独立思考推陈出新_史学大家黎虎先生访谈录_黎虎

独立思考推陈出新—史学大家黎虎先生访谈录黎虎董劭伟（东北大学秦皇岛分校社会科学研究院）【引言】２０１５年６月２７日，在东北大学秦皇岛分校报告厅，举办了“中华历史与传统文化学术论坛（第二届）—中国古典外交 制度 关于办公室下班关闭电源制度矿山事故隐患举报和奖励制度制度下载人事管理制度doc盘点制度下载 学科建设”。来自北京师范大学、中国人民大学、中国社会科学院、首都师范大学、新疆师范大学、河北省社会科学院、宜春学院等省内外高校或机构的十余位专家，东北大学秦皇岛分校历史与公共政策研究所、社科院、语言学院等院所的教师及秦皇岛市碣石暨徐福研究会、秦皇岛市玻璃博物馆等机构的专家参加了本次论坛。首都师范大学张金龙教授主持座谈会。在座谈会期间，董劭伟博士对黎虎先生做了学术访谈，兹据访谈录音进行整理，以繪读者。董劭伟：黎先生，您好！我是您的第一批博士生张金龙教授和李文才教授的学生，多年以来一直关注您的学术研究和成果，但报刊文献很少有关于您学问人生的介绍，作为持续几十年笔耕不辍，从先秦到汉唐都有重要著述发表的史学大家，您学术上的巨大成就使得我们非常期待了解您的人生经历，请您结合自己的人生阅历，谈谈您对自己学术生涯的 评价 LEC评价法下载LEC评价法下载评价量规免费下载学院评价表文档下载学院评价表文档下载 。黎虎：“史学大家”绝对不敢当！现在“大家”太多了，我就别去凑这个热闹了吧。您的问题实际上是如何客观评价自己这样的问题。成就一个学者或历史学家需要三个条件，即天时、地利、人和。３中华历史与传统文化研究论丛“天时”指的是人所处的时代背景。这主要有两点，第一是当时的社会经济、政治情况；第二是当时的思想自由度，就是能不能独立的思考。“地利”指的是人的家庭、家族环境。也包括两点，一是家庭、家族的经济状况；二是家庭、家族的文化状况Ｄ“人和”指什么？就是每个人自身的素质及其与客观环境的统一。近代这些著名学者中，陈寅恪是这三者的完美结合，因此他的成就最突出。有人说他是几百年来唯一的一个人，不是偶然的。虽然陈寅恪那个时代生存环境并不好，但是他家庭良好的生活环境弥补了这个缺陷。他的家庭是典型的世家大族、文化家族。祖父是湖南巡抚，夫人是台湾巡抚的孙女，因此不发愁日常生计。这个文化世家高度重视文化，给他提供了良好的社会人文环境。虽处于清朝末年，但他的视野是开阔的，具有世界眼光。他１２岁赴日本留学，至３５岁游遍欧、美、日。他具有传统文化的牢固根基，兼习西方文化，从而能够将中西方文化相结合，思维的活跃程度与眼界的开放程度无与伦比。周一良先生在这三方面也是高度统一。周先生生活的时代背景与陈寅恪差不多，家庭环境不光是一个官宦之家，而且是一个文化世家，周氏家族很多人都是研究古典文化的。他在这样的氛围中成长，从小就打下了深厚的古典文化基础。周氏家族也具有世界眼光，周先生自幼学习日文。吕思勉先生虽然八九岁时家道中落，但条件也是不错的，也出生于一个文化家族。５岁时，姐姐和族兄跟他一起读《纲鉴辑览》，之后他的母亲教他《说文解字：Ｋ由此可见，出类拔萃的历史学家多是这三者完美或比较完美统一■的。我刚才说要客观评价自己，我觉得我的情况是“比上不足，比下也不足”。“文化大革命”前，整整折腾二十多年，二三十岁是人生最好的年龄，最精力充沛的阶段。我们那时大部分时间搞政治运动去了。社会环境、政治环境与你们这一代大不相同，比如，现在有人学习很用功，做出成就，大家都会很称赞、很羡慕。那时不行，时时得提防被扣上“白专”帽子，规定的条条框框严格束缚你的语言与思想。大学四年，就一二 年级 六年级体育公开课教案九年级家长会课件PPT下载六年级家长会PPT课件一年级上册汉语拼音练习题六年级上册道德与法治课件 读了点书，三四年级就开始折腾了。“文化大革命”过后，我赴开封第一次开学术讨论会，参会的漆侠、４独立思考推陈出新朱绍侯、高敏、杨志玖等都是务实的历史学家。在这个会议上我有了转变，之前我重点关注先秦，这时决定转而研究魏晋南北朝史。后来回到学校有人问我：听说你要往魏晋南北朝史转了？我说试试看吧，问我的这位同志挺耿直，说都四十多了，还“试试看”？的确是这样，都四十多岁了究竟还有多少时间？“文化大革命”后期，大家有这样的疑问：历史系还办不办？历史学还会不会存在？我都曾经想过要转行写小说。在这样的情况下怎么做学问？我说“比下也不足”不是开玩笑，因为你们赶上了好时间，大好年龄就已经正正规规地开始了历史研究，而我们这辈人只能说是挤上了末班车，好不容易抢上了一个座儿。大概就是这个样子，您说能有多大学问呢？所以说要客观地评估自己。改革开放后，国家照顾我们这代人遭受的损失，还给评了教授、博士生导师，这些高帽子一戴，就觉得自己学问多大？一定要客观地评价自己，对自己有个客观认识，不能因别人的赞美而忘乎所以。你们的“天时地利”都比我强，因此，你们将来都比我强，再有几十年，你们都会大大超过我，这是没有问题的。董劭伟：先生先后出版了《汉唐外交制度史》和《汉代外交体制研究》，这是您对自己２０世纪提出的中国古代外交制度的深入而专通的研究。我们都知道，先生除了提出“中国古典外交制度”这个学术命题，并写出了一百余万字的著述之外，在先秦史、魏晋南北朝隋唐经济史、社会史、制度史等领域，都有很深入的研究，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我们知道先生最早是在先秦史领域做研究，而后开始魏晋隋唐史研究的，能否就您的治学经历，给我们后学详细介绍一下您从事这些领域的缘由？黎虎：我简单谈谈我的学习过程，或者说是奋斗过程。刚才讲第一个问题，大家会觉得您不是泼冷水吗？怎么净说泄气话？但人是有主观能动性的，虽然“天时、地利、人和”无法选择，无法逃避。我们老百姓说这就是“命”，我们不要把这当成“封建迷信”的说法。人生活的客观条件无法选择，这符合马克思主义，人生活在什么样的社会关系中，就决定你的各个方面。用中国古话讲就是“命”，老百姓的语言嘛。没人能跳出这个“如来佛的掌心”，但我们又不是无可５中华历史与传统文化研究论丛作为。因为事在人为，同样的这些条件个人情况为什么不一样？可见人是可以通过自己的主观努力能够有所成就的。１９５８年开始“大跃进”，我大学第四年开始下乡劳动，去门头沟煤矿劳动。当时抽出一部分人写矿史，我被抽出来翻阅了十来天档案，突然来通知，说我们当中有少数人要去参加全国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调查。历史系学生抽调６个，老师２个，我有幸忝列其中。去民族研究所报到那天，只有翁独健先生在办公室，得知只剩下内蒙古、宁夏两个自治区了，我问翁先生去哪里好？他说内蒙古少数民族多，建议我去那里，于是我就确定去内蒙古，到了那里后被分配在鄂伦春族调查组。那个全国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调查组，主体是当地的民族研究所人员和地方干部，还有教师和学生，北大历史系、中央民族学院历史系都是全体参加，北师大就去了８个师生。我这个小组深入大兴安岭调查鄂伦春族几个月。调查完毕回到呼和浩特，召开全体会议，讨论分析收集的材料。其中一个重要问题就是要分析新中国成立前鄂伦春族究竟处于什么社会阶段？大家提出了很多说法。我学习恩格斯的《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结合鄂伦春族的情况，提出鄂伦春族新中国成立前处于原始社会向阶级社会的过渡阶段，相当于马恩著作中的“村社”阶段。我的这个观点被调查组所接受，并作为重要成果向中央汇报。当时吕振羽先生主持汇报会，他肯定了这个说法，提出应当进一步加以具体论证的意见。后来，调查组确定４人为编写组成员，分别是内蒙古民族研究所一位研究人员，中央民族学院历史系和中央音乐学院各一位老师，我被排在第二，他们三人都是在职人员，只有我一个人是学生。调查组其他人员则负责资料等“后勤”工作。当我正忙于编写工作时，一位北大、另一位中央民族学院同学把我叫去，说要把新中国成立前鄂伦春族社会性质问题写成文章投《民族研究》，他们都已商量好了之后才找到我，同时把我的名字放在第三位。这就是当时发表在《民族研究》上的那篇《对解放前鄂伦春族社会性质的探讨》。这篇文章完全是按照我在调查组公开发表的观点而写成的，当时也没有“维权”意识，怕影响关系，虽然不满也只好隐忍。这应当就是我最早发表的 论文 政研论文下载论文大学下载论文大学下载关于长拳的论文浙大论文封面下载 。打倒“四人帮”后，我的第一篇论文《刘知几为武则天“制造舆论”吗？》是在《历史６独立思考推陈出新研究》发表的。现在看来是肤浅的，带有很明显的“文化大革命”批判色彩。但在当时不得了，每期《历史研究》出版后《人民日报》都要报道，那期提到了三篇文章，其中有我那篇。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每天的“新闻和首都报纸摘要节目时间”也播放了这个信息。为什么我写了这篇文章？是因为“文化大革命”时搞“评法批儒”，我被派去与“工宣队”一起搞《史通》，从而有机会涉猎了一些唐史，有了一些自己的体会，讽刺的是没有写出“四人帮”需要的批判稿，反而写了批驳“四人帮”谬论的论文。后来，我的研究重点转入魏晋南北朝史，第一篇论文也是在《历史研究》发表的，就是那篇《蜀汉“南中”政策二三事》。１９８６年参加在安阳的“殷商国际文化研讨会”时，写了一篇《殷代外交制度初探》，也在《历史研究》发表了，这是对我搞了一个阶段先秦研究的一个交代。后来又在《历史研究》发表了《北魏前期的狩猎经济》《唐代的市舶使与市舶管理》等。近几年，对“吴简”做了一些研究，第一篇成果《“吏户”献疑》也是在《历史研究》发表的。基本上是搞什么问题就会有文章在《历史研究》发表。前些年有个博士生曾做过一个调查，发现当时北师大历史系在《历史研究》和《人大复印资料》登载文章最多的是我（我没有调查过这个问题）。以前听我们教研室主任郭澎先生说，他听《历史研究》的编辑说，外地有的老先生说：一辈子能在《历史研究》发表一篇文章此生足矣。我们当然不能以在《历史研究》发表了多少文章而论长短，但也不能说这毫无意义。我讲这些并非为了炫耀，而是说我们做学问要发挥主观能动性，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虽然在“如来佛的掌心”里，但不动是不行的。我们一生会接受学校、单位安排的很多任务，派你做这个、做那个，你一定事事要尽心。同样是参加了这些工作，为什么有的人能从中学习到东西，有了一些成果，有的人则不然？有的人像荷叶一样水过无痕，有的人像海绵一样不断将水吸收进来而日益精进。也算是一种巧合吧，我学习历史的过程，基本上是从原始社会到先秦，再到魏晋南北朝隋唐，沿着历史发展的顺序一步步下来，而且每一步都留下了深浅不同的脚印，这对于认识、思考历史的发展和进行纵向比较是有利的。７中华历史与传统文化研究论丛董劭伟：先生治学专精，教学方面是一代名师，我的老师及我认识的很多老师都是您的学生，很多都是您当年本科教学时传授过学业的学生，据说他们对您当年授课的精彩场景至今记忆犹新，能否谈谈您在教学方面是如何与科研结合起来的？黎虎：刚才润珍（牛润珍，中国人民大学教授）提到当时第７７、７８届学生对我讲课的反映很强烈。他们是第一次全国考试进来的，．学校安排我讲先秦的历史。讲课效果可以说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不但同学反映很好，学校的领导也很是注意。这样的讲课效果不是偶然产生的，第一，我做少数民族调查，正好是原始民族。所调查的民族人数不多，与当时自己的能力和水平正合适，不大不小，用一年时间将这个民族的人文环境研究得比较透彻。因此，对什么是原始社会、原始民族有一些感性的东西。这也导致现在自己的研究都尽可能从原始社会追根溯源。第二，我毕业后第二年到中国古代史教研室，讲授《历史文选》，在此期间对《诗经》《左传》《尚书》等古典文献下了些功夫，为研究先秦历史打了点基础。之后，教研室又让我随杨绍萱先生学习金文。杨绍萱先生就是在延安执笔创作历史剧《逼上梁山》，曾得到毛主席亲笔书信的那位老先生，他对金文也很有研究。研究金文、甲骨文对于学习殷周的历史有所帮助。第三，“文化大革命”后期，中国古代史教研室安排古代史的七八位老师去河北、河南、陕西、山西等地做考古调查，这几个地方正是中华民族和文化的重要发源地。当时考古界并不封闭，这些考古点的负责人带我们直接到发掘现场参观，打开文物库房，亲自给我们讲解。比如周原甲骨刚发掘出来我们就去看，记得当时是刘士莪先生接待我们；雍城秦遗址是韩伟先生接待我们的。扶风县的罗西章先生，他的仓库满屋子西周铜器，很多铜器是新发现的，从中得到不少新的铜器铭文。陈寅恪先生有“四不讲”，前人讲过的不讲；近人讲过的不讲；外国人讲过的不讲；自己过去讲过的也不讲。我没有陈寅恪先生的自觉，但我的讲稿都是自己编写的，不愿意讲老生常谈的，而是融入了最新的学术成果，将民族调查、古文字、古文献研究、考古调查等融合在一起，因此大家都感到很新鲜。当时不但学生感到新８独立思考推陈出新鲜，连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所先秦史研究室的先生们也觉得“新鲜”。在做魏晋南北朝史研究时，北京出版社来找我，说吴晗先生在“文化大革命”前主持的《历代史话丛书》没完成，打算重新出版。听说我先秦史讲的好，要我写《夏商周史话》。这本书就是在我的讲稿基础上写的。出版以后，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所先秦史研究室反映比较大。觉得我作为师范大学的老师，写的史话反倒很注意科学性，吸收了最新的学术成果，感到有点吃惊。先秦史的孟世凯先生特意屈尊光临寒舍叙谈。１９８６年在河南安阳召开“殷商文化＇国际研讨会”时也给我发了通知，因为已经转人其他研究领域，所以很犹豫。但是会议实在难得，于是写了《殷代外交制度初探》，既为会议提供了论文，也为下一步外交制度的研究打点基础。到了安阳才知道是胡厚宣先生点名要我参加的。这本《史话》的遭遇很不相同，专门研究先秦史的先生是这种态度，而不是研究先秦史的先生则是另一种态度，个别人还因此给我加上了“史话教授”的头衔。以上这些经历 说明 关于失联党员情况说明岗位说明总经理岗位说明书会计岗位说明书行政主管岗位说明书 ，不论是进行教学还是学术研究，发挥主观能动性，就有可能变不利因素为有利因素。董劭伟：先生２０１４年在商务印书馆出版了《汉代外交体制研究》，此前先生出版过《汉唐外交制度史》，发表过相关论文几十篇，现在学界对“古典外交”这个学科范式已普遍接受并开辟了其他断代的外交史研究，可以说这个领域，先生具有开拓之功，先生能否重点讲讲是如何开启这个学科领域研究的？黎虎：“为什么做中国古典外交制度”研究？有两个因素，一是看书时发现，我国的古代政治制度史只注重讲内政，不大讲外交。但是外交也是国家制度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因此比较注意这个问题，看书时注意收集此类材料。这说明了一个问题，就是我们一定不要被习以为常的东西所束缚，觉得这个是正常的、是不可突破的，在学术上要善于发现问题。二是怎么着手研究。当时没有电脑，我就采取抄卡片这样的笨办法，基本上将从《史记》到两《唐书》以及汉唐时期重要典籍中的外交问题比较全面掌握了。前几天翻旧稿子时发现了先前写的《中国外交通史提纲》，稿纸已经发黄了，是那种２０世纪９中华历史与传统文化研究论丛六七十年代的纸张。如今看来很是肤浅，今天复印了几份，让大家看看。可以看出这个提纲是通史类的，实质上是对这个课题并没有深刻了解的一个反映。比照先后写的《汉唐外交制度史》和《汉代外交体制研究》，这个提纲显得非常肤浅。这两本书的纲目是怎么出来的？就是卡片。第一步将所有材料誊录到卡片上。第二步是对卡片进行校对，将错字、漏字改正，而且将页码、卷数全部弄准确。还有更重要的一步是按照卡片内容、重要程度进行分类。排完卡片后这两本书的体系就自然出来了。因此这个体系不是凭空想象的，是根据卡片上的材料分析、归纳、提炼出来的，凭空想象只能得到刚才那个幼稚的提纲。现在有这样一个问题，就是电脑很发达，是否还主张大家这样做？我也不敢说，毕竟手工的方法是笨办法。但是，我个人真的感觉收获特别大。这个方法至今仍然有效，举个例子，最近董劭伟同志要编《中华历史与传统文化研究论丛》第１辑，向我要稿子，去年十一月我的《汉代外交体制研究》刚刚出版，手头没有现成的文章，给他什么呢？就从抽屉里将那个卡片找出来，整理了一篇《唐代和亲公主的常驻使节作用》。这篇文章为什么快呢？一是汉代已经有思路了；二是卡片是现成的。把这个思路跟唐代的卡片相结合，大概不到一个月我就将论文完成了。我过去写论文很慢，写一篇论文至少得一年左右。这次又一次尝到了卡片的好处。董劭伟：先生的研究规划是很成体系的，近十年，先生一方面对古典外交进行了深入系统的探究，另一方面兼顾吴简基础上的社会史研究，今后先生还有什么具体规划？黎虎：这本《汉代外交体制研究》完成了，我却一点都没感到轻松，我在忧虑我的任务是否能够完成。这几年，同学们来我家座谈，我说：“最近感觉脑子越来越好使，写东西越来越快，简直拿起个问题就能写。”但是，客观规律限制，身体不断在衰老，我时常感觉时间太宝贵了，时时刻刻都在和时间赛跑，尽可能抢救一点东西。还有什么任务呢？有两个重要任务必须完成。一是古典外交制度问题，现在只完成了汉代的。你们也都看到了，我桌子下面魏晋南北朝、隋唐的卡片比这个还丰富。汉代就写了一百万字，魏晋南北朝、１０独立思考推陈出新隋唐写完后一百五十万字打不住。本来这本书是要写“汉唐”的，但写完汉代我的手都发软了，实在是太多了。怎么办？一个就是让这些卡片躺着化为尘土。再有个办法就是写出来，就像汉代的一样把它写出来。如果能将唐代完成，就算完成了我的夙愿。二是，我觉得是一项比古典外交制度更大的课题，前几年研究“吴简”，写了十几篇文章，．十几万字。这个课题从２００３年开始做，但是我的思路早已跳出“吴简”的范畴，考虑的是整个中国的历史发展的问题。为什么“吴简”的研究能够促使我考虑整个中国的历史发展呢？吴简是当时社会最基层的档案资料。过去发现的甲骨文、金文多是上层统治者的文字资料，而吴简打开了中国基层社会的大门，让你好像身临其境一样。我试图对从原始社会到现代的历史发展做出解释，研究了通常所说的历史分期问题。有这么个现象，大家可以思考，为什么西周封建说、战ｌｉｌ封建说、魏晋封建说争论了几十年，谁也说服不了谁？这是因为从史料到理论的解释都有问题，真正的科学不会这样神秘的。现在大家对于过去的历史分期问题进行了“破”，但是还没有“立”，就是说如果那些分期不对，那么应当如何分期呢？这方面还没有做到。我对历史的分期问题，也就是中国整个历史的发展过程有着个人的看法，已经初步形成。这种看法并非虚无缥渺，是有史料根据的。并且它不光解释了古代，还能解释新中国成立后几十年为什么走弯路，走弯路的性质与原因问题。我认为从古代到现代是一脉相承的，我的基本观点能够使古今历史都得到合理的解释。但是，时间不饶人。我经常遇到问题，就会征求金龙（张金龙，首都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的意见。金龙建议我还是将外交课题完成，材料比较零碎的魏晋南北朝就不要写了，将唐代完成。然后，有时间有精力再去写历史分期问题。我觉得他的话有道理，也符合我内心的想法。外交课题对我来说还是比历史分期问题轻松一些。我对金龙说：如果实在来不及写历史分期的书，就写一个提纲，写几篇论文，将我的基本观点写出来。２０世纪初，梁启超、章太炎的中国通史都没有写出来，但他们写了中国史的绪论、概论，也是提纲性的。最后没有办法，只好采取这个办法。在研究过程中，同学们对我的帮助是很大１１中华历史与传统文化研究论丛的，尤其是金龙，一是他的研究能力很强，有能力、有水平提出好的建议；二是他能够设身处地地为我考虑问题，为我出主意。例如，最先我申请的研究题目是“汉唐交聘体制研究”，觉得用“交聘”这个词，材料取舍宽泛。后来写书了，究竟用“交聘”还是“外交”曾经一度犹豫，金龙坚持用我原来的“古典外交”，并写了很长的理由。他的坚持是对的。这类的好主意对我帮助是很大的。师生之间并非仅限于老师传授学生，而是互相学习，孔子说三人行必有我师，我觉得每位同学都是我的老师，他们的好点子，我都是认真倾听或采纳的。我与大家都是平等讨论，互相学习，没有摆老师架子，摆不出来的。有句古话“有容乃大”嘛！现在我就是感觉时间太紧迫，怎么办？虽然金龙做了我的思想工作，但我还是觉得两个（外交制度、历史分期）取舍都可惜。那个历史分期问题我若不写出来，不知道有没有第二个人能够跟我有同样的想法？董劭伟：先生著作等身，硕果累累，提出并解决了很多重要的学术新问题，请先生不吝介绍一下您宝贵的治学经验，以资我们这一代青年学者学习借鉴。黎虎：也谈不上多少治学经验，不过毕竟研究历史几十年了，经历了不少曲折的探索过程，备尝个中甘苦，如果说有什么经验和体会的话，可以用以下最普通的八个字来概括：独立思考，推陈出新。这两句话很普通，但真正做到的话，就不“普通”了。历史研究从本质上说是通过个体对于历史资料和历史的体察、感悟与认识，达到揭示历史真相和本质的一个过程，无数个体的体察、感悟和认识，经过不断碰撞、互动和磨合从而成为共识。这是一个无限的过程，新的体察、感悟和认识不断产生、不断扩展，从而新的共识也不断取代旧的共识并不断扩展，循环往复，靡所底止。因此，历史研究端赖历史研究者个人的独立思考才能获得有价值、有意义的创新成果。独立思考说来容易做来难，一方面跟风、随大流、人云亦云、墨守成规是人性中普遍的弱点，另一方面则受到客观环境的制约和干扰。必须克服和排除上述主客观因素的制约和干扰才能做到，历史研究者成就的大小与其克服和排除上述主客观因素局限的大小基本１２独立思考推陈出新上是一种正比例关系，犹如人造航空航天器克服地心引力多大就能够飞多高多快。因此，真正能够独立思考研究历史问题的个体并非很多，故真正有价值、有意义的创新成果也并非多得很，并非俯拾即是。我们如果有志于历史研究，想在史学研究中做出成绩来，就必须克服和排除上述主客观因素的制约和干扰，克服和排除得多一些，您的成绩就大一些，反之亦然。不少同学或友人问我，您怎么会很早就提出并坚持几十年进行中国古典外交制度问题研究的？这说来也很简单，就是我在学习历史的过程中，发现中国历史主要讲内政而不大讲外交，国外历史可以讲古代的外交，而中国的历史则不能讲古代的外交，感到是个问题。我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这个问题似乎是人们普．遍回避或根本不以为然的问题，所以当时的确感到提出这个问题进行研究，是没有把握的，是有冒险性的。但是我坚信一个国家，尤其是作为古代世界重量级的大国的中国，不可能没有外交，外交必定是中国古代国家机器中不能缺失的组成部分，因此下定决心，排除干扰，潜心于此，从而花费了几十年的时间，先后出版了《汉唐外交制度史》和《汉代外交体制研究》两部学术专著，初步构建了中国古典外交制度研究的学科体系。这个研究课题的提出和坚持，就是独立思考的体现，因为已有的那种中国历史的体系，人们已经习以为常，觉得本该如此，没有觉得有什么不正常。这个问题并非是个难以发现的问题，只是人们已经习惯了，或者出于这样、那样的担心和顾虑，不去惹这个麻烦。因此，独立思考不仅要善于从看似平常的东西中看出不平常，而且还要具备学术的勇气和毅力。历史学的学科特点是，它所面对的研究对象是已经过去的东西，即人们所谓之“史料”，历史研究就是去体察、感悟和认识史料，从而揭示历史的真相和本质。史料虽然都是已经过去的东西，但是它又有旧的传统史料和新出史料之别，从中国历史来说，传统史料是指以二十四史为代表的文献记载，新出史料是指新发现的考古资料，这两者对于历史研究来说都是重要的，王国维先生所提倡的二重证据法，强调的就是将两者结合起来。但是两者并非等量齐观，历史研究者主要的力气和功夫应该在前者，通常所说的治史能力和水平主要体现于１３中华历史与传统文化研究论丛你对传统史料的解读和认识，你的研究成果的水平高低、价值大小取决于你对传统史料的解读和认识，因为这些传统史料是记载中国历史的最为全面、系统的资料，没有任何新发现的考古资料能够超越它、代替它（商代除外），而且它是几千年来无数人曾经体察和解读的，你必须超越这无数人已有的认识而做出符合历史真实的解读，才能有所发现，才谈得上创新，这谈何容易？！我们审视一下近百年的史学大家的著述和史学名著、巨著，虽然都或多或少、程度不同运用了新发现的考古资料，但都无不以传统史料为其著述之基础和灵魂，尤以春秋战国之后的历史为然。我自己在这方面是有不少实际体验的，有属于某一个具体问题方面，也有属于某一个重大学科建设方面的问题，我的不少论文即属前者，例如关于唐代的市舶使问题，如果从明末清初的顾炎武提出这一问题算起，到现在已有三百多年了，三百多年来不少中外历史学家对这个问题进行了研究，但是到２０世纪９０年代为止，这个问题基本上仍然是不清楚的，存在很多不符合历史实际的模糊乃至错误的认识，市舶使是什么人？由什么人来担任？他与岭南地区都督、总管、节度使是什么关系？市舶使与押蕃舶使是什么关系？他们与押蕃使是什么关系？市舶使的性质为何？市舶管理在唐代的变化是怎样的？诸如此类问题均未得到明晰的解释和阐述，我在１９９８年《历史研究》发表的《唐代的市舶使与市舶管理》以及稍后在《文史》发表的《唐代的押蕃使》，基本上把这个问题梳理清楚了，指出市舶使是由朝廷派往岭南负责舶来品采购的专使，其人选经历了由朝官而宦官的变化，其任职也由前期的不固定而演变为后期的相对固定并逐渐有了自己的机构；岭南地区的都督、总管、节度使虽然全面负责岭南地区的市舶管理，但是并不担任市舶使，而是兼任押蕃舶使，故岭南地方长官和押蕃舶使与市舶使是不同性质、不同系列的职官，押蕃舶使与内陆周边地区设置的押蕃使则是同一性质、同一系列的职官，从而市舶使和市舶管理的基本特点和性质得以符合历史实际的解释和认识。应该说这是这个问题在２０世纪９０年代所达到的最为清晰的解读，故有的学者在评介这个问题的研究历史和现状之后总结道：“在所有讨论唐代市舶使的文章中，黎虎的论述最具有说服１４，独立思考推陈出新力。”（郑有国《中国市舶制度研究》，福建教育出版社２００４年版，第２１页）这是因为我的解读基本上是符合客观历史真实的，尽管以后的学者可以在这个问题上提供这样那样的一些补充或修正，但基本上是不可动摇的。这里需要特别指出的是，我在论述这个问题时，虽然也使用了一些新发现的考古资料，但是主要还是那些人们都能够看到的普通的传统史料，完全是对这些普通的传统史料做出新的解读，并非依靠什么别人不能见到的秘笈而得到新解的。即使是我的研究长沙走马楼吴简的系列论文，也是以传统文献为支撑，将其置于中国历史的整体中加以考察，并非仅仅就吴简而论吴简。属于某一个重大的学科建设方面的问题，中国古典外交制度问题的提出与阐述即属此类，我的《汉唐外交制度史》和《汉代外交体制研究》两书，不仅所提出的问题是全新的，而且书中对于很多具体问题都有新解，不胜枚举，但是，这两部书所使用的绝大多数都是普通的传统史料，尽管也有一些新的考古资料，但是全书的基本构件都是传统史料。这就叫作“推陈出新”，史料本身都是“陈”物，但是我们可以从中出“新”，这个“新”不是标新立异，为“新”而“新”，而是做出符合历史真实的“新”认识。从旧的史料中发现新问题并解决新问题，这就是治史的功力所在。我的上述实践经验和体会，与严耕望先生所提到的治学经验之一可谓不谋而合，他提倡要“看人人所能看得到？的书，说人人所未说过的话”，他写道：“研究历史要凭史料作判断的依据，能有机会运用新的史料，自然能得出新的结论，创造新的成绩，这是人人所能做得到的，不是本事，不算高明。真正高明的研究者，是要从人人能看得到、人人已阅读过的旧的普通史料中研究出新的成果，这就不是人人所能做得到了。”（严耕望《治史三书》，辽宁教育出版社１９９８年版，第２３页）我对严先生这个看法深表赞同。因此，一定意义上可以说，一个人的史学成就的大小，基本上决定于一个人对传统史料的阅读功夫和解读功力的大小，这也是一个正比例关系。长话短说，一句话就是：“忌人云而亦云，务推陈以出新。”我愿意和大家以此共勉。１５董劭伟男，河北鹿泉人，１９７９年出生，历史学博士，法對専士后。东北大学秦皇岛分校社会科学研究院副院长（主管麵），副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中国政治史、魏晋隋唐史、历史档案。社会兼职：河北省雛史学会理事漏Ｊ秘书长、河北省历史学会理事、辽宁省法学会法洽文化研究会常务理事、秦皇岛市民俗文化研究会副会长、秦皇岛市碼石赚撕究会副会长、中国唐史学会会员。出版学术著作两部，发表轉论文三十余篇，主持在研国家社機金及省部级课離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