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一诚斋诗存77

【精品】一诚斋诗存77 一誠齋詩存 上虞 許傳霈 子醴 序 余生而魯鈍，雅不善詩。歲辛巳，由湖返杭，尤絕意不吟詠，復何稿之可存乎。偶理叢殘，有不忍遽棄者，念少壯遭際多艱，賴母教辛勤，良朋切磋，得不汨沒天性，言情紀事，時見乎詞，則又不可以不存。爰按年錄之，起咸豐癸丑，終光緒辛巳，得八卷，計古今體若干首。初有無可齋、倦游軒、七二鈴館、春暉室諸編目，茲分注各年下以存舊名。 1 一誠齋詩存卷一 癸丑(清咸豐三年，一八五三年，十歲) 齋中偶占 以下見無可齋草 桃花復桂花，寒齋不冷落。二月雨紅雨，八月雨金粟。時隨侍湖庠。 丙辰(清咸豐六年，一八五六年，十三歲) 九日登峴山 重九登高日，同人到峴山。堂堂懷逸老，紅樹白雲閒。 己未(清咸豐九年，一八五九年，十六歲) 登飛英塔 丹梯繚繞絕塵埃，苕霅風光面面來。畫裏峰巒天外落，地中鐘磬寺前回。飛檐鈴語當頭答，負郭人家入望該。尋到塔心還有塔，此身恍若住蓬萊。 夏夜口占 重桂堂前桂蔭濃，同儕夜話豁襟胸。二三女弟閒無事，細數天寧寺撞鐘。 詠庭中白蘋花 朝開夜合出芳姿，小草居然也準時。吾愛斜陽風動處，閒情多半催新詩。 庚申(清咸豐十年，一八六零年，十七歲) 侍母歸家 布帆無恙掛天涯，未慣行程問日斜。船上老人頻指點，曹江西去阿儂家。 一峰盤繞勢崔巍，老屋三間傍水隈。堂上白頭人幾個，杖藜言笑出門來。 渡錢江 浪高船板低，風緊布帆重。四望渾無涯，水天離一縫。 落花 一庭芳草墮殘紅，消盡春光滿眼中。大半東皇妒艷色，莫教零落怨東風。 夏夜雨坐 黑雲四蓋暗山城，未冒峰頭雨已行。電逐長空天地晝，雷鳴巖谷樹林兵。檐前直瀉無窮水，巷裏時沈擊柝聲。夜靜高樓風色定，依然星斗一江清。 雨中舟行 幾扇柴扉臨水開，稻田灣裏艫聲來。波紋細皺江如練，雨不催詩詩自催。 天空岸遠認模糊，江樹濛濛山有無。一幅丹青濃水墨，教人重繪輞川圖。 秋夜泛舟 2 秋迎客路十分涼，煙水扁舟引興長。兩岸蘆花翻雪白，一江木葉入秋黃。天街空際霜初落，銀漢無聲月自行。歸櫓音清聞欸乃，逍遙疑在夢魂鄉。 家大人集千字文賀胡秀才吉席敬用原韻紀事 流離八載及虞城，六合常氏與母弟避難上虞。舉目無親孰達情。乃字終能貞素志，相攸合使結良盟。家庭靜對陳詩酒，母弟欣談解甲兵。從此唱隨歌永好，百年夫妻鳳凰鳴。 侍家大人宴金罍觀 梓里欣情話，荷風殘夏涼。山低雲樹綠，城近稻田黃。煮石仙人井，清心曲水觴。晚來不歸去，策杖喜高堂。 秋夜半湖棹歸 暮雲秋樹鬱蒼茫，一葉扁舟出野塘。水接天光天似水，霜霏月下月如霜。幾家燈火前邨近，滿地蟲聲客夢涼。浩浩御風忘所止，不知漏盡幾分長。 秋夜獨坐 木落宵深候，無言獨上樓。天空孤月小，窗冷一燈幽。蟋蟀聲中老，蜘蛛網裏浮。不知今夜望，幾處別離愁。 同褚子方、劉小墅、范桐軒、高龔甫遊臥龍山，登望海亭在紹興府 城 劉褚與高范，邀我遊臥龍。臥龍山色秀，盤鬱越城雄。絕頂望海亭，拾級興何濃。半壁聞松吼，高樹罩烟濛。下覽城市小，鑒湖豁雙瞳。凍雲千里平，落葉萬山冬。夕陽射西巖，人影墮長空。飄飄欲飛去，去訪海若宮。海若出招我，蜃樓架彩虹。迷離極幻境，凜冽御朔風。風鳴老龍吟，四望不可從。長嘯一聲去，天黑歸路怱。忽聞山下寺，暮鼓打鼕鼕。回首登臨處，寒煙蒼靄中。 轉至蓬萊閣 此身已得到瀛洲，鏡水稽山面面收。八百鑒湖歸眼底，萬家煙火起樓頭。鐘聞山寺天催暮，風吼庭松客報秋。壁上題詩苔蹟掃，不愁歸遠獨勾留。 消寒夜集 餘杭褚子耘子方，世交兄弟也。庚申避地來虞，結鄰黃氏宇，每 夕聯消寒詩集，其子侄敦伯叔寅、予叔兄子承兄子樂齋與焉。 一名小竹林以集，共七人云 詠冬景五律分得釀雪 彌望雲鋪白，高樓雪景催。香浮金谷酒，冷逗玉堂梅。凍雀停檐噪，寒鴉結陣來。 3 須臾飛六出，驢背灞橋回。 分得糟蟹 新釀開時晚稻紅，霜螯買向五湖東。醉鄉風味知何似，一笑煩君入甕中。 詠越中名勝分得樵風涇 半肩樵採若耶中，暮向朝南一棹通。拾箭有緣酬爾願，行舟無礙仗神功。掛帆應喜隨波穩，歸櫓何虞撲面沖。堪笑邨人同往者，淹留難趁鄭公風。 分詠五代史 不辱新君洗滌詔，要知勁節本難污。用兵卅載忠先帝，慟哭一朝見老奴。牋刺偶傳多俚語，春秋熟讀識兵符。直教愧死李崇政，枉自當年號丈夫。梁敬翔 上下飛來入陣中，一人兩騎勢如風。鐵檛手舞前無敵，重鎧身披氣自雄。死願見王伸宿憤，生還無罪建奇功。太原慷慨悲車裂，異日相思泣乃公。唐李存孝 陛下禁聲自有臣，不知大體漢楊邠。直教禮樂為虛器，悉罷朝廷蔭出身。晚節廣延門下客，敢言諫立耿夫人。也知史傳真堪用，課吏多抄亦雅馴。漢楊邠 詠十國春秋分得蜀王建 從行負璽護鑾輿，枕膝君王泣下噓。強據兩川圖僭竊，恩忘阿父肆誅鋤。軍兒慣養名多賜，符瑞侈陳史屢書。三十七年前蜀主，少時曾亦盜牛驢。 分詠四花 江郎本妙筆，綺語散雲霞。天心亦愛才，一夢燦生花。筆花 古艷出芙蓉，手揮鋒銛利。秋水照人心，胡霜新淬試。劍花 今夕獨何夕，金粟燦銀臺。紅袖不忍剔，喜卜遠人來。燈花 前日浪花翻，今宵冰花簇。著處皆白描，不待渴鳥啄。冰花 分詠老漁 寒江蓑笠老漁翁，浪跡生涯有小篷。把酒酣眠忘歲月，持竿隨意教兒童。偶驚兩鬢風霜裏，長對一篙煙雨中。為語桑榆須愛護，磻溪知己兆熊飛。 詠伯牙琴 太息鐘期去，哀哉祗破琴。五絃千古感，一曲兩人心。流水空留調，高山孰賞音。何如炊爨下，知己尚可尋。 詠雪限麻牙瓜叉拏韻 滿天六出拏，喜瑞手頻叉。忽種千畝玉，疑生萬樹牙。塵無光比月，花散色如麻。戲把瓊瑤贈，應不報木瓜。 詠梅限纖添尖黏簾韻 4 美人月點纖，數點傍輕簾。陸凱江南寄，壽陽額上添。影疎尋雪裏，意冷鎖花尖。細摘和香嚼，芬芳滿口黏。 詠劍限巢郊膠坳拋韻 本同冠佩寶書巢，利試昆吾莫易拋。一劍勳名留漢楚，三賢寵賜重庠膠。干將神物藏山谷，河曲金人出水坳。何日銷為農父器，田功有事向東郊。 詠鏡限冬鐘龍濃邛韻 未聞宮裏景陽鐘，已啓妝臺寫翠濃。自愛紅顏非白髪，還看帶馬復縈龍。望蟾靜對空懸相，化鵲偕謀莫致邛。閒貼花黃添素額，寒梅數點報開冬。 詠水車限南三酣韻 田家無雨苦耘三，斜架橘橰齊踏酣。知是天工人可代，禾苗興起畝東南。 詠竹夫人 不怕蛾眉寵擅房，夫人卻好臥牙牀。瘦憐一握圍腰細，汗漬千行竟體香。高節甘教居下陳，冰心果肯借清涼。祗愁紈扇西風捐，別愛溫和煮熱湯。 詠疆場金鼓聲 刁斗聲寒裏，烽烟鼙鼓鳴。陣開邊月黑，戰勁壓風橫。將令銜枚肅，胡笳動地驚。忽聞馳露布，饒唱入邊城。 詠校人烹魚 漫道生還綠水潯，臨淵有客羨魚深。畜池空憶波流逝，得所偏教釜爨尋。出死那知仍入死，仁心終不敵機心。相忘近習知多少，誰勒欺方作座箴。 詠腳劃船五排限江韻 一葉飄然去，生涯老越江。歌來聽踏踏，劃去響跫跫。篷小惟容膝，舟輕漫立艭。鑿開雲影碎，踢破浪聲淙。趕驛如馳馬，奔波異走尨。前程弧箭疾，踞坐語言哤。隨水無勞縴，臨風不掛籆。船頭新設板，柁尾小開窗。港窄行猶闊，橋低過亦降。幻鳧盤鳥道，畫蠲集魚矼。略試推移力，還成欸乃腔。青蚨囊換足，晚泊傍寒樁。 詠糕老虎七排限先韻 萬戶千門仍舊俗，聲聲搗米度殘年。粘糕入譜時翻樣，幻虎新搏貌自全。竟體白描非僅額，兩趺蹲坐儼深拳。品分棗栗諸羞外，形出熊羆百獸先。信手拈來真活潑，隨心戲弄異雕鐫。點臙一樣斑斕色，嵌豆雙眸閃爍圓。出柙直疑輕啓罩，負嵎堪笑滿登筵。蓬蓬氣上初蒸透，逐逐裝成亦宛然。綽有鬚眉能鎮惡，雖無骨格也清堅。承盤共樂鄉風古，得句偏疑僻字傳。靜對懸門同色相，驚看畫壁證因緣。優遊卒歲添佳製，薦祖祀神禮告虔。 5 詠竹林七賢分得王戎 阿戎清賞比渾優，鑒識人倫本雋流。樹在道邊知苦李，利收水碓執牙籌。論談元妙留侯契，舒卷隨時伯玉儔。太息黃壚稽阮去，山河邈矣竹林遊。 辛酉(清咸豐十一年，一八六一年，十八歲) 家居集興 一椽聊寄寂寞中，環堵蕭然地數弓。掃徑到門惟夜月，開窗惠我有清風。占晴課雨龐眉叟，問字抄書總角童。仰見高堂無恙候，貧家雖苦樂融融。 芸窗十載我何堪，漫道何堪亦自甘。壁立未空書滿架，儒餐不薄菜盈籃。讀餘時益趨庭訓，客到猶欣翦燭談。閉戶渾忘塵世事，青春閒過月將三。 滿庭芳草綠陰繁，養得生機道自存。鳥解看書常入室，犬知謝客日臨門。莫嗟來食泥鑪冷，猶喜多年布被溫。最好晚來無箇事，擘箋記事到黃昏。 庭中牡丹 第一香開國色誇，壺觴排日賞家家。祗因誤入濂溪宅，未識君為富貴花。 龍山道中 貪看山色歩遲遲，瀑布松濤一路隨。最好曹娥江落日，暖風十里晚春時。 曉發東山指石峰 曉風射篷冷，殘月含江碧。欸乃聽聲聲，引入雲水窟。船頭老人興，遙遙語指石。突兀蛟龍騰，氤氳風雨積。夜長煙瘴迷，橫矗曉天白。山高路崎嶇，斷崖懸千尺。低壓打頭來，崔嵬勢欲擲。一灣琵琶洲，天然形繡陌。彈自不成聲，長指日出沒。推篷證所聞，果爾挹秀色。蒼茫千百年，獨立誰為客。風流謝太傅，高隱適裙屐。東眺復西眺，白雲自今昔。石兮不能言，雲影望中隔。 侍家大人至湯浦 曲盡江流路有無，故鄉風景自清腴。趁潮數艇掛帆席，傍岸千家隱荻蘆。樵斧聲稀聞赤壁，山名。漁歌唱晚起珠湖。百年桑梓知依舊，珍重湯川憶釣圖。祖父圖名。 煙火戲 迎神社賽話當前，今年風景勝前年。喧填簫鼓競龍船，如花小女墮鞦韆。昨來煙火戲倍鮮，家家約伴樂流連。初紅一火細欲然，裊繞而上似爐煙。忽化世界幾大千，星流電閃逐風顛。明珠萬點綴鏡圓，人物鳥獸絕妙傳。欲斷復續相蟬聯，纔明復暗幾變遷。裙釵到處鬬嬋娟，鬢影衣香映後先。笑語來朝費萬錢，欲與此戲爭新妍。斯須人散月高懸，有童街巷始遺鈿。 春郊 6 日暖風和裏，閒情立小谿。山開平野闊，麥長遠村低。鳥語瓊花院，人行綠柳隄。幾多春色醉，歸去晚煙迷。 春夜獨步 遊心淺淡了無思，夜靜人歸信步遲。流水小橋明月夜，疎林野渡晚風時。影隨足去無痕著，綠向田生有鳥知。自喜此中有佳趣，世間行樂孰如斯。 落葉吟 既落可無生，既生可無落。曷為初生時，欣欣繞城郭。終至搖落秋，飄飄填溝壑。生時何向榮，落時何彫弱。空使有情人，對之心寂寞。明月一林空，雲氣千山薄。始知春風好，信道秋風惡。秋風使人愁，春風使人樂。嗟哉氣運然，何自相乖錯。榮極自欲枯，枯極自能作。於春有何恩，於秋有何虐。消長須待時，得失本難度。大哉造化功，循環無窮朔。 月夜 鬱鬱庭松影，樓頭明月懸。漸離東壁角，已到北堂前。冷逼蟲聲急，寒驚雁陣連。疎星垂露裏，一片有情天。 中秋 去歲中秋節，高堂依老親。團欒明月夜，來照白頭新。此日孤成子，良宵望裏身。安能同逝也，不失過庭人。 遺書 孤子身邊籍，先人地下心。不聞前夜教，流淚滿衣襟。 秋日 秋本無愁處，人愁秋亦愁。舉頭征雁疾，到耳語蛩幽。風木搖難定，江河去不休。憑闌無限意，情月又橫樓。 秋夜 涼夜懸明月，嗟哉何處看。獨憐孤子苦，未識老親寒。零露霏林濕，長松照墓單。欲思溫寢被，回首淚難乾。 述夢 獨宿苦夜涼，有思苦夜長。轉輾不成寐，秋聲滿我房。我父憐孤兒，入夢來相望。夢魂侍父旁，形影推渺茫。父念兒心傷，兒喜父顏康。相對一無言，戀戀若難忘。那知警覺後，依然在枕牀。起牀尋我父，我父寂無覩。父書陳東壁，父幕空廊廡。風吹破紙窗，燈滅暗庭柱。嗟乎父何來，嗟乎父何去。 居小越舊廬 7 當門山色秀，猶幸此居貧。堂構三間舊，箕裘五世親。常懷廬墓近，忘與市廛鄰。日暮閒無事，窗前羨釣綸。 秋懷 天高木落氣蕭森，極目郊原秋已深。歸雁情添離客夢，聞猿泣下壯年心。敝裘蘇秀無生色，彈鋏馮諼孰賞音。唧唧吟蟲聽未了，城頭又起夜來碪。 九月二十九日感事 烏鳴天欲霜，東南飛欃槍。紅巾來何處，片帆渡富陽。殺人鐵嶺關，流血河水殷。官弁未接厲，荼毒偏稽山。我聞太守賢，苕霅靖烽烟。守吾郡廖公曾治歸安有政聲。下車無半月，濠水鑿城堅。米粟非不多，況乃乘天險。一朝變部兵，粒火騰高焰。古來名將士，和衷石投水，李廣豈不偉，竟至朔北死。 觀姚江常勝軍齊發 昨夜失東隅，所守在桑榆。況復江海防，往來歷通衢。卓哉謝氏子，曹江咸棄繻。今日運糇食，明日出車徒。邨近不捉船，含枚疾馳驅。同是梓里人，甘苦嘗飴荼。昨聞紅旗報，奏凱賀鑒湖。安得常勝去，東浙復須臾。一郡八縣令，東望相招呼。呼兵寓於農，引領全我軀。 月夜有懷 銀河洗出月華鮮，蟾入冬來依樣圓。不信風雲俱改舊，驚看草木忽非前。霜霏有腳空難覓，蟲語無聲候已捐。翹首素娥猶普照，半臨兵甲半烽烟。時吾軍畫守曹江。 十月二十日夜見城南火，翌晨即事 官默默，民忙忙。南門不守守江塘，黑夜紅燒賊入疆。賊入疆，心倉皇。山無色，日寒霜。一步一嗟可奈何，但聞悽悽切切野哭淚汪汪。時余在城南展殯，北走三十里至舊廬。是時我心抑鬱若王郎，直欲身入九霄問彼蒼，彼蒼冥冥而茫茫。又欲手拔腰下三尺之劍斷愁腸，彼劍靳靳力抽不可長。兵不出兮將不生，才薄那此當道之豺狼。吁嗟乎，窮達固有命，生死繫綱常。庸庸耀爵祿，幾輩誤君王。生靈悲塗炭，義士氣激昂。何處烏鴉來，聲聲向夕陽。出門將安歸，北風蕭蕭涼。 冬夜山居 萬籟齊歸寂，寒燈燼草廬。冰霜深夜柝，風雨一牀書。事去真無那，人生豈必虛。漫漫天不曉，空過日之餘。 除夕大雪步歸 今夕是除夕，歸家作薦席。天寒鳥不飛，木落草亭闢。連夜雪彌漫，千山鋪瓊液。出門路茫茫，何處辨郊陌。津涯一望平，樵徑數條窄。狐兔乍留蹤，尋蹤步竭蹶。 8 隱約見吾家，茅屋三間白。老母已依閭，念兒苦行役。今夜好歸來，羹湯費籌劃。忽憶前年時，高堂滿賓客。兄弟列坐旁，兒童嬉階石。父曰爾飲酒，一年今宵易。團欒竟夕歡，杯盤恕狼藉。不謂同此辰，人天嘆暌隔。長跪啓遺書，屋梁塵灰積。窗破北風嚴，戶外無行屐。吾父似見兒，燭淚流盈尺。謂兒形影單，畫像顧恍惚。欲言不能言，低頭思疇昔。誰家爆竹聲，到耳響千百。 壬戌(清同治元年，一八六二年，十九歲) 春懷 高樓極目慘烽烟，此日登臨氣黯然。戰血色斑芳草地，悲歌聲繚杏花天。奇才姑負弓刀利，詞客誰銷兵甲堅。隱隱春光依舊到，澄清攬轡問何年。 我生漫道不逢辰，有志願從屈處伸。半壁山河留義士，十年征戰禍庸臣。煙消邨市樓臺靜，雨霽郊原草木新。怕聽湖邊雙燕子，呢喃偏向故園親。 偶成 自信何為者，乾坤一庶民。默參閒裏味，睡友夢中人。俯仰難逃俗，文章莫濟貧。桃源津得問，何處不藏身。 春日送叔兄之上海 小鳥不住鳴，芳草縈青青。可憐一抹垂楊柳，條條江上送行人。行人不見奈依依，青眼望斷絮分飛。絮飛渡江逐水去，去水不比來水遲。我來春暮送行船，飛花飛絮亂雲烟。花不能言絮不語，含情斜繞落君前。送人不送相思淚，滿地干戈非族類。兄慎車馬我歸來，無使老母繫夢寐。 題鍾馗圖 芙蓉縹緲擎天峙，終南山中我故里。於鬼為伯仙為友，傳作人間伏魔使。天寶遺事說當年，臣志無他魂夢裏。生不及第死不磨，烈士壯心難已已。我今啓圖肅威儀，腰間寶劍橫秋水。目光電閃鬚縣戟，虎掌之手編貝齒。正當五月五日時，仿佛精神煙雲起。陰風颯颯聞鬼語，白日凄凄暮山紫。驅鬼縛鬼鬼無聲，鬼無聲兮鬼應死。是時羣鬼驚股栗，烹鬼作食為公祀。菖蒲葉綠艾葉肥，雄黃醉酒城鄉市。鍾進士，鍾進士，人生不得衣冠圖麟閣，何妨破帽青衫面目本來畫尺紙。 再為田道士作 名著終南進士科，鍾馗字已俗傳訛。荒唐事蹟談天寶，奇偉遺容肅鬼魔。小妹新婚遣嫁去，故山捷徑閱人多。道家一樣能驅疫，瞻仰神威日幾摩。 山齋題壁 逃名猶有地，終日住危樓。慣下無端淚，頻來不盡愁。作詩惟道性，見月祗低頭。 9 漫向行人說，輕雲野外浮。 續夢中語 水淺天亦淺，山深路亦深。醒來欲續句，夢景渺難尋。 勇蟲嘆 二月五日，鄉民數千戴白巾、樹白旂、負耒耜起義擊賊，城北不勝，盡死之。作此以誌我哀。 豪客車塵走，勇蟲斷其後。客豈無慧知，毅然避臂肘。遇合要有因，剛柔異稟受。茍不逢其人，蕞爾無何有。從古多戰場，壯往輒自負。大石厭累卵，鮮不碎八九。嗟此鄉小民，義勇呼徒首。一夜血江河，哀哀哭父母。 出門 前日出門去，雲樹遽杳渺。何以今日行，依依情難了。緩語不成聲，含淚別兄嫂。兄言慎車馬，嫂言願歸早。 父在依父身，父沒依父墳。嗟哉失怙人，何為今日行。瑟瑟西風起，唧唧寒蟲鳴。欲去不能去，秋光亦酸辛。 侍母登扁舟，無端涕泗流。孩提忙解意，牽衣願少留。患難分骨肉，兩地思悠悠。相憶聚會歡，莫作別離愁。 半篙急風雨，家鄉逐鼙鼓。回首不能忘，城西一抔土。先君子尚浮厝。寄語同里人，漫道關山阻。別時未盡言，可待便鴻補。 七月九日渡澉浦紀事 甬東巢海盜，負固僭名號。天子莫能誅，有司治不到。辛壬越二年，粵寇肆悖暴。同鼓檝浙流，龕赭間攻剽。我家苦烽烟，澉浦乘孤櫂。何物扎紅巾，片颿來海嶠。風急口乾呼，追奔聞轟礮。兩舟一索連，拔刀齊聲嘯。但聞勿殺人，玉帛投所好。傷哉餘手澤，無多存火燎。兄子結同心，前向哀哀告。同舟四十餘人，獨予與侄家愷取回破書篋一件。盜酋似識我，破篋傾顛倒。珠玉碎行行，半赴海若召。海若渺無情，白浪長風掃。片羽視吉光，零星拾泥淖。冀彼所亡書，一一粥鄉校。句餘溪水通，合浦還珠妙。舟子慟哭聲，腥雨鼉龍弔。事後大雨，舟又無篷。暮色望家山，隱隱海神廟。 曉發澉浦走至甪里堰 潮落泥滑澾，赤足步跋蹩。年少不慣行，疾首齊蹙額。空囊笑金盡，數家一被褐。迤邐登彼岸，乍覺虎口脫。半束殘卷書，惟我寶衣缽。遍地是干戈，畏彼道路奪。浙西亦為賊踞，至堰有欲我書篋者。息足村成市，盆魚環潑潑。秋陽烈如火，飲水療焦渴。流民本無家，撮米炊粗糲。道旁相問訊，中心為惻怛。石畔許徘徊，頓覺胸襟闊。晚宿田夫家，炊煙起一抹。桑綠處處蟬，養得天機活。 10 嘉興道中 一路烽烟慘，我來秋已初。田原衰草地，人屋野禽居。江冷隨潮落，桑低認舊鋤。可憐鳴蟋蟀，猶自傍荒墟。 夜泊洙涇見官兵 秋風晚來急，去國如敝屣。孤帆數百里，未見人蹤至。忽聞鼓角聲，江流齊赤幟。燈火列萬家，月色照車騎。深夜不聞聲，安問誰將帥。浸曉獨眺望，潮落東林寺。駐兵處。 至滬偶病 未卸征帆病染軀，沉吟旅枕竟模糊。強將詩意從頭覓，詩到申江一句無。 可憐老母倍鄉愁，日日問兒小愈不。勉勸兒嘗今日藥，牀頭猶有藥錢留。 傳說烽烟近浦東，哀鴻嘹唳夢魂中。流民貧病無生計，誰仗扁舟萬里風。時欲航海北渡。 八月十日海中沙阻，病中述 夜半舟子呼，海島驚龍魚。風颿利不馳，篙柁盡牽拘。下臨不測淵，蜒戶莫敢漁。沙阻可奈何，環哭對妻孥。老母憐病兒，骨肉互持扶。曰兒勿惓臥，餘語聽模糊。明月何皓皓，照我白紗幮。哀哉生死關，此心未能無。何處來瓜艇，爭渡人盡趨。一人錢十千，無者空欷歔。熟聞揚子江，水怪集江豬。又聞鱉子舋，大石沉沙淤。豈有他巧妙，瀚漲我其蘇。夜潮來不來，命兮在須臾。越戌亥兩時潮漲得行。 通州任家港車行 奄奄海上七辰周，病到通州竟臥遊。明日坐車知早起，忠孝已可數更籌。 楊柳扶疎夾道舒，舟人扶我上輕車。流民入畫無長物，一箇殘人一束書。 中秋舟泊泰興懷胡丈 小港繞垂楊，秋風一枕涼。病魔牢不去，客思渺難忘。淮水蘋花遠，胡丈雪塘已卸事赴淮安。荒城夜杵長。此翁歸去也，明月兩相望。 舟行裏下河 未曙夢頻醒，邨雞聞斷續。曉風拂帳清，零露霏帆足。寒不啓篷窗，兀坐擁絮褥。臭聲繞腳喧，人稠一燈綠。朝朝養疴方，波心射紅旭。 淮南多小菽，味美如香梗。舟子深知我，瓶甕炊粥成。謝食日兼旬，飲此勝瑤瓊。客路無藥餌，得此亦怡情。 蒹葭飛白鷺，湯湯流淮水。蓼岸有農家，誅茅成小市。田車掛颿席，無人自奔駛。長歌彼樂郊，漁唱晚煙裏。 11 病抵淮陰 秋老江溜緊，弱縴遲孤艇。村舍無酒沽，城門暮已逈。饑寒莫可療，汲泉煮清茗。終夜風雨聲，凄凄聞夢醒。 鴻鵠已高飛，天空去冥冥。非不歷寥廓，無乃勞影形。曉起坐船頭，猶畏秋露零。徒倚倦足力，視彼浮藻萍。 哭胡丈 全家幸得達淮濱，何事天星隕老人。千里程登違此日，卅年父執痛前塵。故鄉烽火能知我，滿地干戈竟失親。回首菰城寒夜雨，山河已渺淚沾巾。曾於甲寅冬間再晤湖州。 謁高丈伯平 未許孤兒儘冥頑，天留父執啓塵寰。讀書豈為饑寒迫，講學從知歲月閒。風雨廿年談太末，道光癸卯與先君子訂交衢州，僅三月。烽烟千里悵家山。追隨深愧鯫生晚，纔見先生髪已斑。 落髪 首為一身尊，精萃尤在髪。少壯所以黟，衰老成鬢雪。曷為方剛年，不盡種種脫。客從遠方來，贈我長生訣。豈知多病軀，不得補心血。養我十年氣，精神期蓬勃。雖落可不落，何庸計毫末。蔚哉松柏姿，森森勵晚節。 高丈贈硯 東林有孤雛，落日啼清囀。道旁少行人，歸鳥齊飛倦。我來淮水清，相依靈光殿。秋露深蒹葭，丈住蒲葭巷。無以飄零念。田園辟荒蕪，野草愁行蔓。碧溪疏春流，和風動紈扇。羣卉已歇芳，柚橘實庭院。老枝非不輝，弱小偏眷戀。朝朝飫德音，饑渴平生願。內直與外方，相持一片硯。丈有直方硯銘敬以直內義以方外，贈硯形亦方直。 少有金石癖，遺編思網羅。何期走豺狼，鄉里揮兵戈。父書不能讀，相去天一涯。蕩然焚筆硯，歲月其蹉跎。中流有砥柱，特立何巍峨。遊子爽然歸，中夜聞譴呵。溫潤光可鑒，堅確志不磨。硯兮其薀結，之子待如何。 重陽 西風吹日暮，天氣又重陽。旅館心難白，疎籬菊已黃。病無醫俗手，詩可滌愁腸。欲偏茱萸插，凄然江海長。 同郭芝韻登三仙樓 城西聞說有仙樓，拾級登來晚景幽。同志聊為泉石主，明窗不覺水天收。茶煎老衲香連屋，壁有新詩句琢秋。仙蝶於今何處去，傳有太常寺仙蝶。停雲遲月幾勾留。 12 有遲月樓、停雲館。 過漂母祠 多情一飯見途窮，巾幗鬚眉駕沛公。多少乞人求不得，不知湮沒幾英雄。 奇士常逢潦倒秋，湯湯淮水溯韓侯。時當失意受恩易，不必千金亦願酬。 寄懷禇子耘子方 風雪漫天地，嚴寒偪客廬。悵懷江上水，遠寄故人書。昔日比鄰住，深宵吟興攄。謂消寒夜集。誰知一歲後，我亦異鄉居。 自從黃浦別，時又越秋冬。詩筆君應健，閒居我尚傭。亂離度歲暮，貧病值年凶。何日重聯袂，消寒續舊蹤。 寄伯兄上海 流離骨肉淚難乾，況是他鄉度歲殘。淮水曲欣慈母健，春申江憶阿兄寒。到家有夢神常聚，尺土未抔語不安。見前。前日一陽虔旅薦，虞西回首路漫漫。 13 一誠齋詩存卷二 上虞 許傳霈 子醴 癸亥(清同治二年，一八六三年，二十歲) 偕郭芝韻沈銘齋雪中至袁浦 不辭雨雪櫂清江，豪氣詩情未肯降。風急船頭遲走縴，溜平波面穩流艭。近堤燈火侵城暗，遠寺鐘聲替我撞。明日吾儕試白戰，伊誰健筆鼎能扛。偕叔兄伯侄應崇實書院課 春郊遣興 兩三詞客不須邀，徐步郊原入望遙。一院晝長鶯語滑，長堤花暖馬蹄驕。繞城楊柳新霏絮，護水田家未插苗。何處酒簾懸落日，相期醉後聽吹簫。 登龍光閣在淮城南 龍光高閣峭摩天，日暮登臨思渺然。萬樹朔風排雁陣，幾邨夕照返漁船。城頭畫角催人急，檐外鈴聲答語圓。多少輪蹄盤鳥道，可曾南望息風烟。 喜聞官軍平定浙東 一片紅旗下定陽，中丞重見李文襄。曲江潮汛歸滄海，萬里春風奏綠章。謝卻西戎閒壁壘，左撫軍由衢起師不用西兵。已完東浙舊金湯。最難兩度風烟慘，戊午曾竄桐廬。留得扁舟返故鄉。 由淮之泰州留別諸友 憶昔趨庭日，讀書恐或失。閉門斗室居，歲時步不出。父念兒業疎，此心求專壹。勿罔作聰明，免譏學無術。尤戒好為師，循名先質實。失怙纔踰年，此理何難必。代叔兄授王氏讀。 驅人飢渴來，淮陰有釣臺。一母兩遊子，避兵風雨哀。兄有家室事，離別亦艱哉。弟為靦顏請，聞者言笑開。秋樹寒蟬報，海陵亂雲堆。我去學苦淺，我去年尚孩。 平橋口占 葵花迎後葵花送，多植葵花去秋來時開盛。兩度葵花兩度秋。底是離懷無著處，迎葵不比送葵愁。 風行高寶湖 白日渾風雨，扁舟發海門。水流雙櫓挺，人靜一帆喧。飛鳥舒長翮，炊煙亂遠邨。波心驚落影，夜色又黃昏。 旅窗聞桂 何處木犀植，風吹斷續香。香無今夕異，重桂坐高堂。 14 旅窗聞雁 忽聞征雁落江城，孤枕無眠物候驚。一舍青燈遊子讀，半窗明月亂蛩鳴。軋咿未罷鄰家織，蕭瑟空翻階葉聲。傳語旅人須愛護，闌干莫倚到三更。 冬夜敬錄重桂堂集 一編到手渾如夢，三載傷心謝斬衰。開卷依然親阿父，沈吟能勿痛孤兒。流離應許觀摩益，風木空滋魂夢疑。歷劫不磨知有在，殘書珍重歲寒時。 殘臘途中冰阻 歲時催遊子，風雪滯關河。舟行五里遙，時經十日多。焦思莫療渴，汲泉煮行窩。百擊不開杵，手指僵欲呵。涇絕採樵蹟，漁無蓑笠過。黃棉出當戶，日暴不融和。縱使開凌陰，江流奈澌何。 甲子(清同治三年，一八六四年，二十一歲) 春日書懷寄叔兄徐州甲子 書香舊業慎維持，南北無端借一枝。偏到揚州三月候，那堪淮水兩分時。母留淮城。雁飛雲外常成陣，烏哺林端尚有兒。料得齋前春草綠，囊中同有感懷詩。 作客天涯兩度春，離懷爭比歲華新。時因啼鳥醒歸夢，每對殘花憶故人。千里相思惟覓句，頻年心事欲沾巾。閒亭放鶴知無恙，徐道署對雲龍山放鶴亭。水遠山遙寄此身。 春郊聞笛 青青楊柳色，渺渺余深懷。濃淡三春畫，凄迷一曲諧。美人憐短夢，遊子悵天涯。何處青山好，盤桓與我偕。 童女嘆 娉婷小女亦含羞，幾度管絃幾度謳。祗為歸家笞撻苦，當筵學作貫珠喉。 囊中探得幾青錢，太息雙鬟墜俗緣。多少遊人忘住足，笙歌一樣誤青年。 暮春有感 楊柳依依飛盡絮，黃梅冉冉欲流酸。堪憐樹大春歸去，圖報春暉果是難。 忌日 千里有孤子，三年無老親。問心時號泣，觸目事悲辛。故國浮抔土，天涯客幾人。記曾前夜夢，猶是過庭身。 海陵四詠 岳王墩在城西 精忠亙古仰功勛，殘壘登臨弔夕曛。傳說駐兵於此。半壁已無南宋土，一墩猶說岳 15 家軍。金焦對峙雄天障，江海平分靖寇氛。回首南都遺恨在，森森古柏鄂王墳。西湖岳墳有南枝柏。 尤氏園在城南 小築亭臺闢草堂，排成十景譜羣芳。秋深菊圃迎人淡，春送梅花透屋香。何處簫聲閒粉黛，有時詩卷話壺觴。青青植偏當風竹，醉步蹣跚刻數行。 古柏林在城東 虎踞龍盤迴絕塵，何年古柏接東鄰。予館程氏祠堂。寺僧作友枝皆杖，地脈鍾靈樹亦神。前塑神像祝禱甚眾。閱世已多甘老牖，盤曲數尋高不過丈。本心未昧獨長春。莫言澗底松常鬱，一樣洪鈞就屈伸。 小香巖在城北 鹽宗祠石小香巖，迢遞朱闌映碧杉。春去猶開花爛漫，樓深慣聽燕呢喃。曲池傍榭魚清數，洞石當門柳未芟。語罷鐘聲起鄰寺，西為光孝寺。半林落日已西銜。 喜子方過訪同遊小有天園在泰城西 孤館棲遊子，傭書夏日長。故人何鄭重，放棹自他鄉。飢渴斯民賴，時由蘇來江北採辦麥種。窮通吾道常。莫言別離意，南北路難忘。 偶有花間約，閒從綠蔭來。旅懷無著處，俗吏且低迴。褚口占五律自稱俗吏。白鶴山林去，園向有二鶴。紅蓮水榭開。明朝驪首唱，折柳漫疑猜。 得家書將去泰州 偏照揚州月，由來十二圓。去秋七月來泰。魚書遲驛使，烏鳥落江天。明日扁舟客，長淮一路蟬。忘憂樹北堂，也說是歸年。 夜半泊邵伯驛訪龔甫 落月天河朗，危檣獨夜開。故人忘寂寞，遊子幾徘徊。燈火前堤滅，鐘聲野寺來。時居來鶴亭。高樓言不盡，畫角漫相催。 中秋坐月 湯湯淮水長，片片秋雲潔。客來自何方，三度良宵月。今夜月獨明，清光白虛堂。中庭起徘徊，疎星淡欲滅。蟲語四壁圍，人影臥階石。何處生清風，飄飄亂我髪。身已到蓬萊，廣寒近咫尺。 萬籟齊寂寞，霏露濕闌干。當空懸皓魄，俯仰心自寛。老母憐小兒，為倚門閭看。相看復相思，天涯遊子寒。前年度江北，長歌行路難。去年分淮水，來照白頭單。去秋余館泰州。安能離別者，如此月團欒。 得樂齋補弟子員信詩以復之 16 差慰書香不斷傳，歸來先詠采芹篇。狼烟以後千餘里，雞曙從前二十年。漫道青衿同拾芥，敢將晚歲廢良田。淹留獨笑小癡叔，猶住江南黃葉天。 人生 滿地冰霜斗室居，館淮城周氏。雖然困頓亦舒徐。懶思塵世無窮事，補讀吾生有用書。飯罷聊將閒步數，睡餘常覺客心虛。忘言自得靜中趣，過盡門來顯者車。 乙丑(清同治四年，一八六五年，二十二歲) 將之松江藉以南旋 以下見倦游軒草 昔日偶然來江北，今朝無計到江南。渡頭開落花千萬，海上望歸人兩三。怕聽畫梁新燕語，相期春雨故園談。此心已惹鄉關夢，賀鑒湖清澄碧嵐。 去淮陰留別諸友 未滿相知願，天涯共客時。三年非小聚，千里餞新詩。柳色陽關曲，芝韻譜金縷曲贈行。桃花潭水思。西湖山色好，相會不須期。 來去清淮水，葭莩接舊歡。不期因患難，重作舊團欒。謂倪問廷舅氏胡式嘉姊婿。蘐草高堂樹，車黃行路難。斯時無限語，尺素道加餐。 三月四日侍母登舟謝淮陰諸友送至寶應 冠蓋動淮陰，河梁攜手吟。此鄉多蘊結，永夜慰胸襟。銘齋仰山宿舟中尤勤懇。百里聯牀夢，扁舟故友心。相逢終欲別，不盡玉杯斟。 去淮時有舊婢夜哭岸上，詩以紀之 生成鄉里作夫妻，婢名冬蘭，患難相依，遣嫁淮城。為其本淮人也。懊惱今朝不我攜。留得十年相憶淚，隨波送去自淮西。舟泊西關外。 登金山絕頂 長峙大江東，登臨感慨中。塔孤飛鳥疾，潮落夕陽紅。烽火千山壘，沿江多營寨。回檣萬里風。殘碑尋不得，絕頂起煙濛。 渡揚子江 風送潮頭急，扁舟雪浪拋。兩峰巍伏虎，一水氣騰蛟。洞闢漁翁檣，高飛鳥巢中。中流詩思闊，無處著推敲。 進越河口入江南界矣，隨書所見 計渡揚子江，哀鴻來滿目。老弱或提攜，終朝斷復續。百里無炊煙，殘壘爭露宿。灘頭羅拜迎，哀向我舟哭。舟人未成言，風送片帆速。仰天頓地呼，口乾呼不復。 遙指南蘭陵，血戰降強虜。克服常州斃者尤眾。生聚悲十年，宮室盡禾黍。白骨何纍纍，隱約隨篙櫓。當春長荻蘆，白日泣風雨。世無滴血兒，何時安抔土。 17 郊原有人耕，茅屋數椽治。姑蘇城不遙，漸有可人意。冠蓋喧金閶，笙歌集廛肆。共欣物華鮮，已忘滄桑異。舟送遺孑歸，衢讀勸農示。大吏正招徠，流民何異地。 丹陽道中 一塔指朝暾，巍然雉堞存。斷碑留勝蹟，殘壘弔忠魂。草長凄風帚，橋連舊日邨。傷心遺士卒，猶說向軍門。 暮泊無錫鄉間 蒼茫增暮色，何處住行蹤。芳草人烟冷，桃花夜雨濃。結鄰雙小艇，偶語半吳儂。贏得終宵夢，時知靖遠峰。 蘇城尋伯兄不值 我聞此地好吹壎，把酒船頭已待溫。誰道北歸鴻有序，偏逢南去雁銷魂。萬家煙火重城鎖，千里相思雪浪奔。孤棹不堪連夜雨，更迷雲樹到閶門。 泊青浦得伯兄館奉賢之信 荒城如斗大，兵火話頻年。垂柳縈孤棹，斜陽擱晚煙。無聊遊子意，難得故人賢。由世交褚君爽齋說及。傳語平安字，之邦別有緣。 舟抵雲間 青山白水赴茸城，曉岸鳴雞夾櫓迎。短堞雲開孤塔影，一湖風送夜潮聲。浮家到處成新眷，好友逢時證夙願。時踐子方之約。又是昏黃團話舊，灑窗微雨亦關情。 子方招遊上海 約我乘潮買釣舟，分明補作昔年遊。壺觴此夜親朋酒，粉黛誰家歌舞樓。日落江邊胡馬嘶，月明海上錦囊收。一隅差喜東南守，應許連朝忘客愁。 伯兄由奉賢來松江連牀三日 患難思骨肉，終夜不能忘。夢去似相見，約略話連牀。嗟哉我兄弟，寥落參與商。秦晉非謂遠，道路阻何長。昨朝繫便鴻，裂帛寄衷腸。曉聞啼好鳥，何期來遠方。 誰不苦離別，反喜新把袂。入門各自言，悲歡集斯際。鬢髮未全頒，重裘盡凋敝。淪落本無家，滄桑經此世。當頭風木悲，抔土逾五載。中庭懸畫圖，潛然欲流涕。先大人求借圖三百頁，祗存一幅常懸齋中。 人生若朝露，溘忽不可留。矧以弱魯質，際此多難秋。客地雅難樂，親朋結良儔。移我新濁釀，滌此無盡愁。酡顏不久熱，相對復何求。富貴豈不願，何以善貽謀。 偶得篋中書，昔日所讐校。紙色殊蒼黃，字蹟憶年少。物兮且容易，人能不撫弔。清白永家傳，酸辛聞母教。無乃飢渴驅，來朝催孤棹。不住夜潮流，東門凝遠眺。 旅居雜興 18 垂柳平橋人屋小，碧桃對岸雨時濃。潮來滾滾瀠城水，風度聲聲近寺鐘。 畫梁學語初巢燕，少婦繅絲已熟蠶。一枕病餘臨米帖，三竿日暖誦周南。 滿院開殘紅白桃，盈樽人倒濁清醪。相逢重午還相醉，小會神仙弔楚騷。 漫道關河睽隔苦，猶欣羈旅笑言真。淮徐風月蘇松酒，許與勞人作主人。 方正學祠在松江求忠書院 天教正學振遺風，瞻拜荒祠淚我公。不是暱兒賴魏尉，茸城何處廣求忠。有魏尉暱先生幼子於松江，後遂祀焉 將去松江用子耘贈行詩韻留別諸友 小住茸城雅意投，行蹤聚散等萍浮。九峰三泖留遊蹟，淺唱低斟滌客愁。閱世人多羞看劍，趁潮門近繫歸舟。黯然一樣清淮別，亂擘蠻箋漫挽留。 抵家大水 一棹計歸程，半月熟梅雨。河梁礙舟車，羈旅愁閒阻。家門拓地開，流水浸環堵。解纜服窗欞，傍階擱篙櫓。聞說撼海塘，昨決丈尺土。翻潮入內河，浩瀚不得禦。朝傾東家墻，夕淹西鄰宇。奧堂魚鱉鄉，城市蛟蜃戶。有客住高樓，招我我心許。極目慨汪洋，郊原而江渚。高田無豆麥，遑云插禾黍。流民纔賦歸，又嗟空軸杼。日暮遇相知，蹙頞從頭語。錢塘浪接天，靡爛尤荼苦。松楸破鯨流，蒼黔無鳩聚。海若知未知，使我痛肺腑。 催妝曲 誦到周南第一篇，離亂仍得假良緣。本來牛女是相識，小別人間十二年。內子相識時纔七齡。 尋常嫁娶了初衷，地下應知笑語同。新婦未諳慈母意，姑燒紅燭話公公。 初試烹調入竈廚，荊釵裙布雅相須。同儕操作同生母，妯娌還將姊妹呼。與叔嫂氏同母兄弟。 牛衣終夜說王章，佐我機聲刻漏長。慚愧畫眉一支筆，寒窗祗合寫催妝。 丙寅(清同治五年，一八六六年，二十三歲) 上元日留贈伯兄 每因省墓殯，買棹至城西。賸有黃家宇，難忘昔日棲。里鄰悲離散，風雨感凄迷。贏得元宵飲，相逢醉若泥。 大智從愚起，而今覺太愚。兄懷誠似拙，弟號合稱迂。兄自號孟拙，號余季迂。對客愁何底，忘情語轉無。莫能籌極計，且自課兒稚。時課侄輩讀。 雁序纔連昨，分飛別猶怱。不圖歸故里，依舊感飄蓬。三月煙花艷，長江尺素通。 19 臨岐言約略，不盡寸心中。 兄欲客維揚。 二月二十六日展先大人墓 觸景悲風木，茫茫五度春。傷心一抔土，猶未安先人。墓草年年綠，堤楊冉冉新。初成寒食奠，無限淚沾巾。 同日展長嫂錢孺人墓，見幼妹坿殯傾圮，復成一律 愛妹反欺妹，荒涼一破棺。那堪三歲小，耐受十年寒。丙辰年浮厝。浩劫經時變，崇封愧我難。尚依阿嫂氏，長夜慰漫漫。 兵燹後五年不墓祭矣，成一律寄伯兄 祭掃原循故，凄涼奈此情。紙灰一抔土，煙柳五清明。宿草留前淚，斜陽趁晚晴。遙知孤棹客，兄客勾餘舟中。涕泗倍盈盈。 弔陳魯齋兄丈 攜杖蘿巖下，高風羨岸然。青藍聯舊契，葭莩託良緣。孰意今把袂，為時未屆年。大風一曲後，遽爾渺雲煙。病前偕登上乘嶺猶誦沛公大風歌。 題袁柘林小影用其兄香溪韻 瀟灑畫中人，風懷迴出塵。山林聊寫韻，泉石迭為賓。廿載光陰迅，圖作於戊申年。三生面目真，披圖一想像，應是臥雲身。 丁卯(清同治六年，一八六七年，二十四歲) 二月八日兄子樂齋之揚 纔歸滬瀆櫂，復泛廣陵舟。客地一揮手，青天幾處愁。飢寒身共嘆，時業淚交流。珍重書香舊，秋風再唱酬。約以秋闈。 猶得修定省，靈椿此去安。伯兄客瓜洲。頻年添髪白，千里慰形單。客慣身忘旅，家貧眷耐寒。維揚江上見，為我道加餐。 春日寄伯兄 又是清明楊柳天，旅窗事事感從前。六橋煙雨春成畫，半榻琴書硯作田。盛世無如才命薄，清貧全賴子孫賢。閒來屈指韶光數，慚愧周郎經略年。 煙花自古艷揚州，遠道相思思不休。燈火兩三凄客舍，潮頭千萬湧鄉愁。雄心兀兀金焦峙，壯志茫茫江海流。惟有一編堪壽世，遙知風雨護扁舟。時同抄先人遺集。 送龔甫之泰州入贅 底是雝雝旭雁鳴，好逑喜聽故人賡。六年風景懷鴛夢，壬戌年擬贅外家。千里煙花達鳳城。麝墨蠻牋詩作餞，鶯啼燕語鳥爭迎。來朝車牽間關道，春雨江南最有情。 銀鞍卸罷鳳吹簫，料得帷房桃李夭。紈扇新裁紅袖巧，瓊花初上翠鬟嬌。移將西 20 子三分色，煖到玉人廿四橋。時由杭至揚。卻好嫦娥京兆裔，淺深眉樣替郎描。新人姓張。 四月十五夜述夢 伯兄維揚來，面目生塵土。陡說父病危，要我省吾父。情景復疑猜，遊移不自主。俯顧有家人，家人愁萬縷。忽道吾父來，隔窗若有覩。父來自何方，悲歡欲蹈舞。壺酒設庭前，舉杯話情緒。同儕五六人，依然親侍坐。一酌情暢怡，再酌神吞吐。三酌環視兒，凄然有所語。語曰兒善謀，我謀亦安撫。為看兒曹來，兒曹其善處。聞之惻然悲，長跪期團聚。未言雞唱聲，一枕淚如雨。 館杭城鳳凰山麓，每夜潮聲澈耳，因顏曰夢潮 西湖之水清且平，西湖之山瘦且靈。鳳凰山麓背其執，日繞滔滔滾滾之潮聲。潮聲起自海門東，龕赭憋亹齊爭迎。龍吟鼉吼勢浩蕩，鐵馬強弩氣奔騰。道我江塘築茅舍，夜夜鳴潮傾耳聽。風聲雨聲滿堂室，鏦鏦錚錚集甲兵。恍若風檣曲盤快，泛宅不須宮闕樓臺住水晶。又若波流直灌一方枕，不須洗耳傲其清。天籟自存天地間，呼吸萬物走雷霆。何必箏琶擾俗調，纖細學作秋蟲鳴。嗟哉祖逖聞雞且起舞，成連到海自移情。我既不得乘風長破浪，三千里外擊鯤鵬。何能年年悠忽常寂寞，使如深宵寒幄之短檠。祗恐冥頑時睡足，賴有潮聲驚夢醒。嗚呼，賴有潮聲驚夢醒。 夏泛西湖至冷泉亭、飛來峰，暮由孤山步歸 旅窗鎮日坐，嘗若長夏熱。忽聞雲林遊，使我心夷悅。晨泛明聖湖，幾輩同心結。湖水鏡平揩，湖光煙明滅。荷芰十里香，鴛鴦時出沒。遙指韜光阿，曉雲盡鋪白。隨意繫漁舟，著我謝公屐。 塔勢忽湧出，迎我我心喜。綠樹翠幄張，清澗雙流駛。涓涓漱玉鳴，飛泉百道起。庭畔獨徘徊，弔古情難已。忠孝自熱腸，韓岳今不死。水兮抑何冷，雖冷要僅此。彼哉流俗人，趨炎附勢耳。且不識清濁，遑知冷暖理。 洞天更奇闊，仙乎飛來峰。崢磷低打頭，崔巍峭摩空。樹蔭千障黑，僧咒一燈紅。線天通幻界，玉乳滴玲瓏。非秋垂白露，當暑生涼風。何必摩崖篆，斑剝蝕苔封。何必佞釋老，鏤石害天工。我遊亦飛來，雪泥著爪鴻。枕石不須歸，夢入華虛中。 陡覺叢巖暗，猿呼山谷應。有呼猿洞。山靈不許留，恍惚驚夢醒。徘徊影零亂，長嘯林木震。入山難出山，迤邐尋仄徑。斜照射西嵐，溪流送清聽。袖攜鷲嶺雲，身惹鳳林磬。鳳林寺在孤山西。返棹放鶴亭，晚風吹陣陣。回顧兩高峰，遙鎖晚煙暝。 偕顧篆雲晚歩江塘觀老漁結網 21 炎夏坐華屋，此身常縛束。落日眺江塘，同人話心曲。塘行不數武，幾艇江頭宿。中有一漁翁，破網手補獨。小兒沽酒歸，鑪火炊脫粟。道是換魚來，今日青錢足。明朝還打魚，網破愁難續。所以閒暇時，縫紉期敏速。我聞老漁言，忘言步往復。越山隔岸青，無心雲相逐。 秋初偕伯兄泛西湖值雨 新秋同雁至，幸得不離羣。湖水清清抱，山南山北雲。 看雲四時起，一櫂衝波去。堤柳儘蕭蕭，蟬聲無覓處。 把酒問輕鷗，遊人似舊不。采菱莫刺手，許我此勾留。 荷報連番雨，煙濛失盡山。白衣人幾箇，呼渡不知遠。 九月偕兄子樂齋之毘陵 不將遊處廢詩書，一卷商量作客初。歷盡江南黃葉地，推篷勝比晚停車。 萍蹤聚散卻無憑，閱歷深時覺岸登。舊日南轅今北轍，分明迎送在蘭陵。 登蘇城北寺塔以下見七二鈴館草 昔年買棹過閶闔，未見蘇城先見塔。今年寄蹟北寺旁，即報恩寺。日向斯塔對下榻。偶時塔影臥榻中，掩映斜陽西射紅。旅人夢醒驚窗黑，不道寺塔道長虹。鄰居老僧致前請，邀吾登塔上絕頂。風雲生足亂煙霞，珠玉當檐垂欬謦。斗大蘇城一點烟，卻好晚炊欲暮天。婁江震澤東南指，欲泛太湖思渺然。許子本非塵俗子，長恨年華逐流水。何幸勝地結良緣，大千世界日俯視。日俯視，去遲遲，陋彼眼光如豆時。 晨起即事 結廬在城中，車馬寂喧迎。旅人獨僵臥，寒戀布被輕。庭前有高樹，時來好鳥鳴。轉輾不成寐，頓使歸夢驚。曉起摘名花，袖濕露華清。徘徊還入室，小窗喜多明。 有客來故鄉，河梁欣攜手。相逢不盡歡，城頭沽美酒。簾影壓檐低，糟香透屋厚。懷袖出家書，殷勤訴前後。未買故侯瓜，欲種先生柳。言為我輩陳，塵俗撲百年。 戊辰(清同治七年，一八六八年，二十五歲) 清明 離離花影壓欄干，客裏春光愁裏看。燕若知歸飛上下，月如無浪到團欒。關山尺素離人夢，風木紙錢丘墓餐。明日一鞭循祭掃，可憐紅淚又難乾。 二月奉母居杭即返棹蘇州 古杭名勝擅東城，況傍臯園水木清。記取春暉無限在，鶯花三月自關情。賃居近城東臯園，園為嚴侍郎灝奉母之處。 22 時從客地賦歸來，此日偏教客地回。差幸武林山水接，片帆無礙到蘇臺。 王茲園丈過訪偕登北寺塔旋至元都觀 鳥啼客夢醒，侵晨不安席。手持金錯刀，起為瓶花摘。忽聞鄉語聲，知有故鄉客。出門獲晤言，入室親顏色。道自維揚來，阿兄數晨夕。遠歸纔半塗，同夢嗟永隔。時王悼亡過瓜步晤伯兄知之。無計盡君歡，登塔想奇特。君亦欣然從，惜此足無力。拾級未及巔，雨雲頭上黑。 雨霽新草色，對坐興怡然。為問元都觀，遊蹟亂雲烟。邀客復心許，齊步夕照天。平林花枝鬧，深院鶯語圓。香車和寶馬，相望時流連。我來傍小閣，煮茗汲清泉。洗得詩腸凈，何愁俗慮牽。四筵皆頷首，即此妙諦傳。 立夏日偶遊獅子林 四月齋前生眾綠，旅人寂處步往復。聞說此地有仙園，五松於今名最熟。迭相賓主屬誰家，城市囂塵資徵逐。當門大石臥清池，引入幽勝錦花簇。始登繚繞之亭臺，照眼清華水與木。崔嵬陡起數石峰，峰峰高插雲烟矗。臨流崅犖勢欲傾，繞屋崢嶸面驚撲。欲去復回蓄意奇，似明還暗寫情獨。幾輩裙屐迷巖行，仿佛蟻穿珠九曲。任爾良時無意逢，蘇俗立夏遊獅子林而余不知也。鬢影衣香迎斷續。偶倚水檻品新茶，美味色香齊清卓。不見當年倪雲林，妙手丹青比顧陸。飄鸞泊鳳競超騰，踞虎盤龍逞屈伏。不獨獅子似獅林，堆作雲山在尺幅。 伯兄自瓜步來蘇，連牀四日 誰憐征雁悵離羣，棹下江南快所云。難卻此時情款款，懶思別後語紛紛。加餐客地常期健，起我家聲祗誦芬。兄以兩幼子讀書為囑。四夜連牀千里夢，相逢底事不懽欣。贈兄以石章篆刻千懽萬悅四硃文。 伯兄偕遊獅林茗飲終日 坐談口苦渴，齋居志苦鬱。茗飲五松園，二者思兼括。園丁結知心，汲泉火烹活。香浮雪一甌，暢言促雙膝。即此是家居，襟懷恕坦率。猶憶前朝遊，車馬齊稠密。今日天假緣，座無集賓列。微雨灑亭臺，我情更怡悅。花鳥見精神，巖岫競遼闊。勞勞行役人，園林為蘊結。壺茗樂團欒，不許說離別。倪迂畫豈迂，解事煙雲抹。相對暮忘歸，歸途迎素月。 吳門三勸 蘇多妓家，禁之無益也。推求其故，半由貧窮，竊願有心者添興保嬰擇偶卹嫠諸善舉，令幼者保之、 長者嫁之、不幸而寡存卹終年。夫女道無成，堅貞者少，知識未開，已嗟淪落，忍乎不忍，成三絕。 可憐襁褓又何如，忍使堂堂路入歧。同是心腸推幼幼，惟分養馬養孩兒。俗以幼時收養長賣為娼謂之養瘦馬。 23 須知可字可終身，大地茫茫孰是親。能不使他嗟不淑，恩同父母屬冰人。 傷心中道失所天，弱息甇甇那得全。玉碎珠沈能保護，人間從此重姻緣。 送胡馨甫北上用原韻 關山直北到幽燕，此地掛帆一路秋。雨露應深天子詔，干戈正值故人求。雄心千古知君壯，書劍雙拋亦我羞。約計小春歸櫂日，孤山梅放夢羅浮。 秋夜偶病 薄病旅窗心事稠，中宵不覺思悠悠。半牀殘月催蟲語，一枕涼風喚客愁。望切高堂時時入夢，情忘少婦獨登樓。幾回移步當門坐，露濕欄干天氣秋。 九月二十五日去蘇州 烏篷送我出姑蘇，自笑年來性太迂。世事變遷雲意態，客懷突兀路崎嶇。最難著筆獅林畫，尚未留題寒碧廬。城北劉園。為語裙釵須愛護，莫將檀板誤當爐。 重過崑山 曾記當年載酒過，好山迎我似青螺。今朝未許勞人見，秋雨瀟瀟聽櫂歌。 舟泊黃浦口俗名周太王廟 幾椽茅屋自成邨，鴉噪平林帶夕曛。最是寒潮流不盡，聲聲偏向枕邊聞。 至滬居城南趙氏 未了人間物色因，謫居猶得近芳鄰。石泉冷處交能久，魚鳥閒時趣自真。癖不能除揮翰墨，世無可戀走風塵。雪窗霽後棋枰對，黑白初知亦雅人。 次韻復陸小敏 風雪催征道，匆匆歲序更。有懷看寶劍，無語對寒檠。詩酒騷人事，關河旅客情。何如三百畝，同作硯田耕。 同小敏消寒餐花室分得二律 絳蠟添蓮炬，開來笑語親。西窗風雨夕，東壁畫圖人。分韻三條盡，修書半榻陳。夜遊還秉燭，煙景召陽春。翦燭 本不耐凡響，甘心爨下過。何期知己遇，奈此缺殘何。流水猶堪譜，無絃已覺多。生春彈指下，解阜自能歌。焦桐 將返杭州次小敏贈行詩韻即題其讀月樓稿 偶然來海上，相聚話飄蓬。莫漫愁知己，吾懷陸放翁。為放翁後裔。明朝須別去，此際悵離衷。珍重一詩卷，天寒伴雪風。 十二月奉母上衢州 海上遊子歸，江上片颿掛。此行異尋常，侍母得情話。骨肉五六人，貧困不知憊。 24 浙水三折波，溯洄波明快。風雨萬山號，蘆荻兩岸拜。舟無離別人，目之皆圖畫。 七里瀧看雲 桐廬江之上，山勢詭莫狀。萬笏列朝班，千鬟俟遠望。我舟發侵晨，白雲壓青嶂。活潑走蛟龍，噴薄助波漲。想見空洞天，纔撤雲母帳。一座玉屏風，歷亂總無恙。絕頂形變更，當頭或排宕。忽忽過山頭，前山又相向。絡繹不斷雲，心神為之王。衣袖如鐵寒，久佇訝健忘。風勁鳥不鳴，峭壁高無傍。有此山水奇，看雲奇窮相。深恐入富陽，勝景更莫讓。急為筆諸書，好見雲山樣。 過嚴瀨大雪 二十九年前，老母到嚴瀨。此日重來遊，隨行皆兒輩。兒長苕霅間，未審江流派。自入富春江，風景先覩快。昨宵息狂飆，吹雪如掌大。倏忽徧山頭，重重壓篷背。上天散飛瓊，大河明玉帶。某水某山林，母為道梗概。一角隱城樓，窪然處險隘。想見當日情，長與冰霜耐。欸乃舟櫓遙，回首萬山內。惟有南北峰，高插雲之外。 25 一誠齋詩存卷三 上虞 許傳霈 子醴 缺 26 一誠齋詩存卷四 上虞 許傳霈 子醴 癸酉(清同治十二年，一八七三年，三十歲) 三十自述 重桂堂前桂蔭連，孰經趨對溯髫年。此身賴得之無識，累世猶贏清白傳。詎料箕裘湮手澤，未冠而孤遺書散失。況經鄉里擾烽煙。頻年骨肉流離際，悵望家山淚潛然。 庭萱猶喜駐春暉，寸草相思得所依。慣住湖山聊自適，重遊苕霅渾忘機。庚午冬奉母由杭復遊湖庠。家貧常恕旨甘奉，歲晚難堪故舊稀。凄絕黃泥岡下路，未崇馬鬣倍歔欷。先君子尚浮厝。 萑苻何物肆蚩尤，兵火餘生浪跡浮。指航海遇盜事。淮海濤聲驅客病，由上海病至淮安。金焦山勢壓鄉愁。館泰山望見江上峰。王恭長物空餘簟，庾信悲秋獨賦樓。差幸故園完聚日，龍宮何事阻歸舟。乙丑大水。 生離死別每神傷，寥落年來不自遑。未起嚴敦慚馬誡，伯兄囑教幼侄。欲聯軾轍悵蘇牀。仲兄在湖叔兄在嚴。高情無復披求借，破硯長教懍直方。先人有求借圖被燬伯平高丈贈有直方硯銘此取意為之。坐對妻孥空寂寞，復看春草碧池塘。 梅放孤山興不孤，同人買櫂有西湖。杭城諸友邀遊湖。已慚南閣談經席，詁經精舍供奉叔重氏神主余肄業有年。莫問高陽舊酒徒。余不善飲。別有嗜痂揮翰墨，余作篆隸藉以考古不意人多嗜之。誰能品味到蓴鱸。歸來還把圖書列，一笑先生合號迂。伯兄以季迂號余。 立身誠意兩操持，先人遺訓。甘苦從教心自知。切磋他山資好友，追隨魯殿得吾師。謂伯平宰平兩丈。半生書劍嗟無用，卅載功名愧已遲。壯不如人將老大，返躬何以策良時。 由諸暨至東陽肩輿偶成 為補前遊到浙東，春風料峭路匆匆。暮雲百怪空中幻，仄徑千重絕處通。鳥語山原芳草綠，雨餘澗曲杏花紅。苧羅一朵傾城色，盡付蒼茫煙霧中。 茅店雞聲侵曉催，林隈歷盡到山隈。巖縣飛瀑疑殘雪，過蘇溪見遠山瀑布。堤落鳴泉送遠雷。人語家家隨耳換，過宣何嶺人語便不同。旅懷處處逐心來。有事白板橋頭住，沽酒前村醉一回。 二月二十八日偕龔梓材邑宰遊白雲洞在東陽城西十里 平生雅有看山癖，為訪名山徧縱蹟。此邦山勢倍巍峨，雙峴八華皆山名翠環積。甑峰之陰深復深，有洞甕然雲滃白。我來春雨初霽時，溪水潺潺亂郊陌。山隈曲徑畫圖開，正奮足力忘休息。忽驚兩岫排碧空，擘破玉龍五千尺。噴雪霏霧逞奇 27 詭，倒海奔濤自雄特。白日渾訝風雨來，當頭幻作金鐵擲。清盈貯成瓊玉盆，玲瓏長掛珠璣壁。玉女盆珠壁皆洞中景。觀水須窮水之源，彳于峰巒奮杖策。絕頂山勢復嶙峋，腳底鳴濤走霹靂。飛瀑竟接石乳泉，一竅晶瑩通地脈。瀑布右有石縫出泉色白味甘名曰石乳。偶然松火試石銚，虎跑惠泉不能敵。我聞有宋多隱逸，張沖素辭聘隱居此。手把漁竿謝徵辟。又聞明季張太傅，一名太傅巖為張忠敏國維養母處。鑿半月池藉遊適。遂初洗得此心清，尚志奚為萬乘易。半月池遂初堂皆起自忠敏。況是先儒讀書處，佳話堪鐫一片石。洞口一片石相傳文懿公讀書尋樂處。君子所重去故鄉，理學文章炳今昔。文懿出嗣金華號白雲者不忘故也。何幸先達竟萃此，景行高山兩樹得。客言勝地不虛來，供奉瓣香藉親炙。否則雅事續東園，終古名區開講席。邑人盧東園建白雲書院。桃花半塢蒸霞紅。松老千株映嵐碧，松壇桃洞十景之二。年年佳氣滿山林，涵碧翠微見顏色。舊有涵碧亭翠微莊。我是金華後世人，已慚名氏食舊德。襆被來此或夙緣，願誅衡茅處山側。 題俞五如有酒學僊圖為姚師竹廣文作 人生不過數十年，倏忽韶華指一彈。富貴貧賤於其際，復晞朝露過雲烟。俞子胸中思爛熟，隱居吳興山水間。吳興山水獨清遠，佐以壺觴儘合歡。幕廬天地勢寥廓，黃壚何妨醉倒眠。紅塵擾擾愁獨醒，常恨不封到酒泉。古來奇士奇面目，靳以形骸許瓦全。手拄一杖跛一足，圖畫神仙妙並傳。俞跛一左足因摹成鐵拐李狀。開元道士李元中，四十年居終南山。魂返七日失其魄，得餓殍尸附無端。豈是君身有仙骨，果然穀辟得霞餐。君謂修真太艱苦，舉杯一笑樂陶然。笑我本來非真相，形隨影兮墜區寰。夢化栩栩來春蝶，殼脫蠕蠕出秋蟬。推之飛潛與動植，莫非大造理盤旋。安能長拼此血氣，飲酒食肉費萬錢。頓耗精力腐草木，漸使荼毒穿腸肝。身不我有心有我，何以策乎心所安。為臣當忠子當孝，人世自具不解緣。一朝完身歸太古，斯情賴有酒杯寬。壺公歲月壺中久，合與徜徉卅六天。遙望宮闕森瑤島，俯瞰世界幾大千。是時羣仙皆廁側，桐君橘叟訥不言。守此智珠勿復失，便是壺天九轉丹。奚待瑣細談元妙，愛護寶鼎和元田。我聞此言亦頷首，酌以大斗開歡顏。有酒學仙無酒佛，此情此理何拘牽。酩酊終日樂吾樂，固非學佛亦學仙。 題胡馨甫西泠餞別圖 我生壯志常卓犖，不好詣人相徵逐。讀書不拘章句間，策時端望激清濁。君生亦獨有奇氣，崢嶸不負此頭角。出山霖雨在山泉，夙昔襟懷思爛熟。無何烽火起天涯，滿地干戈嗟逐鹿。請纓弱冠推終軍，破浪長風快宗慤。丈夫效命在疆場，烈 28 士許身冒矢簇。擒賊尤當擒賊王，匹馬短褐出帷幄。鼓不失聲血殷輪，傷臂未可伐斤斵。胡剿捻匪傷臂。大吏以此重君才，入告天子授君祿。歸脫征衣二十年，還我書生真面目。春風渡口浣戰袍，秋雨牀頭鳴劍櫝。四海雖曰歌蕩平，雄飛不能效雌伏。尋詩前度識劉郎，知我今朝有鮑叔。時赴某方伯之招。功名自得紹家聲，謂書農先生。強仕豈肯甘棧粟。會當癸酉夏秋交，劍珮琴囊裝重束。故舊無計留遠行，餞別西湖話心曲。飛絮已盡柳浪青，新醅正熟酒杯綠。喟然謂此非偶然，質之畫師圖尺幅。畫圖難畫離別情，黯然魂消不自覺。是時我獨客吳甯，八華雙峴看不足。白雲洞口白雲深，擬結茅廬鳴鳴瀑。既為披圖題篆額，復綴斯言遠道祝。祝君早日賦歸來，異地同心重把握。還當拓地明聖湖，踐約六橋與三竺。 清明晚眺南郊 猶欣客裏駐風光，偶步晴郊引興長。為訪殘碑除薜荔，有吳孝子墓。無多荒冢奠壺觴。斜陽半塔含山紫，野色千畦送菜黃。歸道杜鵑啼不住，已青春草許祠堂。文懿家廟亦在城南。 詠程洛翹廣文園中白桃花即次同遊白雲洞詩韻 一枝偏不藉鉛華，羞被人呼二月花。情澹堪邀風外竹，乳香試品雨前茶。時品新茶。美人有韻含朝露，仙子無言對暮霞。桃李門墻齊潔白，與同佳興屬君家。 疊前韻再詠白桃花 誰期悃愊競無華，屬在夭夭灼灼花。已嫁胭脂歸苑杏，全分顏色與山茶。非關怨恨銷殘雪，豈為嬌羞助落霞。莫管漁郎問津否，紅塵早不到仙家。 再次俞芝生韻詠白桃花 紅塵回首逐紛華，莫把仙姿肉眼加。一抹纖腰隨柳岸，幾家清夢鎖梨花。春寒渡口空含雨，詩冷溪頭欲浣霞。卻好妝檯香色和，敷成半面向人遮。 初夏南郊晚眺用洛翹韻 讀書長晝得餘閒，步出郊原未掩關。曲澗綠陰人汲水，半林紅日鳥還山。境由心靜多成趣，詩為清真未肯刪。茅屋幾家歡父老，從知化雨早來頒。過野人家爭迎程姚兩學博。 王鑒叔藏有名紙欲易以詩因次其送春詩韻 浣花箋美錦江西，為換詩章得品題。已誤愛憎招野鶩，王以屏箑索書。更難鼓吹效黃鸝。洛陽紙貴誇霏雪，題扇橋頭快落霓。聊作魯公求米帖，雞林聲價漫相提。 次韻復師竹贈詩 兵火流離不計年，相逢端賴有情天。消愁滿引瓊酥酒，話舊還亨石乳泉。庭長芝 29 蘭皆挺秀，長子被難新得兩子。門盈桃李倍鮮妍。偶時登眺來雙峴，依樣歸雲斷復連。湖城南有峴山而東邑亦有東西峴。 疊前韻題竹簃戊辰年師竹所築 栽竹成簃越五年，寒生中夏雨餘天。崢嶸頭角籬抽筍，移植方竹抽筍而子次第生。虛白心腸石煮泉。半榻圍棋神抖擻，三竿醉酒氣清妍。有几可圍棋酌酒姚名箸酌處。不如人有如人處，別號與君兩字連。東坡三不如人余亦不善棋酒而號竹與姚同。 題師竹遊雁宕詩卷即用其宿凈名寺詩韻 閒來選勝並探幽，想見詩才造鳳樓。隨手一編兵火歷，回頭十載爪泥留。鞍歸馬嶺登臨慨，峴化龍湫風雨愁。馬鞍嶺龍湫皆在雁山姚得龍湫塔磚為硯亂後失去。聞道天臺通一路，阮劉何日許重遊。 梓材以下鄉詩見示次韻復之 孔邇歌來樂萬家，使君風度自清華。艷稱渤海千秋績，新植河陽滿縣花。草野通情勞笠繖，詩篇餘事散雲霞。愛民自得斯民愛，領取風光一串茶。野人餽送新茶。 鳴琴雅抱獨寬閒，社稷民人事事關。教養兼施清界尺，文章致用煥雲山。時閱課卷。罪輕法網何妨解，添設牢獄。草害良田務盡刪。卻好庶黎齊慰日，仁風果得此邦頒。 登吳寧臺柬梓材臺在東陽縣廨後園 吳寧有高臺，臺名吳寧建。南唐迄有明，累朝勤葺繕。南唐張忠愍潮為吳寧令殉節築臺祀之。我居臺之西，樓閣列燦爛。倒影入池塘，波平揩匹練。桃柳數十株，蔭密新栽徧。花落閒撲窗，絮飛徐沾硯。旅子知晝長，拋卷神初倦。邀客登斯樓，風光來面面。層磴架岧嶢，危檻復盤旋。山翠壓城高，嶺石補雲斷。春色明媚時，一時經百變。田野扇和風，耒耜集芳甸。遺愛在此間，古今人如見。況移孝作忠，盛名猶炳煥。兼祀張忠敏乃忠愍裔也。以此教斯民，斯民飢渴願。須臾起晚炊，郭外斜陽半。驅犢歸家家，柴門蒸麥飯。相聚話使君，農懽婦無嘆。 四月九日重遊白雲洞 南風吹麥秋，許我續前遊。珠濺泉猶滴，雷鳴瀑乍收。無雨瀑細無聲。殘碑摩字畫，手搨碑文兩紙。奇石拾溪流。最好新茶煮，鑪煙沸一甌。未盡登臨興，松岡晚靄籠。灘頭高樹綠，人背夕陽紅。花草行囊共，煙霞兩袖充。後來當預約，定不負詩筒。 詠洛翹園中榴花 白頭花已老文君，與白桃並植。賴有庭榴照夕曛。畫燭高燒迎絳帳，池波微步妒紅裙。旁有小池。獨惺芳草三分色，已隔梨枝一段雲。多子古來推此種，及時灌溉自 30 殷勤。時程無子。 白榴花疊鑒叔韻 江南花事記詩章，謂雲間寫後白榴。此地相逢喜欲狂。香遜梅枝傳驛使，花由義烏驛使折來。清芬桃觀續劉郎。指詠榴花。裙拖縞練羞紅紫，玉壓釵鬟冒雪霜。待到水晶如實結，風光猶未老蕭娘。 月蝕復洛翹 四月甲子歲癸酉，月有食之既八九。樂官奏鼓嗇夫馳，邨婦揳搔庶人走。角尾互交失常經，星辰錯落滅牛斗。浮雲掩蔽經須臾，玉盤捧出候長久。有客為我說象緯，日月之蝕在某某。當年故事尋羲和，此日天心無休咎。又謂日食陰掩陽，伐鼓公朝集矇瞍。扶陽抑陰理宜然，扶陰抑陽莫擘剖。精理灝氣貫古今，斯人斯言難翕受。粵自二曜啓鴻濛，兩儀本不分先後。赤黑之氣侵於房，在上臨下良非偶。天子臨殿變食居，詔使宗伯下朝右。焚香誕告觀象臺，御史大夫齊稽首。會典遣禮部尚書詣觀象臺行禮各卿科道相率為次。扶陰即是扶陽心，日月璧合黃人守。若以祲災 ，長篇發自懸河口。子午兩位決去從，為尋常，天變不畏復何有。程老談天何醕醕 赤黃異道明可不。願布此情海內人，終身戴天識高厚。安得儒臣萬言書，朝端又見黃巖叟。 月夜登吳寧臺賞白荷 白桃復白榴，詠花花事了。長夏獨齋居，深惜名花少。方塘半畝餘，風光猶不老。新茁白荷花，丰姿常修好。露珠顆顆圓，翠蓋田田小。風定香暗來，堤橋相迤遶。主人雅好客，鋪席臨池沼。瓜果雜筵陳，煙景資探討。瞥見明月明，捧出玉盤早。團欒滿一輪，當頭愈皓皓。勸酒有吳剛，席有吳姓。洗盞樂醉倒。近水快樓臺，天機活魚鳥。宿鳥驚樹林，游魚刺蘋藻。名花千朵明，掩映光微渺。恍若下嫦娥，嬋娟鬬奇巧。抑若洛女神，出沒曳裙縞。徘徊冰鑒亭，遺址在衡橋上。此身清濯澡。花影浸衣裳，呼童渾不埽。莫辨襟上痕，鄉心忽如搗。何處橫笛音，數聲起繚繞。 送芝生歸山陰 聚散會有時，離合本難必。所苦送行人，纔逢又惜別。我與俞子交，交新不數月。作詩道性真，對酒樂坦率。金華富山林，合住神仙窟。豪興遏青雲，高談霏玉屑。君本慧業人，浮華已屏絕。痛癢重民生，讀書兼讀律。時理刑名。霖雨出世心，舟楫致君術。兀坐風月宵，此念時蘊結。同有倚閭親，白雲悵遼闊。萱草樹忘憂，齋前多栽萱花。難得是愛日。有鹿鳴高秋，烈士志未滅。十年書劍成，誓不甘蠖屈。由家秋試。荷塘繫歸帆，山徑馳車舝。祖餞起驪歌，聲情俱寥豁。君愛我最深，臨 31 岐語不出。大地隔形骸，天機連活潑。行我心所安，春華期秋實。浩哉至理言，小儒聞咋舌。把晤明聖湖，酒熟莼羹滑。後日慰相思，此願如飢渴。 壽龔甫三十 髫齡回首雁行連，已度星霜三十年。愛日高堂隨杖履，閒愁時事過雲烟。仁山智水心同樂，來書云以後發興往還山高水長輒移人意。秋實春華筆妙傳。愧我荒居無可獻，白雲欲贈思悠然。 偕梓材、洛翹、師竹、芝生作消暑集，嘗白蓮花瓣，分得漁字 采采白蓮花，池塘半畝餘。明霞落波晚，紅日照林初。嘉賓常歡聚，消暑足清娛。雞豚苦下箸，瓜果足園蔬。主人出新意，折花充庖廚。我曾餐蘭菊，秀色並可茹。天地為爐炭，山水得膏腴。況此白菡萏，清不染泥淤。烹調妙燔炙，瓣瓣落瑤琚。奉出白玉盤，香味與之俱。清氣淪骨髓，芳澤潤肌膚。催詩分雪藕，酌酒和瓊酥。充我冰潔腸，煩熱快滌除。彼哉塵俗子，未許為酒徒。膏粱塗癡腹，麤糲飽腐儒。愛花花愈憎，臭味自然殊。若使餐此蓮，出汙而入汙。安得素心侶，英華共含咀。邀花入肺腑，諒勿蒙其辜。座客發狂笑，語奇天下無。花不用錢買，酒豈為我沽。今夕儘足樂，心事夢樵漁。 消暑集梓材處分得到字兼次洛翹西郊送春詩韻 長夏官衙如水清，鼠雀牙角息紛鬧。明鏡高懸曰敏公，聽事堂名。疑罪輕刑在耄悼。偶時局促陋轅駒，拾級高樓齊登眺。偕登觀風樓。筆走龍蛇趙吳興，卷抹丹青文待詔。藏有趙文真蹟。此眼青白本無常，四面青山為傾倒。秋到池蓮開益多，朵朵爭似何郎兒。作為歌章寫素懷，微細含毫妙惟肖。同詠白荷。何處古寺晚打鐘，池上風翻隱約報，報道座客不須邀，賓皆主兮廬自造。消暑卻能消我憂，甘澍疊沛新感召。禱雨喜雨歌莫停，黃絹幼婦詞絕妙。洛翹作禱雨歌余用其韻作喜雨歌見後。賞雨茅屋在此間，雨後微風趁夕照。狼藉杯盤渾不知，恍若南陽快坐嘯。炙蓮為饌豈在多，雪藕為絲許勝少。樂此佳肴許久長，蘭臭連番畫繚繞。每集畫蘭醵金不出金者治酒。慣聞健足策杖遊，雁宕天臺先引導。指師竹遊雁宕事。他年遊屐假謝公，一洗俗塵滌浮躁。安能抑鬱長居此，箋注魚蟲錙銖較。摘名山句充錦囊，汲越溪水煎茶竈。廣寒宮闕自清涼，手拈奇花口微笑。不然蹇驢深林深，短檐不礙方山帽。耕夫織婦清率真，災祲無待民控告。仙境塵寰兩不殊，今夜夢魂應飛到。父母斯民何為哉，簫鼓來朝賽社廟。時居民謝雨。 消暑集分得中字效柏梁體 高歌對酒感慨中，何來鐵漢唱江東。臭味多同興正濃，酒令儼如軍令逢。歡然座 32 上有車公，催人懊惱有西風。欲以酒兵挫其鋒，我馬既同車既攻。登壇大將策奇功，行點將酒令。借箸為籌我適從。俎豆壇坫快折衝，侍兒環繞肅軍容。奔足長阪怒花驄，爪肆拇戰疾遊龍。左右猿臂挽強弓，中流砥柱特磨銅。立柱跑馬左右弓皆酒令。欲還世界氣和融，書勳妙筆補天工。座旁有客笑接蹤，謂君所見何庸庸。古來否泰與塞通，來往循環運不窮。炎威太過勢蒙茸，清涼一味椒空濛。暑氣虧時寒氣充，無非造化之陶鎔。豈若趨炎熱心胸，翻雲覆雨角雌雄。善哉斯言得折衷，恍聞暮鼓與晨鐘。消暑會亦有始終，階下秋葉墜疎桐。一堂高會翦燭紅，相與歡進酒滿鍾。 洛翹見示禱雨歌即日大雨用均誌喜 天子赤子關懷抱，旱魃偶然當其道。君作歌章情籲天，天心那得不誕保。忽於同日同候時，黑雲翻墨出林 表 关于同志近三年现实表现材料材料类招标技术评分表图表与交易pdf视力表打印pdf用图表说话 pdf 。狂飆四起吹滿樓，對面層巒封被早。奔雷掣電雜兩間，金鐵鏦錚鳴多少。直瀉洪濤勢傾盆，珠璣齊跳入池沼。聞說西天法雨來，官紳迎禱觀音大士。碧海銀河訝傾倒。騎神龍兮神哉身，隱約雲霧露鱗爪。稻田千畝興勃然，大氣盤空何夭矯。此時兀坐有真吾，壁破水浸已環繞。濕盡牀竈不足憂，喜與斯民共溫飽。窮巷藉得免追呼，茅檐或能歡父老。禱雨歌後喜雨歌，從此十雨五風便是寶。 詠洛翹庭中紫薇花用前榴花詩均 玉堂聲價上青雲，何幸清齋話夕曛。霞粲深紅連絳幄，煙籠淺碧襯羅裙。涼歸高樹留題健，消暑六集以高樹早涼歸為均。坐對黃昏結屋勤。程新築對薇軒。漫道元微之不作，惜花今日又逢君。 回杭秋試洛翹以詩送行組織近事用韻效之 半載追隨講學堂，豐裁羣仰魯靈光。書成半部堪治世，月見前身快舉觴。程楹聯云開樽忽見前身月，治世猶存半部書。立雪程門傳道派，歸雲仙洞悵家鄉。名推山谷詩稱祖，山谷詩祖時有題以贈君者。徒許高陽酒作狂。驪得智珠驚藻飾，曾以文賦就政。鱷驅滄海蔚文章。程撰昌黎廟聯用祭鱷事。畫蘭成社閒消暑，傍竹題箊早納涼。均見前。魚牘移詩忙走筆，貍奴接客臥斜陽。壺斟庭桂泡佳釀，盤摘園蔬得飽嘗。滿壁新詞探宿海，半潭秋水澄星潢。園有小池。紫薇軒對筵開妙，紅蓼階翻句亦香。河洗甲兵馳露布，時新昌滋事。詞成錦繡織霓裳。邯鄲學步聊如是，敢與先生旗鼓當。 七夕由東陽至諸暨肩輿雜成倚前韻 駕起肩輿路正長，人情風土費評量。煙炊曉岫松籠翠，露被前宵楓漸黃。榴實道旁殊苦李，槐陰渡口即甘棠。村翁閒話壺觴適，浣女傳喧荷芰香。綠樹蟬聲迎旭 33 日，青林鴉背落斜陽。代茶解渴梨千顆，多產雪梨途中解渴。徒步尋舟水一方。至諸城水淺不得舟步行十餘里。查果流紅村作市，查林村得名。棉田霏白婦提筐。影來雉堞招遙塔，歌起漁船出野塘。農踏桔橰新值雨，樵衝巖穴獨乘涼。秋風吹葉看明月，人蹟浮橋憶早霜。茅舍老牛勤舐犢，草堤童子笑亡羊。宣何嶺有牧童亡其羊。回頭別有難忘處，洞口歸雲護草堂。 題賈小穀獨立圖 瞻彼崋頂石，巍巍高無極。撫此澗底松，鬱鬱挺千尺。卓哉賈氏子，胸次常超特。不辭近市居，清濁齊蕩滌。人為此身病，身病良足惜。不知有此心，心心印無蹟。繪成獨立圖，古道見顏色。天地情所鍾，萬物儘充積。辣手許轉環，砥足柱家國。登高快一呼，眾響聞歷歷。漫道羣居卑，獨乃羣之的。懸高隱市朝，道大無反側。長坂思駿蹄，雲路奮健翮。君子識其真，無入不自得。盍觀南山竹，不揉自能直。 先大人崇祀湖府名宦八月十七日堂祭杭城 試罷秋闈興未闌，肅將祀事快團欒。西泠菱芡登筵潔，東浙雲山隔岸寬。敢告千秋緜柤梪，差欣五郡集衣冠。時來助祭者嘉湖杭嚴與吾紹之人最多。來朝苕霅溪頭路，知有扶筇父老歡。湖人定九月朔奉主入祠。 九月四日重至東陽寄杭諸友 握手行江曲，寂寞破清談。共甫伯約送至江干。離愁浩無際，煙波逐征帆。白蘋飄秋渚，青松依石巖。欸乃一聲去，江流暮色涵。回首繫篷處，燈火落兩三。 泊舟高城下，乘輿當安歩。至諸暨起早。半載重行行，秋來異春去。春山桃柳芳，秋岸荻花暮。停車看不足，霜葉徧紅樹。斜陽照人家，今宵道且住。 重九夜飲梓材處用洛翹韻 當秋作客獨勞勞，山川靳不樂我曹。壯觀八月十八潮，曲江涉足欺狂飆。九月九日約登高，山城又值雨瀟瀟。兀坐齋前空寂寥，小窗容膝安書巢。人烟繚繞起衡茅，白雲相接遠山腰。主人為我集賓僚，晚菘早韭充廚庖。清酒百壺倒醕醪，重來吳寧興更豪。插菊采萸快此朝，老少頒白並垂髫。況復高會盡良宵，笙簫夜半薄雲霄。時聞歌管。鼓吹酒腸斗石澆，不須兩廊椽燭燒。燈明一點焚蘭膏，醉後欣然口成謠。不假錘煉與推敲，笑彼劉郎不題糕。拘牽字句徒紛淆，程老詞源何滔滔。先成珠玉驚揮毫，佐者健將姓屬姚。獨整旗鼓酣麯糟，謂師竹。右手持杯左持螯，拇戰千百不曲撓。我不如人不復聊，愧如燕石溷瓊瑤。願收詩筒和酒瓢，相從三笠與六橋。程自號半湖山人因西湖內外十二橋程本字六橋。吟就此篇解客嘲，不殊芥舟覆堂坳。 34 秋闈填榜日飲洛翹處 先生真解事，此日集壺觴。變化魚龍地，盤桓翰墨場。一庭秋菊色，滿座寶鑪香。倚檻忘歸去，南山對晚妝。時程重建敬業堂。 得秋闈下第之信倚前均寄洛翹 三年仍不第，傀儡笑登場。愧我無真學，多君有熱腸。奇文占吉兆，佳句挹濃香。指坐號吉夢兩解。無計為酬應，時來就菊觴。 同日師竹攜酒肴來譚 此心何鄭重，攜酒與肴來。解語花隨菊，忘情客舉杯。滌腸銷傀儡，側耳費疑猜。姚因草本題名錄字蹟未請猶妄想。醉後新詩就，高歌答水隈。 初冬途遇高香亭二尹招飲師竹處轉至王宅 新月迎人面，其光皎且纖。道遇高達夫，氣宇雅不凡。訪碑來古寺，法界寺有大千塔碑。煮茗供清譚。庖人具雞黍，藉欲客留淹。有客期不至，移樽提筐籃。不愁西風急，昏暮叩絳幨。絳幨何清寂，主人作僕兼。載酒西園醉，壺觴不停斟。謂師竹。書聲隔窗牖，拇戰聲相參。東鄰新娶婦，紅燭照畫簾。裙釵羅筵席，羯鼓已撾三。洗盞更繡閣，要客不辭饞。我本逢萍水，謂王汝江。此邦好事添。同行有二老，酡顏掀髭髯。一笑持樽酒，殊有元妙含。指師竹與俞石農。萬事是偶然，今夕何樂耽。 香亭招飲竹屋在法界寺用關王二君題寺圖詩均 鐘報城西寺，時來一叩門。竹疎雲壓屋，花少菜鋤園。饒有林泉趣，仍無車馬喧。畫圖今不見，題句溯詞源。乾隆丙午關奈原孝廉繪有圖卷今存王小弇明府諸題作。 主人真不俗，當戶小筵開。樽滿斟新釀，階平埽舊苔。詩僧留古塔，循吏望高臺。指大千僧塔、張氏吳寧臺。雅集無今古，伊誰濟世才。 洛翹以致祭白雲祠詩見示用均復之 景行堂前坐，從知別有天。水流紅葉外，山擱白雲巔。舊蹟留桑梓，良時薦豆籩。使君傳教化，珍重有詩篇。 壽師竹五十有三 一日之七歲庚午，大秩筵開數計五。越今年華辛壬癸，我來舊雨得重聚。昨回一陽百福生，集啓消寒繼消暑。入門何須問賓主，浮以大白斟以醑。酒酣始知誕降辰，兕觥酌彼鶴籌數。君獨前席致我詞，獻壽投桃皆無取。新詩換得樽濁醪，勝比金錢值刻楮。我聞昌黎進表章，諫迎佛骨浩氣吐。春秋剛逢五十七，力挽衰風擎天柱。又聞知遇陸宣公，二十二人榜龍虎。陸之生日是明天，沆瀣師生直接武。 35 二公今已升廟廷，籩豆馨香列樽柤。黌宮香火本非僧，姚有黌宮香火僧小印。禮樂肅修合柷敔。君秉鐸教歷有年，大訓赤刀重西序。謂東陽學西齋。古來金石壽詩書，振起斯文樂蹈舞。況是東陽好山林，洞天久許天倫敘。閒築竹簃布酒棋，見前。時摘肴蔬開園圃。遲我數年莫厥居，雲洞茅檐不待補。相與徜徉耄老天，此酒此詩證出處。君不見周子定居廬阜時，濂溪風月年年今不古。 踏雪至城南歸飲師竹處為消寒初集 嚴寒生虛空，孤坐苦清絕。良朋踏雪來，邀看南山雪。城南山勢高，排空拄千笏。峰峰削玉成，此際峻且潔。遙塔萎其下，塵埃齊超拔。地寬眼倍明，雲凍天猶闊。朗朗不辭行，風微吹觱栗。欲汲雪一甌，烹茶療枯渴。茅舍有人家，叩扉呼不出。 有客沽舊醅，今夕樂舉杯。高軒面園圃，菜綠分葉肥。汲湯佐新筍，釜沸響輕雷。瓶笙清如洗，鑪小火初圍。美人來席前，數點報紅梅。酒腸欣得煖，仙骨翩不歸。何以酬妙景，門外雪又飛。 雪後偕芝生登吳寧臺探梅 布被冷徹骨，寒威入窗隙。曉起推紙窗，積雪當檐額。望遠登高臺，朔風人面刺。 臺高雪亦高，攜屐破瓊璧。畫圖粉本寬，荒城玉帶窄。西南逼諸峰，峰峰立奇特。天半鋪凍雲，雲雪共顏色。想見飛瀑泉，洞口寒不擲。 有梅植台北，臨風發微香。尋芳迷仄徑，躑躅傍池塘。池小凝薄冰，玲瓏水一方。一拳起白鷺，驚散雙鴛鴦。同儕畏清冷，入室薄衣裳。几硯炙猶凍，盆梅疏欲僵。終日苦袖手，遠道思不忘。相持一樽酒，與對明月牀。 消寒二集用洛翹師竹均 短檐消殘雪，冰柱幾許長。炙硯苦覓句，十指寒欲僵。朋來促膝話，泉烹新筍香。夜寒愁壺凍，行酒屢停觴。 喜晴快雪天，翰墨證夙緣。時余為芝生書楹聯。酒氣達指甲，山影羅几筵。片片落詩卷，清出筆豪巔。願為生花管，春風生眼前。 消寒三集飲香亭處分得欲字 消寒集第三，重來聚竹屋。屋小鑪火紅，竹疎窗紗綠。我到獨濡遲，走僕連番速。細雨灑前宵，步行石崅犖。當門石尤奇。迎我如立鵠。盤飧已羅陳，野味勝魚肉。主客一笑言，今夕安且燠。吾生不善飲，而喜對糟麹。三爵已酡顏，醉倒不自覺。客持右軍書，琳琅重滿幅。即席觀一白堂禊帖。惜余已矇矓，家雞渾野鶩。把燭跋其尾，濡墨沾毫禿。催詩寺鐘聲，聲聲印心曲。詩新句早成，此際淡無欲。 消寒四集飲洛翹處分得一字 36 高山多積雪，登高望奇特。正欲結伴遊，先作消寒集。與桂峰擬遊白雲洞。寒消第四筵，競入芝蘭室。爐爇柏葉香，撲鼻酒香挹。豪客置席間，奇語出奇筆。筆落亂雲煙，語射中蟣蝨。時闌興未闌，青錢選一一。主人策酒兵，恍如銅柱立。抑如沽春釀，杖頭先生得。行百錢獻寶令。東家拓菜園，菜葉盡肥茁。醉後踏寒畦，蘺外人如鯽。共得咬菜根，無使有此色。 消寒五集復飲師竹處分得酒字 前日讌高臺，朔風寒入口。昨朝遊洞天，雪花大如手。見後。雪消風未消，今夕會良友。泥融濺街衢，折柬快出走。主人步失足，興濃忘掣肘。師竹因病足不遊洞。陟山艱杖藜，鋪席能對酒。酒酣令愈奇，籌竹獻左右。西子紗浣妍，東施顰效醜。行范蠡訪西子酒令。偉哉范少伯，沼吳功不負。泛湖亦澆愁，觴政妙無有。我是於越人，願從大夫後。網設不罹鴻，兔盡走烹狗。消寒僅旬月，美酒費百斗。一飲一集成，待到春九九。 消寒六集復飲洛翹處分得愛字 山城多鳴鳥，有鳥集豕背。豕走鳥不飛，閒自啄其喙。途中見二鳥集豕背以行。禽獸有蠢靈，所見非所在。偶集我眼中，怪事書所未。詩酒會消寒，閱微啓精邃。肴饌列羽蟲，雉鴿推羣類。野鶩落鳧飛，天鵝寂雁唳。羽翼競豐盈，雞鴨薄滋味。嗟此握爪拳，何甘投鼎鼐。失足由網羅，大半為食餌。吾觀高岡鳳，一舉煙雲翅。又觀空山鶴，長鳴風雨晦。豈不值飢渴，飲啄得素志。誓不爭食棲，適性行無礙。同席解鳥語，雅人必深致。鶯鳴求友聲，非欲弄清脆。鸚鵡學人言，從俗求娬媚。聲同應實殊，浮沈在聾憒。茍無真知音，鮮勿割所愛。不見桀之犬，可向陶堯吠。 消寒七集飲竹屋分得簾字時從西郊步歸 偶憶送春遊，計月纔屆三。今朝重攜手，河梁朔風嚴。歲月倏忽易，流水聽瀐瀐。飛虹臥雪中，乘駟橋上題“飛虹臥雪”字。斜日落層嵐。人影侵在地，歷亂舞松杉。何來不速客，一一集禪庵。修竹如相識，萬個字空嵌。折節呼士前，俗駕皆掃芟。主人藏斗酒，厚味咀醰醰。卜夜添鑪火，分題褪鼻尖。七人逢七集，寒暑理相參。謂前消暑七集。優遊樂卒歲，世味外酸鹹。窗紙忽然白，新月朗磨鐮。歸來數梅朵，對影碧筠簾。花香與酒香，齊夢到黑甜。 由白雲洞值大雪次韻復楊桂峰 四壁青青瀋石苔，一番弔古一登臺。最難風雨懷人至，時楊從杭州來。況是山林踏雪來。飛瀑潺潺疑玉響，危崖樹樹訝花開。把樽幾度臨窗飲，此地圍爐未忍回。 次韻酬王鑒叔 37 勞勞車馬逐鞭絲，心事紛如歲月馳。纔客即思歸去日，未回已計別離時。無多骨肉縈親夢，有限韶華減客姿。求富食貧常爾爾，獨慚聞道已嫌遲。 臘月回杭州次龔孝廉送梓材詩韻留別東陽諸君 慣作風塵客，舟車往復回。時慚駑下駕，未獲驥呈材。酒作驅愁帚，詩無辟債臺。消寒成一集，笑語許追陪。 人誇小鄒魯，此地快遨遊。家國承遺澤，馨香報晚秋。是年東邑先後崇祀鄉賢者十二人。洞花春雨足，謂石洞紫陽花。山樹白雲留。袖得新圖卷，吾懷往事悠。 春秋佳日裏，待我有情天。桃柳樓臺鬧，芙蕖雨露圓。教人傳木鐸，策我藉蒲鞭。如是芳鄰結，何須買萬錢。 道不分南北，崎嶇有大隗。由旱道至諸暨雖僻而平。旅情寒鳥喚，詩意凍雲催。雙峴留題去，西湖返櫂來。臨岐還痛飲，可恥罄瓶罍。 途中偶成用前韻 殘冬又得買舟回，曉駕肩輿撥霧開。山背雪餘猶我送，林端雲起望人來。寒雞三唱清茅屋，春水微生響曲隈。贏得征途無限趣，一壺新釀一盆梅。輿中有師竹贈桂釀秋農贈盆梅。 不道新春同我回，千門爆竹聽如雷。夜半抵杭江干值居民接春。搖搖旅思眠難穩，隱隱城頭鑰未開。月落半江帆影澹，潮平五夜角聲催。推窗遲見東方白，安得戈揮海日來。 38 一誠齋詩存卷五 上虞 許傳霈 子醴 甲戌(清同治十三年，一八七四年，三十一歲) 春雹折盆梅感賦 同經霜雪耐時艱，歷盡崎嶇東浙山。豈料冰珠翻碧海，頓教仙骨老朱顏。香魄未斷應來復，雲洞留緣空自還。梅產白雲洞。畢竟天工神守護，不令凡艷落人間。 孟春共甫之吳叔寅北上伯約之甬予將之東陽賦此誌別 合冰當南風，春日解河滸。相生實相融，離合誼有取。我歸明聖湖，殘雪趨臘鼓。短晷忽西馳，花氣鬱蓬戶。梅芳玉照堂，天香競吞吐。放眼雲居峰，怒潮奔貔虎。同登吳山觀潮並觀梅水仙閣。良會有窮期，掛席分南浦。江漢隔形骸，契作金蘭譜。客自金華來，邀我適樂土。石洞雲片飛，幽巖泉滴乳。宋元接源流，何王與金許。尚友有古人，事賢得所主。況歷名勝區，燕洛人才聚。浩乎乘桴遊，滄海碧眉宇。明珠發奇光，黃鵠期高舉。能濬此性靈，舊雨復新雨。高堂白髪生，躑躅意良苦。吾輩皆遊子，親年向誰數。衣冠拜別時，山川忘艱阻。所持愛日心，萱草北堂樹。天涯多廓寥，防意破強虜。聲色甘如飴，不啻伐性斧。他日同賦歸，文字飲樽醑。 暮宿諸暨牌頭，題壁用鑒叔詩韻 忽驚怪石壓山頭，獨立蒼茫不計秋。突兀旅懷渾作對，崎嶇客路慣忘愁。投鞭此地閒迎送，續句前遊聽去留。俯視紛紜車馬者，不殊塵世一蜉蝣。 過宣何嶺 已入山林深復深，忽逢峻嶺策千尋。探梅添得詩人料，履險猶餘遊子心。老樹摩空雲滴翠，黃花綴壁石鎔金。嶺上多菜畦。青春此去東陽近，一路清溪有好音。 雨抵東城 茅檐深處宿征車，侵曉催行畫不如。雲氣纔封三里郭，雨絲已濕半肩書。花飛野寺溝流出，舟坐春江天上居。東江橋為大水衝去，渡以小舟。多少旅人來喚渡，東義浦永四邑手民每於春間渡浙西謀食。年年作客敢愁予。 花朝飲師竹處 春雨困連朝，此心獨惆悵。紅霏隔院花，蘋泛圓池漲。嚶嚶好鳥聲，曉窗聞紙帳。晴旭忽照檐，濃黛抹千嶂。雅懷啓雅人，折柬飲春釀。春釀何醲郁，越醪渾不讓。杯盞羅新奇，酌酒在無量。座開碧桃花，含羞笑相向。笑我醉不知，誤挫酒國將。桃李芳恒蹊，春風坐和暢。況是花朝朝，花花競相放。何待羯鼓催，詩催兩無妨。東齋有瓊枝，春來花無恙。洛翹植有素蘭素桃。君子結素心，涉趣左右望。師竹自名園 39 曰涉趣。 讀三魚堂文集 孔門道不二，傳道有程朱。程朱別其派，門戶遂分殊。從者病拘滯，攻者空詆誣。授受各有本，淵源莫可俱。有明尚虛寂，陰釋而陽儒。大道不遽投，講堂啓三魚。傳經崇正學，吏治出詩書。孰謂心即理，善惡入迷途。孰謂靜不動，渣滓玷太虛。主敬與窮理，不可離須臾。松陽留講義，微言得持扶。洋洋象山語，非不味道腴。姚江及白沙，良知舉一隅。無如淺浮子，泛濫失所居。闢之不遺力，後學賴歩趨。博文約以禮，體認越粗疏。我讀學術篇，此情列粲如。師承今未遠，翹首望當湖。 四遊白雲洞次前明張忠敏重遊白雲洞韻 春遊結伴計經年，探勝尋幽思渺然。酒味不嫌茶味澹，道心爭似石心堅。一堂風雨泉聲護，萬古臺池花氣妍。自愧數來無可獻，白雲袖得有前緣。 是日適逢寒日歸途有作次方干寒食過東陽韻 春來遊興比花濃，歸折花枝路幾重。綠野風和人薄醉，閒過山寺不聞鐘。 他鄉半是故鄉人，佳節同遊日未曛。荒冢紙灰忽飛起，歸心誰得似歸雲。 陳雪杭郵寄白雲洞讀書圖題作，詩以復之 怕聽他鄉金縷歌，新詞題到悵如何。東風有腳留詩住，飛瀑無心送鯉過。石洞句多慚務觀，水亭圖寄話東坡。放翁多郭氏石洞詩，又宋王概作水樂亭於白雲洞東，東坡寄詩題其圖。明朝欲放雲歸去，長與嚴江月影磨。 清明南郊看桃過友成、崇正兩書院遺址感賦 南山聚名蹟，歲久苦沈湮。有桃芳山麓，絡繹招遊人。遊人愛春綠，誰能重斯文。藉得徵文獻，我輩全其真。豐碑立道左，風雨泣晨昏。鴻文不可識，手剔蘚苔痕。大書講學處，成公遺澤存。吾懷東萊子，南宋走浙閩。北山仁山繼，婺學培本根。矧此友成號，趙氏實始振。宋趙公藻創書院延東萊主講。從學有喬葛，儒林作名臣。忠如李正節，浩氣塞乾坤。降至倪陳輩，授受實傳薪。賢哲集於此，花鳥露精神。彈指數百載，黍油麥苗新。池清閒澡濯，左右猶逢源。想見侍坐暇，出入道義門。問碑碑不語，梨花滿前邨。 邨前塔影矗，粉白比瓊玉。循行踏香泥，清溪曲而曲。溪水送好香，潺潺來斷續。空山空無物，三椽鋪老屋。草深狐兔眠，樹枯鸇鷹逐。邨嫗懶不知，門外飯脫粟。瓦礫埋殘碑，褰裳從頭讀。知是古梵宮，緇流競託足。有明鄭長官，崇正樂教育。東望石洞遙，西顧八華綠。葉許此中興，邑令鄭準改中興寺為中興書院，以地當石洞八華兩書院之中也。後改崇正。名義良不俗。修葺相接踵，苕溪費博學。康熙時費教諭家璵重修。 40 祔以孫石臺，祀事衣冠肅。何經百餘年，山靈頟頻蹙。巍巍西峴峰，終古掛鳴瀑。唐宋峙二亭，涵碧與水樂。劉郎大小蘇，題句爭誦熟。地脈毓秀奇，興廢常往復。所期賢有司，不讓前賢躅。鼓吹有六經，便是此山福。 香亭招飲竹屋 道人不見寫秋荷，鐵足道人善畫秋荷築竹屋。剩有溪流環素波。三到禪關容醉客，一番清夢笑春婆。桃栽小榭紅妝瘦，竹壓平檐綠蔭多。絕妙暮山登嘯處，餘音繚繞答樵歌。飲畢長嘯猴嶺。 上巳送師竹歸苕溪用前韻 送歸人值暮春天，頓觸離懷在眼前。滿地綠陰詩似海，一簾花影酒成仙。惠連未醒西堂夢，安石還隨東墅緣。有弟未歸並尋其兄子。惆悵武林山水接，思親忍讀白雲篇。 同日飲洛翹處轉至周宅 窗前學書晉永和，窗外山色入青螺。永和帖言休禊事，羣賢不集勞思多。午餔將酣手將覆，忽來知心載酒過。神如行雲流如水，以文為網禮為羅。羅致奎映樓之北，興高若劍出太阿。鸚綠泉香烹新茗，鵝黃酒泛鬱金波。笑我連朝困飲食，疲兵那得荷矛戈。再戰再北援不至，不入詩魔入睡魔。座中佳士新取婦，謂周生。宛如兔絲坿女蘿。夭桃枝頭春意鬧，踏青池畔裙色拕。酒餘罔識時朝暮，踵門醉倒屋婆娑。春華自當惜年少，結並蒂花出水荷。嗟哉東園有好女，徐行珮玉不鳴珂。芳菲固得賞幽谷，過時不采空蹉跎。歸讀南華經一卷，軒車不到新如何。 至法界寺訪宋胡侍郎鑄鐘香亭留飲 古華嚴寺有名鐘，作自趙宋祥符中。勒四言銘聞人建，鑄者為誰曰胡公。胡公仕宋侍郎職，嘗苦金嚴年不豐。請寬苛政蠲丁稅，詔書特下快民風。自是鄉賢惠桑梓，一鄉廟食祀有功。廼今人未明其故，漫加帝號齊尊崇。土人輒稱胡公大帝。香火年年連吳越，不獨編氓祝婺東。我來吳寧尋遺蹟，有法輪碑峙峴峰。先民已嘆沈淪久，長對空山夕照紅。寺居城闉往來數，欲訪鐘銘追前蹤。幾經烽火變遷後，鐵石銷磨金在鎔。此銅鐘且無其器，遑云斑剝蝕苔封。我聞湯盤與孔鼎，詞存千古走蛟龍。層樓猛簴今寂寞，層樓宏撞猛簴合度見聞人建銘。黃鐘大呂聞太空。何必金剎考古制，欲與鳧氏論旋蟲。高子幸非辯追蠡，蓄酒如池香味濃。招我一笑莫停飲，繡佛場前列千鍾。我儕善學端有在，如木鐘撞金木攻。大小鳴由大小扣，發人清省備藐躬。 步東郊至盧宅 41 貪聽溪流夾路喧，同人緩步入前邨。滿郊綠樹迎長阪，一帶平橋護短垣。好鳥聲聲春水畔，斜陽處處遠山痕。落花被徑無人埽，客到何妨不叩門。 襄校東陽縣試卷事竣柬梓材 東白巍峨毓秀奇，搜巖采幹繫吾思。方欣文字隨緣結，適屆珊瑚撒網期。首夏風光榮草木，殘春煙景艷臺池。筵燒椽燭紗窗靜，夢醒藤床角枕倚。問字非關揚子宅，瞻型恰傍向公祠。前邑令向公創建考棚。紅蓮朵朵廓開緩，白戰家家鐵不持。院鎖無譁清雀角，筆排有陣落烏絲。驚人未得長城句，快我先聞幼婦詞。亂似暮鴉當戶噪，情同歸燕隔簾窺。為分燕石心常苦，恐溷魚珠手屢披。冰雪為懷量玉尺，以冰壺玉尺四字刻小印。文章佐酒酌瓊卮。芭蕉綠陰麤能賦，泉石清音可與詩。謂種蕉賦擬東坡水樂亭詩兩題。思坂誰堪展驥足，解經絕少說羊皮。經解題以五羊皮食牛。書多破體區淮別，句礙冘長去蔓滋。既獲品題佳士許，更教得失寸心知。每場以前場評定之卷示試士。標來新義差明眼，思入匪夷亦解頤。十倍鄰封才濟濟，試士有千二百之多。兼旬分校日遲遲。雞羣不數嘗千跖，鶴立偏教失一夔。首名何姓卷由芝生分校得之。漫道晷檐爭小試，還占臺閣是初基。向公題有臺閣初基匾額。儒臣雲集欣留葛，孝子風徽賴有斯。前列葛斯二生為宋葛端獻公吳斯孝子之後。石叱洞天仙得路，詩題叱石成羊。金攜昏夜我誰欺。時有謗得賄者。幸資璞玉他山錯，豈乏明珠滄海遺。沆瀣從知關夙契，苦辛敢自負初時。功名鵲起前程遠，八華遺芳在得師。 用洛翹韻詠紫陽花五十韻 空山留小草，花亦紫陽呼。古洞今名郭，奇葩尚繫朱。蒼黃隨濁世，清白見真吾。乞種原無偽，營生莫笑迂。深紅排小蕊，嫩綠襯靈株。春暖英含秀，秋涼萼吐蘇。春秋兩芳色紫。晴霞烘遠岫，絳雪映名區。支派承濂洛，良苗接泗洙。心田勤灌溉，藝苑漫荒蕪。聖城無凡艷，賢關有坦途。佩來青異拾，拖去翠平鋪。省識塵氛澹，從知道味腴。傍厓嚴砥礪，面壁切廉隅。區別鋤非種，栽培擅化樞。露濃庭折槿，日永案編蒲。徑豈嗟茅塞，功遠積染濡。陌新忙粉蝶，巖暮落金烏。樂處疑馨桂，遐心詠束芻。本根尋鹿洞，枝葉外鵝湖。蘭操豐標潔，荊榮德教敷。賓寅暘谷近，卓午峭峰俱。識主飛巢燕，追蹤幻履鳧。硯耕同晚歲，學殖得吾徒。遷地榮枯判，踰閑大小殊。不能遷植他處。人看汾樹隔，材比嶧桐孤。蠲忿萱無藉，摩空藻每紆。翦裁殊貯柿，粉飾慎操觚。異卉供欣賞，羣芳式楷模。伯恭常坐嘯，華父此馳驅。東萊鶴山均經過。至理拈微笑，柔姿道大扶。覃思同燦爛，樹骨自清癯。郎署薇堪對，文壇杏轉輸。林應稱箸作，采欲潤璠瑜。多識詩箋陸，生機易變虞。和風披座滿，化雨滴階蘇。魏第爭聲價，匡廬入畫圖。鹿洞在廬山。蜀葵神嚮往，水蓼手描摹。 42 雅擬康成帶，休誇玉局符。鳳僊形碻肖，類鳳仙花而小。蛾子術難誣。潤色尋章句，光華照典謨。蘭滋吟葉適，水心設教石洞有畹內蘭滋之句。梅隱憶林逋。潘縣開難徧，陶籬采足娛。再芳苗裔盛，遺象瓣香孚。草稿殘餘籍，丹鉛剩說郛。洞藏朱子畫象及學庸章句稿。蜂兒兼舊榧，洞口有蜂兒榧。魚婢戲初芙。匿蹟春生腳，韜光物耀軀。蓮芳懷茂叔，窩樂訪堯夫。藥圃生芝圃，長衢擊壤衢。藥圃長衢兩地近石洞。性禾咸長養，善米例泥塗。八婺緜遺澤，芬芳式大儒。 中秋前夕牌頭題壁依前韻 萬山妝澹到中秋，歸路年年快臥遊。水瀉平橋移足底，樹狂落葉打人頭。久疎似友新醅飲，至此始有越釀。乍晤猶親舊句留。謂前題壁。此去大江看月滿，轉愁風雨急扁舟。 九月二日病赴睦州 掛颿鎮日忘舟行，時訝牀頭金鐵鳴。過盡嚴灘七十里，隔篷惟聽畫眉聲。 相逢萍水話扁舟，有武康司諭蔡君同舟。舟到嚴陵竟臥遊。瞥見雙峰雲外插，此心添得是離愁。 偕海寧倪又田登秀亭 嚴陵山水蓄不平，氣撼大江奔鯤鯨。此峰又如赴渴馬，勒鞍突入梅花城。城頭歷亂姑繚曲，三百六十朵數清。何年妙手著山頂，拓地庀材築此亭。山已鍾靈名毓秀，合似秀名為亭名。南北峰頭齊插腳，東西湖面凈洗晴。我來秋高氣愈爽，倪迂倪迂得共登。雲路原非別有天，我欲與子御風行。山下有泉分清濁，謂仇池塢清濁二泉。探原此地最上乘。此心本原證無異，濯纓濯足徒取憎。目極江濤東流去，日落林巒猿鶴驚。山前遙指荒祠在，還當一訪嚴子陵。 飲建昌山亭尋先題亦瀟灑樓遺址，敬次原韻 山色盤蒼鬱，奔赴嚴子江。建昌勒其下，江濤氣勢降。獨宏保障功，合住神僊宅。煙雨護林巒，蛟龍潛波澤。我來九秋節，蕭瑟物盡搜。狂飆面疾割，小月斧初修。酌酒暮山頭，山行何朗朗。吟嘯當危欄，萬山音環向。作賦悲王粲，落帽笑孟嘉。零落有時至，所惜在朝華。遺址尋巖阿，真情起林表。猶是好江山，那不樂魚鳥。望雲親不見，卅載繫我思。思之不可得，恐為猿鶴嗤。舟颿江水流，雲霧峰頭逐。時乎不再來，寶劍長鳴櫝。會出造樓手，瀟灑見舊胸。先賢與先澤，我自得所從。好句留性天，慎勿戕柳杞。把盞竹翠間，敲棋松陰裏。“敲棋聲落松陰裏，把盞香飛竹翠間。”亦先人舊句也。 登四面雲山樓贈宗郡守樓在嚴府署 43 我生夙抱看雲癖，欲駕霄漢舒長翮。我生好入名山遊，欲跨鸞鳳窮雙舄。年年赤腳走八華，踏破洞雲處處遮。山靈招我往復還，許我身住白雲家。無端飛入富春裏，南北東西看雲起。好山面面回高樓，一望發狂喜，上有飄渺之亭臺，下無纖屑之塵埃。浩乎遠者是江水，繚而曲者是城垓。有時幻作龍蛇勢，飛泉百道忽奔逝。有時化作錦繡裳，美人長袖來搖曳。片刻能呈無數妝，出雲降雨人盡望。封蔽千巖日不足，神靈到此快徜徉。無何收盡人間雨，輕雲一縷當空舞。停停裊裊香上鑪，勃勃蓬蓬氣出釜。雲山變幻本無窮，愛此雲山四面通。憑闌日日忘休息，烏龍之狀其猶龍。最高山名烏龍。范老當年稱瀟灑，此地長吟事真解。趙公賞春築有亭，清獻守睦州築有賞春亭。好山不用一錢買。何幸風流新使君，繼起山樓說看雲。雲山豈為逞奇詭，欲祈甘澍福我民。鯫生雅不解憂樂，對此胸襟亦寥廓。山邪雲邪伴斯樓，飄飄欲覓緱山鶴。 偕叔兄襄校嚴郡試卷居雙峰書院先人課士地也，感賦 桐廬江清淺，瀟灑屬茲邦。官師推人傑，趙範與呂張。清獻琴鶴去，希文柤梪香。遺徽留教養，東萊實提綱。況有南軒輔，吾儒道大光。道光歲乙未，先人除上庠。尋原歷五載，珊網期相當。題書院額曰嚴江珊網。遠邇人負笈，利鈍錐處囊。謂張翰香洪子泉諸君。謂士無氣節，先築子陵堂。謂士無勇敢，大書商氏坊。題城西嚴祠額曰願為持竿，又署商文毅三元坊石額。時逾兵火劫，人心猶未忘。幸哉賢太守，不令斯道傷。勸農歸根本，興學資息藏。十月旁死魄，闈棘鎖峰雙。羅致我兄弟，文字飲壺觴。明月成三影，夜雨話連牀。有時窗風發，靈椿僾乎望。當日丹鉛席，今朝角逐場。境雖異今昔，神來不殊方。嘆我吹壎箎，學殖將蕪荒。聊慰聯棠棣，不為參與商。入夢言當務，勿以文藝狂。用力有未逮，漫自擅雌黃。課功有未邃，毋自快否臧。恍見趨庭對，心神兩彷徨。醒來披卷帙，高燭何輝煌。理達辭能舉，斐然亦成章。後生非不秀，先達在洋洋。 雪杭殺雞酌酒招書屏幅，因事不果，以詩誌之 不愛家雞愛野鶩，王子當年誹癡腹。為愛野鶩殺家雞，陳子今朝見太奇。我生少壯忘執筆，譴呵時聞趨庭日。稍知執筆喜大書，鉤銀畫鐵力不如。先君嘗謂兒輩宜習小楷，勿學此放筆也。學力未深見未廣，涂成墨豬空有象。象作秋蛇春蚓形，或文淺陋語不經。何期索者集沓至，豈以此行為高致。無乃嗜好俗浮沈，非因換鵝寫來禽。可憐刻楮年年苦，學書未就苦如許。呵凍寒天冷不知，揮毫夏暑汗下滋。陳子本亦善點畫，聞我斯言齊蹙額。焚棄筆硯涉不情，奔走投好實自烹。解人鮮不能解事，酒肴今非為君餌。得意濡首倍足豪，又非以書卜老饕。二載心交見如 44 此，因前年題圖知名。實與此情類相似。不然退筆成冢亦何為，前賢多少快臨池，虞褚顏歐偶見之。 十月十九日去嚴州 果見嚴灘徹底清，孤舟來去怎忘情。江如學派迂能達，山似詩懷看不平。出水送君魚知味，穿林識我鳥呼名。雙峰回首慈雲近，親舍今朝有阿兄。 長至後一日奉東邑節孝姓氏總牌入祠，賦詩落成 兩儀分乾坤，陰陽至理存。生而為夫婦，肇始重人倫。常變不逾節，死生安足論。所以性天在，海陬協平均。為婦全其節，為女孝於親。捐軀臨患難，就義得歸真。我長苕霅間，趨庭時有聞。闡幽揚毅魄，發顯表貞魂。先監丞曾手輯程安兩邑節孝姓氏錄。烽火十數載，姓氏忽焉泯。太歲在癸酉，招我有白雲。片片起古洞，道義為之根。善哉順地道，雅與德為鄰。惜歷紅羊劫，名半萎灰塵。父母斯土者，臭味幸同羣。梓材偶言節孝祠中供總位無姓氏因贊成之。遺軼承殘簡，耆老徵獻文。志乘而外，參洪子全旌表錄、陳毅齋閨芳扶正集與本邑各家續旌單。隋宋迄今日，千百會紛紜。得三千餘名。曰貞烈節孝，大書列四門。僅以賢壽著，未敢與明禋。我作姓氏考，體例藉披陳。書考略九條置祠中。次年一陽至，享祀升苾芬。刲羊中堂屋，神兮降悽焄。父老樂皞皞，婦孺話欣欣。儀成禮未畢，有客情致殷。嘆自兵亂後，大義多沈湮。夫婦之道苦，陰霾陽不振。或以中道絕，或以末路分。志氣浸澆薄，非皆由賤貧。廉恥喪習慣，非皆忘舊恩。怛然聞斯語，使我額蹙頻。秉彝好懿德，善良今其熏。敬為敘此意，敢告未亡人。 將去東陽留別諸友用洛翹韻 陽生冬至又來春，遽唱驪歌拂袖塵。飛雁搏沙原小聚，鳴鶯求友聽常新。山林迎送偏勞我，翰墨因緣大快人。臨別開尊無限意，頓教佳釀失芳醇。 留別李春皋閣學 秀氣何年毓木香，木香宗派。士林爭仰魯靈光。將周甲子瓊林宴，早到公卿弟子行。倭艮峰年丈為公房薦生。坐對孔山喬葛遠，宋名臣喬行簡、葛洪從呂東萊學，其宅逼近。學習婺派呂朱長。時掌教麗正書院。回頭卅餘年前事，半入篇章人不忘。 鯫生何幸接光儀，兩載追隨遇亦奇。華袞褒成先子讚，師門介我校官詩。公業師徐書山廣文與先監丞同官嚴州有詩見先輯校官詩錄公先遣人詢及並讚先象。一庭花樹春秋好，滿郭雲山來往宜。此日階前辭別去，敢云問道已嫌遲。 師竹屬孔生繪雪中山水贈行，因名消寒歸去圖，繫以詩 一天風雪裏，歸去是今朝。送客詩初就，推篷凍未銷。連年雲洞話，三折富春潮。 45 清白留圖畫，斯人不可描。圖中未繪出主賓人數。 擬由嚴州返杭。 臘八由東陽至金華肩輿值雪，用洛翹贈行詩韻 車馳一路靜無譁，司馬題橋今莫誇。經過東江大橋。天為旅人添好事，雪非詩意不飛花。空林落寞棲巢鳥，茅屋依稀賣酒家。嗟我僕夫殊老馬，塗迷日暮悵三叉。義亭至孝順路碑失去。 漫道輕車似水流，苦行苦若我吟秋。簾垂終日嘲新婦，玉種千山學臥遊。憀落荒邨無犬吠，弓刀小隊映蝥頭。時金協帶兵禦天臺土匪。閒除篷雪融成水，題句郵亭佳話留。 縱橫驛路息吟肩，漫說明朝雪霽天。倦整行囊衫盡濕，獨醒長夜枕頻遷。鄰家飯熟饒情話，漁市人歸數酒錢。贏得竹居今住竹，旅店有竹居題額。一編悵觸別時筵。 連朝風雪去東陽，征路爭如雲路長。池傍堤高迷轍蹟，履艱地滑甚冰霜。輿人屢踢幾墮溝池。重城啓鑰銜枚走，深夜敲門煮酒忙。到郡已黃昏飲錢紫雲處。同是他鄉行役者，書成寄與雁鴻行。 乙亥(清光緒元年，一八七五年，三十二歲) 歲朝杭寓獨居書除夕思母之作五首 偶住西湖六度春，旅懷悵觸在今辰。一年怕說是除夕，卅載何曾離老親。獨酌屠蘇滋味薄，頻聞爆竹歲華新。遙知塔擁雙峰裏，壓歲分錢少一人。 妻孥勸酒不停杯，分歲迎年自主裁。席設一堂團聚樣，分歲設本支親丁杯箸二十有六，惟愚夫婦與子姪共四人在杭。儀成遙拜笑顏陪。設虛位於堂。推情此際謀誠拙，追念前塵我尚孩。間聽小孫初學語，娘娘明日好歸來。吾紹呼祖母為娘娘，時聞惺兒作此語。 歸來必得阿兄隨，否則仍懷異地思。萱草果能蠲忿恨，雁行何敢獨差池。歲原無晚他時硯，白不能除兩鬢絲。安得誅茅偕隱去，名山終養我奚疑。 生憎世俗太粗疏，未得真情賦遂初。祿養豈能全志養，官場迴避同省，原為杜弊起見，今則徒致其親於奔走分離之苦耳。分居總不若同居。俗以派日贍親為法，其實亦傷親意。情歡野老偏隆古，孝盡顓愚勝讀書。同是思親逢節候，天涯多少倚門閭。 倚徧闌干興未闌，無端狼藉笑杯盤。荊妻依戀庭帷遠，遊子歸來風雪寒。壯盛韶華空寂寞，迢遙家室話團欒。春暉從此年年好，何計偕承菽水歡。 張黼臣見題拙稿步韻謝之 邇年世事儘翻新，詩酒如君亦雅人。撥去窮愁留血性，好看春色助精神。喬枝舊契書容讀，尊甫與先人同官嚴州。棣萼新芳趣自真。覆甕一編嘆已久，今朝何幸拂浮塵。 46 春仲偕黼臣乘小舟泛西湖，由孤山白沙堤歩歸，次前韻 草色青青柳色新，偷間學作少年人。斜陽半郭情饒我，詩景全湖妙入神。艇小衝開春漲暖，花濃照見酒懷真。平湖陡覺湖平好，未到孤山早滌塵。 西泠別後兩年新，山色如逢蘊藉人。但得楫舟安水國，無愁波浪弄風神。時有風。巖空人去閒花住，岸遠禽來好語真。回首婺東桃洞在，幾多春意綰車塵。 題馨甫親舍望雲圖冊 我生少小悲失怙，十五年來未抔土。壯來又嘆輕別離，六十老母難得聚。舉頭浩浩白雲天，無盡行雲有盡年。歸雲不比去雲速，別親那得省親難。錢塘老友胡馨甫，廢誦蓼莪痛肺腑。孝思發為古文章，畫圖咀出舊甘苦。自說從軍燕趙間，東南半壁驚烽烟。骨肉分飛家書絕，關河迢遞金鼓喧。途窮日暮輒回首，悵望家山何處有。一日思親十二時，歸夢不歸難消受。惟有雲影來朝朝，送入天涯路不遙。隱約親舍出其下，見雲如見雙親招。招之不至心凄愴，把酒問天何獨妨。悔身不如雁與鴻，秋來猶得飛南向。我聞此言發長嘆，多少遊子摧心肝。生不能養死不葬，一般滋味總辛酸。嗟嗟人生窮通得失皆天成，何必紛紜車馬去，門庭縱然負米逮養出百年，藜藿當年無限情。況乎菽水莫承常，常爾遲暮光陰疾，奔駛轉瞬已不見。高堂永訣暫離傷，奚似披斯圖、淚如珠，願為天下人子大聲而疾呼。與其風塵奔走富且貴，不若貧賤困苦長家居，雲兮雲兮知我乎。 清明獨步湖上飲臨水酒家 又到清明桃李開，錢唐門外獨徘徊。野田荒冢誰存問，風雨煙波孰主裁。近水樓臺招我去，隨堤魚鳥逐人來。銷金窩乏銷金侶，賸有南山照酒杯。 酒醉黃壚暮不埽，湖光呼吸入幾微。沽錢遇客非塵俗，遇江仁山出酒貲。放櫂逢僧亦化機。得佐新泉燒野火，莫攀垂柳插柴扉。回頭猶悵重城隔，難與閒鷗日日飛。 次韻復黼臣贈詩 滔滔江水去如斯，猶幸知心遇未遲。詩不求工偏適性，事惟近古那嫌奇。傳家自具龍駒種，處世無營鷃鵲枝。太息故人今不作，羊公誰見峴山碑。 橐橐齋前聽屐過，一庭皓月映藤蘿。阮生此日雄心減，平子當年作賦多。坐對銀缸閒漏刻，興乘畫棹到煙波。好呼越釀欣同癖，驅我愁魔有酒魔。 題山陰沈少牧縐綠山房印牋為黼臣作 女媧錬石奪天工，散作丹砂落紙紅。刻畫本來臣獨擅，壯夫何必陋雕蟲。 元龜負篆導山川，禹廟同瞻東浙山。賴有一編傳古意，不須青玉說當年。 次韻送黼臣之吳門 47 畢竟獅林好，江山特放回。蘇臺香雨散，吳市美人來。船到疎鐘夜，花傾曲水杯。劉郎重到日，春樹不須栽。 昔我吹簫地，臨岐約略論。夕陽荒寺夢，古塔舊巢痕。指丁卯年館蘇北寺塔事。梁廡空顏色，胥門亂曉昏。寄聲浣紗女，能有未歸魂。 詠桃李杏梨四花各以士事比之 才士年華一望新，好將紅紫鬬芳辰。奇文煥爛殊平淡，絕世聲名得笑嚬。艷福許消金谷酒，凡枝不到武陵春。恒蹊此日推先歩，多少秦人未問津。桃。 高士風光在目前，不須豐度溯當年。獨清格調神都靜，亦列門墻氣倍妍。水榭立殘明月夜，朱欄倚徧暮春天。伴來桃杏皆時輩，敢以孤芳謝眾緣。李。 佳士襟期似舊不，山林廊廟莫須求。繁華纔醒江南夢，車馬方誇冀北遊。未減詩情紅日裏，長留春意小枝頭。歸來初罷瓊林宴，間與東風快唱酬。杏。 寒士生憎物候繁，猶能花樣及時翻。胭脂不染留真面，風雨無欺賴宿根。雪壓一枝難免俗，冰清半夜最銷魂。年來無復遊人問，空對黃昏深鎖門。梨。 題秦虎矦所繪梅花風雪圖卷為楊春浦作 雪花歷亂撲衣裾，梅花錯落逐舟車。花花姑為逞奇詭，惆悵詩人長道途。秦子當年發雅興，斗酒十千踏雪沽。醉歌高樓拂素紙，詩畫贈行行不孤。海風捲起波濤立，日暮征帆遠莫呼。徘徊歧路歸不得，君去越兮我留吳。圖為申江送友之甬東而作。況復紅羊逢大劫，太息干戈無地無。東南半壁擎天柱，甬江申江燕幕居。所賴此心共千里，不愁飢渴害真吾。男兒破浪長風志，所恃忠信涉江湖。何以昊天獨不弔，不使賢豪老其驅。後先齊赴玉樓召，空餘翰墨式楷模。秦與友均不壽。我欽友誼重金石，契結人間道不殊。既為題卷顏風雪，本無圖名，予拈秦自題詩意篆“風雪梅花詩畫卷”七字。敢為綴句長欷歔。多少交情慚管鮑，盍不回頭認斯圖。 高香亭由東陽寄何氏蘭亭本，詩以謝之 熟聞何一白，流傳一片石。石刻晉永和，禊帖留真蹟。當宋南渡時，維揚失不獲。三百有二年，淘井竟覓得。天許還會稽，婺在會稽域。我客婺之東，兩載欣遊歷。烽火幾變遷，石已遭分擘。分石藏四家，家藏倍珍惜。購之良獨難，寶筏回空寂。何幸高達夫，求不遺餘力。典裘得青銅，手民給千百。鄉民識好官，開誠表先澤。我居西湖西，夢寐縈反側。忽下朵雲來，惠及山中客。尺幅飽琳瑯，銀鉤兼鐵畫。愧非學書人，真本賺蕭翼。白雲往復還，不愁江天隔。願如金石交，不在數晨夕。復讀所寄書，坐慰如良覿。世無薛紹彭，贗本從何易。 三月二十六日與共甫偕吳門吳憩堂遊雲栖，翌晨歩江干轉至虎跑 48 寺，由湖上棹歸 錢唐江一曲，處處栽修竹。竹林深復深，接入五雲麓。有塢曰雲栖，五色雲歸宿。趙宋結茅庵，代住高人躅。前明隆萬間，祩宏僧不俗。坐愛好山林，鑄就新語錄。一卷法慧經，年年人熟讀。塔院在其旁，高樹蓋新綠。好山有好泉，潺潺聽往復。佳處在此間，逾時看不足。洗心亭洗心，歸路淡無欲。 移舟泊江干，晚煙春樹團。同行懶歸去，秉燭發高言。沽酒招舟子，聊慰江上寒。蓬窗時眺望，波平靜不瀾。妓船管絃息，沙岸鷗鷺閒。此心有法慧，何必謝塵緣。夢入華虛境，馳驅大道安。潮聲驚夜半，疑是出山泉。 山泉說虎跑，遊興晨更豪。舍舟登彼岸，行行不辭勞。數里越雲嶺，泉聲何滔滔。兩山夾集樹，高際拂涼飈。三椽舖老屋，山僧先誅茅。尋勝倚古井，汲泉野火燒。傳聞泉流出，倂自李唐朝。寺僧苦潦渴，神遣二虎淘。往事莫須問，飲我熱已澆。碑摩東坡字，讀之意亦消。有東坡題詩石刻。 雞黍田家具，深林樂且住。午飯方姓家。酡顏立茅檐，茶筍香處處。有鳥忽呼歸，我亦尋歸路。仄徑出蠶叢，花港喚野渡。買棹回峰前，好風為之御。蘇堤白沙堤，多少遊人誤。香車絡繹來，畫船泛無數。昨江今日湖，風景笑如故。禪心與道心，至此一齊悟。 用西洋法照象，詩以紀之 鑄金象人物，後世易青丹。丹青成容易，不若鑄金難。所以金能壽，畫圖偶爾傳。然猶有傳者，良由致力全。畫家言畫法，點睛越數年。智竭神乃見，阿堵傳筆先。何來西域製，邇時成大觀。有水黝其色，瓶注秘不宣。云是採仙藥，合成費萬錢。天朗氣亢爽，裙屐集喧闐。紅日當頭朗，明鏡睻目鮮。彼鏡攝此鏡，容貌別嗤妍。沃以涓滴水，氣勿臨風遷。倏忽擘素紙，鬚眉呈宛然。我來偶為此，形影化無端。豈有精妙識，能達秋毫顛。大都人工巧，不能奪上天。吾聞藥石性，不比金鐵堅。逾時性弛藥，色亦化雲烟。嗟哉人壽世，百年空往還。我象欲示後，何先我生湮。聞照像十數年即退去藥色，成白紙矣。難易分久暫，至理實無邊。海外多奇術，孰能逃聖言。我相本非相，作此隨俗緣。家室識今吾，玩而老我焉。若夫真面目，自來多不刊。英姿來颯爽，瞻拜古衣冠。 次韻復湘文觀察寄示白芍藥詩 新使聲華駕沈珩，詩章何幸得投瓊。元君佳興琉璃凈，韓子仙宮格韻清。昭質不知金帶貴，冰心爭說玉壺明。富春山裏春多少，奪得延春亭畔生。花植嚴州府署延春亭。 49 休將婪尾惜芳筵，猶永年年清白傳。翻錦那堪雲縵縵，當階賴有月娟娟。情深雪海春離別，色亂香絲人渺緜。羨殺前身東武種，盤盂樣擁玉團圓。 又次韻二首 我是璇宮近侍身，濃妝忍與碧朱倫。縞衣未卸番風盡，珠淚纔乾仙露新。正說光華依旭日，何期霜雪殿陽春。非關白髪談天寶，悽絕瓊樓乍墜人。 瑤臺底是絕人羣，稽首東皇挽日曛。風物縱成雙鬢雪，塵寰已隔萬重雲。非徒粉本揚州畫，欲使靈根天下聞。小草無心安樸素，梢頭弄句不成文。 叔韻以城西看山詩索和倚韻復之 城西山勢如遊龍，起伏奔馳神莫狀。城西山色如好女，隱約倩秀遙相望。報俶塔近白沙堤，東接城垣尤豪宕。奇石危磴破空來，突兀直前無依傍。我居窮巷將及歲，寂無聞見心惆悵。霉雨匝月更困人，魚鱉竈牀清抱恙。幸看此山日不足，高樓儼列碧屏障。兼喜雉堞一道橫，流水短墻均無妨。姑作曲勢走往復，山容未宥使全放。宜雨宜晴亦宜月，妙境天開何清曠。有時杯影落橋頭，常飲闊板橋酒壚，土人呼為小橋頭。靈光呼吸滌肺臟。呼之欲出招不前，畫意詩情淡相忘。酒醒轉恐愁又來，山作解人總笑向。嗟彼西湖多少等臨客，孤負此峰莫能訪。香車寶馬過雲烟，疇得刻意窮形相。忽來同調說看山，示我新詩膽益壯。 竹醉日 開歲至中夏北方僅得雪三次，而江浙大水，北人聞而心醉矣。值竹醉日，竹以水生，設為北人之詞以賦焉。 鄠社檀溪夙著名，瑯玕醉倒別關情。雪消前度開清宴，風暖今朝悵舉觥。涓滴酒泉聊慰藉，蹣跚仙骨獨分明。虛心借問東南美，多少雲根外水生。 分龍日 竹醉後數日名分龍，龍興致雨，南人正愁雨之多也，賦此答前篇。 江海空濛煙雨天，分龍時節話年年。誰知鱗甲翻長夏，常見風雲戰野田。犁逐千家秧插未，虹藏萬壑水流羶。南轅北轍原無別，準備雷車改著鞭。 西湖櫂歌 春波淡漾雨如絲，放棹湖濱最好時。幾處樓臺明滅裏，黃鶯啼上綠楊枝。 垂楊兩岸舞枝慵，水漲桃花浪幾重。卻愛船如天上坐，一聲風送鳳林鐘。 鐘聲斷續出招提，潑剌游魚上草泥。赤腳老漁生計足，湖東棹過又湖西。 繞城渾在水雲鄉，剪刀裁雲費較量。舊水不知新水碧，晴雲爭似雨雲忙。 山青雨後片雲無，月點湖心瓊玉鋪。潭印兩三人影度，夜深驚起一雙鳧。 花明鳥語綰行雲，盪槳歸來日未曛。轉過蘇堤人不見，停舟又到岳王墳。 50 卜居六詠 先築茅亭地拓弓，泠然惠我有清風。勞勞歷盡關河險，面面猶吹塵垢空。雨過偶然巢喜燕，雲開爭羨遇飛鴻。前程萬里知多少，都在披襟獨立中。風亭。 曲榭新除亭外幽，貪看月色半勾留。欣徵冰抱邀明鏡，恐誤池魚觸玉鉤。華壓欄前移得影，雲浮樹杪漫當頭。從知皓魄無私照，何必經營近水樓。月榭。 纔經水榭是修廊，往復迴環路不妨。姑作盤旋奇蓄勢，能舒步履漫嫌長。飛飛粉蝶隨平檻，曲曲花枝繞短墻。月轉簾腰留一角，及時珍重在詩腸。回廊。 廊前曲室費評論，邃密商量道大存。滿壁圖書供老眼，一房花石護雲根。懶聞世事居當戶，欲謝塵蹤坐閉門。贏得斜陽窗外逗，誰云時節近黃昏。曲室。 活潑源頭悟到時，纔成曲室復芳池。緣他濠濮知魚樂，不為樓臺得月遲。尺寸程將工計較，方圓樣費我尋思。著書戶閉由來久，滌硯而今便自持。鑿池。 無多綠樹蔭茅庵，既得栽花種亦堪。辛苦十季期有用，安排一院孰能諳。有書偶傍跟前讀，作賦何勞枯後參。杞梓楩枏材足貢，不徒竹箭美東南。種樹。 晚桂 古人以折桂比科第，取其高且芳也，晚桂則可比名之晚成者。特賦之。 百卉俱飄息，叢桂出高岡。年年七八月，空際散天香。有桂獨後發，若自甘退藏。繁枝零玉露，翠節霏輕霜。西風戰陣陣，清籟雜金商。紉蘭既失佩，裂荷早無裳。仙骨經折磨，高韻起抑揚。仰天望蟾闕，一枝列上方。高擷此花者，徐步樂翱翔。何以同此質，瞠焉不可望。無知在草木，有意聽彼蒼。冬榮本我輩，先後何自妨。晚楓愛紅葉，晚菘饒秋光。嗟哉澗底樹，金粟綴郎當。遲遲非本意，羞與眾草芳。月中能寄語，乞為謝吳剛。 早菊 成名可晚，歸休須早也。為賦此以續前篇之意。 我聞韓魏公，黃花看晚節。晚而以早名，無乃失其實。竊謂實輔名，記取花之發。秋飈扇乍涼，層英齊挺出。秀色早天成，清香流未歇。已徧東西園，纔到重陽日。酒興與詩情，從頭說一說。老圃多秋容，後塵歩何術。盍勿緩須臾，同過九秋月。花意獨不然，幽人抱貞吉。風雨嘆朝朝，歲序驚倏忽。見幾茍不先，鮮能守素質。況乎傲雪霜，恃此姍姍骨。樹骨於未寒，敖熊且翦滅。采無栗里陶，餐乏三閭屈。何必故遲迴，虛譽盜高潔。但經一味涼，足洗三伏熱。芳菲在及時，位置任造物。並約嶺上梅，先報春活潑。如是稱晚香，如是稱隱逸。 秋暮師竹過訪偕伍碩甫舟泛西湖紀事集成 有客來遠方，清晨入我室。遨遊西子湖，此願如飢渴。攜歩到湖濱，孤篷空無設。 51 山色與湖光，對之嘆奇絕。解意當壚人，助我興活潑。遺我酒一壺，不愁秋瑟瑟。湖濱攜酒。 秋菊如人瘦，霜螯比肉肥。既得新越釀，尤愛是團臍。蟹本無腸物，辱身在塗泥。今享有心者，儼與樽俎齊。持來左右手，畢卓是也非。一波衝鷗鷺，偕至西湖西。舟中持螯。 濠上遊觀樂，游魚樂何如。遊人亦魚類，其樂雅相於。三潭澄秋水，掩映有菰蒲。朝暾露城郭，波紅一角鋪。炎涼到水國，鱗族為之趨。憑欄忘歸去，須知我非魚。檻外觀魚。 非蟲亦非鳥，蝙蝠狀獨奇。又有可奇者，孤眠寺榻西。談笑羣客至，若不與聞知。豈病身小弱，我為袖攜歸。昏黃出山外，超然忽高飛。飛鳴出意外，此類猶知時。寺前放蝠。 酌酒坐茅檐，檐短酒氣吐。高樹蔽目前，全湖茫無覩。結鄰野人家，聽我談肺腑。肺腑無可陳，岳墳一抔土。灑酒不盡歡，拔劍思張弩。鐵人知不知，墓門寒千古。岳墳醉酒。 裏湖夾兩山，地勢倍周匝。左有放鶴亭，右有寶俶塔。吟嘯出其間，高岸為之答。醉叱使退歸，我亦素嫻習。無乃孤山孤，生性未能合。樵歌起山頭，竟不暇應接。空谷傳聲。 臈月將由杭之湖州次韻答載之 不盡分離意，今宵付與多。圍爐成雅會，對酒發高歌。苕水平如練，明湖凈不波。移舟當雪霽，皓月照藤蘿。 自問迂疏者，相知有幾人。十年傾蓋舊，匝歲觸懷新。食右功期化，論交味飲醕。他時重聚首，益智話頻頻。 二十五日由湖回杭，鈍齋主人置梅酒舟中，越宿花放，喜賦柬主 人 昔日金華去，梅花護我車。謂癸酉年雹折盆梅事。車行苦轆轤，花枝冷不花。今作吳興遊，梅花共一舟。舟行不數里，花氣盎羅浮。初見蕊如繭，再見破如剪。層出勝蕉抽，盤旋殊蓬轉。舵尾籠鳴禽，睍睆度好音。驛路洩春意，花鳥驅客心。何為前度梅，芳信分遲速。造化別無因，位置良難獨。仙骨終清奇，遭逢不可知。荏苒當春華，名山證素期。春色連吳越，靈氣蘊同室。我新樂聚歡，身不識離別。花兮作解人，斯時特地親。孤嶼林處士，招隱西湖濱。主人何鄭重，佐他酒兩甕。花香雜酒香，苕霅水風送。送我夜不眠，起坐覺衣單。推篷際清曉，還看雪漫天。 52 一誠齋詩存卷六 上虞 許傳霈 子醴 丙子(清光緒二年，一八七六年，三十三歲) 正月十二日由杭挈眷至湖與叔兄同居 偶住杭州十載除，卻難拋去是西湖。泉惟名冷流能遠，山得栽梅性不孤。送我靈峰雲疊錦，饒他春意雨初蘇。苕溪煙景天然畫，一幅浮家泛宅圖。 誰是當年張志和，釣徒終老住煙波。慚無健筆驅詞客，賸有殘篇發櫂歌。載酒不妨過北海，愛山仍得效東坡。風塵縱有嘉賓主，三到吳興感慨多。 夜泊溪灣聽雨聲，終宵閒數短長更。舟中人醒魚先覺，林外燈殘波尚明。村婦歸家藏小艇，鄰翁話舊對寒檠。光陰烈火原容易，又說來朝是我生。余生正月十二日。 詰朝偏值石尤風，駭浪驚濤在眼中，無福看山峰壓背，有緣邀月色當空。長途霜氣催詩稿，滿郭清光到泮宮。時叔兄司訓歸安。兒女不知重聚首，也從儕輩樂融融。 偕周君經甫登愛山臺感賦 吳興佳山水，清遠無古今。高臺共登眺，城市而山林。道場一峰秀，相對豁塵襟。諸毘勢奔赴，峰靈妙莫尋。捲簾納蒼靄，白日未西沈。朱闌與翠竹，掩映春色深。東坡追往蹟，梅村續前吟。臺從蘇詩“尚愛此山看不足”得名。國初吳梅村有詞。既懷賢太守，悵觸舊時心。兵燹後經宗太守重建。 樹木猶樹人，愛山如愛士。先人主愛山書院講席，時題楹聯云:“樹木猶樹人，當百堵皆興，臺成不日;愛山如愛士，對一峰特起，筆健淩雲。”經亂無存。趨庭聞斯言，三十年於是。滄海變桑田，人物雜悲喜。相持一尊酒，遠慰風塵子。遊子獨停杯，四顧情難已。巍巍蒼卞峰，渺渺太湖水。仿佛神兮來，不期俱集此。舉目誰與言，滿林芳桃李。 白牡丹次馮味吳韻 清白聲名壓眾芳，何期富貴集華堂。全身珠露初離浴，半面晴雲乍洗妝。月朗瑤臺花國色，波凌玉珮水仙王。唐宮已罷楊妃舞，薄暈羅衣冰雪香。 初遊雲巢 羣山抱處聳樓臺，拔地長松夾路栽。流水聲中尋道去，亂雲堆裏聽經來。何年高隱留書閣，此日清遊濯酒杯。潭上莫愁龍夢醒，斜陽繞郭不須回。 五月十二日悼同兒成絕句十首 溯兒生與祖生同，生日適與先人相同，因名祖同。欲以同名繼祖風。誰料不同又同處，偏逢忌日化塵紅。五月七日又為先人諱日，兒於是夜復病，四日而絕。 相隨阿姆住家鄉，贏得聰明話短長。甲戌冬隨嫂氏往紹興。無恙雲山歸夢裏，當時豈 53 竟棄爺娘。 分離數月復杭州，浪打錢唐江上舟。一見森森寒玉立，風霜原不為兒愁。 學字還須學讀書，旅窗消遣日之餘。去秋報罷每於晚歸時課之。何期此意先窺透，朝晚課功不俟玉。 偶病誰知入肺肝，昏黃痰嗽夢難安。自紹回杭即有嗽病。飢驅我到苕溪去，待得歸來歲已殘。去臈患浮腫。 氣虛水腫費猜疑，起伏連番半載時。報道沈疴消去也，菰城何幸遇天醫。自春來湖，病翻四次，服雲巢乩方復愈十餘日。 嗟病能醫命不能，經過重五病頓增。四朝粒絕連宵坐，哀此焰殘竟滅燈。 教人那得不情癡，臨去傷心事事知。呼徧家人行不得，分明作別斷腸時。 平時嬉戲雅情多，拋別同儕沒奈何。曉起堪憐小阿弟，猶從帳裏問哥哥。 轉輪落劫義虛無，別結因緣父子呼。最是解人難解事，生於湖郡死於湖。 鈍齋主人賦詩見贈並弁言白雲洞讀書圖作長句謝之 西河太守稱漢室，大小馮相繼為西河郡守。賢知繼踵問民疾。公家兄弟特過之，競蜚英聲騰茂實。仲氏視學使豫章，玉策持衡道大光。羣季宰治江南北，循吏儒林遙相當。公也一麾來出守，立德功言務不朽。初治括蒼續金華，清白堂前謳歌久。農桑自古勒成書，白蘇於今式楷模。經濟匡時成卓識，文章致用乃真儒。況夫早歲訓髦士，秉鐸膠庠率踐履。教養人材天下奇，誠意正心學如此。鯫生新從東浙來，遺愛甘棠勿翦裁。傳說近年作吏隱，刻小印曰苕溪吏隱。部民去思每低徊。不圖謁見苕溪上，風雪為介神為王。陽春成集本詞宗，大樹論功徵寬量。愧我生無太白才，何幸身登韓子階。常獲縱談陪文讌，非慕高致快含杯。既荷題圖辱獎評，復承贈句謬相與。淵淵滄海矜尺波，浩浩雷門特步鼓。當風披誦不自安，昭垂法戒理或然。會須佩韋慎不害，相見端州使君賢。籍居廣東肇慶，古之端州也。 題許雲江梅花仕女帳額 何來疎影最憐儂，曾記羅浮夢裏逢。惆悵今宵林下月，美人隔得不惺忪。 銀缸背處玉釵斜，多事當年解語花。贏得溪山歸枕席，何須仙眷艷林家。 紙帳玲瓏畫卻如，幾生修得到華胥。詩成準待卿卿喚，酒熟茶香午夢初。 題陳思召醉讀東籬小影 讀書嗜酒話淵明，彭澤歸來倍有情。絕妙山光與松菊，誰從畫裏證三生。 此君醉後好風裁，背指黃華蘺外開。還讀我書尋我樂，何須送酒白衣來。 代復薛觀察即此其洗兒詩韻 54 藕花香裏報新詩，最好麟兒初洗時。作室有書欣讀早，隨園得子合名遲。袁氏隨園在金陵城內，時薛主惜陰書院講席。神駒頭角驊騮種，老鳳威儀廊廟知。朱芾君王從此詠，承平雅欲愜心期。 重九偕張棣笙施衡甫兩學博叔兄子承登道場山至萬象塔，北望太 湖放歌紀事 我生少小客菰城，日對城南山之塔。塔矗山頂不知名，但喜山塔天作合。續來此邦已壯年，城郭人民歷變遷。不尋名勝徒惆悵，碌碌車馬走烽烟。何幸今歲又三到，山靈號咷轉為笑。九月九日天氣清，漫集壺觴邀同調。初入平陂蟻珠穿，旋躋危磴猾巢懸。股栗神眩難休息，攀扶直欲窮崖巔。忽起天風何浩浩，此身已在千巖表。昂瞻天外閶闔開，俯瞰羣山培塿小。方見斯塔位置間，卓立蒼茫我歡顏。本有康莊達人境，絕無塵俗綰僊寰。平時所見乃山背，欲登不登三十載。端由恒蹊迷淺人，井觀萬物等盆戴。崎嶇閱盡履坦途，浮障銷除證真吾。到此如酬飢渴願，裝嚴非獨寶浮屠。浮屠北望渺無極，滾滾洪濤天一色。吳越具區八百里，塔勢空橫影臥黑。山川呼吸靈氣通，方丈蓬壺在眼中。況復奇峰羅七二，奔赴儼出偏師攻。塔兮會心寂鈴語，儘大乾坤理如許。登臨此地攬其全，學海學山齊得所。山前落日不可留，一嘯長空木落秋。青林紅樹相應答，讀書當有何楷儔。噫吁嘻，未到山頭不見湖，日對此山何為乎。我今疑晣歸去發長歌，欲問看山不足蘇東坡。 陳藝林世交持其尊甫補松世丈溪山無盡圖索題，題卷中有先人七 古詩，伏讀數過，凄然有作 幼讀高堂題圖詩，詩中儘含無盡詞。有“無盡溪山有盡人”之句。我今披圖瞻公像，圖外殊繫無盡思。時閱四五十年久，劫歷水火刀兵後。城郭人民盡變遷，溪山猶得包諸有。天生福地付福人，畫本印證風味真。山靈到處神呵護，不隨俗氛委灰塵。況復宗子孝行篤，寶澤勝比寶金玉。護此圖卷舟車偕，患難捧作蓼莪讀。十載流離海上歸，適我菰城三度來。相逢歧路增嘆息，望雲不見顏不開。片片飛入溪山裏，欲斷復連情難已。斷時惆悵隔人間，連則風塵綰故里。我後君生三十年，舊雨新雨感從前。索題詩句辭未可，題不敢題思渺然。相思何在渺難語，恍惚重桂堂前處。父執父書兩莫分，如聞所言吾語汝。吁嗟乎，一卷中見雷陳交，畫兮詩兮神不遙。固知思淚同無盡，苕霅溪清弁山高。 前詩題後諦觀卷中先人印章為前時所未見者，再成七律寫懷 重到吳興八桂堂，印上硃文。詞存七字認遺章。搜窮滄海餘生晚，劫歷紅羊斯道傷。劫後尚存大小木石遺章二十四方。要識石交崇世得，無愁雲外落天香。學吟一再羞貂續， 55 手澤於今未敢忘。 徐墨農見題菰城話雨圖次卒章韻報之 棘闈鏖戰集名流，況復明湖煙景稠。料峭西風偏撲我，不教同話六橋秋。原詩注有秋闈把晤語，時已踰榜發十日。 共列門墻溯品流，先後學於梁夢樓師。惟君健筆粲花稠。珠光長照苕溪月，不數人間桂子秋。 沈穉齋見題話雨圖次韻報之並酬春間招飲 桑田郊外綠，環堵樂陶然。風雨良朋會，壺觴舊日緣。圖書資蘊釀，名利漫拘牽。翦燭明窗小，池邊石立拳。 包子莊示其陳姬人花鳥畫冊索題 藍橋舊事記前因，花鳥圖成筆底春。惹得黃徐齊嘆賞，偏教閨閣覓傳人。 絕妙清才管仲姬，王孫書畫並驅馳。吳興從此添佳話，墨竹當年不算奇。 寫成宮韻李唐朝，曾說吳鸞降碧霄。一樣清貧資翰墨，何須仙眷羨文簫。 如此家居方是閒，自題齋額曰方是閒居。小窗清課樂鄉關。朝雲終古芳名在，遙指城南學士山。 歩峴山尋明霞墓址 雲山終古賸芳名。太守風流自有情。遙指高樓新月上，最難樊榭近居城。城南有厲徵君納姬人月上舊樓。 曾記高齋話石蒲，殘碑字蹟認模糊。沿山卻種離離竹，一幅夫人臨畫圖。馮石蒲臨管夫人畫竹石刻今存郡署。 尋吳烈女賽金墓 昔傳弱女成名慘，今訪孤塋春日曛。一帶湖山鍾勁節，滿林紅紫散遺芬。貞魂應傍明霞墓，奇氣爭飛金蓋雲。華表森森雙峙處，留題猶記鯉庭聞。先君子題聯云:“弱女子身、大丈夫志;道場山遠、碧浪湖清。” 冬至後偕衡甫至湖城北窰灣同兒殯地，口占哀之 獨憐七歲兒生小，竟不歸從何有鄉。魂魄原知無定處，形骸忍使落他方。亂墳堆裏情根淡，故里人逢地下長。在夏家園寧紹義冢地，內有碑。記取西泠來日路，碧湖南去自堂堂。 詠草笠 早雲燎太空，頭戴笠子好。惟笠質不同，農家費探討。葛藤編林泉，籜箬裁篁篠。宜雨不宜晴，當夏用者少。憶昔有黃冠，黃色服以草。截去階外蒲，誅就檐前茆。 56 每年三伏初，西疇有事早。秧插蔭隨槐，畬鋤香圍稻。倏忽透炎威，依舊苦乾燥。曷若此笠成，迎涼經意造。圓樣月玲瓏，徧覆雲環繞。薰風吹野田，珠露披清曉。秀色映鬚眉，佳氣明瞳瞭。不愁紅日紅，耘耔忘杲杲。隱見傍釣磯，高低逗池沼。茅茨屋不除，莓苔榻無埽。鋪席蘆葦參，裁扇蒲葵小。天地一簔翁，此物此時寶。翩韆攜屐來，伊誰是坡老。 湖城重建三賢祠落成 光緒紀元湖郡紳士請諸當道建三賢祠於歸安月河之南。祀名宦謝文靖、顏魯公、蘇文忠三公，盛事也。惟三賢之名，不自今始，志載宋建四賢祠於烏程鎮霅樓下，兼祀王內史逸少。明正德建三賢祠於峴山，祀顏、蘇與王忠文梅溪。萬曆間，增祀王參政世貞，稱四賢。又有九賢祠，王、謝、蘇、梅溪外，復祀蕭梁之柳文暢、唐之杜樊川、宋之孫莘老、明之陳筠塘。惜兵火銷沈，殘碑湮沒，而哲人雖遠，告語如聞。禮云，有功德于民者，祀之。今湖之亟祀三賢，其功德之尤著者乎。 城西爭說謝公塘，後有顏蘇德澤長。十卷詩吟留刺史，百年神定在桐鄉。皆見府志。雲移鎮霅樓頭白，風送窪尊亭外涼。舊日宮垣安可仰，斯民去思不能忘。 重新祠宇祀三賢，鼎峙千秋香火緣。廣拓煙波江匯外，清留柤梪月湖邊。香升蘋藻神昭潔，樂奏承平禮告虔。休息還欣樓近水，弁山蒼靄撲窗前。 擬郭璞遊仙詩七首 通都羅華閣，曉日照曈曨。相與遊俠兒，畋野跨青驄。輪蹄交道路，車蓋矯蛟龍。一技未及展，暮景起天空。弱質摧蒲柳，晚歲彫芙蓉。此生多掩忽，孰能策始終。還山采丹藥，仙侶不時逢。 蒼翠疊嶂開，澹營煙霞外。飛瀑千丈餘，驚破銀河掛。有客悟此生，一舉絕埃壒。直上青雲梯，隔斷紅塵界。棟駕澗底松，竹鳴谷口籟。伊誰效長生，逍遙慎不害。道遇黃石公，相約瑤池會。 嘉蔭成翠幄，幽蘭含露滋。草木喻至理，英華各及時。晨光東南駕，流景西北馳。達人解其微，安用長獨悲。錬石開華頂，酌泉集清池。同行王子喬，贈我九莖芝。騰驤入雲路，徘徊歷四維。 有鶴沖霄去，不受樊籠束。絳雲自卷舒，爭向巖阿逐。自來登仙子，超心脫凡俗。廣成語執中，老子道不辱。夕餐赤城霞，朝弄扶桑旭。真氣蓄滿腔，何必效辟穀。 局促轅駒足，奔踶走且僵。北風吹白雲，忽與天路當。明珠羅胸臆，珍錯列上方。遠登太行山，近陟華子岡。清音聞山水，仙露滴衣裳。 長城圍萬里，跂望何迢迢。盤曲危鳥道，曠遠順鴻毛。仰天向閶闔，風雨起崇朝。煙霞合琉瓈，翡翠集蘭苕。添籌南極星，酌酒北斗杓。秦娥奏新曲，麻姑引玉簫。終古帝王家，簇擁列鸞軺。願從赤松子，長揖去市朝。 57 便娟侔朝日，顏華倏忽露。歲月逝水流，羲和不能駐。是非儻可明，得喪奚足顧。天上森寶書，寸心託豪素。相與拔俗人，雲車誇遠馭。島嶼榮琪葩，無為嘆遲暮。寄語畋遊者，我將從今去。 棣笙以五十書懷詩索和次韻復之 笑他品格總平常，不向槐黃歲踏忙。幟樹詞壇名早立，經橫絳帳道難忘。琴書十載儒官鐸，泉石當年處士裝。前日知非今更進，見年五十有三。敢將歲月老文場。 丁丑(清光緒三年，一八七七年，三十四歲) 春飲衡甫郡庠即席示楊賓于世丈 每過高齋儼若思，先君曾題“儼思安定”齋額，亂後無存。森森八桂錯金枝。謂舊時桂堂前八桂。最難孤子重遊地，未隔髫齡趨對時。門外桑田滄海易，室中詩酒故人知。黌宮香火證緣會，施之伯父與先君子先後官於湖。僾見愾聞總不離。 復偕楊施二廣文飲程庠二雨堂柬主人孫子蘭 相逢底是薄寒氈，醉倒鱣堂抱甕眠。一樣知交今舊雨，卅年客夢去來緣。咸豐紀元曾飲斯堂。無心新月窺書劍，有意春燈照管絃。座有招歌妓者。贏得連朝文字飲，同鄉到此小遊仙。 至紹城留別宋白樓拔萃 十載名場任是非，塞翁得失早忘機。何期蹇足驅駑駕，偶觸新情學鸛飛。搏虎恐貽馮婦笑，割雞應惹武城譏。浮家幸有苕溪在，為趁斜風細雨歸。 由杭放小舟至湖 武林山水過匆匆，春到苕溪一棹通。邨女桑前衫子綠，晴霞林外杏花紅。爐香成市人聞梵，漁網連波星落篷。如此舟行渾不夜，布帆況有五更風。 春暮賓于招飲安廟花園即席疊前歸字韻 園林猶是昔人非，憶髫年常遊此園。賴有知交補化機。小會親朋文字飲，偶聯詩句水雲飛。登龍幾輩推韓望，時推考來郡城。畫虎連年合馬譏。屈指郎君新杏宴，羣占吉兆折花歸。指冢嗣葉封。 題藝林少年松下聽泉小影 韶華容易水東流，賴有回瀾枕石頭。同是溪山無盡意，蒼蒼松蔭好貽謀。尊翁補松先生有溪山無盡圖。 圖畫於今卅六年，菰城重話隔桑田。留題諸老風流在，一度披吟一惘然。指吳鑄生吳半農諸丈。 夏四月重遊雲巢 58 一年已隔山居夢，萬壑仍看雲影歸。翠竹蒼松圍地脈，巖花澗水熟天機。入林密處金承蓋，名金蓋山。當夏涼時風滿衣。悟徹神仙無滯境，傍舟白鷺逐波飛。 汪葦塘教授以青州飢民歌見示用韻復之 青州土壤非饒沃，力田猶虞食不足。連年災歉報農夫，待哺哀鴻來滿目。謂去冬江南浙江遣散淮北飢民事。工商士女散天涯，保抱提攜日奔逐。掬水茹草充客飢，雪郵風程爭夜宿。遣之不可留養難，愁殺流民圖一幅。所冀春回地脈和，延得殘生飽饘粥。何期今年年更荒，十畝麥田無一熟。旱雲飛火燎長空，水涸土乾嚴且酷。遑論長夏插禾苗，膏雨連番滋百穀。有時勉力乞食行，疲舌焦唇苦枵腹。久餓不能出門戶，坐望青天環而哭。哭失聲兮天不聞，慘此析骸與食肉。非無拯窮一二家，斗米直許黃金斛。前日救飢轉自飢，道殣相望幾往復。吳興教授惻中懷，發此哀情歌一曲。勸拯斯民在富豪，率土普天誼相屬。我受讀之怛然傷，旋溯時事額頻蹙。東南年歲雖不豐，螽飛猶未徧荼毒。譬彼瘡痍被四支，手足原不厚我獨。曷勿施濟善躬行，指囷唱籌不囿俗。且須剔除蠹吏奸，莫開囊橐逞私欲。惠及生民非沽名，行仁有術望人牧，君不見，當年梁惠霸業羞，猶能自移老稚河內粟。 薛心農鹺尹盛暑過訪偕張西章、鈕小琴與叔兄放棹碧浪湖納涼 苕溪南繞城一曲，注為碧湖眾流蓄。許我重遊兩度春，愛泛此湖日不足。何幸客自西湖來，品題名勝此邦熟。杖履追隨不自由，從遊飽恣平生福。興高放棹湖之心，納涼時節剛三伏。酒尊開時湖面寬，十里鏡平豁雙目。層巒滴翠快當窗，遠塔臨流湧浮玉。南度薰風陣陣和，吹皺波紋凈霧縠。酒闌得句興更豪，臥影空中漾眾綠。無何紅日射西巖，金蓋道場峰奇卓。巢雲爭出俟歸雲，崖上無心自相逐。相與眺望峴山頭，世界清涼非我獨。有亭翼然窪尊窪，呼吸湖光神往復。古來多少賢達才，飲者留名良不俗。妙墨雅推顏魯公，愛山艷說蘇玉局。不愁中熱心鎮瓜，恍入廣寒塵去斛。高歌遠答打魚舟，唱破琉璃圖一幅。 七夕與賓于諸君聯吟分得玉字 今年小暑雷驚屋，陰曀天時連三伏。乍夜西風已報秋，濕雲猶作黃梅熟。吾來浮家苕霅間，七夕重逢私心祝。祝他節序調暑寒，不愁困苦餐蔬菽。比鄰瓜果列几筵，道是乞巧求所欲。偶喜庭結蛛網絲，復訝鍼度月鉤曲。得意家家拍手懽，吉兆勝比燈花卜。吾儕自古拙謀生，不學兒女鬬紅綠。豈甘愚戇事罔聞，省識昊蒼厚我獨。嗟哉人間多巧矣，名韁利藪逞馳逐。戕伐性靈公輸羞，雕鏤肺腑成風斵。非無寬厚鍾斯人，醜類鮮不笑訕腹。何如賺此智巧心，無礙波流走塵俗。訥無語言箝齒唇，頓從柔媚更面目。客曰此心非外求，求得舍失議精卓。我望銀河四悄 59 然，當檐清淺露華沐。牛女雙星歲一逢，乘運轉移無窮朔。初無妙巧寓太空，怎惹離合閒情觸。悟盡此理漏未殘，窗虛涵翠鳴篠竹。獨倚闌干風拂裳，何處聲聲笛橫玉。 次韻送馮太守由湖之杭 九賢祠外駐車鈴，話別窪尊舊有亭。謝老功名總墅屐，蘇公詩酒著笙瓶。澤周苕霅歌黎庶，目極檣帆接紫冥。三度攀轅無計住，好山一路送篷青。馮三次來湖。 羣居廣廈說鳴鈴，問字遲來墨妙亭。濫列吹竽籌借箸，特慚汲綆井羸瓶。依韓已慰詩書願，懷李無愁雲樹冥。最是離情圖不盡，西湖楊柳六橋青。湖人繪碧湖送別圖。 再次前韻寄馮太守 莫問繫鈴人解鈴，清剛直上自亭亭。何虞謗毀銷金鼎，不藉文章翻水瓶。潮落錢江帆影凈，雲歸鷲嶺柳煙冥。遙知悟徹閒中趣，門外吳山別樣青。 生憎掩耳盜金鈴，磊落乾坤立草亭。習苦此時勤運甓，澆愁有酒屢傾瓶。淘沙逐浪鷗波闊，殘月鳴蛩秋色冥。無計蕉窗人夜讀，秋涼如水一燈青。 飲城南會館即事口占 亭對窪尊醉一尊，隔湖山色綠侵門。閒來莫作尋常飲，桑梓與斯大道存。 盂蘭盆散露華秋，時理佛事。魂夢歸來不可求。何幸生離忘死別，滿江蘆荻護扁舟。衡甫有送各寄柩回籍之議。 城北窰灣多墓田，指寧紹義冢。凄風餒鬼哭年年。最愁野外人蹤少，荒冢昏黃狐兔穿。 旅襯如何策萬全，墻卑室淺過凄然。願今拓地添梁屋，風雨無愁破一椽。余謂添築厝房亦不容緩。 棣笙學博賦五言五十韻見贈次韻成七言答之 頻年學釣煙波裏，苕霅交流清顧視。浮家何幸遇志和，必恭敬之桑與梓。梓鄉人樂聚他鄉，十載光陰鐸秉此。高才陋封管城侯，棘闈拋卻毛錐子。風拂詞曹皋座春，人從雪夜程門侍。講道常欣堂開鱣，寄書時得河烹鯉。雅懷乍發志為舒，碩德自崇義日徙。有時下筆思湧泉，卓識自然成信史。有時酌酒朋盍簪，傾瓶快不占羸恥。桃李花開年復年，種下門前無數士。況有哲嗣繼家聲，過庭趨對惜分晷。積學得悟言屢中，循分安居心無悝。冢君筮仕江之南，謂稻夫。喜聞幾折謝屐齒。良吏行當眼轉青，儒生不慣官佩紫。何以昊天不永齡，泰運方長忽遭否。君當歸棹西子湖，死別生離悲論理。四方弔者靡不嗟，渴決此疑聖人俟。明珠豈隨燕石 60 遺，衰草竟與瑤芝委。客言彭殤本不齊，繼而起者在羣季。鸞旗魯宮奏少年，謂于門。駿足長坂期千里。端由大椿茂本根，散為金枝與玉蘂。不然蔗境怡老顏，克樹陰德長鳴耳。君之孝友早知名，垂白思慕赤子比。痛定風木淚不乾，要識源頭思飲水。天性還同金石貞，藏碑競拓硬黃紙。辨別真贗理析毫，指畫同異刀異剞。不才稍得識魚蟲，望洋嘆慚效臂使。讀箝口舌石鼓文，書測山淵古周脾。博物考時力之餘，本末輕重類堪紀。二銘堂前心獨銘，行文忠信四具美。豹窺一斑蹤未精，較諸肉食尚非鄙。吳興我已三度來，漫道從遊今晚矣。慨陳讜論沙披金，寶衛微言米揚秕。時亂難藏射雕弓，年荒欲展屠龍技。策杖峰頭秋氣高，載月湖心樂事記。事見前詩。能以吾學輔此遊，知白守黑不中止。曷為許我大器成，不患身世隱朝市。又嘗期我蓬山登，奮發韶華勵壯思。燕趙悲歌非吾曹，誰呼屠狗出而仕。殷勤慰誨五百言，此道此情不逾咫。勉誦佳章浣露薇，配以澧蘭並沅芷。會須心性撥泥灰，古井秋風波競起。戴笠觀天敝大空，披荊陟壑險攀跂。恍若暗室明一燈，悄然危懼翻然喜。明朝當卸釣魚蓑，釣盡名譽破波靡。崎嶇總得達康莊，大道原來平如砥。熱腸仍須問冷官，外此知者有誰是。姚江老友施與楊，謂衡甫、盥甫。世交公子賦麟趾。 賓于以詩寄贈用韻復之 孟春之月快銜杯，孟秋之月期不來。春秋佳日難兼擅，忝聯詩社末座陪。謂七夕分吟事。巧乞七夕不可得，為君送巧語奇哉。其丙寅七夕詩末句願為郎君去送巧。新舊閒情齊發洩，從頭那厭誦百回。矯俗本非吾輩志，豈為憤激滋羣猜。天君泰然心無著，大智如愚日不違。我於弱冠欽道貌，家承世好交陳雷。五十年前西園集，畫本詩情大道該。先人有小西園雅集圖序見文集。不圖縱蹟尋後人，苕溪詩酒又追隨。天許此緣結此際，儒生至此復何為。抒寫性情盪邪穢，登臨山水廓衷懷。飢來賴有撐腸字，世世生涯清莫階。得失功名無寵辱，何須拔劍歌我哀。用來詩語反解之。謝君法巽言兼至，心顏開後沁詩脾。蓬山捷徑礙芳躅，曲木道傍合散材。逢伯樂，說郭隗。老馬不知身在櫪，幾多慰誨費溯洄。秋來老圃容色澹，不妨羯鼓效詩催。餘不溪頭好夜月，得句欲與涼露飛。是夜中秋。 八月二十二日偕汪葦丈、賓于、衡甫、子蘭、西章、少帆諸學博 遊法華山 石斗山頭弁山麓，年年香市誇吳俗。春日融和車馬喧，甘露楊枝人乞福。傳說齊女道績賢，持誦法華二十年。青山埋骨著靈秀，於清凈龕湧青蓮。蓮開不比曇花見，世界大千駐宮殿。繡佛名場次第開，相登覺路駕彼岸。故逞詭奇不壞身，巾 61 幗鬚眉自有人。金粉六朝銷寂盡，賸有貞魂勵俗塵。塵世韶華日以遠，騰語支離愈虛誕。不信名山堅道心，空佞左道息殘喘。我遊偏在秋末老，白蘋紅蓼詩大好。風鳴翠竹陰亭亭，目接洪濤驚浩浩。攝衣懸崖瞰太湖，七二相招呼洞庭。半規隱林表，當有人家住菰蒲。須臾雁落岸幘後，回望城煙大如斗。澗流且莫分濁清，觴詠猶欣集良友。友說班荊故舊歡，儘飛逸興度煙鬟。洞伏黃龍迷雲霧，山之北為黃龍洞。經聽白鵲神往還。為題姓氏苔掃石，轉恐山靈恥緣飾。載酒道場似客秋，南山之南北山北。道場山在城南。 宗太守招飲愛山臺出圖卷索題久未報也，是秋八月移守寧波為次 東坡道場山詩韻成三首 東坡去矣空林麓，終古聲名留厓谷。不逢汪丞說愛山，誰向高臺策蹇足。且歷兵亂日漫漫，鬼火昏黃蛇蝎盤。蒙棘叢生牽蘿薜，龍鱗老化問松湍。天愛蒼生斯人出，治周期月登袵席。湖邊萬頃桑綠地，濃接棠陰齊栽植。無何黛色壓千鬟，笑對城南有無間。臺成不日民通政，八百年後重看山。山靈爽氣迎平旦，下雨崇朝黑天半。賦就長歌揮兔毫，驚披珠玉臨風嘆。臺成於壬申秋初，霈曾由武林寄箑索書落成詩。 六載重來歩層麓，懷人春雨苦空谷。歧途日暮將安之，躑躅危磴礙進足。去春登臺有述懷詩寄嚴州。何期嚴瀨水淼漫，忽聚萍梗路曲盤。喜約兒童迎竹馬，快沾膏澤聆鳴湍。坐看雲岫無心出，當夏涼風鋪琴席。紅亭白塔開舊顏，翠竹蒼松表凈植。儘多風景付云鬟，羅列明窗大几間。猶幸良朋結良會，愛山過客同說山。圖系沈旭庭所繪今夏沈由蘇來湖同飲。愛山愛士評月旦，臺前為書院。勤學豈廢修途半。經濟無非道德腴，我熟聞之望洋嘆。 霎時輕散雲飛麓，蓼紅蘋白明澗谷。無計攀留天際船，門外征塵起馬足。碧湖此去煙窅漫，去思直偕鳥道盤。前後循聲報最來，歸市民心壑奔湍。況復四明山奇出，東渡大江穩帆席。海濱蜑戶饒魚鹽，潮落農田勤耕植。回頭應不忘仙鬟，詩思清於苕霅間。林鮑再官箸金石，顏蘇自古壽湖山。驪歌唱徹雞聲旦，容易西風秋剛半。餘澤當流賀鑑湖，鼓舞來朝歸與嘆。 飲湖郡庠即舊時重桂堂也即席贈汪教授 韶華廿載逝如斯，杯酒興懷今昔時。堂取君家叢桂義，舊題叢桂為汪秋平教授所題。編留先集校官詩。時議重輯國朝兩浙校官詩。依然文字朋僚飲，難得丹鉛几席隨。開到白蓮人未倦，當年茂叔不吾欺。烏程周丈蓮伯師事先君子有留飲夜歸詩云:“酷似夜摩天上住，赤蓮開到白蓮開。” 62 賓于以遊法華詩索和復次原韻紀遊 佳日當春秋，酒兵逞潛伏。來自餘不溪，勸我雙瑞竹。摩空儘廓廖，樹地誇敏速。下筆湧泉思，尋勝追風足。高會下菰城，良朋快遐矚。遙指法華山，秀色朗心目。太湖吞萬頃，渺泛太倉粟。乍繫蓼岸舟，齊躋石斗谷。門前柳蔭深，澗底芻薪束。瓊宮木犀香，天半飄餘馥。拾級興愈濃，枕石雲時簇。何人誦貝經，萬卷齊梁錄。欲結清凈緣，歲月流不復。泉下不壞身，人拜道旁肅。吐蓮隨處春，逐利此身促。相與陟山頭，山在弁山麓。湖近植菰蒲，沙平搏雁鶩。蒼翠浮洞庭，半面神接續。傍水幾人家，安居知聚族。偉哉東坡遊，言語妙歌曲。全湖易酩酊，東坡遊法華詩結句有此意。設想超凡俗。翩翩于思君，追歩蘇玉局。故鄉好湖山，不必渴思蜀。同遊載酒歸，此理胸爛熟。 題孟嘉落帽圖 彼何人哉圖之右，緩帶輕裝昂其首。首著烏紗不可尋，飄空風捲空諸有。傳說晉代孟參軍，龍山遊眺際重九。登高作賦大夫能，脫略公卿恕僚友。山高不道秋飈高，驀地吹來塵撲斗。髪稀自笑不勝簪，帽落峰頭蓬飄帚。卒臨若不集歡嗔，科頭兀立獨良久。須知此老腹有詩，未慣侯門供奔走。濡首何妨墨瀋毫，灑巾任爾愁澆酒。層巒環列猿鶴窺，萬木聲清鼉龍吼。放眼青山紅樹間，固無纖俗掣其肘。薄宦危機何地無，褫冠彈冠數某某。天以落帽全我真，畫圖千百十年後。偶將豪氣說登臨，桓大司馬其知否。 借書柬衡甫 鍼線壓女紅，斧錐資匠斲。器利善事先，至理通乎學。講學在羣書，梯航與轆軸。舍此舊蹟尋，歧途迷躑躅。嗟我少失學，父書未能讀。縹緗飄劫灰，湖海走塵俗。幾處擁書城，心羨涎流角。餉貧慨以慷，驅飢常縛束。堪嘆楮葉成，已盡易饘粥。異書識纖微，天花眩眼目。牛充梁棟高，蠡測山淵伏。一知半解時，歲月逾匆促。三來苕霅間，遊憶髫齡熟。桂堂許重登，天香猶馥郁。施子真儒官，今雨舊雨續。得錢便買書，插架籤盈屋。問難並析疑，取求快所欲。簾燕靜不嗔，河鼠飲滿腹。回首二十年，趨庭訓聞獨。階砌每徘徊，夢魂應來復。袖卷晚歸來，少年補未足。荒草闢山蹊，暗室明椽燭。故地逢故交，天與孤兒福。 賓于復題話雨圖有“朝餬口、夕埋頭”之句，效體謝之 憶昔董生之慈孝兮，昌黎作歌而欷歔。晝出耕兮夜讀書。嗟我生之玩愒兮，常虛擲乎居諸。歷少壯而無建白兮，值世路其崎嶇。願遊處以木石兮，乃飢寒之我驅。豈磷緇失其堅白兮，非前日之真吾。走四方而抱質兮，遇合悉聽諸當途。得餘暇 63 于漏夜兮，藉筆墨以自娛。撲俗塵之斗斛兮，完本性於須臾。非課功而繼晷兮，聊晤對於吾徒。萱室愁夫衰白兮寂寞對夫。妻孥何瑤章之疊下兮，忘名實之相須。敢執燈而裁答兮，謝故人之虛譽。 擬禽言望雨 麥熟麥熟麥未熟，老農已無隔年穀。何堪赤日如火燒，十日不雨環而哭。哭如雨點雨不飛，官賦來朝復催促。刈麥輸賦猶未足，誰能取得心頭肉。 割麥插禾間日無，多乃旱魃之為虐。雨未見其滂沱，一旬不雨老農哭。兼旬不雨淚如波，昨夜月離畢，明朝雨不過。明日復明日，日對枯田奈若何。 擬禽言喜雨 泥滑滑，泥滑滑，昨朝得雨今未歇，灑徧東郊與西陌。兒童拍手呼，父老雙腳赤。高田水滿不用車，低田水淺纔下尺。既插禾，先割麥。 郭公郭公，天雨濛濛。忽傾盆而作勢，芳田霑足慰老農。農婦提饁餉，農夫飲一鍾。向來幾費耕耘苦，不道甘霖及候逢。割麥麥黃熟，插禾禾青蔥。歸來負耜樂 拍手歡歌牧牛童。 休息，尚有 孫君瘦梅為女芳祖述小螺盦病榻憶語題詞 惆悵曇花見，塵寰十九春。青蓮驚舊夢，紫玉悟前身。絕筆秦娥曲，招魂洛浦神。皆見憶語。綠楊燈影外，閒煞白頭人。女有綠楊燈影圖。 小螺庵寂寞，猶作返生香。麝墨遺盈篋，33書壓滿牀。樓頭空彩鳳，天上召寒簧。收拾高堂淚，纏綿語憶長。 書晉豫飢狀寄當事者 頻年歲大飢，朔北民繚亂。山東復山西，旱魃赤焦徧。三年天不雨，禾麥枯高岸。升鬥比瓊珠，飢餓無貴賤。枵腹走東西，鵠形黝色面。勉登太行山，底柱王屋間。汴梁古帝都，同興哀鴻嘆。僵臥不可行，道旁苦相見。豈無王孫憐，誰儲漂母飯。慘聞人相食，未斃忍吞嚥。一臠易一錢，直竟遜芻豢。甚矣此際情，不啻析骸爨。長官廉得之，章奏通名殿。詔書振困窮，倉粟詰朝散。已輸萬帑金，未獲餐飽頓。四海惻然傷，豪富為激勸。醵金未及千，道殣死逾半。縱有延喘息，疇克策晝旦。客從東南來，微理姑擘判。移粟與移民，大道原兼擅。曷不送災黎，分留列郡縣。十家養一人，一郡四百萬。數卻合流民，力不勞神算。且謀挾纊棉，世界和冰炭。冬至喜陽生，生機在顧盼。熟聆道路言，願作芻蕘獻。舍斯不亟圖，衰草恐滋蔓。霜雪正滿天，慈雲望一片。 重九偕衡甫少帆三遊雲巢 64 滿郭霜林喚野舲，蘆花深處偶然停。無邊木葉隨時落，不斷山光為我青。佳節何妨人淡菊，仙寰長許鳥聽經。遨遊三度忘知止，願老前溪止止亭。半路亭名。 霜螯用歐陽子詠車螯詩韻 西風乍起香稻熟，臨流蟹籪好生涯。霜凝連朝雙螯足，佐酒立辦付咄嗟。草泥郭索占鴻爪，筐筥剖擘比寒瓜。厥物表裏澄黑白，經秋豪甲飽精華。凜凜寒威真味入，霏霏玉屑瓊漿加。薑桂有時除辣性，和調飪譜理無差。妒殺楓江老漁戶，烹鮮鑪火飫家家。匕箸搔爬奪專席，肌膚細膩勝瓠巴。我聞江淮產佳種，歐陽螯食別名車。依然清脆適口腹，未必肅殺厲齒牙。天生公子秉秋氣，拳丁披甲食魚蝦。如仗大鉞戮鱗介，儼擁神劍捐莫邪。烏啼月落隊行出，潮迎江頭風景誇。不困籬菊影形瘦，絕勝嶺梅凍欲花。縱有八跪清斫雪，誰作波勢起吧呀。盾甲自衛終須解，荻蘆夜戰靜不嘩。右手持來發豪興，當年吏部舉止遐。會友高歌醉夜半，冷圖茅屋聚團沙。 雪霽偕鄔梅仙登奎光閣柬棣笙 乾坤妙爐橐，霏雪滿林壑。城居人欲僵，凍蟹行郭索。十日忽快晴，忙煞登臨屩。遠眺集同心，拾級奎光閣。奎光與雪光，初望色交錯。久倚危欄肱，33住轉蓬腳。窗羅列亂峰，峰峰成玉削。對我峙道場，塔勢出若躍。高手盡白描，文章卓南郭。北臨蒼卞蒼，遙接氣宏綽。青眼縱不逢，白首儼相約。朔風刺面來，語語答檐鐸。山靈前致詞，色相歸無著。惜不攜素琴，松風和穆若。同遊知音者，襟期共澹泊。太古本無絃，恥作閒寄託。呵毫質主人，官冷未寂寞。烹茶雪一甌，棋聲當窗落。棣翁好棋。 雪後次韻答棣笙 融雪朝朝訝雨晴，看山著屐快閒行。登高偶效邯鄲歩，擲句重逢金石聲。愧我散材深谷老，多君雅望順鴻輕。袖中詩本新攜去，瓊玉盈庭月又橫。 棣笙以疊韻來報以二首 茅檐也是慰新晴，暴背贏他衣錦行。作字烘窗騰墨氣，礪寒唾地集冰聲。庭蕉雪折心抽盡，砌竹風敲竿立輕。何幸知心佳句續，晚來酌酒看參橫。 昨宵既雪午重晴，造化無心雲自行。忙到詩人分險韻，時來舟子打冰聲。身如野鶴煙林瘦，意逐沙鷗天地輕。最是奇窮得奇句，萬山盡處大河橫。 戊寅(清光緒四年，一八七八年，三十五歲) 上元前夕疊韻復棣笙 梓里棠封溯昔賢，時余考錄寧紹三賢祠志坿錄寧紹鄉賢仕湖稱名宦者。披尋卷牘寫聯翩。時 65 形夢入羹墻裏，不覺春回梅柳邊。天道循環寒代暑，他鄉羈旅日窮年。歲除懶把新詩祭，客到猶欣醉欲眠。 茅廬賞雪集羣賢，小住神僊氣運翩。樂事偏饒荒徑外，春遊待約太湖邊。約遊卞山煙霞峰。酸鹹世味周寒士，燈火街頭學少年。惆悵連朝風雨緊，宵深清冷不成眠。 次韻復賓于元日卻寄詩 西園雅集溯當年，得半莊談月上弦。君家有得半山莊舊藏小西園雅集圖，先人為之作序惜燬于兵。金石至交文字契，神仙高會主賓賢。不期易世雷陳結，好把新情苕霅傳。科弟循良欣所願，來詩以三事自祝，夫妻康強、子孫循良、科第綿長也。余謂子孫循良四字已足。誰嫌閒散鄭君虔。 二月六日偕薛子白、胡馨甫、高共甫乘興泛西湖，謁蔣公祠，飲 湖畔，夜飲子白家，紀事柬心農丈 人與西湖兩別離，經年不見思蘊結。忽來湖濱晤故人，杭州胡高通州薛。放棹湖心薄暮天，湖光人影雜明滅。陡起湖風湖水高，吹皺波紋漾細密。湧出雲峰無數青，千朵疊成石凹凸。指是新祠祀蔣公，孤山如幙天然設。圖畫戰功摩峭厓，四壁英姿動毫髮。白蘇政績寄煙鬟，韓岳精神搖巖穴。縱使湖泉冷若斯，難抹烈士熱心血。我愛古人不薄今，柏堂竹閣齊峻潔。煮茗一甌酒一樽，徜徉其間情怡悅。隔岸南屏報晚鐘，聲聲煙際何清越。酒闌猶欣酒未闌，飲尋文字迎纖月。薛家老鳳主風騷，夜話高齋席珍列。入林出山心澄源，說經講藝指繞鐵。相與印證湖上遊，人去人來妙出沒。偶然小聚亦神僊，快償此願深飢渴。 千金墟懷古 吳興城南四十里，故墟一片迷指視。道旁樵牧識舊名，庫置千金良有以。我聞濞也生漢家，從破鯨軍功昭史。特王之邦崇藩封，五十三城儼賜履。章郡銅山天下奇，產成金石美無此。羅致亡命盜得之，鎔鑄泉布中心喜。點金何待仗神功，錬金遽能收眾技。銅峴山前銅臭升，薰心利欲實驕侈。稱老不朝年復年，故薄賦斂眾臂使。但有財富甲東南，不識長安有天子。偶觸小忿七國謀，朝錯有頭難雪恥。漢使旋以利紿吳，此身竟至東越死。嗟哉沛公拊背言，後五十年豈忘耳。空餘渡口鬱金波，來去苕霅二流水。天地愛寶自呈材，貴寶善者實終始。黃金白璧何地無，赤水藍田未足恃。再過成墟狐兔眠，遑論府庫儘富美。君不見，吳王夫差姑蘇臺，金碧當時先已矣。 顧渚采茶歌 阿儂生小住田家，不慣采花慣采茶。猶喜名山鄰顧渚，歸來半里路嫌賒。 66 同儕約出古鄣城，趁此春和雨乍晴。過盡山頭全不管，茶歌一路聽分明。 勝他齒白色鮮妍，卻值良辰穀雨前。生怕清香輸越宿，忙行餘不一溪煙。 當年人說石蒲齋，一卷茶牋風味佳。新鬬旗槍誇境內，白巖羅嶰早安排。 清明客祭口占 失怙於今十八年，故鄉回首淚凄然。全家衣食驅毛穎，六度清明迷柳煙。卜宅偏為霜雪難，連牀空結雨風緣。新成高閣崇鄉祀，苕霅之間僾愾傳。謂寧紹會館中新建名宦閣事。 兼痛壎吹化卻塵，黃粱小夢十逢春。已多宿草埋新塚，孰繼蘇門話舊人。遺恨儘多隨處有，旅懷敢向屈時伸。但期靈爽長呵護，次第貽謀後此身。 賓于仿香山勸酒詩體，以“何處吟詩好”，“還是吟詩好”發端各 成七首見示，傚之 何處吟詩好，詩吟春水船。一篙新漲碧，滿眼野花然。不藉推移力，長遊自在天。此時無所詠，孤負是青年。 何處吟詩好，詩吟萬木山。雷聲送雨過，雲氣逐人還。松老遊蹤健，泉清俗慮刪。此時無所詠，褦襶笑塵寰。 何處吟詩好，詩吟黃葉村。停車留晚景，題句豔朝暾。雞犬聞鄰舍，桑麻話小園。此時無所詠，奔走苦侯門。 何處吟詩好，詩吟在灞橋。探梅驢背穩，踏雪客思遙。畫意留空際，閒情總白描。此時無所詠，中熱幾時消。 何處吟詩好，詩吟紅旭樓。潮迎東海闊，山湧大江流。百尺雄心上，千家曉夢稠。此時無所詠，遲暮復何求。 何處吟詩好，詩吟皓月窗。半階花影弄，三里寺鐘撞。紅袖香添乍，青燈味少雙。此時無所詠，蟾魄冷空江。 何處吟詩好，詩吟賣酒家。齊來澆礧磈，獨醒惜芳華。珍重驅愁帚，殷勤解語花。此時無所詠，白日又西斜。 還是吟詩好，吟詩可破愁。別離千里客，患難一扁舟。點染江淹賦，登臨庾信樓。何如歌詠樂，歲月獨優遊。 還是吟詩好，吟詩可養真。頤情魚戲藻，適性鳥鳴春。心氣和平候，山林蘊藉人。何如歌詠樂，妙理盡陶鈞。 還是吟詩好，吟詩可遣懷。美人憐絕代，壯士慰天涯。花木栽深院，琴書伴小齋。何如歌詠樂，筆硯早安排。 67 還是吟詩好，吟詩可盡歡。遊仙天路近，醉酒玉杯寬。不數旗亭唱，常贏古調彈。何如歌詠樂，花月正團欒。 還是吟詩好，吟詩可禦煩。芝蘭閒著意，桃李妙無言。心洗觀羣動，神清息眾喧。何如歌詠樂，悟徹散泉源。 還是吟詩好，吟詩可送窮。磨礱存骨傲，研錬琢詞工。稽阮歧途哭，簞瓢陋巷通。何如歌詠樂，貧食樂融融。 還是吟詩好，吟詩可解嘲。倒繃兒學養，破屋鳥呼巢。鼠璞羞真品，林泉結舊交。何如歌詠樂，謝客費推敲。 春分日藝林招飲魚計亭，即席書懷並柬其從子幼幸 菰城西北有高亭，名賢觴詠入丹青。鄭氏園林屬陳氏，當年軼事聞趨庭。何期劫後來苕上，圖隨亭宇歸秘藏。求古舍前求古人，藝林之兄抱之有求古精舍。敗瓦斷碑不可訪。能讀父書成一家，扶花居士慣栽花。幼幸自號扶花居士。偶訪亭址補花石，繚以曲檻儘幽遐。況有季父寶先澤，藝林有寶澤圖。珍襲遺編勝拱璧。時來載酒話竹林，舊交大半白頭客。我居座末最少年，花開復值春分天。平分春色不分愁，滿院風光撲眼前。吳興山水稱清遠，卷石堆成愈委宛。尺幅千里幻煙霞，嘯傲無端春晝短。紅杏枝頭紅日西，簾檐花影落杯底。摩挲文字黯金石，苔紋釵股望不齊。壁間有舊刻亭圖及題額各石。席多儒官敦儒素，謂同席曉雲賓于衡甫硯三諸廣文。把酒不談當世務。魚計魚計計在魚，濠濮同觀好風度。我欲從之酒再斟，此飲此亭無古今。竹垞鐵橋嘉湖著，朱嚴兩君均有題額。後此誰知醉後心。清清一鑑方塘水，照見酡顏清莫比。明波曾識古鬚眉，問彼無言芳桃李。 賓于將返武康以所攜筍蔬麥餈見贈賦此送之 最難細雨杏花天，釀筍人來春水船。道是儒官真耐冷，袖籠餘不一溪煙。 佐他肴饌總清華，麥黍搏成餅餌誇。溫語殷勤滋我愧，循陔孝養到寒家。來書有佐循陔孝養字樣。 底是匆匆買棹回，鱣堂桃李可齊開。階前尤喜芝蘭茁，畢竟心田培植來。又將得孫。 十日平原醉若泥，新添佳話到前溪。雲巢山色烏程酒，準待來年再品題。約遊雲巢未果。 師竹由東陽攜石洞貽芳卷過訪，偕飲酒樓，轉至戴海門笠青家， 夜歸書贈師竹 春雨暝連朝，客來忽心喜。問客來何方，云從雲洞裏。為我說白雲，年來妙無比。 68 聚散皆天機，歸出任行止。舊日洞中仙，今日風塵子。無術洗此心，沽酒不能已。 再酌烏程釀，偕來賣酒家。薄暮忘賓主，雨絲風片加。攜屐訪故交，大戴小戴誇。盤杯已狼藉，雞犬息喧嘩。官冷腸偏熱，紅燭燦生花。 燈炧懶不歸，歸來人睡足。悄然見卷書，清氣撲眉目。展讀消酡顏，郭洞逢石屋。貽芳終古芳，紫陽花不獨。我本林泉癖，曾輯有雙洞詩選一卷，白雲洞與郭氏石洞也。五載夢魂熟。客兮明日行，爾音無金玉。 子方宰邢臺為兗豫通衢，近又奇荒，詩以代柬 不極宰官苦，誰知書味真。五年興水利，需次河北五年。四野活飢民。清白閒中操，光明錬後身。鳴琴春雨足，氣象得翻新。 君才非百里，百里可成功。人命黔黎託，康衢兗豫通。綱常真血性，儒素舊家風。遠道循聲報，衡門聽倚蓬。 詠新萍四首 年年飛絮化浮萍，綰起閒愁人未經。省識風光重入夢，那堪聚散已忘形。輕隨暖漲篙添暈，釀逐春江草遜青。依樣欣欣新綠逗，東皇底是付飄零。 飄蓬生性未曾知，敢說來朝綠滿池。檻外柔姿增綽約，波心弱態認參差。描成春色三分候，點破詩魂一半時。轉恐離亭留不住，須臾輕散到天涯。 津涯相憶近如何，芳信斜陽望不多。文采亦思翻碧藻，勻圓初未讓新荷。晴煙乍往情難覓，畫舫微黏淡欲拕。猶幸生機常活潑，無勞催唱采萍歌。 水調新歌聽處真，一番意緒惜芳辰。劇憐點點臨風碎，生怕纖纖貼鏡頻。泛沚有痕纔著色，襯花無力漫成茵。最難年少江湖客，未見前朝送別人。 四月十日偕叔兄四到雲巢 四度看山到上方，天教南北任徜徉。去秋得石真人乩詩，有“山南山北任徜徉”之句。相逢斑白人忘杖，與曉雲、賓于、棣笙、西章諸廣文同遊。有攜杖者而曉雲年長不攜杖。得飽煙霞酒謝觴。舟中攜酒不多。宿霧團成郊樹綠，和風吹滿野花香。莫嫌此後題詩懶，倚竹當空刻樹行。 歸安俞烈婦吟為藝林作 延陵有淑女，少小住雙溪。嫁為俞氏婦，生年纔及笄。奉親盡色養，相夫道無違。鄉黨稱閨範，德曜本齊眉。前年涉海上，中饋事優為。次年返故里，井臼獨操持。何天喪所天，病骨常不支。參茸投罔效，鸞鳳忽分飛。虛占熊蛇夢，三索復不齊。留此未忘身，甇甇將焉依。歸家別阿父，有孫弄含飴。堂上拜阿翁，猶子養可資。安用長獨活，忍不去生埋。含淚不能語，願以生死辭。一勺鴆羽毒，甘之如渴飢。 69 八月十二日，從容就義時。同夢九年速，殉身三宿遲。泉臺當有路，夫婦唱與隨。我聞阿母賢，捐軀行無虧。又聞其姑沈，赴難視如歸。淵源推所自，根本茁非歧。精誠達地下，默鑒共在茲。輝煌增綽禊，題表重綸絲。為歌烈婦烈，徧聞浙水西。 詠松花 不獨濃陰當夏涼，枝頭蕊發幾多長。原知未入時花樣，卻好翻成古色香。篩月粉移桐乳白，含霜晴散木棉黃。堅心宥把詩脾洗，和露餐餘齒頰芳。 滿聽鳴濤歷亂栽，非紅亦似雨飄來。偶飛僧舍拈藤壁，閒與仙人埽石臺。翠傍金浮龍甲動，聲隨子落鶴糧猜。佐他竹葉新醅熟，林外無風灑酒杯。 賓于寄詩謝送秋花數種次韻復之 催錢縣吏不須猜，花由武康縣吏昏黃時送去。夜半送花何處來。幾曲苕溪縈舊夢，一籠秋色報新栽。余題簽曰秋色一籠。草泥多露情都淡，風月迎人顏乍開。何幸鈍根植靈境，詩篇換得佐香醅。 苔衣 青青色染認苔痕，衣上庭階蹟自存。花氣未曾因熱客，春風獨不謝蓬門。爭誇繡錦留新樣，共說鋪茵有宿根。添得淺紋隨屐印，芰荷香製可齊論。 松釵 歷亂蒼髯集翠攢，荊釵雖異可齊觀。融成雲外簪花格，壓盡人間士女冠。高挹枝頭應接鳳，斜穿股影訝飛鸞。無多林下鍼芒露，相與同心到歲寒。 秧鍼 好把天工巧與人，田禾初茁簇生新。雨沾穎滑芸方潤，露滴芒寒插乍勻。柳腳添絲閒組織，魚苗出水渾陶甄。無邊繡壤齊分刺，誰使飢軀西北民。 竹粉 幾叢解籜認斑斑，左右新抽未宥刪。不藉鉛華歸素質，要留清白在名山。敷成薄膩開詩本，著處輕勻謝醉顏。一笑相逢梅雪際，征衣香撲有無間。 次韻送吳蒼石歸蕪園 蕉綠一窗開，期人何處來。湖舟吟碧浪，仙夢送天臺。世事揮長劍，宏文識古罍。閒愁偏擾我，西北澤鴻哀。 乍說銀河渡，今看苕水流。江郎工賦別，庾子慣悲秋。野鶴情都淡，雕蟲技並羞。與予同嗜篆刻。嗟余輸半畝，無計事歸求。 70 一誠齋詩存卷附 上虞 許傳霈 子醴 悼亡百絕句 子 嘯天 校錄 忍到今番永訣時，卅年內助那堪思;慕園久廢吟哦事，只說悼亡不說詩～戊子丁內艱後巳七年不作詩。 癡望齊眉別有緣，同行伉儷數無全;堂兄弟十四，惟余夫婦全備。不圖五十吾贏二，合算人間住百年～余年五十二，室人四十八，合成百歲。新得孫女名以百春，俱成讖矣。 七齡相識在黌宮，三到菰城造化工;願祝再生緣不絕，夫夫婦婦樂融融～幼隨烏程學，余於咸豐甲寅賀年時始見，後復偕赴湖城兩次。 東越歸來十二齡，干戈滿地苦伶俜;惟知小弱存孤弟，冒險登樓血不腥～避兵錢清前梅舊裡，當粵匪闖入，門僕從悉走匿，卿獨上樓抱弟不為動。 於歸柔弱不勝冠，次弟堂前請晚安;私語惟聞能孝敬，巳知大義博親歡～初歸小越，年十八，於同行最幼，嘗言婦道當孝親敬夫云云。 女伴隆冬刀尺謀，燈前衣履制從頭;羞催郎罷三更讀，緩下牀邊兩帳鈎～新婚時余常在母房校經相隔一壁。 扁舟同度越西關，遙指遷居鏡水灣;早識郎君生性冷，為邀母弟伴游山～偕至錢清，會令第五弟同登西天竺諸山。 姑如吾母最稱慈，二十三年逮養遲;負米小兒輕遠別，親承色笑賴卿知～余常館姑蘇，經年才歸。 果然飾性女箴該，小字從同早體裁;待到有家實踐歸，非關教婦在初來～愛女史箴語，為拈“性飾”二字字之。 春秋佳景費評量，猶喜門庭愛日長;不是登山還放櫂，常添樂事紀姑嫜～吾母三月生辰，常待遊湖山。 菰城生滅悼同兒，課字三千未謁師;到底不分虛實腫，半年淡食莫能離～長兒祖同生於湖，乙亥冬由杭之湖，病脹六越月，因同餐忌鹹食。 尤憐蓀女代劬勞，十四髫齡事事操;忍此背親拋弟妹，窰灣壞土北風號～長女蓀姑與同兒並埋湖州之窯灣，室人尤慟之。 何來發翦紙人妨,謠惑城鄉夕未遑;獨爾隨親苕水上，安居略不涉慌張～丙子鄉試時，謠傳紙人剪辮事，卿侍吾母居湖，安堵如故。 一歲何堪五女殤，半生心血付蒼茫;時時收淚開顏笑，恐有悲懷觸北堂～寓湖城烏盆巷，連殤五女，因吾母亦常痛殤女，未敢過悲。 月逢十課不知忙，風雨難聯兄弟牀;心惻愚夫賣文字，寒天殘漏作羹湯～在杭偕 71 兄侄，應書院朔望課，月得十次，後獨為之，皆室人理料半夜餐。 牛衣從不泣王章，世味無如道味長;大好家聲書畫舫，惟攜端硯壽兒郎～外家多藏金石，卿舉一子，輒索一硯，無他好。 母病當年獨慣扶，宵來衣帶解全無;果然天性生成厚，移孝雙親孝阿姑～侍母湯藥，夜不解帶，後奉吾母亦然。 親心鍾愛不矜張，裙布荊釵非儉裝;縱使豪家間往復，酬金末見入私囊～不慕榮利，遇有所贈，隨即散去。 見說家書抵萬金，平安二字及佳音;懷經十稔封如古，留取當時兩地心～每得余書，藏外封不失。 鍼線裁縫日日須，非徒裘葛衣其夫;偶餘尺布同零絹，猶到身邊補舊無～衣多補紉而成。 相逢無不道人賢，鬥起鄉隣處泰然;只為是非明不得，讒言到耳化雲煙～遇說是非者，從未入我之耳。 累病東城薄暖天，多卿湯藥上樓煎;背人含淚申祈禱，幾見愁容到我前～丙戌夏，余病於杭，賴扶持勿懈，吾母兄皆稱之。 衢湖歷盡轉蘇州，哭望慈雲在上頭;贏得崑山仙眷屬，結隣閒話六春秋～己丑春，始寓崑園，朝夕奠吾母如禮，與汪周兩學博結隣，至甲午秋言別。 治園新築竹籬斜，不看桃花看菜花。歲暮歸來貧亦樂，玉峯雲裏讀書家～園有桃七十株，卿於隙地種菜肥美，夜課兒讀。 客來鬥酒不須謀，剪韭治蔬盡適喉;雅喜金鱗烹宋嫂，家家豔說是魚球～善作醋魚括魚圓。 每逢周急惻衷懷，終被人欺百事乖;學到吃虧常不計，非徒宴客質金釵～僕從借物不歸，或在逃，不追取。 間關遠道省親身，八十年華紀大椿;一束蒸豚一瓶水，歸甯不道婿家貧～外舅宰平公年已八旬，常以惠山泉、蘇醬肘遺杭。 十二胎生自哺劬，艱辛每歲聽呱呱;最難窮巷分無乳，走乞炎天舌本枯～難產兼乏乳，惺兒生時常走乞遠隣。 清明薦席撤崑園，中饋勞傷不自言;廿五月胎成半產，諱他殭病寄桑根～由杭之崑，已有身年餘，或指為礓胎，過勞漏下，自埋桑陰。 蘇台屢過輒迷津，拙政園迎夏景新;彷彿西湖遊侍母，荷花香裏話前因～僅於甲午夏同遊蘇之吳園，曉荷香透，有前侍吾母遊西湖光景。 72 惠麓烹茶踐約無，弇山燈事又模糊;明知老去須行樂，偏值年年多病軀～癸巳約游惠山，次夏太倉汪氏邀觀龍舟，是冬海甯燈盛，均以病辭。 告誡篷窗知不知，雙雙兒女未童時;偶聞一語傷心處，嬢病將成爺力衰～甲午七月抄去崑，誡四小兒女以此，頗心異之。 予生九戰浙秋闈，供應煩卿想入非，前度忽萌偕隱願，慰情無復到慈幃～ 偕至杭，值鄉試時促，卿謂無母可慰，勸免此辛苦。 長夏奔喪暑壓船，況當背疽發纔痊;咸疑虧損根猶伏，索解無從此一年～發背將愈，即奔父喪，計至病歿，適一年。 重陽同放海昌船，新漲初通郭店前;勞盡心神方息足，望歸遊子眼猶穿～因濬河由謝橋之杭，迨偕入海境，值水衝壩達北城，而惺兒赴崑搬用器未到。 椿庭痛不侍彌留，送窆歸從色相求;袖出前年西法照，為攄孺慕矚題頭～首夏送父殯歸奉，照相屬題額。 不喜綺羅時世裝，春來偏學看蠶忙;天然好事難如願，牆外競多植女桑～在崑育蠶，海甯蠶事更多，巳約來歲就餘地裁桑。 要結今生不解緣，相尋蹤跡若盤旋;誰知到海仍須別，莫繋明朝對渡船～由崑遷甯，可免分離，不圖余上志書事，促我輒渡海踐約。 朝朝千里望予歸，枕上應多淚暗揮;江海卸帆餘八日，從無身後說依稀～八月二十日，予歸自金陵，猶強笑言，先是與僕言病不可為欲待外歸耳。 果知說到傷心事，遠客初歸傷盡心;除去脾虛兼腹熱，堪期早晚免呻吟～傷寒轉痢，輒以手按腹，謂能除此熱當謝良醫。 仙露連番惠罄瓶，常從長史謝零星;終頒百 合同 劳动合同范本免费下载装修合同范本免费下载租赁合同免费下载房屋买卖合同下载劳务合同范本下载 山藥，苦乏和中伴茯苓～州夫人時惠藥水，至是送金陵土產，苦難下嚥。 深體兒曹夜勿陪，扶床強起幾多回;燈前慰我分棲穩，猶覓餳糖手送來～臨睡送點，雖篤病不忘。 平時藥裹失量裁，恨晚難將元氣培;浸曉勉為開口問，舌尖新起雪花胎～常以舌胎驗病，至歿之晨，忽見雪花色。 顧覆深情莫可描，憐他少子護長宵;不言身熱言兒熱;分宿誰知無別朝～幼兒病熱至彌留，晨始言當分床與阿兄宿，口嘯天生而十年，無日不在母懷中，今見背巳二十年矣。豈會短離長。吾母亦預知耶。母死之明年，吾父亦繼逝，每於夢囘誦此。輒念阿父阿母不置也。 苦盡常思回蔗甘，此時此理不須談;隔幃呼我聲無力，猶訝無聞至再三～夜深必勉呼就寢，疑我不聞。 73 不諱怎知深諱難,終朝自汗歎無端;低聲但說錢刀匱，此意分明托和盤～家用賴室人彌補，從無瑣言，二十八晨忽言錢皆親手用去，何清白乃爾。 習俗難移鄰裡家，疇憑正氣壓羣邪;何圖詞祝方宣後，喚不回頭兩眼斜～甯俗驅邪謂之敲豬頭。予寓相傳有祟，然無聞見，因舉家多病，成祝詞祀地主甫畢巳病革。 。老僕情真亦夜啼;哭過五更仍不環床慟哭九人齊，三子兩女一媳皆隨哭，兩孫因亦哭 起，渾疑一睡入沈迷～ 來朝商略薦盤新，七度哀逢母忌辰;奚不相隨供饌飯,豈真地下獨依親,二十九日逢母忌，經病中料量酒肴，不圖前夕溘逝。 暝目未能複口開，視含蒼玉莫心灰;支肩尚有衰年壻，為抹眉頭日幾回～兩目經手抹而暝，惟口仍微開，含藥不下。 久謝鉛華世俗裝，潔身有物卻初償;今朝薰沐朝天去;應帶江南皁莢香～屬購洋皁，孰知歸作此用。 蘇絹裝成侍女工，攜歸爭欲鬧兒童;詎知從葬齊稱俑，玉立雙雙兒席中～病中見絹制仕女而欲之，今以從葬。 兩鬢休言對未皤，柔絲爭比淚絲多;可憐兒媳分梳後，床下怎教著地拖～髪黑而長甲於妯娌行，孰知生死不問髮之白不白也。 吾母憐兒汝敬夫，絲棉制被入冬鋪;要留遺澤溫泉壤，權作衣衾別樣呼～母貽絲被，歲由室人翻成，今不忍獨煖，移而為衾。 竟到陰陽各一天，草心堆裏獨長眠;憑棺稱謂聲聲咽，再與兒孫半面緣～殮時重用燈草揭帛，令兒輩次弟進見。 帆送桐棺一夕中，武林幸得漲流通;阿兄購取姊隨至，聊慰彌留無盡衷～即夕由上河赴杭購棺，經內兄龔甫承辦，嫂氏乃姊送來。 鄰居女伴哭哀哀，交淺情深亦異哉;莫解此生緣會在，人言無間溯由來。鄰女多哭弔。 耳熟高堂屬望殷，後來福量駕諸兄;何圖日坐長生命,賺得賢聲長久名～外舅兼精星學，常言命坐兩長生當主貴。 院落沈沈花影新，猶餘丹桂憶前陳;窗中一樣玲瓏月，不照當時竝坐人～庭中丹桂猶開盛。 底是匆忙夢裏逢,漫雲死別去無蹤;暗流香汗關行倦，消瘦渾忘病後容～歿無夢兆，偶成挽聯，有“死別三旬無夢無蹤”之語，是夜即得夢合，下成四首。 疏慵非坐亦非眠，絮語明明在耳邊;怕說向平家室願，依然慰藉似生前～尚有兩 74 男兩女未婚字。 難得歸來歸即留，妝臺無恙傍牀頭;我今夜夜將名喚，不礙靈魂飛上樓～房中箱籠陳設如常，余暫宿鄰樓上。 驚醒幻境費疑猜，羅帳低垂寂不開;又恐常常枯老淚，期卿五夜一歸來～無夢則思，多夢又多淚，因訂以五夜為期。 非獨關心死後期，結褵歲序也無疑;朝來亥月剛逢四，三十年前花燭時～越五宵，果續夢，明日是十月初三，又符來歸吉期。 城外潮驚同夢醒，東來西去數曾經;今時若不分生死，依舊聯牀夜夜聽～停柩間壁，不殊同聽潮聲。 浣濯衣衫初不知，從今檢點要親持;縱令一領兼旬著，無復簾前說換遲～每旬催換小衣，今無復聞。 連宵窗破朔風寒，誰把棉衣制就看,堪笑阿爺兼阿母，孝圍影裏護兒單～九月十六夜，忽大風雪，窗紙盡破。 望斷床前香稻湯，曉來無計潤枯腸;盤匜特遣群兒奠，聊報生平舉按莊～每晨知予就牀前課兒，必進湯飲。 偶向江塘豁遠瞳，誰家眷屬出花叢,疑卿兩度看潮後，識否家山遙指中～偕看海潮兩次，今有所見而感。 是真是假認前身,描就遺容不染塵;歸到頭來都是假，何妨假者奉為真～山陰王馥生臨象，未盡肖而神韻自然。 有亭有石有池塘，到此如歸子女狂;誰料含杯朋滿座，歲周齊為爾治喪～新遷時設兩席，不圖一年後皆作吊客。 從俗營齋是也非,無多焚楮作錢飛;冥官若問夫何吝，道是虞江老布衣～海甯勤禮佛事，予僅行三次。 啟靈發紖告從容，宏毅齋前燭淚濃;默默非真無驗兆，如卿到底是溫恭～群疑堂奠無兆，故言。 何物儒生動眾知,盛筵祖餞北門時;猶虞越禮幹陰譴，功布銘旌分別持～囘神治喪，均辱官幕來弔。十月十八日出城，又設餞於接官亭，予不敢妄用旗繖制功布挽柩，以別流俗。 船窗人靜鼾聲稠，莫見橋過呼舵頭;卓立身邊新木主，同聽夜雨到杭州～喪船過橋，從俗令兒輩呼母，是夜大雨獨不成寐。 憶艮山門夜泊船，客秋涼透校書天;今朝枯對無聊賴，為遣兒童剪紙錢～前由崑到杭，有“一船風送讀書聲”之句，因同課兒讀，也今令剪紙箔以誌痛。 75 湖山西望暮雲封，雁序孤沈六越冬;相約明朝東渡去，曉烟定破兩高峰～叔兄柩厝南山，巳令姪輩由西湖扶同東渡，恐雨難行。 低聲時喚好隨餘，魂帛靈旛共一輿;莫訝大江飛渡否，烏蓬到越夢非虛～渡江時置主像於余肩輿中，是夜得夢，誰謂魂不能過江邪。 船頭船尾兩靈牌，先後拈香理亦諧;枕裏不堪回首處，此身同夢與同懷～夫兄與弟妻難並列，因分前後安柩。 回望錢清故里賒，梅山東去夕陽斜;為談蟶浦避兵事，不見當時仲姊家～內姊適蟶浦王氏，卿常避兵其家，今姊卒聞卿臨終曾呼二姊慢去。 偁山曉渡浪翻銀，風雨隨潮危更頻;莫挽靈輿帆盡側，驚心生死滿船人～自蟶浦斜渡十五里至賀步，值大風雨，帆側不能卸，時柩擱船頭。皆無倚傍。勢甚危險。 羽士招魂返故鄉，素幃分列費裁量;酸心片語宣鄰媼，竟把新房作孝堂～小越老宅巳設道場，與叔兄分薦，而室人適供前居房中。 望母遺阡嶺隔低，靈光來去路無迷;泉臺團聚惟遲我，寄語諸兄護弟妻～殯在湖夾嶴，去祖瑩僅越小嶺。 栗主重攜懷袖堪，猶虞複道與層嵐;休嫌寂寞留宗佑，待我他年共一龕～擬攜主之海甯，因遷徙無定，仍奉靈牌西渡。 生前離散最銷魂，今日依然別墓門;江上曉風分送處，不知北轍或南轅～不能強兒輩廬墓，各為饑軀，予又南至縣城。 此行也算是生離，轉訝緘書無復 時;癡願一端今勝昔，果能夢裏遠相隨～常苦不能同行，今或因死別能歸魂乎。 偶聞虞俗搗年糕，冬至陽生屈指遭;猶憶前時諄矚付，餉賓薦祖為誰勞,至虞城，聞搗糕聲，有感前事。 無形奇火起回廊，孤僕龍鍾伴女郎;不是魂歸先呵護，奚能阻得北風狂,十一月八日，甯寓後廊忽火毀，鄰廳且在上風，竟不延及，時兒媳到杭，未返寓，惟留兩女孩一老僕婦耳。 漫愁雨雪濕衣襟，兄墓新成穴乍臨;道左為卿通慰藉，攜鋤添掘水溝深～臘四由楊家溪歸送兄葬，雨雪經新殯，為之惻然。 忽忽離塵百日間，姚江幸我近勾留;諸兒遙薦東塘裏，可有飛魂北渡不,臘九計滿百日，予尚在姚江。 長安西櫂即鹽官，偕往偕來行不難;詎料入宮真莫見，無非夢裹說團欒～臘十一，返甯前夕得夢，疑同歸矣。 且課兒曹夜作書，機聲不復冷催餘;何堪月上黃昏後，獨向池邊聽躍魚～每偕聽 76 池魚，曾題聯曰:“枕中潮汎;樓下魚更。” 人亡猶得說琴存，人斷琴弦莫與論;地白林空殘月夜，淒風舊調孰新翻～亡友張純庵廣文有琴遺我，常與室人理弦庭桂下。 珍重添衣禦雪風，天公白徧浙西東;不圖寒戀同衾者，偏在郊原衰草中～臘望對雪念隔江殯地。 每逢佳節拜團圓，今夕年除形影單;依樣筵前雙畫燭，無端催燼一條殘～歲時家慶並受拜，乙末除夕始不然。 岸南歸殯北歸魂，漫道幽明隔者番;遙指山頭迎夏蓋，縞衣盍認自家門～杭俗歲朝必縞衣拜賓，予除家奠外，遇插燭者令常服答拜。 爛醉歸來說賀年，燈炧人散和衣眠;而今冷醒藤牀後，未見肩頭覆薄棉～每宴歸睡外牀，卿必覆以棉衣。 家祭原從生者祿，休將官誥此時疑;輝煌補服描雞鳩，權把匡宗後嗣期～從俗畫七品補服如能追贈免改畫。 鎮日端居苦索思，遺容相對寂無辭;算來汝亦多情甚，我在塵紅那得知,常對遺掛覓句。 時賢題贊盡留名，遜我清言道實情;吟罷巳盈詩百首，要知字字淚珠成,遠近寄挽多譽詞，不如予之拙而真。 77 78 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