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下载的文件来自http://txt 这世界上的鬼故事有很多种。但其中最骇人的莫过于在你听完一堆鬼故事以后,发现自己变成了鬼。 在传统西方定义中,吸血鬼并不是鬼。但很多人认为,吸血鬼的生活比鬼还可怕,因为他们嗜血,绝望,永不能见光。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确切说,她根本未曾留意自己是什么人。 她知道自己在一片黑暗中。四周传来奇怪的吱声,就像鼠类。身为女性,害怕蛇鼠爬虫已经变成了一种本能。 她不敢动。 鼠类的声音杂乱无章,伴随着有节奏的钟声,木桶盘碗翻到的声音也跟着响起。不过,却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直到确定那些声音是发自一面墙或是一扇门以外的地方后,她才敢轻轻动一下手指。 身体僵硬。像是死过一次又重新灌注冰冷血液的傀儡。 她嗅到奇怪的味道。像是血,又像是香料。 钟摆滴答作响。 她尝试挪动身体,手指碰到了木制的东西。顺着往上摸,似乎是一块木板——很快摸到了顶端,上空却被另一块木板罩住。 她张开双手,推动那块木板。 木板慢慢张开,一线微弱的光芒透进来。 她从那块木板往外看。 那是一条阴暗的小巷。 石铺的路面湿润,莹莹泛着蓝光。 她眯着眼睛,想努力看清小巷的尽头。但是那里被重叠的酒桶和木箱盖住,除了投进的光线,什么都看不到。 她揉揉眼睛,将整块木板掀开。 忽然,无数黑影从小巷两旁的房檐散开。 蝙蝠。 房檐的蝙蝠被木板声惊动,铺天盖地地散开。 她抱头惨叫,又一次缩入刚才躲的地方。 隔了很久。 她再一次小心翼翼地推开木板,小巷里一片死寂。 她放慢动作,将整块木板都推起来,站直身体,跨出一条腿,踩在地面,又跨出一条腿。等完全站在外面以后,轻手轻脚地放下木板。然后她揉揉太阳穴,努力保持清醒。 可是还没理清思路,她便如同瞬间失去呼吸一般,迅速回头看向刚才她出来的地方。 那是一个有些破旧的大木盒。 暗紫色的漆,大小刚好可以容下一个人。前方比较宽,后方比较窄,前端还有一个巨大的银色十字架。 这大概就是最令人害怕的事。 以为自己活了,实际早已死了。 那是一口废弃的棺材。 她刚从一块棺木中爬出来。 她面色发白,倒退一步,却撞上了身后的木桶。 无数蝙蝠再一次如浪潮一般散开,不少还直冲向她的面门。她立即往小巷外跑。 蝙蝠吱叫着擦过她的头顶,冰凉的翅膀扫过她的发。 她盖住脑袋,却按住了一只蝙蝠。 她惊叫着甩手,使了吃奶的力气站起来,埋头往前冲。 直到最后,她撞上了小巷尽头的木桶。 木桶向瞬间被摧毁的塔,轰隆轰隆垮下,向前滚落。 她抱住头,继续往前跑,却因踩中木桶而跌倒。她浑身湿透,在黑暗中被木桶带着打了几个滚。 眼前强光扫过,最后她摔倒在路面。 她刚想抬头看,一阵风刮来,迎面冲来一张纸,盖住她的脸。 离她极近的,是一张苍白的脸。她慌忙地扯下来看。 那是一张报纸。 而报纸上印着一张极大的画像。 她只是看了一眼画像,便再挪不开视线。 那是一个女人。 女人背对着镜头,坐在镜子面前。长发卷而浓密,深海一般的幽蓝一直垂到腰。发尾微微翘起。镜中的面孔艳丽而慵懒,略微凌乱的刘海垂下来,遮住半边眼睛。深红色的眼睛。 女人轻抬着一只手,两指夹着高脚杯。杯中的酒如同那双狐媚的眼睛,或是漂亮的指甲,血一般的红,明亮透彻。 如此浓烈的瞳色,指甲,却配上了苍白的肤色。女人的黑色晚礼服大大敞开,背脊雪一般,白且无瑕。 报纸的底部写着奇怪的字符,她随便扫了一眼,居然立刻就明白了: “莉莉斯失踪两月整!悬赏金已过十万!” 她再看一下画中的女人,下意识把额前的刘海往后播一下,把报纸翻过来——这一翻,出事了。 这是一幅通常只要刊登就会被禁止的图。 一个男人捧着一个女人的后颈,舌尖舔着长长的尖牙。女人的颈项间裂了个大大的口子,鲜血像瀑布一样流出来,雪白的衣服被鲜血污染,若不是腰部还有几处白色,寻常人还会以为这衣服就是红色。女人睁大眼睛,目光狰狞,显然已经死去。血流过衣服,落到地上,流成了奇怪的符号——一个圆圈中间是笔迹潦草的倒A。 她强忍住惊恐,看了看下面写的字: 美味难抗拒,唯有布鲁赫。 她还没时间平定下来,身后就有两个女人在说话: “怎么莉莉斯小姐还没回来?难道真的像他们所说的那样,是去人间遇到了意外?” “你认为可能么?她要出事,整个血族都该灭亡了。” “那是怎么一回事啊?” 她愣了愣,抬头一看,面前有一对男女从她面前走过:男人戴着高高的黑色礼帽,穿着黑色外套,黑色披风,以及白色高领衬衫,手中还握着长长的拐杖;女人盘起卷发,手戴露指黑色手套,穿着黑色蕾丝长裙,还持着一把暗紫色的扇子。 天空是乌云密布的,街道是灰色的,加上清一色暗色衣服,他们的皮肤竟白得吓人——尤其是那个女人半露的乳房,几乎接近惨白。 他们的眼眶很黑,嘴唇淡紫,配上这种颜色的皮肤,优雅得像出自中世纪电影中的贵族,却让人怎么也联想不到活人。 她的视线原本一直追随着他们,但很快她便发现,所有人都是穿着同样风格的衣服。 她确定自己是在一个城中,而且是一个相当富裕华贵的城市。因为她身后的楼房上雕刻的花纹已经繁复到了极点。 而她身后两个女人还在说话: “我有个朋友在王宫工作,他们说,莉莉斯小姐和陛下闹翻了,一气之下就消失了。” “真的假的?他们关系不是一直很好么,怎么会翻脸?” “就是因为感情好才容易翻脸吧?男人女人的事,谁说得清楚。” “可是他们不是那样的关系啊。” “那是在外面说的,莉莉斯小姐隔三岔五就大老远地飞一次王宫,你看可能不是那种关系么?” “也是,十万伯,都可以买下一个城了。陛下真的很担心她啊。” 她左顾右盼,最后终于有种彻底崩溃的感觉。 为什么她能听懂他们的语言,却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 她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空气潮湿微凉,暗色的马车慢悠悠地前行。 城市像蒙着白色的纱,茫茫的,隐隐中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建筑高且华丽,却是米色的,尖尖的顶端直刺向灰色的天空,原已十分压抑,外加人群往来,以及和楼房不成正比的狭窄街道,几乎让人窒息。 她揉揉额心,往前走了一段。 可是,总觉得有人在看她。 她开始以为错觉。谁知她走到哪,周围的人就看到哪。 她实在不自在,终于停下来。 看她的人还是在看她,不看她的人,也回头过来看着她。 最后整条街的人都在看她。 气氛诡异之极。直到街道尽头最大的深黑古钟敲响三次。 突然,所有人都扔掉手中的东西,向她冲来。 她大惊,刚后退一步,就有人抓住她的衣角。随后,一个十三四岁少年的声音响起: “十万伯是我的了。” Chapter 2 她转过头,还没看到那少年的脸,他就已经被一个拐杖敲在地上。然后一个戴着礼帽的男人抓住她的手,匆匆往前跑。结果没过两秒钟,他就遭到了和少年同样的待遇。 就这样一个敲一个,一个打一个,演变成了多人对战,到后来的群架。 硝烟四起。 最后有个人拍拍她的肩。她回头,一张英俊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 “恕我冒昧,莉莉斯小姐。” “什么?”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说的第一句话。 “我只是好奇您是否想回去了?” 她正准备回一句“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但忍住了。 他刚才叫她,莉莉斯小姐。 如果她没有记错,那个报纸上的女人也叫莉莉斯。那些女人讨论八卦的时候,说的也是莉莉斯和什么陛下。 莉莉斯失踪了,而她不记得任何事。 她看看面前的男子。 他的发色是极深的玫瑰红,短而整齐。眼睛深蓝近黑。他穿着相当得体的衣裳,虽也是黑色,却看去贵气得多。他一直对她微笑,眼中似乎写着“请相信我吧”。 可是她做不到。 她只淡淡回笑: “请给我一面镜子,谢谢。” 他微微一愣,拍拍手掌。不过多时,一个穿着仆人衣裳的人走来:“鲁斯凡爵士。” “请给莉莉斯小姐拿一面镜子,谢谢。” 仆人离开后,男子往自己身上看看,又看看她:“你还好么?” “嗯。”她看向别处,又回头扫他一眼。 不过多久,闪电一般的仆人便回来,把镜子递给她。 她接过镜子,调整好心态,往里面看了一眼。 果然。 虽然神情有些狼狈,脸上还有些灰尘——但,她是莉莉斯。 “陛下很担心你。”鲁斯凡补充道。 她看着镜子,拨拨刘海,假装没听到这句话。 这个鲁斯凡,似乎跟她认识,却不是特别熟。说不定他也是朝着那十万伯赏金去的。 究竟该相信什么人? 或许是他们口中的“陛下”。 她在什么地方? 这又是一个什么国度?她全然不知。 想了很久,她才缓缓说道:“我想见陛下。” “是的,莉莉斯小姐。”他后退一步,手摊开,指向一个敞篷的马车,“请。” 马的体格相当高大,比马夫高出三个头。她过去以后,鲁斯凡立刻殷勤地搀她上车,然后跟着上来。 她牵起略沾灰尘的裙边,对他笑了一下。 他亦回笑,在她身边坐下。 车夫挥鞭,马车辘辘前行。 灰色的天,深灰色的云;灰色的路面,深灰的建筑。 在这样一个灰色的世界里,街头的高脚路灯,驿站标志,小贩身旁的火把,以及电话亭都是鲜红色,像是创意广告刻意突出的部分,分外触目惊心。 阴云重重压着城市,像是不曾也不将散去。密密麻麻的住房上镶着极大的窗户,玻璃被黑色的横条隔开,一道道划清了屋里和屋外的世界。窗里有时会站着一个衣着高雅的女子,神情冷漠地看着窗外的街道。 所有人都有着极深颜色的头发,皮肤都白得可怕,一如那张报纸上的莉莉斯。而且,他们的唇多偏淡紫,因此将人显得更加不像人。 不过多久便下起了雨。 莉莉斯有些吃力地呼吸。这实在不是一个适合久留的地方。她随手拿起身边的报纸,随便扫了一眼,便感到有些恶心。 报纸正中央是一只巨大的蝙蝠照片——确切说,是一只蜷缩在墙角的肥蝙蝠。 主标题是: “危险!我们快要失去美男子的称号了!” 副标题是: “因为我们越来越胖了!” 她晃晃脑袋,又看看手中的报纸。 “根据最新统计,我们氏族最近的肥胖率在以0.47%每年的比率增长,将在今年年末超过17%。专家预测,布鲁赫一族将会在十年之内超过勒圣布拉族,变成血族中最胖的氏族。路易斯伯爵在血祭盛典的专访中呼吁道:‘我亲爱的族人们,为了布鲁赫一族的繁衍和发展,为了减少我们族人的负增长率,请健康饮食,多喝血,少吃土豆!不然,我们就要失去美男子的称号了!’” 这样一个阴暗的地方,却印出了这样的头条,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她眉头微微一皱,喃喃道:“这是报纸么?” “这是昨天的布鲁赫报。也不知道改版多少次,才得到路易斯伯爵的允许。我敢打赌,他的原话不是这样的。”鲁斯凡拿了一份同样的报纸,抖了抖,“未修改版本肯定是‘我们的女人已经很少了,我们全靠男人吸引别族女子入族,如果再这样下去,血族世界中最英俊的男人会彻底绝种的!’” “我不懂,什么血族?” 鲁斯凡愣了愣:“是这样,呃,布鲁赫是所有血族里面最喜欢吃土豆的民族,我问了很多布鲁赫族的人,他们给的答案都不一样。但路易斯伯爵说原因有三:一,便宜。二,不用吃多少就能饱了,三——” “我不是说这个。”莉莉斯的忍不住打断他,“什么血?什么族?” 鲁斯凡还是处于懵懂状态。他看了她很久很久,终于得出最后结论:“你饿了吗?” 莉莉斯实在没法说不,只得点头。 鲁斯凡从地上的小袋子里拿出一个酒壶,递在她手中:“这是刚买的,还比较新鲜。” 她接过酒壶,欲言又止,慢慢拧开壶盖。 鲁斯凡拿出一张面巾:“说句玩笑话,莉莉斯小姐是否离开了首都?” “嗯。”她随意敷衍一下,喝下一口酒,顿时精神一振。 酒水味道实在不错,就是有些腥味,还有点熟悉。 “难怪,我就说您口音听上去和以前不大一样了。那口地道的莱温腔都淡了不少。” “嗯。” “似乎还有点……” 莉莉斯瞥他一眼:“什么。” “没什么。”他递给她面巾,“最近时事不稳定。这边您不见了,陛下看去很忙,‘那边’似乎也出了点事。” 她擦擦嘴角,看到面巾上一片浓稠的红色:“这是什么?” 他又忍了很久才控制住没惊讶地看着她: “‘樱桃贵妇’。” “这是酒么?怎么我喝去不大像?” 鲁斯凡凝视她片刻,终于确定她是在开玩笑,于是笑道:“你是嫌它太淡了是么?没法的,最近资源紧缺,只有贵族才能享受百分之八十以上纯度的血呀。” “血?” “嗯。” 她轻佻一笑:“原来我们是吸血鬼,我才知道,哈哈。” “哈哈哈哈哈,吸血鬼。”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是呀,我们都是吸血鬼啊。”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她终于没力气笑了。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真那么好笑么。” 鲁斯凡擦擦眼角的泪水,还是一边笑着,露出两颗尖尖的獠牙:“我一直觉得吸血鬼这个称呼很有意思。如此愚蠢的名字,也就只有人类想得出来。” 她一点不觉得好笑,只淡淡接道:“无所谓了。对食物,你还要求它有智商不成?” 鲁斯凡又笑出声来,还一边对着酒壶仰头喝一口: “为了这个我还专门写信到布鲁赫饮料发行部门,要求他们用活人的血当原材料,他们不信,最近居然因为资源紧缺换了猪血,是有些过火了。” 莉莉斯看他一眼,忽然背脊有些发凉。 她再翻翻报纸,第二版头条写着:“不健康的饮血生活导致肥胖率剧增。” 她的头中嗡的一响。 一道闪电劈过深灰的天,雷鸣轰顶,下起了大雨。 Chapter 3, 4 Chapter 3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还有能保持清醒的人,那一定是天方夜谭。 莉莉斯飞速翻看那张布鲁赫报,扫了扫每个版的头条。 时政社会:20,000族人回到工作岗位。 地方文化:和平主义游行示威“为民主主义高呼”。 城市领导:纯血族领主因违反第二戒条被革职。 经济市场:472,423,000伯!去年新增贷款创新高! 能源环保:北欧地区人口负增长!走可持续发展道路,节约血能源! 房产租借:莱温地区月租金是平时七倍,“血祭房”开始有人预定。 跨党公司:北部雪灾导致特娜血产品公司经济垄断。 教育科技:教育部:南部灾区开学时间可适当调整。 文化读书:中国与东瀛:东方人类的奋斗之路。 医疗健康:想死还是想活?请勿染肤。 娱乐旅游:莱温旅游公司一年半输送至中国长城游客122万人次。 她终于狠狠掐了自己一下。 她没有在做梦。 虽然她的脑中是一片空白,但是她知道,不论她变成什么样,她的出身绝对是人类。 而如今,她变成了……吸血鬼? 她不愿意相信。但在她再次照了镜子以后,彻底陷入绝望。 镜中的女人垂落的头发盖住深红的眼睛,冷艳依旧。但她稍微裂开嘴笑了一下,两颗尖牙露出来。 她伸手看看自己的皮肤。 那双手美得有些失真。如此抢眼的红指甲,如此纯粹的白皮肤。手腕的苍白之下,是蓝色的筋。 忽然,布鲁赫把报纸在她面前晃了晃。他指着娱乐板块上的漫画。 漫画上两个穿着比基尼的巨胖女人面对面站着,均是呈金字塔形的身材,三层以上的肚皮。她们把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推来推去,像在打乒乓球一样。 图下写着标题:布鲁赫女人的体育运动。 “呵呵,这个画得太形象了。”鲁斯凡指了指那图,“现在不仅是北欧人口负增长,连布鲁赫族也在负增长。法律女权得太可怕,女人都像铁塔,男人都不敢结婚。还是莉莉斯小姐的氏族比较讨人喜欢。” 莉莉斯不知如何回答,只看着街道,嘴角微扬:“多谢夸奖。不过,我们还要多久才到?” “这不就到了?” 她回头。 前方一个相当宽大的广场,中间是一个巨型喷水池,喷水池中间有一片雕塑群,像是一群衣着华贵的吸血鬼正坐在一起,进行酒宴。中间最高的雕塑是一个站着的女人。 很不幸的是,这个女人又是她。 不过这里她盘着头,身穿低胸晚礼服,披风拖地,肩上还站了一只蝙蝠。她半垂着眼,刘海依然垂落遮住一只眼。她的眼神似乎和报纸上的不大一样,略微透着一些坚毅与女帝一般的霸气。 莉莉斯看着那个完全陌生的人,又看看镜中的自己。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马车绕了很久,才绕过那些巨型雕像,行进到了一片铁门面前。 黑色铁杆顶端是尖尖的金色利爪,一直蔓延到视线的尽头。正中央是两个更高的铁门,上面挂着一个金制标志物。那是一个头轻脚重的十字架,上架着椭圆。 标志物周围是暗金的利刺,铁门前左右两旁是狰狞的石像鬼。石像鬼头上有两只角,翅膀展开,面貌凶恶。 门口站着很多身穿盔甲的士兵,见他们来了,自动把门打开。 鲁斯凡搀她下车。 “我们只能到这了。需要我随同您一起进去么?” “是的,谢谢。” 他后退一步,摊手:“您先。” 她微笑一下,走进铁门。 地面是白色大理石制的,因地面湿润而莹莹发亮。 迎面是一片极宽的阶梯。他们走了许久,才走到宫殿正门前。里面灯火辉煌,却因为过于深远而让人倍感压抑。 门口又有几个守卫。她想了想,走过去说: “陛下在么?” “莉莉斯小姐,陛下不在。” “请问他去了哪里?” “陛下没有交代清楚,只说去了南部——他去寻找您了。” “他什么时候回来?” “路易斯伯爵已经听说了您回来的消息,派人去通知陛下。或许明天傍晚他就能到了。” “哦,好的。” “陛下还说了,会为您举行一次晚宴,让您一定要参加。” “谢谢。我今天就住这里了。” “这……是。”两个守卫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个推了推另一个,另一个又回推了一下。推来推去,还是和莉莉斯说话的那个问道:“小姐想睡哪个房间呢?” “我上次睡的房间。” 两个守卫又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这,好的。” 莉莉斯察觉不对,看看鲁斯凡,鲁斯凡表现很正常。她在守卫离开前又问:“等等。” “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吗?” “我想看看书。给我一个有很多书的房间吧。” “小姐的意思,还是上次睡的地方么?” 莉莉斯想了想说:“是的。” “莉莉斯小姐,我想我该离开了。”守卫离开以后,鲁斯凡微笑道,“您真的是越来越美丽,越来越温柔,不像以前那样,天天想着一些男人做的事。” “什么叫男人做的事?” “嗯,军事,政治,或是寻找什么战争法一类的。” “这些事,女人都不该做么?” “女人如此美丽,自然是该供奉起来保护好的。” “是么,爵士认为女人都是花瓶么?” “当花瓶,其实是很美好的事。” 莉莉斯笑了笑,深蓝的发在灯火中闪烁。 “我对这些事确实没有兴趣。女人么,自然该以爱人和内务为生活重心。那些都是男人的事,尤其是强大而有男子气概的男人。”她微扬嘴角,别有深意地看他一眼。 他微微一怔:“啊,是。” 她往台阶下走了两步,突然回头说:“对了,你觉得路易斯伯爵这人怎样?” “路易斯伯爵?很有意思的一个人呀。”鲁斯凡有些心不在焉,一双眼睛都盯着她,“只是有的时候有点弄不明白,他天天和陛下待在一起,也是唯一一个直呼陛下姓名的人,但是为何他的性格还如此……孩子气吧。” “他叫陛下的时候,似乎很特别呢,你能学学么?” 鲁斯凡微微皱眉,努力回想,然后两条眉毛动了动,眼睛睁得圆圆的:“嘿,米兰,最近有没有听说梵卓区又来了几个美女呀?” 莉莉斯半掩着嘴,笑出声来:“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鲁斯凡连回话都忘记了,只看着她出神。 天越来越黑,宫殿内的灯火因此更加明亮。莉莉斯苍白的脸头一次显得有些血色。 “莉莉斯小姐,您……您真的是变了不少。” 这时,守卫来了:“莉莉斯小姐,请随我来。” “好的,请稍等。”她转身走向鲁斯凡,半闭着眼,瞳孔红宝石一般,艳丽而透澈,“是么,我变了不少。” “是的。”他有些不安,“不过这是好事,您越来越美丽了。” 莉莉斯没有回话,只靠近他,抬头凝视他的眼睛:“明天晚宴你要来么。” “我可能会回去……不过也说不定,有可能会待这里,我不知道。” “好吧,好好休息。”她转身就走。刚走了两步,又半侧过脸,看他一眼,随着守卫进去了。 鲁斯凡在原地站了片刻,魂不守舍地回到了马车上。 他的随从问: “爵士现在要去哪里?” “我怀疑莉莉斯去过了‘那边’。” “为什么?” “她现在的举止言行,简直就是一个撒霸特女人的典型表现。”他顿了顿,嘴角忽然扬起,“不过,真的很不一样……” 莉莉斯刚进房,还没来得及观看房间,便翻到了一本《当代血族词典》。但是还没来得及翻看,就有一个侍女进来说: “莉莉斯小姐,床单我们已经换过了。” 莉莉斯回头看看隔自己二三十米以外的淡金床铺,点点头:“谢谢。” 侍女看看她,又轻声说:“陛下交代过,他床上那些书不可以动,里面的书签请一定注意,不要让它们掉出来了。” “嗯。我知道了。” 侍女又看看她,出去了。 莉莉斯翻了翻词典,忽然猛地回头。 这是谁的房间? Chapter 4 莉莉斯四下观察了一阵子。 这是一个雍容华贵的卧室,但与此同时,也相当古老:贴墙环绕的大片书柜,木制封面的书籍,镶嵌着蛋黄花纹的深红地毯,雕刻花纹的金属窗门,墙角一个陈列红白酒的吧台,还有那个淡金色的床。 莉莉斯走到吧台旁。 里面装着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酒瓶,还有一些盛满红色液体的长颈瓶。瓶中的液体浓稠色深,显然都不是酒。每个瓶下面都贴了小标签,标签上写着“79%”“89%”“99%”等字样,下方写有“18—20”“20—22”“22—24”等等,再下面便是国名或是城市名。有的瓶子下面写有人名,大部分是女人的名字,不过她都没听说过。有人名的瓶子往往都比较精致,较小。 莉莉斯提起一个瓶颈看看,想了片刻,差点把瓶子给摔了。 这些都是血。 她后退一步,浑身上下都像被虫爬过一样难受。她刚想后退赶快离开这个诡异的酒柜,却突然看到最右方有两个一摸一样的淡蓝空瓶。虽说是空瓶,但上面也标有价码。而且,这两瓶子上还有奇怪的符号:那是一个长了獠牙的倒立十字架,底端被荆棘圈代替。 其中一个瓶子下方写着: 89% 特娜 伊丽莎白?肯特 另一个瓶子下方写着: 99% 特娜 伊丽莎白?肯特 百分比和特娜之间有一段距离。 莉莉斯再对比其他的血瓶,确定第一行应该是类似血液浓度的东西,第二行是年龄,第三行是出生地,第四个是人名。 这样看来,特娜是一个地名,伊丽莎白?肯特是血液主人的名字。而这个人还没有死,所以中间有空行。 再看看同柜里的血瓶,几乎所有瓶上都有那个奇怪的符号。而且,其他血瓶上都有年龄,最低的一个是98,高的有超过400的。 看来这个里面的不是人类的血。 莉莉斯立刻找来那本《当代血族词典》,迅速找到了“特娜”: 撒霸特首都,位于撒霸特领土南部,血族世界特大城市之一。市区人口121万(1698年),包括周围五郡在内的大特娜人口达400多万全。全魔党最大的工业城市、河港和陆上交通枢纽,全血族重要商业和时装中心。有特娜学院等高等学校和全魔党最大的图书馆。著名旅游城市,行政中心为撒霸特王宫。 撒霸特:魔宴盟派的别称,亦名“黑暗之手”。与中立党、密党合称血族的三大党派。卡玛利拉的宿敌。主要氏族有两个:棘秘魑以及勒圣布拉。首都特娜。主要语言:撒霸特语。创始者:德古拉伯爵。主要统治者(1698年)有:德古拉伯爵,巴托里伯爵夫妇。 这个词条的旁边有一个插图。图上有个标志,正是她在酒瓶上看到的奇怪符号。 这么说来,标上这个符号的血瓶,装的都是吸血鬼的血。只是血液颜色都很奇怪,有蓝色,紫色,紫红色……偏偏没有红色。 她看看自己的手腕,蓝色的筋。 她想了想,又翻到了“卡玛利拉”: 隐秘盟派的别称。与中立党、魔党合称血族的三大党派。撒霸特的宿敌。主要氏族有七个:末卡维,布鲁赫,妥芮朵,瑞魔尔,冈格罗,梵卓,诺费勒。首都莱温。主要语言:卡玛利拉语。创始者:莉莉斯。统治者(1698年):米兰。行政中心:格路密斯王宫。 旁边的标志,正是她在王宫铁门上看到的。 现在她大概清楚自己的状况了。 她确实在吸血鬼的世界。血族有三个大党派,她在密党的首都莱温。密党的帝王叫做米兰。无论她是失去记忆,被人洗脑,还是灵魂附体,这身体的主人,莉莉斯,是这个党派的创始者。 之前,莉莉斯莫名失踪两个月,并且藏在首都的一个小巷中,直到她醒来。 她需要弄清楚来龙去脉。不过,并不是那么急的。 她关心的是米兰。 她又翻翻词典,找到了米兰的词条: 米兰(1641—— )姓氏不详,血统不详,籍贯莱温,原属布鲁赫族。密党统治者(1698年)、政治家。1647年破格毕业于莱温学院政治战争系,获硕士学位。1654年出席卡玛利拉高层会议。1655年发表《卡玛利拉六大戒条》《氏族民主论》。1657年经选举成为布鲁赫族亲王,并得到侯爵称号。1658年三月镇压布鲁赫的氏族分裂起义。1658年末迎战撒霸特,在赛伦连败魔党军队,得到伯爵称号。1660经莉莉斯推荐,大法官投票选举继位。1662年参与编写《梵卓自治法案》。1667年与撒霸特签订临时停战
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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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9年因遭民众质疑游行强行镇压。1673年重新修订…… 莉莉斯打了个呵欠,没心思再看下去,随便翻到下一页看看还有多少,看到一张照片,又翻回来。呆了一下,又翻到下一页。 照片上的男子穿着白色高领衬衫,脸颊窄瘦,留着黑色的短发。因为头发卷曲,两耳边的发梢便自然翘起,外加微微凌乱的刘海,显得越发青涩。 黑发白肤的人有很多,但是颜色对比如此强烈的人,除了他,恐怕再找不出第二个。或许是因为这张照片是黑白的。他的眼睛并不是很黑,但绝不是淡色。他的眼窝很深,鼻梁挺秀,因轮廓太过分明而无法通过照片看清他的长相。 莉莉斯看着照片,许久,嘴角才微微扬起。 这样一个清秀漂亮的年轻人,竟是密党帝王。 她想了想,又继续翻词典,想寻找“伊丽莎白?肯特”。可惜字典里有几百个伊丽莎白,就偏偏没有姓肯特的。 这个伊丽莎白,或许是米兰很在意的人。 不过不碍事。 如果没有记错,那些侍卫侍女们看她都是用很奇怪的目光。外加莉莉斯上一次睡在这里,说不定她和米兰早就有过什么了。 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却丝毫不感到疲惫。 或许是因为太期待晚宴的缘故? 莉莉斯站起来,走到全身镜面前,看着镜中的自己,伸手摸摸及腰的长卷发,又拨开那个让她显得相当慵懒成熟的刘海,再摸摸苍白的脸颊。 她只喜欢这样的皮肤,别的,都太不对她的味。 她理了理衣服,找了个侍女把自己带到宫外去。 依然是黑压压的天。整个莱温的灯火却大片大片被点亮了。 她有些好奇,迅速走下楼梯。 “莉莉斯小姐,晚上好。”有个男子从宫内走出来,对她行了个脱帽礼,“现在打算出去么?” “我不过随便走走。” “我和朋友有约,先出去了。祝小姐玩得愉快。” 他刚说完话,立刻用斗篷包住自己。只听见嘭的一声响,人消失了。 一只蝙蝠出现在她面前。 她讶异地后退一步。 “莉莉斯小姐,您还好吧?”蝙蝠说道。 她又后退一步。 蝙蝠朝她飞近一些:“怎么了?” 她连退几步,靠到墙上,却发现背后有软软的东西。 “莉莉斯小姐,您压着我的肚子了——” “抱歉……”她连忙回头,忽然愣住。 “没有问题,我拉拉就好……莉莉斯小姐?……莉莉斯小姐?” 次日清晨,莉莉斯从床上起来,随手翻了翻身边的报纸,意外发现了卡玛利拉日报头版: “莉莉斯回返突变!疑患蝙蝠过敏症!” Chapter 5, 6 Chapter 5 莉莉斯揉揉头发,坐直身子读报纸: 莉莉斯神秘失踪两个月,此次返回,竟因碰触蝙蝠而晕倒在格路密斯王宫门前。关于蝙蝠过敏症,即由多种原因引起血液中血族激素分泌过低的一种综合症。表现为见到或碰触蝙蝠后心悸、出汗,重者发生惊厥、昏迷。患此症之人大部分为非纯血族女性,后遗症为无法变身为蝙蝠,无法在棺材里入眠。口服或注射血族激素后即可缓解。名人中患有蝙蝠过敏症的有拉蜜亚,巴托里伯爵夫人等。 这是血族医学界的一项特殊病例。莉莉斯作为纯血族,以及密党的创始者,原应对此病症免疫,却在这次回返发作,专家认为…… 莉莉斯眉头微皱,直接跳过去不看。 其实原因很简单,就是她讨厌蝙蝠,讨厌老鼠,讨厌一切和它们有关的东西。 她翻翻其他版面,看到一个醒目的标题: “巴托里伯爵夫人暂离魔党政权!” 她看了看下面的小字: 流行性红血病属于血液传播疾病,其起病急,病死率高。它是因人体病毒引起,由红血球携带传播的一类自然疫原性疾病。自今年一月起,魔党特娜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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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病73例。其中包括在位统治者之一,巴托里伯爵夫人。据报道,德古拉伯爵目前已经请了医生对其进行诊治,医生说现在状态还很稳定,至于康复时日还待观察。德古拉伯爵以及巴托里伯爵将暂时代替伯爵夫人的位置,取消了访问莱温的计划。 旁边有一个人的照片。那个男人有着淡棕色的发,蓝色的眼,肤色较暗,眉毛飞扬,一双眼睛微微下垂,看上去很温和。照片下写着: 尊贵的巴托里伯爵已经重新替夫人安排了行程。 莉莉斯瞅瞅那张照片,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人看着就是不顺眼。 她刚合上报纸,一只手就突然伸出来,挡住了她。 她猛地抬头。 这么久了,她竟然未留意到身边站了人。 那是一个矮矮小小的女子,一头咖啡色的发,一双颜色极深的大眼睛。皮肤依然是病态的苍白,笑容却相当温软。她靠过来,声音尖尖细细: “莉莉,你还好吧?” “嗯,我很不错。”莉莉斯抬头朝她笑笑,拍拍身边的位置,“来坐。” 女孩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莉莉,我是娜塔夏,你忘记我了?” 莉莉斯对她笑笑:“为什么这么说?”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柔了?你从来不对我这么温柔的!” 莉莉斯依然只是笑。 “你太好了,这回出去你真的变了好多啊。”娜塔夏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你看了今天的报纸么?” “看了,有点小题大做。” “我不是说头版——当然,你一直都是头版。我是说,你看到巴托里伯爵夫人的消息了么?” “看到了,如何?” “谢天谢地,她终于消失了。你知道吗?她要再这样待下去,全世界的人都会变成黑乎乎的一团,多难看啊。我真的没有弄明白现在的女人们在想什么。你知不知道我上次看了报纸,上面说染肤对皮肤损害有多大。而且很容易引发后遗症。有很多血族染肤以后丧失了吸血能力,都死掉了……” “都染成什么样了?” “不都是模仿巴托里伯爵夫人?但是人家是撒霸特人,出生特娜,天生的金发碧眼亮唇淡棕皮肤,又健康又性感,自然就是美。你说说密党的弄成那样有什么意义?本来头发眼睛和嘴巴的颜色都比较深,再加个深色皮肤,纯粹一团煤炭。” “为什么要棕色?我觉得白色很好看。” “这……也不一定啦,棕色很漂亮。” “可是我觉得白色好看。” “大家都是白色,白色就不稀奇了。嗯,你的口味倒和魔党的挺像,他们是拼命想美白,我们是拼命想美黑。” “我喜欢白皮肤,是因为我自己是这样。不是口味的问题。” “是么?我不喜欢我的皮肤。”娜塔夏看看镜子,摸摸脸,又突然转过来,“噢,我忘记说,可怜的拉蜜亚……她以前把头发染成金色就算了,昨天,她终于下定决心,把皮肤也给染了。” “真的?” “真的。很可怕,简直吓死人了。我看得出来她想拼命变成巴托里伯爵夫人,但是……”她摇摇头,“真的太吓人了!今天晚上你会看到她,你会晕过去的。” “嗯,好啊。” “对了,最近宫里有传闻……”娜塔夏看看莉莉斯,小声说,“说了你别生气。” “没有问题。” “其实……有人说陛下是1/4,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1/4?” “我就知道你不知道什么是1/4。”娜塔夏坐在她身边,小声说,“就是复生血族。他们都说,复生血族只有正常血族脑的1/4——当然,这个假想已经被推翻了。但是,种族歧视的人还是会用它。” “这么说,你是种族歧视?” “我也不是……可是,我真的不喜欢复生血族。他们大部分都好难看。而且,我一想到他们身上流着紫红色的血液,就觉得特别怪。”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当然是蓝血了!纯种永远是真正的贵族。就像你一样。”娜塔夏拍拍她的手,“我恨死了,为什么我就是新生血族。如果我是纯的,那该有多好。” “其实没有什么区别的。” “怎么会没有?我们都是给人吸了血变成血族的,而你们是天生的血族,差别大了。不过,再怎么,都比死了再复活的僵尸好,他们都好难看……对啊,陛下是我见过最英俊的人,怎么可能是1/4?这肯定是谣言。” 莉莉斯想了很久,还是记不住她的名字: “娜娜,你今天要穿什么样的裙子参加晚宴?” “娜娜?你叫我娜娜?我好高兴啊。”娜塔夏激动得两眼发光,“我穿——我不穿裙子,我不喜欢我的腿。” 好容易打发走了娜塔夏,莉莉斯才静下来。对于娜塔夏所说的三种血族,她还需要多观察一下。离晚宴没剩下多少时间,她要起身准备打扮。虽然依然有些糊涂,但她至少知道了,血族对出身贵贱很重视。 她还记得米兰的词条,大概提了提他的生平。她对政治确实不了解。但,米兰无疑是一个很厉害的帝王。 最起码,能管理这样一个党派,寻常人是做不到的。 是否纯种,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她起身,抬手看看自己蓝色的血管。 蓝色的血液,高贵的象征。 她相当于一个有基本常识的,全新的人。但是听到贵族一词,却莫名地感到倦怠。 Chapter 6 血族的夜生活是人类无法想象的。一到晚上,整个世界仿佛都活了起来。 原本阴沉的天变成了彻底的黑暗,所有的灯火自满城狭窄的小巷中被点亮。格路密斯王宫门前的火把燃着,照着湿润的地面和过往的人,金晃晃的一片。 街道上四处贴着宣传海报。 海报左下角有一个小木盒,盒中放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只有好消息比我们早到。 不幸的是,莉莉斯小姐的回归不是一个包裹,不然我们一定第一个将它送到格露密斯王宫。作为血族祭典的专用快递公司,我们更加高兴,因为布鲁赫年的血祭盛典将在密党首都举行。 此时,莉莉斯正站在宴会大厅门口的拐角处,努力回忆自己在书上看到的内容。 一缕月光透过窗棂,照进长廊。 大厅里的灯光,将门前照得一片辉煌。 人群来来往往。男士们手持拐杖,颈系领带,头戴礼帽;女士们都手扶着男士的手腕,以袖口的钩子勾住裙摆,绰约多姿地走进去。 莉莉斯理了理衣领,觉得有些不适应。 里面所有人的裙摆都是收腿的,只有她一个人是大摆裙。而且,她的胸部,似乎露得有点多了。 而且,所有女士都戴着宽檐帽加网纱,或是宽檐帽上镶嵌着短短的绒毛。只有她一个人戴着小圆帽,上面还有两撇美丽却夸张的白色羽毛。 她只是跟从侍女进入莉莉斯的房间,从衣柜最里面挑了一件她自以为最好看,最正式的。 忽然,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 她被吓了一跳,一脸惊愕地回头。 站在她身后的男子白衣白帽,黑鞋黑手套,系着蓝色的领结,身材相当高大。他有一双深蓝色的眼睛,眼角略有些笑纹,鬓角露出些许红发。看长相,约莫四十岁左右,但是神态却似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莉莉斯小姐。”他笑得一脸灿烂,还扶了扶帽檐。 莉莉斯立即以右手牵裙,把左手放在胸口,微微屈膝: “路易斯伯爵。” “总算回来了啊。” “是的。” “怎么才出去一次就这么生疏?” “刚你不也叫我小姐了么?” “哈哈哈哈,还是叫我彼得好了。”路易斯伯爵看看表,抬头笑了笑,露出一口闪亮的白牙,“你这回到底去了哪里?口音怎么会变了这么多?” “哦?变得像什么了?” “不知道,反正不大像莱温人了。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口音不大纯正,叫做亲民。” “多谢夸奖。” “倒是你怎么一个人来了?不该等陛下先来么?” “他还要多久才能来?” “我不知道,说不定去梵卓区了。” 这个话,似乎鲁斯凡爵士也提到过。梵卓族是莉莉斯管辖的氏族,据说是美女很多的地方。 “男人偶尔出去逍遥一下,也没什么不好的。” “你真的是莉莉斯么?怎么说出这种话了?我以为你一定会说‘你以为什么人都跟你一样么’!” 莉莉斯只笑了一下,没回话。 “唉。谁都说想找梵卓族的女人当老婆,还说我们吃里爬外。不找美女找什么?难道找我们族的铁塔?” “男人太高太帅,自然不会有太秀气的女人。如果都好了,你要别的氏族怎么活?” “说得也是。”路易斯伯爵看看外面,把手抬起来,“我看陛下一时半会来不了了,跟我进去吧。” 莉莉斯又一次行礼,将手放在他的手臂上。 晚宴方才准备完毕,室内室外是天壤之别。 推开华丽厚重的大门,里面一片金壁辉煌。 “尊贵的莉莉斯小姐,以及路易斯伯爵!” 所有人都穿着雍容的暗色衣服,不少戴了礼帽的男子手持拐杖,慢慢走进去。华尔兹旋律流畅,节奏明快,不少血族都在相拥着旋转跳舞。 繁复的大吊灯上挂着蜡烛,烛光灼灼闪烁。 但是,就在莉莉斯刚进去那一刻,所有人都停止了行动,看着她。 其实不仅仅是看着她,还有她的衣服。 她很大方,朝每个人微笑。别人亦会回笑,不过目光依然停留在她身上。 莉莉斯绝对是个大美人痞子,但被这样看,实在有些不自在。 路易斯伯爵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小声说:“这结果你早猜到了吧,被人围观的感觉是不是很快乐?” “先坐下来吧。” 她知道自己是有地方做错了,但是依然没懂是哪里。 看到别的女子朝自己行礼,她算明白了一点:应该用左手上的小钩将裙摆勾住,然后右手略微抬高,屈膝。 他们两人坐在大厅角落的沙发上,身后是正对王宫大门的窗台。 路易斯伯爵取下帽子,露出一头红发:“对了,你这回出去有找到想要的东西了么?” “这个以后再说吧。我在陛下的房间里看到很多东西……例如说,99%的瓶子又多了几个。” “你说的是99%浓度的血么?” “没错。” “这不应该呀,血资源紧缺,陛下不是不提倡杀人么。不过你要真吸了79%的,我看血族要人口爆炸的。” “那多几个89%似乎也不错。” “哪里不错了?变成僵尸还不如变成吸血鬼呢。反正也不能吸99%的,味道也差不多。万一哪些好事的人把僵尸复活了,那1/4就全天下跑……我看,这比我们族的铁塔还可怕。” 大概意思她明白了些。吸79%浓度的血,对方会变成吸血鬼,89%就会变成僵尸,99%就会死。相对来说,浓度越高,血的质量就越好吧。 不过她还记得,米兰房间里那两个空瓶子,都写的是伊丽莎白的名字,一个是89%,一个是99%。 看来这个伊丽莎白,一定是米兰的仇人。 或者说……是恋人。 如果真的是那层关系,她就不打米兰的主意了。她一向对有女人的男人没兴趣,尤其是爱一个女人爱到想杀掉她的男人。 “对了,伊丽……”莉莉斯刚想开口问问,两人忽然发现整个房间的人都在朝门外挤去。 “陛下回来了。”彼得随手举起一杯鸡尾酒,喝上一口,快步走向门口。 莉莉斯顿了顿,走到窗边。 米兰并不是坐在马车里。 他骑着黑色的马,长长的黑色披风拖在马背上;他戴着黑帽,白色的手套;他一身略紧的黑色衣裤,以及白边的大敞口领口和袖口;他的手臂上挂着红色的袖章,上面是银色的密党象征标志;他的腿踩在马镫上。可即便是从上往下看,骨骼都显得长而直。 他带领着一长队人马,逶迤而高贵地进入格路密斯王宫。 莉莉斯看着这个景象,按捺不住,嘴角微微扬起。 原本以为他长了那样清秀甚至有些少年气息的脸蛋,个子不会高,身材也会很平板。但就从这窗口看去,倘若他没有在肩上加东西,那能支撑起这样的披风,一定是天方夜谭。 看着他越来越近,她便越是喜悦。 忽然一阵风吹来,扬起了他的披风,马的鬃毛,几乎垂落他的帽檐。 银色的马鞍一阵闪亮。 他伸手,白色手套的食指和中指并着,轻轻压在帽檐上。 他身后的人朝上面看了一眼,在他耳边偷偷说了一句话。 他左顾右盼,直到那人又说了一句,他才忽然抬头。 他在黑夜中行走,脸和嘴唇却是病态的苍白。 黑色帽檐下,露出一只眼睛。 他有着令人无法不记住的眼睛。 她从来不知道,相隔这么远,竟能将他瞳孔的颜色看得如此清楚。 一头深黑色的头发下,深如海洋的蓝。蓝到不似真实。 她甚至不能确定他是在看自己,便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风像舞动的妖精,在满世界的繁华与荒凉中偷偷卷过,扬起了她暗夜一般的黑色蕾丝裙边,吹动了攀爬在墙壁上的蔷薇。 深蓝的花瓣飘然抖落,湮灭在几点荧火的暗夜中。 他轻轻点了一下帽檐,嘴角扬起,帽檐便又一次盖住了他的脸。 大队依然缓缓前进。 她站在窗口,直到黑沉沉的天再撑不住乌云的重压,落下雨点。 有人说过,即便是同样的蓝色眼睛,在金发和黑发的人脸上都是不一样的。金发的人拥有蓝眼,会显得颜色很浅,纯洁而干净,就像天使。黑发的人拥有蓝眼,便是绝望的邪气,就像吸血鬼。 Chapter 7, 8 Chapter 7 米兰被一群人簇拥着进来。 即便他站得很远,看不清他的面貌,莉莉斯都依然没有走上前一步。她不懂为什么,原本很想上去勾搭他的欲望都在瞬间烟消云散。 路易斯伯爵动作已经很快了,但是有一个身影以令人无法想象之速穿梭到米兰身边。 人未到,声已远: “陛下——” 声调拖得叫一个嗲,声尾拉得叫一个长。不少在场的女人都蹙起了眉。 米兰已经够打眼了,但再没什么人的头发比这个女人更打眼的——闪亮的金色,纯粹的金色,一片黑色当中,就只有这么一个头是金色。这样漂亮的金色,自然要配上美丽的女人的。 然而,这个女孩的面容也不让人失望。 只是相对其他人来说,她实在是太不一样了:她的头发颜色很浅很浅,皮肤颜色却略显古铜色,跟嘴唇颜色接近。而她的眼睛是深红色,大而明亮,配上一张小小的瓜子脸,实在是很好看。 她没有莉莉斯那样完美的身材和脸蛋,但是,这样健康野性的气质,在这个死气沉沉的密党世界中,是几乎绝种的。 莉莉斯正觉得她特别,她就更加特别了。 所有人都对米兰相当恭敬有礼,只有她一个人扑过去,搂住米兰的颈项。 在她还没有说话之前,一个尖尖细细的声音就在莉莉斯耳边响起:“陛下您回来了,拉蜜亚想死您了。” 莉莉斯回头,看到娜塔夏站在她正后方。 话音刚落,米兰那边就传来了拉蜜亚的声音: “陛下您回来了,拉蜜亚真的很想您。” “原来她还知道变得成熟些。”娜塔夏个子小小的,气势可是大大的,一手剥着黑葡萄皮,一眼瞥着拉蜜亚,“她几十年前染那个金发的时候,所有人都打赌说她会染回来,就我说她肯定不会。最后还是我赢了赌——因为就我知道,她脸皮厚到不怕别人输。多年前她带动了金屎的风潮,现在我们可怜的密党中已经有了成千上万个金屎卡玛利拉。” 莉莉斯看看拉蜜亚的头。 金屎卡玛利拉,大概就是指密党人染金发的吧。这么说来,魔党的血族,应该有很多金发,或者金发象征了什么。 莉莉斯琢磨了一下:“魔党的金发,其实也不是那么多。” “不是棕色就是银色,不是银色就是淡棕,反正都差不多。最可怕的是魔党的女人们啊,一个个都是移动阴户……你看看拉蜜亚,头发已经够惊人了,这次把皮肤也染了,简直就是想吓死人。估计她离魔党女人也不远了。” 莉莉斯笑笑:“她以前的头发颜色我都快忘记了。” “深黑色的直发。可能就是因为和巴托里伯爵夫人都是直发,外加脸型有点像,拉蜜亚才如此热衷于变成她吧。” “嗯,这叫名牌效应。” “不单单是名牌效应,跟陛下也有关系。”娜塔夏一边说着,一边看着那两人。 “你是指哪方面?”莉莉斯回着话,眼睛也没离开他们。 米兰正在给拉蜜亚极其温柔亲切的拥抱。当场几个女士翻白眼的动作就给人看得一清二楚。 “还能是哪方面?1669年的事你还忘了?所有人都知道,陛下跟巴托里伯爵夫人——” “莉莉斯。”一个声音打断了娜塔夏的话。 莉莉斯抬头,米兰正朝她走来。 她敢发誓,这是她一生中,极为少数的怯场——即便她还没弄清楚她这“一生”是怎么来的。 她个子很高,但是米兰甚至还比她高上许多。 所以,当他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觉得他身后的灯光消失了。全世界仿佛只剩下一双深蓝色的眼睛。 他摘下帽子,随手扔给身边的人,淡淡笑道: “圣器找到了么?” 他的五官和照片上差不多。但是整体感觉差太多了。 他的发尾被灯光照得微微发亮,头发用似乎刻意弄直过,所以看去要顺滑得多,也显得老练些。他的脸颊很窄,皮肤好得没有瑕疵。 她看着他,原本想说的话都忘记了,只是摇摇头,下意识后退一步。 “还要继续找么?” 她隔了很久才说:“暂时不知道。” 米兰走上前一步,抱住她: “别再走了,密党的事我会处理。宪法的事你要觉得累,也不用管了。而且,你最后说的那个事,我也考虑过了。”他在她耳边小声说道,“一会我会给你答复。” 莉莉斯觉得自己已经不像自己了。 她该做的,应该不是这些。 她早已想好要勾搭米兰的。 但是,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下意识想要躲开他。 或许她非常不喜欢米兰。但是她必须要相信他——她这样下去,总会被发现的。 米兰放开她,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微微蹙眉,年轻的脸看上去格外漂亮:“你这样不好看。” 莉莉斯冷冷说:“陛下,我一会也有话要跟您说。现在看您也累了,先休息一下。” “好。一会说——”米兰笑了笑,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和开始邪气绝望的血族气质简直是截然相反,“明天别再这么穿了,我不喜欢。” 莉莉斯没说话,默默退开了。 她只听到路易斯伯爵正在和米兰说话: “嘿,米兰,我听你在说新的宪法,怎么看的?” “每年定时纳税120赛法,任何人可以拥有竞选资格,减少高层会议的间隔。我暂时是这么想的,你怎么看?” “我觉得120赛法还是低了点。” “你意见呢?” “我觉得梵卓区的美女该多来几个。” “……” 莉莉斯快步离开。 她需要清醒一下。她不明白米兰究竟出了什么问题,让她感到如此不舒服。 面前一条长长的阶梯,上面也站满了人,不过多半都在往下看着舞池。 她随手端了一杯酒,往里面加了点血滴,晃晃酒杯,等血彻底融化在酒中,才慢慢走上楼。 不一会许多灯光熄灭,大厅被银色的月光充盈。 舞池里的男男女女衣着华丽,成双成对。 栏杆上雕刻着小小的蝙蝠翅膀。蝙蝠的眼睛是小金球或是红宝石,相当精致。莉莉斯拨拨那些小球,轻轻抿一口酒——美味到长长叹一口气。 她在人群中看到一个深红头发的男子,忽然笑了。 ——鲁斯凡爵士。 很显然他的目光追随她已经不是一会半会。 通常,在男人的心目中,女人分两种:贵妇,或是荡妇。 真正的贵妇就像鬼魂,除非有人开口和她说话,她不会出声。 真正荡妇也像鬼魂,除非有人开口跟她说话,她不会发作缠上人。 她每隔一会就瞥一眼鲁斯凡爵士。她看到他的目光压根就没能从自己身上挪开过。 她将头轻轻倚靠在栏杆上,一缕蓝色刘海长长垂落。 她用尖牙咬咬嘴唇。 鲁斯凡爵士原本喝酒喝得正兴奋,这会儿都把其中一个酒杯放在朋友手上,直接端着另一个酒杯来了。 他把她拉到一个小角落去,尽量避免让人看到。 他抓住她的手,只朝她暧昧地笑。 她回他一个极其妩媚的笑容。却没留意到对面的二楼有个高高的身影正快步走过。 他仰头,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甩手就扔掉酒杯。然后,他握住她另一只手。 莉莉斯轻轻推开他: “爵士今晚过得如何?” 高高的身影消失了。 圆舞曲宏伟而动听,男女们在舞池中旋转起舞。 “很好。谢谢莉莉斯小姐。”鲁斯凡爵士凑近她一些。 她举起酒杯,半倾斜着,作出要泼酒进舞池的动作:“不知道我这么做了以后,会怎样?” 鲁斯凡爵士挑挑眉毛,还只是笑。 她举酒,左右晃动,却偏偏没倒酒下去。 他稍微靠近她一些,眼睛看着她的唇。 她嘴角扬了扬。 他的笑容却瞬间变得僵硬: “陛下。” 米兰正站在她身后,用下巴指了指别的地方。 “我想到朋友还有点事,先走了。”鲁斯凡爵士看看表,快步离开。 莉莉斯愣了愣,倏然回头。 米兰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