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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到荼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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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到荼靡  爱到荼靡   作者:步飞烟   一、   南方六月的天空,潮湿而闷热。正午的太阳不遗余力的发挥着它的热量,街边的大黄狗爬在树阴下,半死不活的伸长了舌头。   16岁的乔可穿着白色的棉布裙子,一个人站在胡同口那棵老槐树下,望着天上逶迤的薄云出神。汗水濡湿了少女的脸,长长的头发一绺绺的粘在脸上。   乔可抬起细瘦的胳膊,擦掉额头的汗珠,向幽深的胡同望了一眼。那里是她和刑嘉的家。   他们是邻居,刑嘉比她早两年出生,两家只隔了一道墙。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用李白的这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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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到荼靡   作者:步飞烟   一、   南方六月的天空,潮湿而闷热。正午的太阳不遗余力的发挥着它的热量,街边的大黄狗爬在树阴下,半死不活的伸长了舌头。   16岁的乔可穿着白色的棉布裙子,一个人站在胡同口那棵老槐树下,望着天上逶迤的薄云出神。汗水濡湿了少女的脸,长长的头发一绺绺的粘在脸上。   乔可抬起细瘦的胳膊,擦掉额头的汗珠,向幽深的胡同望了一眼。那里是她和刑嘉的家。   他们是邻居,刑嘉比她早两年出生,两家只隔了一道墙。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用李白的这首《长干行》形容他们最为恰当。   两岁的时候,她跟他在一个盆子里洗过澡。   三岁的时候,她跟他在一张床上睡过觉。   四岁的时候,她跟他在一个碗里吃过饭。   五岁的时候。她跟他上了同一家幼儿园。   到了乔可七岁,她跟刑嘉上了同一所学校。   “不就是一起看照片吗?需要这么小心吗?”   乔可小声嘀咕着,可是转念一想,要是让刑嘉的父母知道一向循规蹈矩的他早恋,还胆大的将女生带回家。不扒他一层皮才怪。   想到这儿,乔可又谨慎起来,像只警犬似的盯着来来回回的路人,生怕看漏了眼。   明晃晃的阳光照在马路上,像从天上倾泻下来的水银,柏油路面被阳光烤得融化成一滩滩黑色粘稠的液体。空气里交织着发酸的汗臭和难闻的烧焦味。   乔可眨了眨眼睛,暴烈的眼光下看久了,眼睛又酸又疼,眼泪几乎要流下来。   她突然不明白自己这么辛苦到底是为了什么?难到仅仅为那一块甜得腻人的巧克力?   阳光闪得她有些恍惚,她渐渐睁不开眼睛,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心底一点一点,像地下暗涌的潲水一般,慢慢的涌上来。很快就占据了她的大脑和大脑的所有思想。   她的心情突然变得暗淡。   “喂,丫头,辛苦了。”一个响亮清脆的声音响在身后,吓得乔可一激灵。回头一看,是刑嘉,旁边站着的是他那清秀可人的女朋友,温雅。   温雅,温雅,人如其名。很温柔雅致的一个女孩,长长的头发柔顺的披在肩上,漆黑发亮。小巧的嘴唇,粉嫩新鲜,像刚做出来的果冻。   就这么一个女孩,跟阳光帅气的刑嘉站在一起,怎么看都是一对相得益彰的金童玉女。   乔可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露在凉鞋外的脚趾。每次见到温雅,她都会丧失说话的能力。   “行了,知道你辛苦,我给你买两大块德芙,外加一杯你最喜欢的草莓冰淇淋,怎么样?够意思吧。”刑嘉笑嘻嘻的摸了摸乔可的下巴,这是他的习惯动作。   “这还差不多。”乔可小声嘟囔了一句。   “那你先回家,我把温雅送回去,就到你家找你。”刑嘉推出自己那辆有些掉漆的变速车,温雅很淑女的坐在后座上,一双白皙的小手轻轻放在刑嘉的腰上。   乔可吸了吸鼻子,那个位置以前是她专用的。她自行车骑得不好,刑嘉每天带她上学,风雨无阻。太阳烈的时候,她就把小小的身子躲在刑嘉的高大的阴影里。下雨的时候,她为他撑伞,一把小伞遮挡不住两个人的身体,刑嘉就对她说,丫头,别管我,顾好你自己就行。   那如花般灿烂绚丽的似水流年,就这样随着时间的长河飘走,一去不返了。   “喂,丫头,快回去吧,外面天热,当心中暑。”刑嘉回头看了她一眼,细心的吩咐道。   “恩,我知道。”乔可牵强的笑了笑,转身向家走去。   “你对乔可蛮好的嘛。”是温雅的声音。   “那当然,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就跟我妹妹似的。”刑嘉的声音越来越远。   乔可突然觉得眼睛刺痛,鼻子也酸酸的。她抬头看了看那火辣辣的太阳,原来阳光太耀眼,是会让人流泪的。   平房没有单独的卫生间,她到厨房洗了把脸,然后回到自己的小屋打算睡个午觉。回到小屋却全无睡意,她想了想,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一把小钥匙,打开了床头的小柜子。然后将一本相册小心翼翼的拿了出来。   那是一本旧相册,封皮已经发黄,一看就知道年代久远。   乔可小心翼翼的将它翻开,一张一张,聚精会神的看了起来。那些都是她跟刑嘉一起拍的照片。   那些草长莺飞的日子,那些桃花开遍的日子,那些梧桐飘黄的日子,那些梅傲寒霜的日子。   乔可和刑嘉一起度过的天真浪漫的童年,飞扬灿烂的少年,全都变成时间的碎片,被这本旧得发黄的相册尘封在这小小的天地里。   他们一起爬树,乔可爬上树顶下不来,吓哭的脸。他们一起剪头发,刑嘉理了个又光又亮的和尚头,师傅是个新手,让刑嘉贴了满头的创可贴。学校去郊外野游,刑嘉将癞蛤蟆放进乔可的背包里。   乔可叹了口气,她不过掀开一角,记忆就犹如洪水猛兽汹涌而出,势不可挡。   “你对乔可蛮好的嘛。”   “那当然,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就跟我妹妹似的。”   只是妹妹吗?   乔可为这句话而难过,可她又说不出自己为什么要为这句话而难过。从小到大他们都是这么打打闹闹过来的,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刑嘉从小就受女生欢迎,她经常无可奈何的替那些喜欢他的女生转交情书。刑嘉是个洁身自好,待人宽厚的男孩。总是亲自把那些情书原封不动的交还到女生手上,微笑着道歉。然后恶声恶气的对她吼,警告她以后不许再接这种东西。   那时的他那么凶,她也没有这么伤心过,现在是为了什么?   她的鼻子又酸了起来,渐渐的睁不开眼睛,就这样,抱着相册,裹着眼角的泪花,乔可睡着了。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吵醒了本来就熟的不稳的乔可。她睁眼一看,原来是刑嘉在敲玻璃。   她打开那扇小窗户,刑嘉被着包一猫腰跳了进来。   “丫头,你的巧克力和冰淇淋。我还给你买了鱿鱼丝,还有苞米花……”刑嘉从包里翻出一堆好吃的,一股脑倒在了乔可的床上。   乔可看着那些光鲜亮丽的零食,突然没了胃口。   恹恹的说:“我没胃口,你拿走吧。”   “怎么了?你脸色不好,中暑了,还是感冒了?”刑嘉一下变了脸色,把大大的手掌放在乔可的额头上。   “没有,我没事。”乔可有些别扭的别开脸。   刑嘉狐疑的看着她,乔可今天很反常。   “丫头,是不是谁欺负你了?跟我说,看我不收拾他。”刑嘉气势汹汹的撸起了袖子。   乔可看着他胳膊上一道发白的伤疤,那是她十四岁的时候,他为保护她跟学校附近的小混混打架留下的。   当时是冬天,那一刀砍得很深,鲜红的冒着热气的血从翻开的皮肉里流了出来。刑嘉硬是没服软,毫不畏惧的挡在她前面,像一座巍然屹立的高山。   心就这样疼了起来。   乔可没说话,背对着他躺在床上。她不敢说话,怕一开口他会听出她声音里的悲伤。   刑嘉挠了挠头,将床上的零食收到包里,放在了乔可的红木书桌上,他知道乔可复习功课和看小说的时候,都要吃零食。   “丫头,没事我可走了啊。”   “刑嘉,你报哪所大学?”乔可突然问,刑嘉正读高三,再过几天就要高考了。   刑嘉在床边坐了下来,转过乔可的身子,冲她呵呵一笑:“我还当是什么事。原来是为这个啊,你一定很舍不得我是不是?丫头,我要去北京,以后你也来吧。”   “我为什么要去?”乔可没好气的看着他。   “废话!你不去我怎么照顾你啊?” 刑嘉的声音立刻提了八度,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乔可看着自己睡衣的纽扣,闷闷的说:“你不是还要照顾温雅吗?你们报了同一所学校吧。”   听到这句话,刑嘉深深叹了口气,身子一歪,倚在乔可的小床上。   “我正为这事心烦呢,温雅不喜欢北京,嫌那里沙尘暴厉害。”   “她喜欢哪?”乔可抬起眼睛看着他,她发现刑嘉的下巴已经开始冒出青色的胡茬。   “她喜欢上海,想去那里念法律。可是我喜欢北京,丫头,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有一种北京情结。”   乔可点点头,刑嘉从小学一年级就立志要考清华,能踏进清华圆的大门是他毕生的梦想。   “那你劝劝她,她要是真喜欢你,她会妥协的。”   刑嘉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乔可的下巴。“丫头,你不懂。每个人都有自己对世界的理念和梦想,有些东西是无法妥协的。就像你不喜欢吃臭豆腐,我连哄带骗让你吃,你不就全吐出来了。”   乔可皱了皱鼻子,心想爱情可不是臭豆腐,如果她爱一个人,她愿意跟着他去天涯海角。   “让你问得我都郁闷了,丫头,让我抱抱,安抚一下我受伤的幼小心灵。”刑嘉身子一滑,伸长手臂将她瘦小的身子拥进怀里。   “喂,我们不是小孩了,男女有别你懂不懂?”乔可挣扎起来。   “切,这有什么?我们还一起洗过澡哩。”刑嘉满不在乎的说。   乔可脸一红,嗫嚅道:“那怎么一样,那时我们还是小孩。”   “有什么不一样的,乖躺好。我就要走了,再不抱就抱不着了。”   说到这,乔可又伤心起来,柔顺的把头靠在刑嘉的胸前。   她听到他陌生而熟悉的心跳声,如此的强而有力。汗水夹杂着淡淡的烟草,这已经不是她记忆中的清秀少年稚气未脱的身体。   “刑嘉,你开始吸烟了?”她问。   “偶尔,心情不好的时候。呛到你了?”   “没有,吸烟对身体不好,我不喜欢你吸烟。”   刑嘉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很郑重的说:“你不喜欢,我以后就不吸了。”   夕阳的余晖从那扇小小的玻璃窗,照在那张小小的单人床上。他们相互依偎宛如两条缺水的鱼儿,看着彼此无辜的身体。   很快,隐隐泛青的暮色笼罩了整个庭院,一阵微风,庭院里的樱花飘落如雨。在这天地间无处不在的馨香中,他们安稳的睡着了。   刑嘉高考的结果让大家喜出望外,全市的理科状元,以绝对过线的高分获得了清华园的通行证。   他的父母为他在城里最高级的明月楼摆了状元宴。刑嘉跟在父母身后,给长辈和亲朋好友一桌一桌的敬酒。   宴席的气氛很是热闹,大家都夸刑嘉优秀,夸他的父母教导有方。他一直在笑,可是乔可看得出来,他的眼里没有笑意,眼神里透着悲伤。   温雅考去了上海,他们的爱情还没有真正开始,却要结束了。   刑嘉走的那天,天空下着蒙蒙的小雨。乔可去送行,临上车前,刑嘉对她说;“乔可,我在北京等着你。”   他没叫她丫头,而叫她乔可。   雨水淋湿了乔可长长的头发和白色的棉布裙子,火车开走的时候,她的长发像风中招展的旗帜,白裙翻飞宛如绽放的花朵,纯白而甜美。   刑嘉将头伸出窗口,将这一幕深深记在了脑海里。   二、   岁月就这么轰隆隆的碾过了一年又一年。   两年后,乔可接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不过不是北京,是南京。   填报志愿前,乔可收到了刑嘉寄来的Email。刑嘉在大学里认识了一个女孩,乔可看到了他们手挽手的照片,那个女孩长得很像温雅。   那张照片让她最终选择了南京。   乔可有时想,爱情不过是容易被猜疑的幻觉,一旦识破,就自动灰飞烟灭。   来南京两个月后,乔可认识了千羽。   那是一场很偶然的相遇。   乔可的文笔好,喜欢写一些凄婉悱恻又警醒深刻的爱情故事,投到学校的校刊编辑部,很快就刊登在校刊上。   那个年龄的青年男女,心底的情感大致是相同的。乔可的小说很多人爱读,她的小说和她的名字很快在校园里传播开来。编辑部的干事邀请她加入,在那里,她认识了千羽。   千羽的名字在学校是以博学多识,温和谦逊流传开来的,没见面前,乔可以为他是一个学究式的人物,面容晦涩,神态严肃,带一副呆板的黑色眼镜。可是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穿着白棉布衬衫,旧牛仔裤,相貌清秀,眼神清澈的男子。   他谈吐文雅风趣,为人热情,很爱笑,笑得时候露出一口洁白健康的牙齿,左边脸上还有一个小小的酒窝。   有时看着看着,就失了神。待人家发现,转过脸来看她,她才惊慌的低下头,脸红得像九九艳阳天。   她始终还是一个被动迟疑的女孩,在爱情面前太过的谨慎小心。   千羽注意到这个总是穿着白棉布裙子的女孩,她有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看人的时候总是带着微微的惊惶。低头的瞬间长长的头发遮住了脸,掩藏了所有的心绪。   她很安静,喜欢呆在角落里,像一个缺少照顾的孩子,总是一副寂寞的样子。   这样不擅言辞的女孩,是很容易被人忽略的。   千羽却对她印象深刻,在她身上,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想他们或许是同一种人,在城市的阳光下喜欢微微眯起眼睛,对白日的喧嚣和涌动的人群常常感到无所适从。   他开始慢慢的不露痕迹的接近她。除了编辑部的工作主动跟她搭档外,还经常邀她去看画展,听音乐会,欣赏歌舞剧。他们都爱好文学艺术,聊天的话题从意大利的文艺复兴,到中国的诸子百家争鸣。从梵高的《向日葵》到校门口的油炸臭豆腐。   乔可笑着告诉千羽自己第一次吃油炸臭豆腐时夸张的样子,简直比吃了老鼠还恐怖。千羽第一次看到乔可明眸皓齿的笑容,为其中的甘甜而微微失神。   有时,他们一起看完电影,路过学校后边的小吃街,千羽就会为乔可买一串新鲜的鱼丸,还有冰冷爽口的西米露。乔可站在角落里,看着千羽为她挑选鱼丸的背影,就这样想起了刑嘉。   刑嘉也很喜欢为她买零食,看着她塞得满嘴都是,笑着骂她是贪吃的小花猫。她气不过扑过去打他,他会一把扯她过来,将她打横抱起,抛上去再接住。   乔可抱着刑嘉的脖子尖声叫着,他们放肆的笑声,回荡在每一个夏日的梦境。   千羽买完鱼丸和西米露,回身寻找乔可的身影,看见乔可正凝望着深邃的夜空出神。   每当这个时候,千羽都觉得他们之间有一段无法测量的距离,仿佛很近,又似乎很远,远的没有边际。他直觉眼前这个女孩是有伤痕的,就像她那头漆黑的长发,华丽忧伤,隐藏着秘密。   他可以确定自己是喜欢她的,喜欢她干净的笑容,像山涧里的小溪,可以一眼望到底。喜欢她偶尔的游离,眼观别处,心不在焉。喜欢她冷静犀利哀而不伤的文字,里面充满了智慧的张力。喜欢她很多很多,连她缺点也很喜欢。可是,他却不能确定这种感觉是否叫做爱情。   他们身上有太多相通的地方,这是一种幸运,可也是一种危机。两个同样对现实无谓的人,他担心他们结合是否可以担负起彼此的未来。   他对她,她对他,他们都在犹豫不决。   就这样,时光荏苒,转眼到了八月,荼蘼花开了,夏天已经过去,很多故事还没有结局,却要结束。这是个离别的季节。   千羽毕业了,马上就要离开学校,他想去更南边的城市发展。   他这样对乔可说的时候,乔可惊讶的看着他:“我以为你会留校当老师。”   千羽笑着摇头:“在大学里做个普通的教师,每天给学生上课,日复一日做着千篇一律的事情,拿着千篇一律的工资,像很多人那样心满意足循规蹈矩的活着。这不合我的梦想。乔可,你还是不够了解我。”   乔可叹了口气,或许吧,她是真的不够了解他。只是她知道,这个世界几乎不合所有人的梦想,只是有的人选择了坚持,有的人学会了放弃。   “那么,以后还写作吗?”   “不写了,那只是打发无聊青春的小玩意,不能当作事业。”   乔可看着千羽的脸,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让她感到陌生。他们曾在星斗阑干的夜空下畅谈文学,畅谈梦想。他曾说过,要把自己的灵魂放在文字里,写出让人身心颤抖的文字。年老的可以看到绽放,年轻的可以看到败落,痛苦的可以看到温暖,幸福的可以看到深刻。   一字一句,犹言在耳。她实在无法理解,一个人可以在瞬息之间,变得如此彻底。   乔可很困惑,千羽却是清醒的。他明白,做决定的时刻已经到了。当两种所求相矛盾的时候,他必须做出选择。得与失,轻与重,梦想与爱情,他心中已有了计量。   “也好,这个地方或许真的不适合你,出去了,你会发展的更好。”乔可暗淡的说。   “我要去的城市很繁华,这样的城市往往因人才济济而竞争残酷,每个人都在争分夺秒的活着,是个利益撕杀的战场。如果不努力,恐怕连渣都剩不下。”千羽顾作轻松的说。   乔可很想对他说,明知道自己会变成商品社会的动物,为什么还要去?   可她终究没说,想想还是刑嘉说的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有些事情是无能为力的。   “乔可,我明天的火车,能去车站送我吗?我有些东西想交给你。”   乔可看了看他,点头说:“好。”   乔可第二天没有去,她得了急性阑尾炎,被救护车送进了医院。   当乔可在医院醒来的时候,一个师兄将一个印着红枫图案的本子交给了她,说是千羽让他转交的,那天他等了她很久,才迟迟登上火车。   乔可打开本子,闻到树叶和纸张散发出腐败的甜香。里面加了很多的枫叶,一年四季的都有。   学校的角落有一座美丽的枫园,在每一个橙色的黄昏,乔可和千羽坐在高大的枫树下,一边谈天说地,一边看着远方紫红和淡青的晚霞渲染出的暮色天空。他们都是不习惯人群的人,枫园里静谧的空气让他们觉得自在。   乔可看到每一片的枫叶下面都有一行小小的钢笔字,字迹苍劲有力,是千羽写上去的。   “3月23日,与乔可相会于枫园,天边的晚霞很美,像一片失火的天堂。”   “4月16日,与乔可仰望星空,我们像两个不知归宿的孤儿,顾盼的灵魂无处安身。”   “5月25日,今天是我的生日,乔可不知道,我把她请我分享的话梅当作生日礼物。”   千羽用这样的方式记录了他们相处的每一个瞬间。乔可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感觉, 她一页页的翻看,怀疑自己打开的是不是潘多拉的盒子?掩藏在盒底的,究竟是希望还是希望的覆灭?   最后一页的空白处,千羽这样写道:我知道自己最后的决定让你很失望,可是我却很明白自己所要走的道路。每一个人从生下来心中就藏有梦想,可是单凭梦想却无法支持整个世界。亲爱的乔可,请允许我这样叫你。我一直把与你的相遇当作上天最好的礼物。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能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那么,在过去那两年的时光里,我们无数次的促膝长谈,无数次的把酒言欢,无数次的互诉心曲,无数次的畅想未来,这么多的无数次,究竟要用我前世多少次的回眸来换取?我很珍惜上天给予我们这难能可贵的缘分,即使今后要走不同的道路,也请不要消失在我的生命中。   这段文字下面,是千羽新换的电话号码 。   乔可把本子合上,放在床头。千羽的真情她并非没有感觉,只是这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的话语,乔可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把它当作某种承诺。   十六岁的夏天,在那个对爱执迷不悟,在劫难逃的季节里。一个男人对她说:“乔可,我在北京等着你。”   可是当她满怀希望,像一只扑火的飞蛾,欲不顾一切飞奔而去的时候,收到的却是他与另一个女孩手挽手的照片。   乔可疲倦的躺在床上,感觉自己是一个被遗弃的孩子。有人发现了她,却不能领走她。她躺在荒草丛生的世界里,仰望昼夜的苍穹。   20岁的乔可,在夏末未至的日子里,送走了她人生的第二个飘渺的梦境和夏日的憧憬。   之后的两年,乔可没有给千羽打过一个电话,她自己的手机也换了新的号码。他们就这样消失在了彼此的生命里。   三、   上海的三月,凤凰木绿了,木棉树起了橙红的色花蕊,惟有樱花绽放,零落如雨。   乔可每次走到办公大楼门前,都会在那棵高大的樱花树下短暂的伫足,这是她心中这个城市最温情的地方。微风吹过,粉红色的花瓣轻轻飘落在她的肩头。她将它们放进嘴里,慢慢的咀嚼,它们的血液是冰冷的,有着甜腻的味道。   乔可大学毕业后,在家闲置了一段时间,工作难找。无聊的时候,她将自己写的小说和散文发给报社和杂志,蒙混些稿费,可是这样的经济来源太不稳定,生活依然没有找落。家人开始为她的未来担心。就在这时候,刑嘉打来了电话,询问乔可的情况。于是,在众人的胁迫中,乔可奔赴上海,去投靠一个她不知是否想见的男人。   初到上海的那一天,天空下着小雨,整个城市烟轻雾重,细雨朦胧。   乔可站在机场的大厅,身上穿着一条洗得发黄的白棉布裙子,脸上带着微微的惊惶和无所去从的表情。   她从飞机上俯瞰城市的时候,发现这个城市繁华的让人恐惧,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像魔术师瞬间变出的人间奇迹,海市蜃楼般的恢弘壮观。   这就是刑嘉最终选择的城市。   来接飞机的刑嘉,穿着Armani的深灰色西装,头发一丝不苟,眼神精湛锐利。   六年未见,刑嘉已经变成一个成熟的男人,游刃于钢筋水泥森林里的食肉性动物,神色淡漠,眼波流转。   只有见到乔可的时候,他才露出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   “丫头,你终于来了。”刑嘉紧紧抱住了微微发愣的乔可。   在车上,乔可一直没有看开车的刑嘉。看得出,刑嘉过的不错。西装革履,有车有房,他来上海也不过两年而已。   乔可突然觉得陌生,她不习惯刑嘉身上繁华都市的商业气息。一想到自己以后也要这样,心情不免黯然。   刑嘉看了她一眼,将手放在她微凉的手指上。“丫头,相信我,一切都会好的。”   乔可看着刑嘉的手,他的手还是那么干净漂亮。指甲莹白通透,手指修长,关节微凸。这是一双充满艺术家气质的手,这双手现在覆在她指甲上面,过渡着他的体温,也扰乱了一池的春水。   乔可闭上眼睛,眼角突然有了潮湿的感觉。没想到,转了一圈,竟又回到最初。   刑嘉的房子在十六楼,是高级住宅区,小区有健身房,医院,幼儿园,大型超市,各种设施一应俱全,小区门口有保安,二十四小时轮流站岗。   乔可住在这里,上海的房价太高,以她微薄的工资负担不起昂贵的房租。   他们有各自的房间,刑嘉要陪客户、忙业务经常不在家。乔可无聊的时候就为他打扫房间,将屋子擦得窗明几净,在阳台种了八盆仙人掌。洒满阳光的屋子和翠绿的植物让她心情愉快。   刑嘉彻夜不归的时候,乔可就把做好的饭菜用保险膜盖好,放进冰箱。然后一个人裹着毯子,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看寂静的深蓝色夜空。舒缓忧伤的蓝调音乐在暗淡的月光下,如水一般静静的流淌。   乔可感到寂寞,虽然有刑嘉的照顾,她在这个城市不用为了生计整日奔波。可是,城市的寂寞犹如深海,陷入深海,无法呼吸。   乔可有时会想起千羽,那个细心体贴,珍视回忆的男子。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是否已经功成名就,娶妻生子?   回忆就像隔着玻璃看世界,一切都变得起起落落。他们不过是荒芜的旷野中两条寂寞的铁轨,短暂的相遇后,就可以天涯异路,各奔东西。   有人说,生命如蝴蝶,华丽而盲目。爱情又何尝不是?   乔可最近常常思索,她与刑嘉的关系究竟该如何定义?   在那家德国人的公司,他是部门经理,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打字员。虽然他们关系亲密,却很少有交集。即使在公司里碰了面,也是匆匆互看一眼,点头而过。刑嘉很忙,他要为事业打拼以供养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在家里,她每天为他洗衣服,打扫房间,种花,做好饭菜等他回家,这些都是他女朋友该做的事情。可是,乔可并不是他的女朋友,他对她没有任何的承诺。   所以他偶尔的彻夜不归,衣服上的口红印,身上的香水味,乔可从不过问。   他不是她的男人,乔可心里明白。   只是,刑嘉对她的关心爱护早已超过了青梅竹马的情谊。他闲下来的时候,会开着车带她四处逛。他带她去百胜,为她买Prada的女装,GUCCI的皮包和鞋子,Chanel的香水和兰寇的整套化装品。   乔可看着刑嘉塞到她怀里的价格不菲的奢侈品,轻轻的对他摇头:“我不需要这些。”   “丫头,你不懂。你工作的地方是市区最高级的办公大楼,需要一身象样的行头。”刑嘉笑着摸了摸乔可的下巴。   “可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打字员。”   “你是一个打字员,可同事会从你的着装猜测你的背景,以此来决定对你的态度。丫头,这就是物质社会,你要学着习惯。”刑嘉柔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锐利。   乔可默然,他让她越来越陌生。可她知道,这个男人对她的爱护是真诚的,甚至不期待任何的回报。   乔可如果累了,刑嘉就带她去哈根达斯坐一会。她喜欢吃香草味的冰淇淋,他一直记得。   黄昏的时候,他们坐在淮海路的咖啡馆里,看着晚霞将天地间的一切染成一片艳丽的娇红。   喝完咖啡,他们并肩走在黄昏暮色里的淮海路上,两人的肩膀偶尔碰在一起,皮肤的温度带着烧灼的触感。   有时,他会带她到35层高的餐厅用餐。乔可从落地窗向外看,望进满眼的绿灯红霓,整个城市宛如一个妩媚妖娆的脱衣女郎,赤赤裸裸的袒露在她的眼前。   乔可觉得,刑嘉似乎带着绝对的目的性,刻意将上海的繁华绚丽,风情万种,不遗余力的展现在她面前。他要她爱上这奢华的城市和跟城市同样奢华的生活。   可刑嘉的目的是什么?乔可猜不透。   刑嘉的态度始终模糊不明,他现在像极了那些神色暧昧的上海男人,一切都在欲迎还拒中。   只是这若有还无的情缘迷离,已经让乔可快要无法呼吸。   所以,她想到了离开。   离开,让一切变得简单,给彼此留下足够的余地。只有这样,她才有自信在与刑嘉的交往中变得游刃有余。   只是,这一切目前只是个奢望。她没有足够的积蓄来支持自己的豪气。至此,她终于明白,某些自由是需要用金钱来获取的。   她依赖他而活着,这让乔可在感情的天平上尝到了失重的痛苦。   事情来的很快。   刑嘉这天回家很早,进门的时候看见乔可正在炒菜。   虾仁菜心、红烧排骨、糖醋鲤鱼、鸡蛋番茄,再加上一个罗宋汤,全是刑嘉爱的菜式。   乔可解下围裙为刑嘉盛饭,米饭圆润柔韧,粒粒分明,这也是刑嘉喜欢的。   男人在吃饭和睡觉的时候是可爱的瞬间,带着孩子似的脆弱和甜美。乔可轻轻的伸出手,仿佛要触摸男人的皮肤。这一刻她忽然渴望感受到这个男人皮肤和血液的温度。   埋头吃饭的刑嘉毫无所觉,口齿不清的说:“丫头,好手艺,真没白养你。”   手就这样停在了空气里,指尖毫无所触,与那皮肤隔了一道无法触及的距离。   乔可黯然的收回手,低声说:“刑嘉,我想搬走。”   刑嘉抬头吃惊的看着她:“丫头,你在跟我开玩笑?”   “我想搬走,明天就搬。”乔可决心已定。   刑嘉沉默了,片刻后,他说:“乔可,我无心的,别生气。我舍不得你离开,再说,你能去哪?”   乔可哭了,大颗的眼泪还没破裂就掉了下来。   她站起来转身就跑。刑嘉追了出来。   “乔可,别跑。”他在身后拉住了她的手臂。   “为什么一定要走?”   她转过身,眼里已经没了泪水。“刑嘉,为什么要选择上海?因为温雅在这里?她始终是你人生的一个遗憾。”   刑嘉颓然:“或许,在我的潜意识里,对这个城市一直怀抱着某种期待。有时,会有一瞬间,觉得她就走在我身边的人群里。停下来四处张望,却找不到一个像她的影子。你说的很对,她是我生命的遗憾和感情的残缺。我时常会想,如果我当时选择上海,我们现在又是怎样的一番光景?是白头偕老?还是半途而废?可一切都是幻觉。人生就是这样,被驱使的动力不曾停过,离开,向前走,别无选择。”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看着乔可的眼睛:“乔可,别走,我需要你。”   乔可甩开他的手,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你需要的只是一个稳定可靠的感情慰藉,不是我。你明明洞悉了一切,却让我对着空荡荡的镜子唱独角戏,看着自己的感情几欲变形。刑嘉,你很自私。”   “乔可,别这么说,你需要保护。”   “你从小就在保护我,照顾我了,只是不愿把你的感情给我。”   “乔可,不要逼我。我需要时间整理自己。”   乔可看着他,眼里有了超然的清醒:“好,我不逼你,你也不要逼我。我要离开,请不要阻止。”   暮色四合,天色暗沉,晚霞在遥远的天边点燃了一方绚丽的火焰,这景色是凄美?是苍凉?还是他们之间缱绻难分的因果羁绊?   无人能够分清。   刑嘉的脸上有着深深的痛苦和焦灼的表情。然而,乔可的痛苦有谁知道?   七月的最后一天,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乔可搬离了刑嘉的公寓。   四、   乔可再次见到千羽,是在办公楼的电梯前。他从广州来到上海,是分公司的负责人。   那天下着细细的小雨,乔可没有带伞,头发和裙子被雨水淋得微微有些湿。她穿着自己的白棉布裙子,站在那里像一朵苍白脆弱的花朵。   千羽隔着等电梯的人远远的就看见了她,走过来对她说:“嗨,乔可,好久不见。”   下班后,他们去了西区的一家酒吧。酒吧的老板是个韩国人,自己做酒保,喜欢擦杯子和意大利歌剧。店堂里养了很多绿色植物,明亮得凄怅的歌声在暗处如水般流淌,是轻得快要断掉的声音。   刑嘉很喜欢这间酒吧,有空的时候常带乔可来这里。为乔可要一杯放了柠檬片的冰水,自己则喝不加冰的威士忌。   “这么多年没见,你一点都没变。”千羽借着酒吧暗淡的灯光中看着乔可。   “怎么可能没变?心已经老了。”乔可微笑。时间的印记,有的人刻在脸上,有的人刻在心里。从时光的彼端辗转到另一端,人,就是这样苍老的。   千羽穿着三件套西装,皮鞋擦的很亮。他已经不是那个穿着棉布衬衫的浅淡悠然的男子,脸因瘦削而更显英俊锐利。笑的时候,在酒吧光线的衬托下,像极了某种兽类,温情而残酷。   “一直没有你的消息,过得好吗?”他问。   “还好,现在和别人合租一间公寓,工资和消费基本持平,只是没攒下什么钱。”乔可淡淡的笑。   “你会选择做朝九晚五的生活,我很惊讶。”   “不然呢?你以为我会做什么?当一个写作者,让每个字反映精神,兑现物质。凭借高低不定的稿费,过着随性自由,散漫不羁的生活?”   “未尝不可,你有写作的天赋,这很难得。”   “不是没做过尝试,可是现实的窘迫往往让人灰心。正如你当年说的,我们心中都有梦想,可往往做的都是一些不相干的事。”   千羽静默的看着她,良久,他说:“乔可,你并不快乐,现实的局促已经快把你打跨了吗?”   乔可淡然的看着酒杯:“是生活已经把我磨得半死不活。”   他们走出酒吧的时候,雨还没有停。等车的时候,清凉的雨滴落在乔可的脸上,是冰冷的触感。   乔可抬起头,看着细雨飘落的深蓝色夜空,心就这样陷入荒芜,寒风让她冷得发抖。   千羽把西装外套披在乔可的肩上,她抬头看着他。千羽安静的目光如水覆盖,她在里面看到了宛转和疼痛。   “乔可,你总是让人心疼。”   乔可笑了,眼里却涌出了泪水。“千羽,抱抱我。”   千羽在烟雨蒙蒙的夜色中紧紧的拥抱着乔可,他把她的头压在自己的胸口上,大手抚摸她如丝缎般光滑柔软的长发。   “乔可,跟我走。我是为你而来的。我问了好多人,花费了很多心思,才能与你重逢,我再也不要失去你。”   乔可轻轻的摇头:“可是,你当年放弃了我。”   “乔可,我当年放弃的是自己的梦想,不是你。”   乔可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写作,教书,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一度曾是我的梦想。可如果我只能做那些,就无法为你撑一片自由的天空。所以我放弃了,选择现在的生活。乔可,我只想让你快乐。可是你却把我从你的世界排除了,那段时间,我好难过。见你之前,心里一直忐忑,如果你恋爱了怎么办?如果你结婚了怎么办?痛苦的滋味煎敖着我。”   千羽紧紧抓着乔可的手指,眼里蓄满了泪水。“或许是上天眷顾,你还是一个人,只是你不快乐。乔可,你知道在电梯口,见到苍白寂寞的你,我有多心疼吗?”   “为什么?我如此普通,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乔可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心酸楚的疼痛着。   “我不知道,只知道如果对你不好,这里会疼得厉害。”千羽指了指自己的心脏。   “乔可,跟我走,我们去澳洲。公司一直要我过去负责那边的业务,我姑姑也在那边,她有一个漂亮的农场。你可以继续写作,那边空气很好,你一定会喜欢的。”   他再次紧紧拥抱着乔可,身体微微颤抖:“不要再离开我,你才是我今生所有的梦想……”   乔可看着雨中朦胧的灯光,轻声说:“千羽,让我想一想。”   乔可从总经理的办公室出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收拾东西。同事们知道她要去澳洲,纷纷走过来恭喜她,脸上的表情复杂怪异。乔可淡淡的笑,在这里,她应该算是个失败者,始终没能让自己融进这物欲横流的现实世界。   千羽在楼下的大厅等乔可,见她抱着纸箱从电梯里出来,立刻迎了上去。   “东西不多。”千羽看了一眼,纸箱里只有一些文具,和一盆翠绿仙人掌。   乔可微笑:“这里不是我的归宿。”   “我知道。”千羽一只手接过纸箱,另一只手拦着乔可的肩膀。   乔可轻轻把头靠在千羽的肩膀上,这个男人知道她,不是理解,不是明白,仅仅是知道,这就够了。   走到旋转门的时候,刑嘉正好从外面回来。他看了乔可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旋转门的两边,他们擦肩而过。没说一句话,就这样,转身,离开,形同陌路   晚上,乔可接完千羽的电话,为自己倒了一杯冰水,掀开窗帘的一角看着窗外的夜色。又下雨了,晶莹的雨滴从无尽的苍穹纷纷坠落,像天堂遗失的泪。今年上海的雨季似乎特别的漫长。   她看着这个生活了一年多的城市,陌生的街道,陌生的人群,陌生的空气,陌生的语言。这里的一切依然陌生的让人恐惧。   乔可想起了在刑嘉公寓的阳台上度过的无数个寂静的夜晚,如水的月光,寂寞的空气,一个令人寂寞的男人。她在寂静的等待中,让心慢慢变得坚硬而脆弱。   乔可彻夜失眠,直到凌晨的时候,才渐渐入睡。不知睡了多久,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乔可迷迷糊糊的拿起电话筒。或许是线路不好,寂静的空气里,只听到沙沙的声音。   “刑嘉,是你吗?”长久的静默后,乔可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   没有回应,过了很久,乔可听到轻微的抽噎声,然后,电话断了。   乔可拿着听筒,直到确定它不会再响起来,她将电话筒放了回去。她看着漆黑天花板,想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做梦?   飞机上,千羽的手一直牵着乔可,一刻都不曾放开过,手心里全是粘稠的汗水。   千羽笑得像个孩子,“乔可,我终于可以把你带走。”   乔可对他轻轻的笑,把头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是的,他就要带她走了,去追寻那不是幻觉的幸福。她看着左手无名指上细细的婚戒,上面的钻石精致而小巧。   千羽为她戴上戒指的时候对她说:“我想把世界上最美最大的钻石嵌在这枚戒指上,可是我知道你一定不喜欢。这个戒指是请人特别定做的,跟你一样精灵隽秀。”   这个男人如此的懂她,怜她,爱她。乔可想到这里的时候,觉得似乎有金色的阳光穿过胸腔,照在冰冷僵硬的心脏上,这种感觉,如同重生。   乔可看着窗外的雨丝,突然有记忆的碎片从心底闪过。遥远的家乡那条窄窄的胡同,院子里高大的樱花树,洒满金色阳光的小屋,轻轻拥抱她的少年,淡淡的青草和香烟的味道,明亮的大厅里刑嘉一闪而过的侧脸,那是她见到他的最后一面。   那个英俊飞扬的少年,她仍记得他的眼睛,他的手指,他洒满阳光的头发,他灿烂绚目的微笑,只是她的心已经不再疼痛。   她想,她终于可以将他遗忘。   乔可不知道的是,刑嘉在赶来机场的路上,由于车速过快,撞上了一辆运货的卡车,血顺着车门流出来,淌了一地。   几个月后,躺在医院里的刑嘉,收到一张从澳洲寄来的明信片。正面印着一种他从没有见过的花朵。小小的淡淡的白色花朵,不娇艳,不华丽,却有伤痕。他问了很多人,才知道这种花叫做荼靡,是夏季最后的花朵。荼靡谢了之后,夏天就要过去了。   明信片的后面,只写了一句话:开到荼靡是尽头,珍重……   那一天,阳光像盛开的花朵,猛烈的绽放。躺在床上的刑嘉,手里捏着那张明信片,眼里涌满了滚烫的泪水。   他还没有正式的跟她告别过,那一次淡漠的转身却是一生的诀别。   他的世界渐渐朦胧,在朦胧中,他看到了乔可的脸。她静静的对他微笑,是他一直喜欢的笑容,干净的如同深海。   他想,他是爱着她的,过去,现在,未来……   只是爱未曾开始,却已到了尽头。   窗外的风停了,云淡了,梧桐树叶开始发黄了。   而他,微笑,流泪,放开……   有时候,人的一生,就这样过去了。   (荼靡花,某步的文里又一次出现了它。这是一种太特别的花,带着太浓重的悲剧之美。荼靡到底是什么样子?至今没有见过。只是在心里默想,也许不是极为惊艳,但一定十分壮观。那是生命最后的华丽。我们生命中、爱情中的荼靡又在什么时候盛开?谁是你的荼靡?你又是谁的荼靡?没有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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