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 云 山 传 奇
、 音 彦 周
引 子
心灵上的琴弦 , 一旦被拨动了, 就难
以停止它的颇动 。
我没有想到 , 事隔二十年的今天 , 我
这个四十多岁的女人 , 已经担任 了地委组
织部副部长的人 , 生命中的某一根琴弦忽
然被拨响了 。 我更没有想到 , 这次触发 ,
竟给我的生活 , 带来了这么大的变化。
雄
一九七八年冬天的一个晚上 , 我吃过
晚饭 , 照例拿出从办公室带回的各种 申诉
材料 , 细细翻读 。 最近一个时期 , 因为中
央有了实事求是、 纠正错案 、 冤 案 的 精
神 , 这类申诉材料多得惊人 。 这对我这个
到组织部还不到半年的人米说 , 确实是一
个巨大的压力 。 我读着这些沉痛的文字 ,
想到一些同志的悲惨遭遇 , 心情总是感到
异常沉重。 我恨不得一厂子就能把这些 问
题
快递公司问题件快递公司问题件货款处理关于圆的周长面积重点题型关于解方程组的题及答案关于南海问题
全部解决掉 。 但我这种心情在部里却遭
到冷淡 、窃笑 。同志们把我这种心情看成是
“不成熟 的表现” , :是 “不熟悉组织工作
的新手的急躁病 ” 。 而对我嘲笑得最凶的
邹是我的丈夫 , 分管组织工作的地委副书
记吴遥 。 他说我有点象刚到医院实习的学
生 , 看到病人多就大惊小怪 , 一个有经验
的大夫 , 是不会因为病人多就产生这种情
绪的。
对这种嘲笑 , 我内心是反感的 , 我反
唇相讥 。 我说 , 也可能正因为我是新手 ,
我才没有学会你们那种麻木不仁的态度 。
但是 , 口头的辫论 , 并不能解决问题 , 我批
的材料 , 还是被封锁在各人的写字台里 。
这夭晚上 , 我的情绪特别不好。 外面
正下着大雪 , 雪花无声地落在窗台上 、 玻
璃上 , 从楼上望去 , 整个城市 己经被白雪
覆盖了。 因为丈夫到南方养病 , 女儿又出
去复习功课去了 , 我也就没给屋子生火 ,
空荡荡的房间里 , 显得特别冷 。 我望着纷
纷扬扬的雪花 , 想起办公室里一些人对问
题的冷漠态度 , 又从他们身上 , 想到我的
丈夫 。 那些人都是我的丈夫一手培养起米
的 , 他们对我的调来 , 似乎很明白内幕 ,
我不过是我丈夫放在组织部的一个工具 ,
我的意见是无足轻重的 , 关键还是要看吴
遥 书记的态度 。 每当我一想到这里 , 心里
就感到堵得慌 。
正当我对着卷宗发愣的时候 , 有人敲
了一下门 , 我应了一声 , 门被推开了 。 只
见一个黑影子站在走道上 , ’正在扑打着身
上的鱿花 。
我急忙间了声 : “谁呀 ? 请进来 ! ”
很快 , 一个年轻的姑娘走了进来 。 这
姑娘叫周瑜贞 , 是我们地区规划小组的一
个技术干部。 她今年还不到三十岁 , 用她
自己常用的口头禅来说 , 是 “受了洗礼的
一代人” 。她是中央某部门一位负责同志的
女儿 , 是不久前才调到我们这个地区工作
的 。 我丈夫吴遥曾是她父亲的下级 , 我去
t止的父亲也认识她的父亲 , 所以她也就成
了我们家的常客 , 来往象 自己家一样。 她
虽是学技术的 , 可是却喜欢议论政治 。 而
议论起来又尖锐泼辣 、 毫无顾忌 , 有时 ,
把人们都回避的一些问题 , 也会一下子赤
裸裸地端出来 , 常常弄得对方张口结舌 ,
只好设法岔开她的话题 。 她对吴遥和我们
的工修, 也经常挖苦 、 嘲笑 , 说 我 们 足
“离了本本就是瞎子” , 是 “ 冰 库 里 的
鱼 , 又冷又看不见天 。 ” 她连我们那空得
可怜的书架 , 也不放过 。 , 她非常奇怪 , 我
们的精神食粮那么少 , 又那么单调 , 怎么
又能 自以为高人一等 , 决定别人的命运 ?
总之 , 这是一个有点与众不同的姑娘 。
我丈夫吴遥 , 开始对她是 非 常 热 情
的, 后来 , 渐渐不喜欢她了 , 说她 自由主
义气味太浓 , 有一种危险的倾向 , 只是因
为她父亲的地位关系 , 他才在表面上照旧
热情地接待她 。 可我倒是对她很有好感 ,
我喜欢她的坦率 , 我从她身上 , 有时也能
看到我过去的影子 。 加上 , 我和吴遥在一
起 , 并没有多少话好谈 , 我们生活得很单
调 、 很枯燥。 我们的家庭气氛就象这所房
子一样 , 很大 , 很空 , 有时还很冷 。 一种
寂寞苍凉的感觉 , 常常向我袭来 , 这时 ,
我就特别希望有一个象周瑜贞这样的人同
我一起 , 无拘无束地谈谈天 。
今天 , 我也正处在这种情绪之中 , 所
以看到她来了 , 我很高兴。 我帮她脱掉了
大衣 , 让她坐到沙发上 。 可她呢 , 跟往常
不一样 。 以前她来了向沙发上一靠 , 红扑
扑的脸上 , 总有一种嘲讽的笑容 , 很快 ,
她就会找到一个现实生活中的题 目, 发表
起尖刻的议论来。 可今天 , 她很不同, 她
在沙发上没坐几秒钟 , 又跳了起来 , 她嚷
了一句 : “这屋子好冷 ! ” 又 把 大 衣 披
上 , 在房里来回走了几步 , 转过身 , 睁着
两只大眼 , 好象第一次看到我似的, 上下
打量起我来。
浅被她这种神情 , 弄得莫名其妙 , 我
说 : “你怎么啦 , 干么这么看我 ? ”
她异样地一笑 , 摇了摇头 。
我更加奇怪了 , 我问她 : “你碰到了
什么事吗 ? ”
“我最近出了一趟差 , ” 她说 , 这才
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 她给自 己 倒 了 杯
水 , 捧在手上 , 又坐回到沙发 上 来 补 了
句 : “我是到天云山去的 ! ”
“啊 , 你到天云山去丁‘ ? ” 我惊讶地
问: “那里现在怎样了 ? ”
“一言难尽 ! ” 她把我也 拉 到 沙发
上 , 又一次锹了找一眼 , 说 ; “你从前不是
,’
去过那里吗 ? ”
我点点头 。 我是失过天会山 , 可那是
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 她怎么知 道 我 去 过
的 ? 她见我用疑问的眼光望着她 , 便神秘
地一笑 , 说 : “你知道吗 ? 这次我去天云
I[J
, 碰到一个怪人、 他还有一个也很怪的
妻子 。 ”
“什么怪人 ? ”
“我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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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 。 ” 她说 : “也许是
个英雄 , 也许是个叛逆者 , 戒者象你们常
用的那个词 : 屡教不改的什么分子 , 这得
看各人怎么看 。 ”
“哪能这么 说? ” 我 说 : “是 非、总
有个
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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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 也 总 有 他 的 主 要 方
面 。 ”
“标准 ? ” 她冷笑了一声 : “究竟什
么是标准 ? 你这个组织部长倒 给 我 说 说
看 ? 四人帮有四人帮的标准 , 你们有你们
的标准 。 而我呢 , 我也有我的林准 。 ”
“啊 ? 这么说你和我还有 不 同 的 标
准 ? ” 我笑起来了: “这倒是 头 回 听 你
说 。 ”
“当然不同 ! ” 她提高了嗓r丁, 两条
秀丽的眉毛也扬起来了 : “恨四人帮 , 反
对四人帮的标准 , 我们可能是相 同的 , 但
在别的方面就很难讲了 。 ”
“你讲具体一点嘛r ”
’ “我一具体 , 、 你可能又要害伯了。 比
如说 , 这十年主要危害是四人帮 , 那么再
往前推 , 是不是就没有IbJ 题呢 ? 反对 了四
人帮 , 固然是英雄。 在四人帮出现以前 ,
反对了不良倾向 , 算不算是英雄呢 ? 再具
休一点吧 , 他反对的不仅是一 般 不 良倾
向, 而且涉及到当时错误的路线 、 方针、
政策 , 你敢不敢在政治上肯定他呢 ? ”
她说到这里 , 目光炯炯地盯着我 , 我
因为她讲的题目相当大 , 沉吟了片刻 , 没
有回答。 她见我这付样子 , 胜利地笑了为
“我说嘛 ! 你不敢回答了吧! ”
“这有什么不能回答的 ! ” 我不服气
地说 : “我不过是在考虑 , 你讲的怪人究
竟是个什么人 ? ”
“按我的标准 , ” 她说 , 忽然站了起
来 : “他当然是一个值得尊敬 的 可 爱 的
人 ! ’,
“原来你是碰到了你理想 中 的英 雄
〕一 ! ” 我嘲笑地说 。
“你别用这种 口气说话 。 ” 她皱了皱
川 , 顺手在花盆里摘了朵腊梅 , 放在鼻子
上嗅着 , 两眼望着窗外的仍旧在大片大片
飘落的雪花 。我很惊奇 , 她怎么忽然不讲话
了。 我站起身来 , 走到她的身边 。 我间 :
“你怎么啦 , 小周 , 为什 么 不 吱 声
了 ? ”
“我在想那个怪人 , ” 她毫不遮掩地
“哦 ! 他是很年轻的人吗 ? 是做什么
工作的 ? ” 我说 , 把一只手加 到 她 的 肩
上 。
t’J 也不年轻了 ! ? 她苦笑 了 一 下 .
“他也没有什么工作 。 他和我也不是同时
代的人 。 我是在想 , 他的同时代 的人 , 为
什么会那么冷贻无情地抛弃了他 ? 他为什
么会有这样的遭遇 ? 我应该从他的遭遇中
得出什么样的结论 , 又该怎样从他的生活
里吸取我应该学习 的东西 ! ”
她这么一说 , 我更感到惊奇了。 她究
竟碰到了什么样的人 , 这个人为什么竟值
得她如此为之感叹 、 赞佩 ? 我着急地间。
“你到底碰到了谁呀 ? ”
“是一件很偶然的事。 ” 她说 : “你
想听听吗 ? ”
我点点头。
‘好吧I 我就给你讲讲吧 ! ” 她把我
拉回到沙发上 , 我们两人坐在 一起 ,
她开始讲 ’了起来—
a 我这次不是到夭云山区去了吗 ? ,”
她说 : “说起天 云 山 , 你 也 是 很 熟 悉
的 。 ”
“你怎么知道我熟悉天云山 ? ” 我忍
不住问。
“反正我知道叹 I ” 她狡黯地眨眨眼
说 : “我求你别打断我 , 等我讲完 了, 你
再提间 。 ”
“好吧, 你说。 ,
、 ‘我到天云山的任务 , 是为我们规划
小组 , 找二十年前的关于天云 山 的 规 划
书 , 这是省里急等着要的。 这份规划书 ,
为子}峨二十多年前制订出来 , 二十年后又
去找它? 少一 ” 说到这里 , 她 自 己 也 笑
了, ‘你看 , 我自己倒提间起来了, 不问
这个吧 !
“那天我下了火车 , 没买到公共汽车
的票 , 一个热情的同路人 , 看我着急 , 自
告奋勇要去给我想办法 。 我在马路上等着
他 , 过了一会 , 他来了, 说是有辆运货的
马车要回天云镇 , 他已和赶马 车 的讲 好
了, 可以带我去 。
“我跟着这位热心人 , 找到了那辆马
车。
“马车的一切已经准备停当了 , 车前
坐着一位正在低头整理什么的车把式 , 他
的旁边坐着一个女学生 , 她用雪亮的眼睛
盯了我一眼 , 要我爬到那麻袋上 , 那望 已
经给我准备了能坐能靠的地方。
“那女学生俯身和赶马车的说了句子!1
么 , 赶马车的点点头 , 也许看了我一下 ,
也 许没看 , 我也没注意 。 我把 自己弄得舒
服些 , 靠在_ l: 面 。 等我谢 j’那位热心天 ,
车把式便扬起鞭子 , 马车向前滚动了 , 马
铃声和蹄声 , 有节奏地响了起来 。
“这天天气很晴朗 , 只有儿片白云浮
在天际 , 中午的太 阳晒得人暖洋洋的 。 我
斜靠在马车的麻袋上 , 望着路上来来往往
的老乡 , 望着远处高耸入云的天云山 , 不
禁神思飞驰 , 在有节奏的车轮滚动声里 ,
沉入到所谓幻想境界去了 。
“我想象着天云山当年闹 革 命 的 情
景 , . 想象着当年来开发天云山区的年轻人
们 , 我又望着那远处山岭上的 古 城堡 遗
址 , 想象着中国的悠久的历史 。 · ·一 ”
“你怎么知道那个古城堡 ? ” 我被她
的讲述 , 带到我当年生活过、 工作过的地
方 , 不 自觉地又何起她来 。
“我在出发 以前 , 就跟人交谈过 , 在
车上 , 我也跟人谈过天云山 。 ” 周瑜贞瞥
了我一眼, 说 : “我也看过天去山志 , 我
知道那古城堡的历史 , 啊哟 , 你看 , 你又
把我的话打断了里 ”」
我没有咬声 , 只用眼色示意她再讲下
去 。 我心里忽然隐隐感到一阵不安 , 我莫
名其妙地意识到 , 这个姑娘大雪天跑来跟
我讲这些 , 可能和我的某一段 生 活 有 关
吧。
“正在我沉思的时候 , 、 ” 她接着说 :
“车前面两人的谈话 , 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发现那位年轻的女学生和那 位 赶 马 车
的, 好象有一种特殊的关系 , 我靠在车上
有意无意地听着他俩一寡非常亲密地低声
谈话。 这时 , 我听见赶车的殆哈大笑了 ,
他笑得非常爽朗天真 。他对那姑娘说 , ‘小
凌云 , 你也染上了这个时稚的毛病了, 讽
刺 、 挖苦、 嘲弄我 们 生活 年的某 些 现
象, 用一些最尖刻的言语 , 来表示自己的
最新见解 , 这些都是很容易的 , 可是这能
解决什么实际间题呢I ’ 那个被叫做小凌
云的姑娘准为情地一笑说, ‘话 是玄 么
飞
说 , 可一看到一些事 , 心里就整不住 !’ 赶
车的摇着头说 : 一 ‘整不住就严 肃 地 斗 争
嘛 ! 就从 自身先做起嘛 ! 就把劲头用到刻
苦学习 、 努力工作上去嘛 ! ’ 那姑娘咳了
一声说 , ‘叔叔 , 有儿个 能 象 你 呀 ! ’
赶车的又笑了: ‘我算个什么 , 我只不过
不喜欢垂头丧气 , 相信真理一定能战胜谬
误罢了 ! ’ 那姑娘把头向赶马 车 的 肩 上
一靠 , 亲热地说 : ‘你这个怪叔叔啊 ! ’
“我听着这两人的谈话 , 越听越感到
惊奇 , 一个赶马车的怎么会说 出 这 些 话
来 ? ‘之既不是劳动人民的语言 , 也不象一
个车把式 的思想 。
“我不由欠起身 , 歪头打量起这个车
把式。 这个人 , 年纪可能在四十到五十中
间 , 他身上披 了件破军大衣 , 那种大衣还
是五十年代实行军衔布刁的产物 , 已经象是
麻包布 了。 他头上戴了顶天云山区农民常
戴的套头帽, 一直压到两条漆黑的眉毛边
上。 他的脸从侧面看过去 , 轮 廓 特 别 分
明 , 一眼睛鼻子和脸型 , 使我想起我看过的
一个希腊雕象。 我越看越觉得这个车把式
有点怪 , 我很后悔我上车时没有仔细注意
他 。
“这时 , 马车 已经走到峡谷 中了。 这
是通向天云山区的有名的大峡谷 , 我们在
前面看到的古城堡 , 就是从这个峡谷通去
的。 这个古城堡据说是明朝的一个大官僚
地主为了防止农民起义修的 , 清 朝 时 的-
地岛 为了防太平天国的革命军又重新加
固过 。 它现在还虎视耽耽 , 高踞于峡谷之
上 , 仿佛还要继续封锁着天云山区。
“我无心思索这古城堡的 过 去 和 未
来 , 我很想找个借口和这位车把式攀谈攀
谈 , 可是 , 他和那个姑娘一进入峡谷 , 脸
色都变得严峻起来 , 他俩紧紧靠在一起 ,
望着前面什么地方 , 仿佛不知道还有我这
个人存在。 我只能暗晴地观察他们 , 却找
不到机介询伺他的情况 。
“马车快要驶出谷 口的时候 , 这位车
把式忽然朝马吃喝了一声 , 让马车停了下
来 。 他先跳下车 , 那个年轻姑娘也跟着跳
下公了, 车把式回头朝我招呼了一声说 :
‘对不起 , 请你 等 一 下 , 我 们 去 去 就
来 , 。
“这正是攀谈的好机会 , 我 忙 陪 笑
说 : ‘你们要去很久吗 ? ’
“ ‘不 ! ’ 他说 : ‘一会就回来 , 、
“ ‘我能跟你们一道吗 ? 少
“ ‘不 , 夕 他又是一个 不 , 不 过 这
回 口气挺温和的 : ‘我们是去 看 一个 亲
人。 ’
“ ‘啊 ! ’
“ ‘今天是冬至节 。 ’ 他 解释 了 一
句 : ‘我们是看亲人坟墓去的 。 ’
“原来他们是去看坟墓的。 我望着他
们走进松林里 , 望着他那高大的时隐时现
的身影 , 一种神秘的感觉强烈 地 刺 激 着
我 , 他到底是什么人 , 他们现在又是去看
什么人的坟呢 ?
“因为等待 , 感到很寂寞‘山风从峡
谷里吹过来 , 吹得我直打寒嘴 。 我无聊地
跺着脚 , 无目的的朝峡谷里望看, ‘这才发
现 , 峡谷最狭处 , 还有一个没有修成的水
库坝址 , 乱石 、 泥沙 、 水泥 块 , 到 处 都
是 , 一股不小的水流, 发出轰然的鸣声。
“一小时 以后 , 他俩从松 林 里 下来
了 , 后面还跟着几位老乡 。 我不知道这些
老乡是哪来的 , 也许他们就住 在 松林 里
吧里那几位老乡和我们的车把式关系好象
极为密切。 他们在一起做着手势讨论着什
么. 到了近处 , 我才听清一位老乡说。
“ ‘你说得对 I 今年冬天 , 我们就要
这样干了! 公社大队不同意 , ’ 我 们 也 要
做 , 一定要改田还林了。 ’
“ ‘你们拿着政策条文跟他们说。 ’
我你钩车把式继续给他们出点 子: ‘有的
人 , 就迷信小本木 , 你们就用小本本跟他
们辩 。 他们总是把群众的觉悟估计过低 ,
他们可能以为你们还不知道现 在 的 政 策
呢! ’
“在车把式和他们说话的时候 , 有一
位老乡忽然把一 口袋东西交给我 , 又低低
对我说 : ‘同志 , 请你把这收好 , 等到了
天云镇 , 你把这个给他考 现在 你 千 万 别
说 。 ’
“ ‘你为什么不当面给他? ’ 我奇怪
地间 。
“ ‘他不会收的 , 他爱人有病 , 生活
很难 。 可他又从不要人的东西 , 这是我们
送给他爱人的 。 你快放好。 ’
“他也转身和马车夫谈心去 了 !
“我们又耽搁了半个小时 , 这才和老
乡们告别走了 。 走了很远 , 我回头还看见 -
老乡们站在那里 。
‘这情形更使我感到迷惑 , 也使我断
定 , 这位车把式决不是一般的车把式 , 他
和老乡间那种感情就不是一般的 ! 我又望
着坐在车前的他 , 这时 , 那小姑娘正靠在
他的肩上 , 他们又在讨论着什么 。 我听见
那姑娘说 : ‘我”一我一看到 爸 爸 的 坟
墓 , 我就想哭 。 我不光是哭爸爸 , 我是哭
你 ! 好叔叔 , 他们对你太不公平了。 ’ 那
车把式摇摇头说。 ‘个人遭遇 算 不 一J’ 什
么 。 问题是在我们的国家 , 我们的人 民 ,
再也经不起挫折了 。 ’ 讲到这 , 他忽然回
头望了我一眼 , 我装作看山景 , 他又回过
头去和那姑娘讲起米 , 不过 , 这回声音小
了, 我只能断断续续听到什么 ‘为什么会
出现四人帮 , 中国的历史 包 袱 不 轻 ··⋯
历史根源 , 社会根源 · , ·⋯青年 人 的责 任
历摸清楚 。 ”
周瑜贞讲到这里 , 喝了 口水 , 我也 一旱
已忘掉我手中的毛线了 , 我非常想问她 ,
这个赶马车的叫什么名字 , 可有种无形的
东西阻止住我 。 我愣愣地靠在那里 , 等待
着她的下文 。
周瑜贞放乍杯子 , 也沉默了一会。 外
面的护风声凄厉地响着 。 我抬起头 , 无意中
看到墙上挂着我和吴遥的结婚照片 , 吴遥
那微微眯着的眼睛 , 望着我在笑。 我赶紧
把目光移开了。
“这大雪天 , 他们现在怎样了? ” 周
瑜贞忽然轻轻地说 。
“谁 ? ” 我惊醒过来 。
“那个车把式啊 , ”
“啊里 你怎么不往下说了 ? ”
“好 I 我往下说1 ” 她笑了笑 , 接着
说 : “下午五点钟左右 , 我们 到 了 天 云
镇 , · 这就是当年设过特区 , 后来又撤销了
的地方。 ”
“天云镇现在还热闹吗 ? ” 我间 。
“我不想形容它 , 因为我不知道它过
去 , 也许它比当年要好些 , 但我总感到它
还是简陋得可怜。 那天 , 我们先到了镇上
的供销社门 口 , 这辆马车是给供销社拉货
的 , 马车停下后 ,兔沐位车把式才招呼我说 :
‘同志 , 已经到了 ! 镇革委就在那边 。 ,
“我提起旅行包 , 跳下了车 , 把老乡
给他的口袋给了他 , 他接过 口袋 , 叹息了
一声 , 又把它放在车上 。 我 望 粉 他 , 可
他头也不抬 , 和那小姑娘忙着 解 那 些 绳
子 , 这时他又变成道地的普通的赶马车的
了 .
“我迟疑了片刻 , 没有走 。 他抬头看
青我 , 但 念怪我为 : }一 么还站 在 那 里 。 我
忙说 : ‘找还没谢 i封你哪 ! 同 志 , 你 贵
姚? ’
“ ‘我姓岁 , 叫梦赶车: ,
“他显然是在 回避我 : 这使我有点气
愉, 同时也使我下了决心 一定要把他的来
1 0 0
气
“ ‘罗赶车? ’ 我反间他 : ‘这不是
你的真名字 。 ’
“ ‘这个名字不好吗 ? ’ 他说 , 笑 了
起来 。
“我第一次正面看见他笑。 他一笑 ,
脸上就出现了一种特别纯真的表情。 他那
浓眉下的眼睛里 , 也蕴蓄着我很少见过的
深沉而又善良的光采 , 使人一见就感到他
有一种很动人的魅力。 我再次断定 , 他不
是一个普通的赶车人 。 我想再问 , 可他 已
经扛起一个沉重的麻包 , 迈步 ;勺供悄社走
去 。
“我走了两步 , 又忍不住回头看看 。 .
只见他正在吃力地走上台阶, 他那压在麻
包下面的高大身躯躬了下来 , 愧那破大衣
的下摆抖动着 , 他那套着一双彼长筒皮靴
的脚和腿 , 也在颤抖 , 发出一种吱吱的声
音。 我赶紧回过头来 , 一种酸楚的滋味 ,
突然袭上我的心头 . 我想找那叫小凌云的
姑娘间问 , 可她也扛了件小包, 跟在他后
面进去了 。
“我只得快快地离开了 , 但他的影子
始终在我脑海里萦绕。 我在想 , 他是不是
被整的干部? 前两年在四人帮横行时期 ,
干部赶马车 , 那也是很普通的事 。 可现在
已经是一九七八年的冬天 了 , 一般 说 ,
受四人帮迫害的人 , 绝大多数 早 已恢 复
工作了 , 即使没有工作 , 也不 至 于 还 在
赶马车、 扛麻包 。 那么 , 他到 底 是 什 么
人 , 矛然有这种谈吐 , · 有那种特别的风度
呢 ?
“到了镇革委会 , 我先把我的来意说
明了。 镇革委会一个干部 , 看了我的介绍
信 , 听了我的说明 , 连连摇起头来 。 他告
诉我 , 当年天云山特区党委的材料 , 一部分
在五九年撤销建制时运走了 , 还有一部分
存在这里 , 也在文化大革命中给烧光了 , 现
在哪能找到什么当年的规划书 ? 不过 , 他
也给了我一个安慰 , 答应找找线索。
“这样 , 我就在一个小旅社里住下来
了 。
“天云镇 的 傍 晚 , 还 是 比 较 热 闹
的 。 广播喇叭正在播送着关于落实政策的
新闻 , 小厂 矿的工人和周围的农民在街上
来来往往匆匆走着 , 马车 、 拖拉机和人拉
板车依旧川流不息 , 发出嘈杂的声响 , 这
镇上的声响 , 似乎也反映 了 粉碎四 人帮
后的脉搏跳动 。
“我洗了脸 , 孤独地坐在小木楼的走
廊上 . 望着街道上渐渐稀少了 的 车 辆 行
人 , 无意中又看见了我乘坐的那辆马车驶
了过来 。 那个车把式裹着破大衣 , 手里捧
着一本书 , 蜷缩在空了的车上 , 神情专注
地看着书 。 那个小姑娘可能过于辛苦 , 趴
在车沿上睡着了 。 没有人管的马 , 慢慢地
朝前走着 , 它的蹄子敲在石板路上 , 发出
了单调的得得声。
“我又一次出神地望着他 , 一股说不
清的滋味又重新向我袭来 。 这 时 , 正 好
有一位服务员走过 , 我连忙指 着 马 车 间。
她一 ‘那个赶马车的是什么人? ’
‘胖胖的服务员 , 随便看 了 一 眼 ,
‘啊 , 了一声说 : ‘他啊I 抽 个 老 反 革
命王 ’
“ ‘老反革命? ’ 我吃了一惊 : “他
是⋯ ⋯’
“他叫罗群 ! ’ 服务员说 : ‘说来也怪可怜的。 ’ 谈到这里 , 大约是怕人说
她同情反革命 , 丧失立场 , 急 忙 补 了 一
句, ‘可也是自找的 , 谁叫他 那 么 顽 固
呢 ? ’ ”
周瑜贞讲到这里 , 我跳了起来 , 说了
句 “你等一下 ,, , 就跑到房里去了。 我 自
己也不清楚我为什么这样冲动 , 我只怕我
控制不住 自己 , 我需要镇静一 ~氏
我没有想到 , 她讲的是罗群 ! ⋯ ~
1 0 1
厂J
我跑进自己的房里 , 勿匆打开一个箱
子 , 从箱里节出一个本子 , 一包照片 , 从
许多照片当中我挑出了一张 , 捧在手上 ,
眼睛也就离不开它了。
这是一张两人合照的照片 , 一个男青
年和一个女青年 , 两人站在周瑜贞讲的那
古城堡上 , 互相紧紧靠在一起 , 眺望着远
方 , 两人脸上都是青春焕发 , ’洋溢着幸福
的表情。
啊, 浙去的青春啊里
五十年代初 , 当我还是革命队伍里一
个十六七岁 , 梳着两条辫子的 小 鬼 的. 时
候 , 组织上把我送进一所学校里去了 。 说
是要把这些嘻嘻哈哈的小丫头, 培育成搞
建设的专家 。 当时和我一道被送去的大都
是解放区的子弟 , 有点文化 , 也有点实际
斗争经验。 我们都满怀信心地进了学校 ,
一致表示 , 要做一个红色技术人员 。
一九五六年 , 我们从技术 学 校 里长了
业 , 这时我们已经是懂得一些科学技术的
大姑娘了 。
也就在这一年的秋天 , 我和我在学校
的一个好友冯晴岚 , ‘道分到天云山区综
合考察队。
天云山绵延数百里 , 莽莽苍苍 , 有峻
峭的高峰 , 有湍急的河流 , 有原始森林 , 有
丰富矿藏 , 是一个比较理想的建设墓地 。
当时 , 省里准备在这里大搞一下 , 所以不
仅派了我们这些人来 , 还专门把天云山划
成一个特区。
我们综合考察队 , 大都是年轻人 , 用
当时流行南语言 , 叫 “开始走向生活” 。
在学校关了儿年的我们 , 一卜到了这关丽
的山区 , 就象自由自在的小鸟 , 简宵快乐
得飞起来了 。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 我认 识 了 一 个
人 。
这是一个星期天 , 我约 了冯晴岚去逛
那古城堡 。
我们两个一清早就出发 了 , 那 时 的
我 ; 可不象现在。 我爱笑 、 爱跳 、 爱唱 ,
跟冯晴岚完全不一样 。 她是个沉静的 , 从
容貌到性格都不容易引起人们注意的人 。
我呢 , 却是属于所谓 “美丽活 泼 而 且 骄
傲 ” 的那种类型 。 但是 , 这并不妨碍我俩
成为女代文。
我们一出天云镇 , 就碰上了我们队的
政委。 这是一个古板的人 , 一天到晚要 训
斥知识分子 , 好象知识分子丫夭不训 , 就
要走上邪路 。 当时我们都讨厌他 , 为了避
免被他撞见 , 我拉着冯晴岚钻到竹林里 。
虽然是秋天 , 竹林里仍J日绿森森的。 我一
头跑 , 、一头暗暗地笑 , 没想 , 在转弯处一
头撞到一个人的身上 !
这人给我撞得哎呀了一声 , 我猛地一
抬头 , 只见一个高大的年轻人 , 被我掩倒
在地上 。 他愣愣地望着我们 , 我也惊愕地
望着他 , 他大约正在躬着腰打猎 , 冷不防
给我撞倒了 , 一杆猎枪却紧紧抓在手里 。
我先是发愣 , 后来 , 忽然璞味一笑 ,
我一笑他也笑了 。 我见他坐在地上笑 , 样
子有点滑稽 , 忍不住大笑起来 , 他见我大
笑 , 他也大笑了 . 还是冯晴岚不过截 讲
了我一句 , 我才止住了 。
‘你们这两个疯姑娘 , 干吗这么跑 ?
藏猫子吗 ? ”
·他拍拍身上 , 站起来笑着问 。 我把嘴
一撅 , 还了他一句 : “你把我 们 当 小 孩
吗 ? ”
“不敢 ! ” 他说 , 打量着我们 : “你
们是 · , . , 一”
一
1 0 2
.
又是玛睛岚, 她老老实实 地告 诉 了
他 。 他一听更乐了 , “好家伙 , 你们是企
图摆脱党的领导嘛 ! ”
“别扣帽子 1”我说 , 严肃起来 , “我
们都是从小就受党的教育的 , 什么 .叫党的
领导 , 比你清楚 ! ”
“好厉害 , ” ‘他说 : ’ “我们讲和吧 。
你们想看看那古寨子 , 我来做 你 们 的 响
导 , 欢迎不欢迎? ”
就这样 , 他把猎枪二背、 和我们一道
上古城堡去了 。
他走在我们前面 , 步子又稳又快 , 我
和冯晴岚在后面 , 悄悄地议论 他 是 什 么
人。 冯晴岚说他是搞后勤的, 理由是他象
个转业军人 , 最近来了一批军 人 在 搞 后
勤 。 我说他象是森林采伐工人 , 理由是他
脚上穿了双长筒靴 , 而且有猎枪。 可我们
又觉得没有把握 , 因为他身上还有我熟悉
的某些气质 , 而这种气 质又不是一个普通
工人所具有的 口
我们就这样在背后叽叽咕咕 , 不知不
觉随着他走到了城堡的大门。
这个所谓古城堡 , 原来是 一 座 空 城
墙 , 而且大部份是用石头垒起来的 , 有的
地方已经完全倒塌 , 只有我们进去的门和
一个箭楼 , 还完好地保存着 , 这里有许多
石碑 、 石刻 、 砖雕。
我和冯晴岚对这些玩意都是十足的外
行 , 看了几眼就兴趣索然 。 可我们的义务
响导 , 倒是看得聚精会神 , 很仔细 。 他看
着看着 , 就掏出木子记起来。 冯晴岚指指
他悄声对我说 : “你看 , 他还在抄呢 。 ”
“这破古城堡上的东西 , 有 什 么 抄
头 。 尹 我说 , 、并不放低声音 : “都是些封
瑰的玩艺 ! ”
“ 一首先 , 这不叫城堡 ! ” 义务响导忽
然回头笑着对我说 : “本地人叫寨子 , 其
次 , 别小看这封建的东西 , 它对我们也有
用处 . ”
“屁用处 I ” 我因为他纠正我 , 有点
不高兴 , 便粗鲁地回了他一句 , 罕老顽固
们才喜欢它呢 ! ”
“你这个小鬼呀 ! ” 他老气横秋居然
叫起我小鬼来了 , 他说 : “第一, 这上面
告诉我们 , 顽固守旧的势力非常之大 , 每
一次人民要求变革 , 它都千方百计把你镇
压下去 , 它封锁着天云山区 , 阻挠一切新
的进步的势力进入 , 它是中国封建社会的
一个缩影 , 对这点 , 可不能小看它军 了解
这个过去 , 可以分析我籽的现在 . 第二 ,
它又大捧特捧他们的所谓 日月光华 , 汉唐
盛世 , 好象中华民族的文明, 早已到了顶
点 , 人们不需要再创造 , 只裂把他们已有
的拿来夸耀夸耀就行了 。 这是很甜密的毒 ·
剂 , 你看这上面写的 r ”
他把我们引到那些石碑面前 , 给我们
讲解着。 这时 , 他不象后勤兵了 , 更不象
森林采伐工 , 而是象一个很有修养的学者
了 。
这个发现很使我惊奇 , 我忍不住重新
打量他 , 揣摩他到底是什么人 , 而当他那
很吸引人的眼神注视着我的时候 , 我忽然
不敢正视他的 目光了。
第二天 , 我们才发现他原来就是我们
的新政委 , 原来的政委被调走了。
新政委一来 , 完全改变了老政委的做
法 。 他首先处理了一个骂
工程
路基工程安全技术交底工程项目施工成本控制工程量增项单年度零星工程技术标正投影法基本原理
师的政工干
部 , 不但让他向工程师道了歉 , 而且给各
队发了通报。 接着又召开了全考察队的党
员大会 , 在党内开展 了形势和 任 务 的 讨
论 , 要全休党员明确认识 : 在 三 大 改 造
基本完成后 , 搞社会主义建设 就 是 党 的
中心任务 , 党员不能甘当外 行 , 更 不 应
以大老粗为光荣 。 不久 , 又召开了全体人
员大会 , 给在天云山区考察有 功 的 人挫
上了红花 , 让他们骑上马 , 他 自己带头为
一
1 0 3
.
我们的总工程师牵马 , 在夭云镇绕行了一
周 , 引起了天云山区大轰动 。
新政委不仅在队里大刀阔斧 , 他还把
特区郊区的一位区委书记也动员起来了 。
他让区委书记请一些老人给我 们 讲 天 云
山的历史 , 讲革命斗争史 , 又让熟悉情况的
群众给我们指路 , 参加考察 。 他又派出一
些技术人员给农民讲科学种 田 , 甚至还把
儿个女队员派下去当教师 , 在农村办起学
校来 。
这样 , 在天云山区 , 从科技人员到工
人 , 从地方千部到农民都动葬来了。 我们
很快就找到了矿藏 、 森林 , 那大片的原始
森林里蓄积了大批名贵树种和经济价值很
高的植物。 在大森林边缘的金沙沟 , 我们
找到了煤 , 和非常有希望的有 色 金属 矿
藏。 与此同时 , 水利地质组又找到了一个
优良的电站水库坝址。
在发现这些资源的同时 , 我也进一步
发现了我们的新政委 。 他那大刀阔斧的作
风 , 火一般的热情 , 生龙活虎的性格 , 都
使我在内心里暗暗倾倒了。 我发现我自己
的眼睛 , 只要见了他就在他身上转, 他一
走到我而前我就心跳 , 跟他讲话 , 没开口
脸就红了起来 。
二十多岁的我 , 第一次出现了爱的萌
动 !
但是我们谁也没有说破 , 我甚至还不
知道他心里究竟有没有我呢 。
这情形一直继续到一九五七年初春。
我清楚记得 , 那是四月初钓 一 个 傍
晚 , 我们队为了具体制定综合开发计划 ,
又一次被集中起来 , 那位和我们的新政委
成 了知己朋友的区委书记也来了。 吃过碗
饭后 , 同志们都聚集在我们帐篷前面的草
滩上嬉戏 。 我呢 , 虽然也跟同志们在一起
有说有笑 , 但总感到心神不定。 绿茸茸的
草地 , 哗哗的流水 , 芬芳的空气 , 温暖的
春凤和不知哪里传来的悠扬的笛声 , 都使
我心灵颤动。
同志们又在学骑马了 , 我从来没骑过
马 , 对它也没有兴趣 , 就悄悄地从人群里
溜出来 。 我很奇怪 , 一向在土作之余最爱
玩耍的新政委 , 今天怎么不见了? 他会到
哪里去呢 ?
我沿着河边信步往前走去,o 春天的晚
霞 , 倒映在河水里 , 发出颤动的闪光 。 我望
着河水 , 又望望河边的小树林‘摘了朵小
黄花 , 放在鼻子上嗅着 , 漫无目的地徘徊
着 。
忽然 , 在一棵大树后面 , 传来 了说话
声。 ‘我斜眼望过去 , 原来是我们的新政委
和区委书记 , 他俩躲在这里谈心呢 。
我听见区委书记略带沙哑的嗓子说 :
‘你说的对 , 有的人官大了 , 架子大了,
他话里的真理价值似乎也就大了。 这不是
正常的现象里 ”
“现在这还是个苗头。 ” 我们的新政
委说 : “假使再发展下去 , 那就严重了,
它肯定会影响我们的建设事业 ! ”
“现在 已经在影响了 了 ” 区 委 书 记
说 : “前天特区下命令 , 要我们今年一定要
种三万亩双季稻 , 我顶 了他们 , 说这是瞎
胡闹‘ 马上一顶 ‘要搞独立王闰 , 的帽子
就飞来了 。 ”
“扣帽子也别理他 , 这个山高水冷的
地方能种那么多双季稻 ? ” ’
“难啦里 ” 区委书记沉重地叹息了一
声 。
我听到这里 , ;锹抽身走了 , 两个领导
干部谈这类问题 , 是不应该听的 , . 可我刚
要走 , 忽然听见区委书记又说 :
“你知道吗 ? 对你阁下的议论也不少
l!钾Js ”
“啊 !
我停 -下米 , 对他的事 , 我情不自禁地
10 4
想听个明白 。
“说你在这里 , 搞的是向资产阶级知
识分子投降路线 , 你压制了政工人员 , 还
有你搞的什么形势和任务教育 , 据说 , 这
些都是很成间题的 ! ”
“管它呢 ! 丫了此人就是靠议论别人搞
小动作为业的, 我们跟他们拍子跳 , 就得
把 自己变得和他们一样卑下‘ ”
“你的前任大概也有一份功劳 , 他已
经提为组织部长了 。 ” 、
我刚听到这里 , 我们几个队员从那边
跑来了, 区委书记和他也站起来了 , 我怕
被他们发现 , 也急忙转身走了 .
他们这场谈话 , 当时并没有引起我的
注意 。 那时的我 , 以为这些政 治 上 的 问
题 , ’都是党和上级的事 , 我们这些普通党
员 , 只要响应号召就行了 。 所以 , 我看他
们都向营地附近走去 , 我也从另一条路上
赶了回去 。
离营地很远 , 就听见一阵欢笑声 , 一
阵急促的马蹄声清脆地响了起来 , 我抬头
望去 , 只见有几个人在那边跑马 。
原来 , 在我离开的时候 , 他们一直在
玩骑马 , 我到了营地的时候 , 小伙子们已
经都骑过 了 , 他们又向姑娘们起哄 , 要她
们也来一下 。 他们一见我 , 也把我拉住 ,
把我们几个从来不敢沽马边的姑娘包围起
来 , 硬要我们上马试一试 , 说这是工作需
要 。 儿位姑娘都大着胆子骑上去了 , 连冯
晴岚也骑着马走了一圈 , 只剩下我一个 ,
怎么也不敢上 。 小伙子和姑娘们越起哄 ,
我越不敢上 , 我越表现胆怯 , 他们就越起
哄 , 搞得我满脸飞红 , 非常狼狈 。
正在我下不来台阶的时候 , 突然我看
见我们的新政委一纵身跳上了一匹马 。 ‘他
勒着马在我身旁转了一圈 , 我还没明白是
怎么回事。 他猛地一下把我提到了马上 ,
紧接着他又跳了下去 , 哈哈大笑着把缀绳
抛给了我 。 我某果地坐在马上 , 只听周围
响起了一片掌声 , 我定了定神 , 觉得骑在
马身上也很平稳 。 马踏着小步在 原 地 走
着 , 我不觉胆子也大起来 , 望着政委 , 感
谢地向他笑笑。 为了表示我现在不怕了 ,
我还把身子一挺 , 把马级一收紧 。 谁知我
这一个动作 , 马以为我是下达命令 , 它昂
起头 , 一声长嘶 , 撂开蹄子飞奔起来 。
这下可真把我吓晕了 , 我紧紧伏在马
鞍上 , 只觉耳边风呼呼作响 , 也 不 晓 得
被马带到什么地方 , 眼也不 敢 睁 , 头 也
不敢抬。 过了好久 , 马忽然停住了 , 只听
一个人喊 : “宋裁同志 , 宋薇同志 。 ” 我
一睁眼 , 这才看见政委已经站在我的马旁
边 , 他紧紧逮住马头 , 他和马都已站在悬
崖边上了 。
这时 , 我已顾不得什么难为情了 。 我
一下就滚下马 , 落到他的身 _ L 。 他小心翼
翼地把我放在地上 , 我还没从惊骇中醒过
来 , 征怔地望着他 , 拉着他的手不放 , 好
象一松手 , 马又会把我驮跑似的 。
等我们往 回走的时候 , 天 已经黑下来
了 。
画狄的春夜是迷人的 , 清辉的月亮高
高挂在天上 , 挺秀的山峰都蒙上了一层梦
幻般的朦朦胧胧的薄雾 。
这夜晚的幽静的迷人景色 , 加上饱含
着兰花芬芳的空气 , 使我深深感动了 。 我
情不 自禁地想和他靠得近些 。 我 忽 然 觉
得 , 正是这匹马 , 给我创造了 一 个 难 得
的机会 , 我一反往常见 了他就 脸 红 的 态
度, 一再引他讲话 , 请他讲他的经历 、 见
闻和对许多同题的见解 , 我也把 自己的经
厉告诉了他 。 我们之间原来又相同又那么
不同, 相同的是我们都是在革命的怀抱里
一长大的, 不同的是我的经历太平淡了 , 而
池 , 虽然只比我大几岁 , 但是却饱经了沧
桑 。 他小时候跟父亲住在北京 , 父亲牺牲
·
1 0 5
.
后 , 池又到了延安 , 并且还被送到国外 ,
直到解放战争后期才回列国内 。
我听他讲着经历 , 望着他那在月光下
显得特别英俊的脸 , 望着他那浓眉下的闪
光的深邃的,眼睛 , 我的心猛烈地跳起来 ,
我的脚步有些发帆。 有时我被什么东西绊
了一下 , 我就紧紧拉着他的膀子 , 他的健
壮的膀臂接触到我的怀抱 , 使我浑身颤漂
起来 , 我不自觉地靠紧了他 , 我们停止了
谈 话。
我觉察到我的失态 , 我满脸发烧 。 我
松开他膀子 , 再也不敢看他的眼睛了。
但是 , 我感觉到他正在动情地凝视着
我 。
大白马不明白 我 们 中 间 发 生 了 什
么 事 , 它 把 头 昂 起 来 ,
呼 嚓 了 一 声 , 站 住 了。 口口碑
溪水涂涂地响着 , 泛著 徽光 。 马 儿
停在那里 , 我知道我们已经离 营 地 不 远
了 。 我不知道他此刻究竟在想什么 , 为什
么一句话不说 ? 我忍不住回过身来, 抬头
望 背他 , 我看见他也正在俯视着我 , 虽然
在暗中 , 我们的眼光还是象 :电 光:一:样 碰
着 了 。 这眼光 比千言万语都说明问题。 忽
然 , 我 自己也不明自、是怎么 回 事 , 我 向
他伸开两只胳膊 , 他一下子把 我 搂 了 起
来 。
我们热烈地吻起来了 , 我们还是没有
说话 。 过了好久 , 他忽然把我抱上了马 ,
他 自己也骑到马上来 , 我们就那样让马儿
信步走去 , 我们望着茫茫的夜的山林 , 我
紧紧贴在他的身上 , 我听见我们的心 , 都
林里的鸟儿都为 之 惊 叫 起
来 。 山林里没有一丝风 , 芬
芳的空气浓得象酒。 我低着
头慢慢朝前走着 , 我们两人
一时都没有话说 。 我感到这
/种沉默是危险的 , 但是这种
沉默 , 却使我有一种醉酒似
的甜蜜 。
我们都不想打破这种沉
默。
不知什么时候 , 月亮被
一片云儿遮住了 , 周围的景
色格外朦胧起来 。 大白马 已
经不管我们 , 自个儿慢慢朝
前走了 。 它的有 节 奏 的 蹄
声 , 朝者一条小溪边响去 ,
我们时而靠得很近 , 、 时而离
得远些 , 我们还 是 不 声不
响 , 一直到了一条小溪边 ,
我们 才 不 约 而 同 停 了 一卜
来 。
拍
1 0 6
在激烈地跳动 ·⋯ ,
我们回到草滩营地时 , 已经很晚了, ‘
同志们还没有散去 , 他们见我平安回来 ,
都非常高兴地围 了上来 。 当我和冯晴岚拥
抱时, 我忽然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 : “感
谢那匹大自马 , 它把我带进了 幸福 的 乐
园。 ” 老实的冯晴岚也一下明白了, 她反
过来把我紧抱着 , 热烈地小声地说: “我
祝福你 , 你找到的是真诚的火热的心 ! 一 ”
她为我流下了快乐的眼泪 , -
永生难忘的那个夜晚啊 , 这第一次的
最纯真 、 最热烈的及悄 , 在这 以前 没 有
过 , 在这以后也没有了里
我哪里会想到 , 在这一年的五月里 ,
我被调到省党校学习 , 竟成了我们的永远
分离。 我更没有想到 , 在这以后 , 一 我会嫁
给我曾经很讨厌的考察 队的原政委 , 后来
成了天云山特区党委组织部长的吴遥 口
四
思绪就象这窗外的雪片 , 绵绵不断 ,
手上的照片 , 却又象一团火炭 , 从手上一
直燃烧到心里 。 一股冷汗沽湿 了 我 的 内
衣 , 我忘了周瑜贞还在外面 , . 呆呆站在房
,里 , 茫然幸看着这铺陈华丽而义俗气的卧
室。
我还没有来得及思·索这以后所发生的
事 , 周瑜贞喊了一声 “宋大姐” , 走进房
里来了 。
我飞快地藏起了照坎 , 赶忙请她坐下
来 。
“我正讲着 , 你怎么跑到房里就不出
来了 ? 材周瑜贞大声地嚷起来了 。
· “我想添件衣裳 , 客厅里太冷。 ” 我 .
只得扯了个谎 ,
“这房里我看更冷。 ” 周瑜贞不无讽
刺地说 : “好华丽的房间 , 对比真是太强
烈了 ! ”
“跟什么对比太强烈了 ? ”
“跟那车把式的家 ! ”
“啊 ? 你到他家里去 了 ? ”
“去了 ! 不仅去了 , 还做 了客呢 ! ”
“那你讲讲吧 ! ”
“我本来就要讲到了嘛 : ” 她说 , 在
吴遥常坐的那把有丝绒靠垫的软椅上坐下
来 , 还挖苦地间了句 “能坐吗 ? ”
我只能苦笑了一下 , 对这个跟我们有
特殊关系 , 又是这样性格的人 , 我有什么
办法呢 ,
为了表明我真是要添衣裳 , 我披上了
大衣 , 坐到她对面 , 她又开始讲起来。
“当天晚上 , 我没有打听到什么 , 第
二天早晨 , 因为想起自己的任务 , 也就把
这事丢在一边 。 吃过早点 , 我又到了镇革
委会 , 找到了昨天接待我的那位同志 。 他
告诉我 , 他想到一个线索 , 他给我写了封
介绍信 , 要我去郊区
小学
小学生如何制作手抄报课件柳垭小学关于三违自查自纠报告小学英语获奖优质说课课件小学足球课教案全集小学语文新课程标准测试题
, 找 一 ’个 叫 冯
晴岚的老师 , 据他告诉我 , 她是当年在考
察队工作的二”
周瑜贞讲到冯晴岚 , 又使我震惊了一
下 , 但是我没有动 , 也没有打断她 , 我俯
一
F头 , 托着腮 , 听她讲一F去 。
“我拿了介绍信 ” , 周瑜贞继续说 :
“l6J 了一下路就出发了 。
“这天天气倒是晴朗的 , 但 是 却 很
冷, 我把围巾紧紧围在脖子上 , 一 迎着风低
着头朝前走着。 刚出镇 , 一辆马车从我身
边驰了过去 。 我抬头一看 , 又 是 那 辆马
车 , 罗群和那个小姑娘照旧坐在车上。 他
们也看见了我 , 那小姑娘用手朝我指指 ,
罗群也抬头望望我 , 我不自觉 地 扬 起 了
手 , 可他们已经渐渐跑远 了。
“这个怪马车夫 , 怎么老 是 和 我 「碰
1 0 7
面 ? 我心里这样想 。
“出镇儿里 , 在一个村子旁边的河边
上 , 我找到 一J一学校 。
“学校 已经放了寒假 , 没有人 。 我按
照人家指定的路线走到学校后面 , 这才看
见有两间用山茅草盖的房子 , 墙是一些树
皮和泥糊起来的 , 门外有一片小场地 , 两
棵青翠 的杉树 , 对称地长在那里 , 给这简
陋得可怜的茅屋增添了不少生气 。
“我没走近房子 , 便看见 两 个 小 学
生 , 惊惊慌慌地从房里跑出来 。 他们看见
我就喊起来 : ‘我们老师一她⋯’ 我不知
出了什么事 , 急忙 l队 ‘你们 老 师 怎 么
啦 ? ’ 一个较大的学生说 : ‘她犯病 了 ,
她正在给我们补课 , 一下子就晕倒了 , ’
我一听三步两步奔进房里 , 只见还有儿个
小学生 , 围‘着一个俯身倒在地 上 的 女 人
哭 。 那女人面色苍白, 双目紧附。 我一看
也吓坏了 , 忆向小学生们摆摆手 , 要他们
安静 。 、 我俯身下去 , 抓住她的手试试她的
脉膊 , 又听了听她的呼吸 。 脉膊和呼吸都
比较弱 , 浅判断不了她是什么病 , 可是我
不能让她躺在这冰冷的地上 , 我小心地把
她抱起来 , 由学生协助 , 给她扶到床」: ,
盖上了被 。
‘“我考虑是不是要找医生 , 但我不知道
在哪能找到医生 , 我决定先让病人安静地
休息 。 我把小学生们领到门外 , 问他们是
怎么回事 。 小学李七嘴八舌告诉我 , 老师
正给他们补课、 一下子就从凳子上跌到地
上。 我又问一个较大的学生 , 她 从 前是
不是也犯过这样的病。 这个同学说她从前
也犯过 , 有时很快就好了 。 我们估计可能
是一种老毛病 , 便又回到房里 , 进一步观
察她的动静。
‘我到床边再看看她 , 她眼睛虽然闭
着 , 但呼吸平稳得多了 , 脸色也不象刚才
那么可怕了 , 看来危险性不大 , · 我便端了
弓助犷椅子 , 在她床前坐下来。
“我环顾了一下室内 , 廷才忱意到 ,
这是一个简单得可怜的家 , 房毕没有一件
象样的家低 除了她现在睡的一张大床 ,
和那个小问里的一张小木床还算是比较完
整 , 其余桌子 、 凳子都是七拚八凑用什么
板子钉起来的 。 房里连一个堪称窗户的东
西也没有 , 只有几个小方块洞 , 仃了 ]乙根
木条 , 装上拚凑起来的玻璃 。 现正射沙九
束使人倍增寂寞的光 。 但是使找惊讶的 ,
在这个破旧房里 , 书却很多 , 密密层层 , 一
直从地上几乎堆到屋顶 ; 书也没有橱 , 认
用一些木板, 一层一层钉上去的架子 , 过
满了整个山墙 。
“这又是个怪人 ! 我心里这样想 。 论
物质生活这么贫困, 而精神 食粮倒是主; ;此
丰富 ! 这位冯晴岚为什么 一 个人蹲在这山
沟里 ? 她难道就是孤身一人 ?
“我转而仔细观察起她来 , 我这才发
现 , 她是那种所谓猛看一般 , 细看却非常
吸币人的人。 她那本来苍白现在 已略带红
晕的脸 , 她那秀气的眉 , 端正的鼻于 . 加
上乌黑的头发 , 都使她具有一种特别的恬
静美 。 她不象你宋薇大姐鲜艳丰润 , 但她
却象那水仙 , 亭亭工立 , 自有一种淡雅高
扩占的天然风韵 。
“她的实际年龄我很难判断 , 也可能
是三冲七八 、 也可能是四十 出 牡 。 有 一
些女同志 , 正是到了这种年龄, 才显出她
的风采, 使人难以看清她的岁数 , 她大约
就是属于这种人 。
“我望了她一会 , 她动了动 , 找替她
把被子掖好 。 一抬头 , 忽然看见靠床的墙
上, 挂着一张照片 , 这是一张英气勃勃的
年轻人的照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