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新文化运动%3A中国思想创新的里程碑

问题与辨析：新文化运动再反思新文化运动：中国思想创新的里程碑ｘ陈廷湘新文化运动作为中华史册上十分耀眼的一页，学界研究已极为深人，近二十年的研究更有长足进步。在运动的发动、演进、性质、意义、历史地位、人物思想及不同学派的关系等论域，学界都从多种新视角提出新见解、新观点，成就斐然。当然，本领域研究也并非已经尽善尽美。近二十年，在微观研究方面，通过进一步发掘新史料、运用新理论、寻求新视角、细心解读文献而创生的突破性成果仍觉有限；宏观研究方面，把新文化运动及其产生的各种思想与西方文化加以比较，从更广阔的视角揭示其在中国和世界文化发展史上的地位之研究也还有进一步开拓的空间。在既存的研究中，中外学人或称新文化运动为“中国的启蒙运动”，①或称之为“中国的文艺复兴”。②论者如此界定新文化运动的性质与意义，大致是因为新文化运动的新派人士高举“民主”与“科学”两面旗帜，批判封建文化，倡导个性解放。“民主”与“科学”是既存于西方的思想，如何被中国学者吸收和借鉴，并由此转变为中国“新”的文化运动，显然还是一个值得讨论的问题。一、中国历史上百家争鸣的思想髙峰之一从大历史的视角看，中国文明自创生至２０世纪２０年代，出现过三次思想学术的高峰—春秋战国时期的诸子百家争鸣、两宋理学诸学派的论争辩驳和新文化运动时期思想界的百花齐放。三次争鸣高峰的形式非常相似，均经过长时段的先期酝酿进而形成高潮，其中的某一派别最终成为未来一段时间的思想主流。论及第一次思想争鸣髙潮，马克思主义史学家翦伯赞指出，春秋末期“宗法制度已走向崩溃”，“出身于较低层贵族的士，开始在政治、文化方面发挥日益重要的＊本文得到国家社科基金西部项目（１３ＸＺＳ０２６）、四川大学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项目（ＳＫＧＴ２０１１０２）资助。①参见微拉？施瓦支：《中国的启蒙运动—知识分子与五四遗产》，李国英等译，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１９８９年，第１１４—１６５页。②参见胡适：《中国文艺复兴》，欧阳哲生编：《胡适文集１２？胡适讲演集》，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１９９８年，第４２页；格里德：《胡适与中国的文艺复兴—中国革命中的自由主义（１９１７—１９３７）》，鲁奇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１９９６年，第８３—１４３页。？５？中国社会科学２０１５年第１１期作用”，孔子所创“儒家学派正是在这种历史条件下出现的”。①其时，老子开创的道家学派也已初成。翦氏评说指明，一场思想学术的活跃必然伴随社会大变动应运而来。经过儒道等学派的先期酝酿，战国时期终于形成诸子争鸣的高潮。“除孔、墨显学之外，还有道、法、阴阳、名辩等家。甚至同一家之内也不断地再分化成小的宗派，如‘儒分为八，墨离为三’”。在“各家之间展开相互的批判和论战”②中，思想互有渗透，儒术也得到极大发展。西汉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儒家取得中国思想文化的主流地位，成为此后两千多年间主导中国政治和社会的思想体系。宋代思想学术的活跃可上溯到中唐时期啖助、赵匡、陆质等人对义疏章句之学的挑战和吕温对儒经大义的倡导。其时，在朝廷政争和农民起义影响下，向来“严于士庶尊卑之分的门阀社会和部曲奴客 制度 关于办公室下班关闭电源制度矿山事故隐患举报和奖励制度制度下载人事管理制度doc盘点制度下载 ”出现崩溃之势。随社会变动加剧，以“复兴儒学”为目标的思想革新运动又一次兴起。？延至北宋中期，形成了学派林立、群星璀璨的思想论争高峰。濂洛关闽各家争创学派，一时蔚为大观。洛学创始人之一程颐曾言，周公、孟轲逝后，圣人之学不传，至宋时“真儒”出方复明圣道，“为功”极大。④学界对宋代理学评论颇丰，褒贬不一。但经此争鸣，先秦儒学由朴素思想上升为具有深厚理论基石的思想体系，并建构出“人世形态的信仰体系”，⑤一定程度解决了朱熹忧虑的儒学因无信仰体系而不能救治士人“没奈何底心”的问题。⑥宋代理学的兴起，再次开启各家争创学派、相互辩驳的生动局面，在中国史册上留下了思想活跃的崭新一页，形成很多优秀的思想成果，推动了中国学术的发展。理学各派之争尽管属于儒学内部的争论，但在中国思想发展史上仍具有革命性的意义。此后，宋明理学成为影响中国和东亚、东南亚儒学文化圈的主流思想。新文化运动也经历了漫长的酝酿过程。明中叶产生的资本主义萌芽尽管受到一些学者的质疑，但毕竟显示中国社会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新因素。随着西学东渐的不断扩大，中国社会开启了千年未有的大变局。这一变化引起的思想异动大致可追溯至明末清初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等人。王夫之“圣人有欲，其欲即天之理”，“人欲之各得，即天理之大同”⑦的见解已带有较明显的人文主义色彩。鸦片战争①翦伯赞：《中国史纲要》（上），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２００６年，第４４页。②翦伯赞：《中国史纲要》（上），第５９—６０页。③刘复生：《北宋中期儒学复兴运动的兴起及其特点》，《四川大学学报》１９９１年第３期。④《河南程氏文集》卷１１，程颢、程颐：《二程集》（上），北京：中华 书 关于书的成语关于读书的排比句社区图书漂流公约怎么写关于读书的小报汉书pdf 局，２００４年，第６４０页。⑤陈廷湘：《宋代理学家的义利观》，北京：团结出版社，１９９９年，第１９３—１９４页。⑥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１２６，北京：中华书局，１９９４年，第３０３６页。⑦王夫之：《读四书大全说》 上册 三年级上册必备古诗语文八年级上册教案下载人教社三年级上册数学 pdf四年级上册口算下载三年级数学教材上册pdf ，北京：中华书局，１９７５年，第２４８页。？６？问题与辨析：新文化运动再反思后，中国思想呈现快速发展之势，经维新改良思想、维新变法思想和辛亥前后革命思想的涤荡，最终促成空前未有的新文化运动思想髙潮。从历史演进的外在关系看，新文化运动与前两大思想高峰的兴起有些类似，从内在逻辑看则不可同日而语。前两次争鸣是传统社会发生重大变革在思想上的直接反映，新文化运动则是社会现代转型过程在思想史上的强光折射。经过对世界和中国不断演进的社会大变局，尤其是对辛亥革命后民主共和国建构失败的深刻反思，中国思想界以更开放的态度重新认识中国传统文化和当时世界上的“先进思想”。无论是激进派还是保守派的视域都不再局限于中国传统，而扩展到世界新思想领域；参与论争派别之多空前未有，老师辈的《新青年》群体、学生辈的《新潮》群体、无政府主义者、马克思主义者等众多派别与群体皆“披心而嗷，其声昭明”；①论争的问题涉及人的解放与新道德建设、自由民主与政治改造、科学世界观与思维方式改造等诸多层面。这些问题在西方社会转型和俄国革命中尽管已涉及，但中国思想界在短短七八年间，能就如此众多的理论展开极为广泛的讨论，造成大浪滔天的争鸣局面，不仅中国历史上罕见，人类历史上也少有出其右者。其时，新派人士举起的“科学”、“民主”两面大旗及倡导的人性解放等，在西方文艺复兴以来尽管已形成完整体系，但在中国却还是影响整整一代人的新思想。中国作为东方国家，此时才真正开启社会转型的思想革命与启蒙进程。新兴国家转型时期的思想启蒙无一例外要吸取人类社会业已形成的优秀思想成果。出于本民族发展需要而吸收人类既有先进思想，并结合本国情况加以运用，是思想创新的必由之路。新派人士不仅全面宣扬西方科学、民主、平等、自由思想，而且按本国需要进行解释和改铸，催生出大量的思想成果。更为重要的是，新派人士参与争鸣不仅仅限于理论辨析，而是要据此开启救国救民的实践。其中，《新青年》群体的目标在创建“诚实的、进步的、积极的、自由的、平等的、创造的、美的、善的、和平的、相爱互助的、劳动而愉快的、全社会幸福的”“新时代新社会”。②乌托邦主义者、马克思主义者、无政府主义者等都提出各自建设新社会的理想 方案 气瓶 现场处置方案 .pdf气瓶 现场处置方案 .doc见习基地管理方案.doc关于群访事件的化解方案建筑工地扬尘治理专项方案下载 。王光祈等倡导形成的名称各异的工读互助团、毛泽东开办的湖南自修大学和新民学会、周恩来等创建的天津觉悟社等都是这种具体实践。这些尝试尽管有些许不切实际之处，但理想与实践的种种躁动却预示新社会的产生已为期不远。一个多世纪的历史演进显示，马克思主义在新文化运动的诸家争鸣中逐步取得主导地位，并导致３０年后以马克思主义为思想基础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创生，完全改变了中国历史的进程，也极大地改变了世界历史的面貌。因此，从这个角度看，①鲁迅：《破恶声论》，《鲁迅全集》第８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１９９１年，第２５页。②陈独秀：《〈新青年〉宣言》，《陈独秀文章选编》（上），北京：三联书店，１９８４年，第４２７页。？７？中国社会科学２０１５年第１１期新文化运动无疑是中国思想史上一座重要的里程碑。二、科学世界观的创造性应用晚清以来一百多年间，对中国社会影响最大的科学世界观是进化论和唯物主义。新文化运动时期，一些新派人士初步接触了马克思主义，李大钊、陈独秀、胡汉民等都对唯物史观有所阐发。李大釗关于社会道德等“随着物质的变动而有变动”的论述，表明他对唯物主义已有相对较多的了解，①但他也还不能用之以解决中国社会的问题。当时，新思想界普遍信奉的科学世界观仍然是进化论。严复译介《天演论》后，中国思想界曾一度崇奉社会达尔文主义。此时，进化论影响中国的主要理论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进化法则。但此法则影响中国时间很短，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国人将竞争进化论视为战争的思想根源，转而崇奉互助进化论。②新文化运动时期，新派人士赞同互助进化论，也不完全否定竞争进化论，③但他们关注的重点已转为万物必然进化的普遍规律，并把此规律作为中国社会改造的理论基础加以广泛运用，使之成为“科学”大旗的主体内容。生物进化论被解释为社会达尔文主义以后，ｘｔｆｌ界历史的演进产生过负面影响。但中国思想界把进化论解释为具有普遍意义的科学世界观，铸成了文化批判和社会改造的利器。李大判指出，“宇宙进化的大路，只是一个健行不息的长流，只有前进，没有反顾；只有开新，没有复旧”。④陈独秀更“相信进化无穷期”，⑤认为人类社会是一个“新陈代谢”的过程，“陈腐朽败者无时不在天然淘汰之途”。？新派人士类似的表述俯拾皆是，他们把进化论解释为万物不断新陈代ｔｒ的发展观，与维新时期关注竞争进化法则的重心明显不同。产生这种区别的主要原因在于，严复引进进化论的目的是激励国人奋起“自强保种”，而新文化运动时期的新派人士举起进①李大钊：《物质变动与道德变动》，《李大钊选集》，北京：人民出版社，１９５９年，第２７３页。②参见陈廷湘等：《中国新文化思想史纲》，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２０１２年，第１５０—１５７页。③李大钊、陈独秀、胡适赞同互助进化论，参见李大钊：《新纪元》，《李大钊选集》，第１２２页；陈独秀：《我们应该怎样？》，《新青年》第６卷第４号，１９１９年４月；等等。他们并不完全反对竞争进化法则，参见李大钊：《阶级竞争与互助》，《李大钊选集》，第２２２页；胡适：《〈科学与人生观〉序》，张君劢、丁文江等：《科学与人生观》，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１９９７年，第９页；等等。④李大钊：《物质变动与道德变动》，《李大钊选集》，第２７３页。⑤陈独秀：《马尔塞斯人口论与中国人口问题》，《独秀文存》，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１９８７年，第２８８页。⑥陈独秀：《敬告青年》，《独秀文存》，第３页。？８？问题与辨析：新文化运动再反思化论旗帜的动机则是破旧立新，创造一个全新的社会。①正是站在这一理论基础之上，新派人士猛烈地批判传统文化的糟粕。为给新文化找出合理的思想依据，新派人士还把数学和生物学领域的突变论引为理论支撑。张东荪认为，抵费里的突变论完全可以解释社会进化。他说，发展“有突变和潜变两种”，“突变是变的表现，潜变是变因的发生”，变因积累到一定程度才会发生突变，“生物的进化是如此，社会的进化也是如此”。新文化因素逐步战胜旧文化即是变因积累的过程。在此过程中，必须全力“创造潜变”以促成突变，“决不能与旧的调和”，因为“一调和了，便产不出变化”。②鲁迅猛烈攻击调和论，对“委曲求全”于“已成之局”，“求全责备”于“初兴之事”的调和论大加批判。③倡言“在改革者的眼里，已往和目前的东西是全等于无物的”，必须一往无前地“扫荡废物，以造成一个使新生命得能诞生的机运”。④在激烈反对旧文化、提倡新文化的过程中，新派人士由于信奉互助进化论，并将之理解为宇宙万物、人类社会不断开新的发展观，因而没有走向建设强势文化以对抗其他文化的路径，而是走向了共同建设人类新文化的方向。胡适认为，世界各民族的文化都是随“时代的变迁”和“环境的不同”逐步进化而成，不存在东西方文化的对立，只存在时间上的差异。⑤欧洲也“曾经过一千年的黑暗时代”，只是近三百年“受了环境的逼迫”，才取得较其他民族“大的多”的进步。中国、印度等东方民族是因“缺乏那些逼迫和鞭策的环境与问题”才落后了，但落后者“终还有生存自立的机会”。⑥尚处于“手工业时代”的中国文明也必然要“过渡到机器工业”时代。？以工业文明为特征的西方文化“不仅是西洋的”，也是人类共同的文明成果，因此中国“采取西洋文化便不是直抄他族的东西乃是吸收人类公（共）同的东西”。⑧新派人士①参见陈廷湘等：《中国新文化思想史纲》，第１２０页。②张东荪：《突变与潜变》，克柔编：《张东荪学术文化随笔》，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２０００年，第８６—８７页。③鲁迅：《这个与那个》，《鲁迅全集》第３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１９９１年，第１４３页。④鲁迅：《〈出了象牙之塔〉后记》，《鲁迅全集》第１０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１９９１年，第２４４页。⑤胡适：《读梁漱溟先生的〈东西文化及其哲学〉》，蔡尚思主编：《中国现代思想史资料简编》第２卷，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１９８２年，第１０３页。⑥胡适：《读梁漱溟先生的〈东西文化及其哲学〉》，蔡尚思主编：《中国现代思想史资料简编》第２卷，第１０５页。⑦泽民：《评“人类第三期之世界”》，钟离蒙、杨凤麟主编：《中国现代哲学史资料汇编》第１集第５册，沈阳：辽宁大学编印，１９８１年，第９４页。⑧张东荪：《读〈东西文化及其哲学〉》，罗荣渠主编：《从“西化”到现代化：五四以来有关中国的文化趋向和发展道路论争文选》上册，合肥：黄山书社，２００８年，第６７页。？９？中国社会科学２０１５年第１１期根据孔德的人类社会进化三期论，把东西方文明分别对应为进化的第二期和第三期，论定作为东方文化的中国文化必然“从第二期向第三期进行”，如果第三期文明仍然不足，就只能寻找第四期文明。①文明不断进化的目标是把“全地球的人类渐渐同化起来”，实现世界大同。②正如李大釗所说，“现在人群进化的轨道，都是沿着一条线走，—这条线就是达到世界大同的通衢”。③１９２０年前，新思想界大体认为“跻大同之域”即是全人类走向“科学化”和“民治化”。１９２０年以后，一些接受马克思主义的新青年进而指出，平民和一切受奴役者须“亲密友爱”地“团结起来”，“经营自己的共同生活”，“才是真正行向世界的文化的道路”。？这种世界新文化显然已是社会主义文化的雏型。新文化运动时期的新思想界接受科学世界观后，创造性地对社会进化论加以运用，基本摒除了社会达尔文主义，将社会进化论改铸成建基于科学世界观之上的社会发展观。这不但为当时的文化更新和社会改造找到科学的理论基础，而且与中国古代思想相结合，指出了中国新社会和新文化发展的大方向。三、人的解放与新道德的统一新文化运动时期，人的解放是思想界论争最激烈的主题，也是“民主”大旗的根本指向。在西方文化中，人的解放早已形成完整思想体系，中国思想界则在戊戌维新时期才开始从现代视角论此问题。康有为、梁启超、严复都对人的私欲合理有所论述。严复说，“政欲利民，必自民各能自利始；民各能自利，又必自皆得自由始”，⑤完全肯定人的利己合理。章太炎、朱执信等也认为人利己乃天性使然，只要遵“无害为其限界”原则就合理。？但是，严复、章太炎等虽高扬人的解放，却未指出人性解放后应向何处去。因此，当他们看到解放了的人性殊非所愿时，又反过来认为中国虚弱不振，“全由人心之非，而异日一线命根，仍是数千年来先王教化之泽”。⑦章太炎更说，新派习气“郊外人接吻、跳舞”“大坏风纪”，因而主张“婚姻①常乃惪：《东方文明与西方文明》，陈崧编：《五四前后东西文化问题论战文选》，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１９８５年，第２７４页。②张东荪：《读〈东西文化及其哲学〉》，罗荣渠主编：《从“西化”到现代化：五四以来有关中国的文化趋向和发展道路论争文选》上册，第６７页。③李大钊：《联治主义与世界组织》，《李大钊选集》，第１３１页。④瞿秋白：《太戈尔的国家观念与东方》，《向导》第６１期，１９２４年４月。⑤严复：《原强》，王栻主编：《严复集》第１册，北京：中华书局，１９８６年，第２７页。⑥章太炎：《四惑论》，《民报》第２２号，北京：中华书局，２００６年影印本，第６册，第３４２４页。⑦严复：《与熊纯如书》，王栻主编：《严复集》第３册，北京：中华书局，１９８６年，第６７８页。？１０？问题与辨析：新文化运动再反思制度宜仍旧”，“家族制度宜仍旧”，完全回到了他们曾竭力反对的传统文化中。①新文化倡导者不仅再启人的解放运动，而且将之作为民族复兴的首要问题加以讨论，以致个性解放之声一时响彻云霄。李大判说，只有个性解放，人人“背黑暗而向光明”，才能“以青春之我，创建青春之家庭，青春之国家，青春之民族”。②出于这一认识，新派人士对压抑个性的封建文化施以异常猛烈的攻击，陈独秀那尽人皆知的名言，“伦理的觉悟，为吾人最后觉悟之最后觉悟”，③最能体现新派人士对个性解放的激烈态度和不可动摇的信念。但是，新思想界仍要面对个性解放后如何建构新道德新社会的问题。正如李大钊所言，“解放的精神，断断不是单为求一个分裂就算了事，乃是为完成一切个性脱离了旧绊锁，重新改造一个普通广大的新组织”。④这已表明，新思想界对人的解放的认识已远远超越了他们的前辈。从他们的言论中大致可以看出，解决此问题有两大思路。其一，倡导个体价值实现与共同价值实现的统一。对个体利益与共同利益的关系，西方早有完整的理论体系。到１９世纪，英国思想家边沁融汇古希腊快乐主义产生以来的幸福论，形成他的功利主义学说，以计算利益成本的方式建构个人幸福与共同幸福的关系学说。后世学者指出，边沁认为“幸福不是免费的”，出于成本的考虑，个体不得不以立法来保证“整体幸福”。功利主义“假设每个人知道什么对他自己最好”，不会将“他的幸福观念强加于另一人身上”。⑤也就是说，理性的人知道只有不把自己的幸福建筑在别人痛苦之上才能获得真正的幸福，因此，人在争取自己的幸福时，就必须照顾到他人的利益。新文化运动的新派人士在竭力批判旧道德时，也广泛运用这一理论重建新道德。陈独秀表示，他虽赞同边沁的功利主义学说，但并不认可“杨朱和尼采的主张”，因为实行他们的极端利己主义，“组织复杂的文明社会”就无法存在，？主张把利己与大多数人的幸福统一起来。青年毛泽东亦认为，“人类固以利己性为主，然非有此而已”，还“有推以利人之性”，因为个人“利人乃所以自利”。⑦新派人士从个体与整体关系的角度论证个体解放与共同解放必须统一，尽管依凭的理论为西方功利主义，但认识上远远超越了自己的前辈。与此同时，他们还从①章太炎：《中华民国联合会第一次大会演说辞》，汤志钩编：《章太炎政论选集》 下册 数学七年级下册拔高题下载二年级下册除法运算下载七年级下册数学试卷免费下载二年级下册语文生字表部编三年级下册语文教材分析 ，北京：中华书局，１９７７年，第５３４—５３５页。②李大钊：《青春》，《李大钊选集》，第７６页。③陈独秀：《吾人最后之觉悟》，《新青年》第１卷第６号，１９１６年２月。④李大钊：《联治主义与世界组织》，《李大钊选集》，第１３１页。⑤约翰？麦克里兰：《西方政治思想史》，彭淮栋译，海口：海南出版社，２００３年，第５０２、５１３页。⑥陈独秀：《人生真义》，《新青年》第４卷第２号，１９１８年２月。⑦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共湖南省委《毛泽东早期文稿》编辑组：《毛泽东早期文稿１９１２．６—１９２０．１１》，长沙：湖南出版社，１９９０年，第１４６—１４７页。？１１？中国社会科学２０１５年第１１期自由与必然的关系阐论个性解放不可能实现绝对利己与绝对自由。陈独秀、李大钊、胡适、瞿秋白、丁文江等都相信，人必然要受因果律支配，不可能绝对自由。胡适说，“天行是有常度的，物变是有自然法则的”，由于受到“因果的大法支配”，人的自由“真是很有限”。但他并不认为人应该受“束缚”，“因为因果律的作用”使人可以“由因求果，由果推因，解释过去，预测未来”；又“可以运用他的智慧，创造新因以求新果”。①瞿秋白也认为，人的“‘自由’不在于想象里能离自然律而独立，却在于能探悉这些公律”。“意志自由”当解作“确知事实而能处置自如之自由”，从本质上看，人“对于自然之‘服从’却是人类解放的条件”。②在西方文化中，人受自然规律支配和人可按自然规律由果推因、由因求果的单因果观是古典哲学理论。中国新思想界显然受到这些理论的影响，但又不限于此。中国儒家学说中亦有类似思想。从胡适“天行有常度”的表达方式和青年毛泽东“自然有规定吾人之力，吾人亦有规定自然之力”③（古言“人定胜天”）的观点看，新文化运动时期的新思想界显然运用了中国古代的天人关系思想。瞿秋白的观点发表于１９２３年，已蕴含马克思主义的影响因素。新思想界兼收多种思想并非是向国人传播新奇的理论，而是要为新道德建设寻找现实路径。他们认为，人既知自己是自然中“藐乎其小的微生物”，④个人生命“为人类永久生命可贵之一隙”，⑤就不仅要有“个人人格之自觉”，也要有人群“互助之自觉”，⑥不以己利“损害国家社会”，⑦使人类幸福能“递相授受，以至无穷”。⑧由此造成现代社会应有的“新道德”和“真道德”。⑨其二，高扬精神解放。人的解放是全方位的，但西方文化更强调人的经济解放。陈独秀说，“西洋个人独立主义，乃兼伦理、经济二者而言”，但“尤以经济上个人独立主义为之根本”。⑩新派人士了解此点，却未简单照搬，而是更注重精神解放。李大钊认为：“一切解放的基础，都在精神解放”，精神解放应是“解放运动第一声”。？他说，“人生最高之理想，在求达于真理”，“故真理者，人生之究竟，而自信者，又人①胡适：《〈科学与人生观〉序》，张君劢、丁文江等：《科学与人生观》，第２４—２５页。②瞿秋白：《自由世界与必然世界》，蔡尚思主编：《中国现代思想史资料简编》第２卷，第３９８３９９页。③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共湖南省委《毛泽东早期文稿》编辑组：《毛泽东早期文稿１９１２．６—１９２０．１１》，第２７２页。④胡适：《〈科学与人生观〉序》，张君劢、丁文江等：《科学与人生观》，第２４页。⑤陈独秀：《今日之教育方针》，《陈独秀文章选编》（上），第８６页。⑥陈独秀：《答Ｉ＊Ｔ＊Ｍ（社会道德）》，《陈独秀文章选编》（上），第２０４页。⑦陈独秀：《新青年》，《新青年》第２卷第１号，１９１６年９月。⑧陈独秀：《人生真义》，《陈独秀文章选编》（上），第２４０页。⑨陈独秀：《答Ｉ．Ｔ．Ｍ（社会道德）》，《陈独秀文章选编》（上），第２０４页。⑩陈独秀：《孔子之道与现代生活》，《新青年》第２卷第４号，１９１６年１２月。？李大钊：《精神解放》，《李大钊选集》，第３０９页。？１２？问题与辨析：新文化运动再反思生达于真理之途径也。”①鲁迅也说：“精神现象实人类生活之极颠，非发挥其辉光，于人生为无当；而张大个人之人格，又人生之第一义也。”②沿着这一理路，他还通过《祝福》等小说塑造的形象，发出精神解放的呐喊。当时的新派人士普遍认同上述思想。他们推崇精神解放也是为个性解放后建构新道德奠定理论基础。陈独秀指出：必须“现代伦理学上之个人人格独立，与经济学上之个人财产独立，互相证明”，才能使“社会风纪、物质文明”同时并进。③李大判也主张必须同时进行“物质改造”和“精神改造”，“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宣传‘互助’、‘博爱’的道理”，④使个体自觉“随实在之进行，为后人造大功德，供永远的‘我’享受”，以达“宇宙即我，我即宇宙”的人生境界。⑤西方文化在自由论上以经济独立为根本，哲学上又有精神决定论。新派人士既不赞同西方的经济决定论，也未走人精神决定论；既追求宋明理学“天理即是吾心”、“吾心即是天理”这一中国式精神解放的高境界，又摒弃其存理灭欲的糟粕，？—切为我所用，为建构新道德新社会提供理论基础。这无疑是当时思想上的创新。结语新文化运动的新派人士在辛亥革命失败后，猛烈批判旧文化，激情倡导个性解放，积极引进西方文化，形成了中国历史上前所未有的思想运动高潮。但是，新文化运动非单纯探讨学术，而更注重探寻新的救亡之道，因此他们并未照搬西方思想，甚至也未专注于透彻理解西方理论，仅拣择其基本观点中的可用成分，与中国固有思想相结合，针对当时中国急需解决的现实问题而加以运用。这种思想取向在晚清以来尽管早已出现，但未曾有过新文化运动时期如此广泛用以解释中国的实际问题和改造旧社会、创造新国家的实践。这尽管不完全具有学理的合理性，却具有历史的合理性。在历史转折关头，积极吸纳国外和中国古代思想中的合理因素，“洋为中用，古为今用”的思想取向仍然具有重要意义。新文化运动在这方面的贡献之大前所未有，树起了中国思想发展史上一座重要的里程碑。〔责任编辑：武雪彬责任编审：路育松〕①李大钊：《真理之权威》，《李大钊选集》，第８７页。②鲁迅：《文化偏至论》，《鲁迅全集》第１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１９９１年，第５４页。③陈独秀：《孔子之道与现代生活》，《新青年》第２卷第４号，１９１６年１２月。④李大钊：《“少年中国”的“少年运动”》，《李大钊选集》，第２３６页。⑤李大钊：《今》，《新青年》第４卷第４号，１９１８年４月。⑥参见陈廷湘等：《中国新文化思想史纲》，第１７２页。？１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