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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清平山堂话本 明 洪楩清平山堂话本清平山堂话本 明 洪楩刻5◎ 欹枕集  上   羊角哀死战荆轲   (原文开头残缺三页,缺文参《古今小说》补附于篇后。)   “……冻死矣。死后谁葬吾兄?”乃于雪中再拜伯桃而哭曰:“不肖弟此去,望兄阴力相助。但得微名,必当后葬。”伯桃点头半答。角哀号泣而去。伯桃死于桑中。   角哀捱自寒冷,半饥不饱,来至楚国,于旅邸中歇定。次日入城,问人曰:“楚君招贤,何得而进?”人曰:“宫门外设一宾馆,令上大夫裴仲接纳天下之士。”角哀径投宾馆前来,正值上大夫下车。角哀乃向前揖。裴仲见角哀衣虽蓝缕,气语不凡,慌忙答礼而问曰:“贤士何来?”角哀曰:“...

明朝清平山堂话本 明 洪楩清平山堂话本清平山堂话本 明 洪楩刻5
◎ 欹枕集  上   羊角哀死战荆轲   (原文开头残缺三页,缺文参《古今小说》补附于篇后。)   “……冻死矣。死后谁葬吾兄?”乃于雪中再拜伯桃而哭曰:“不肖弟此去,望兄阴力相助。但得微名,必当后葬。”伯桃点头半答。角哀号泣而去。伯桃死于桑中。   角哀捱自寒冷,半饥不饱,来至楚国,于旅邸中歇定。次日入城,问人曰:“楚君招贤,何得而进?”人曰:“宫门外设一宾馆,令上大夫裴仲接纳天下之士。”角哀径投宾馆前来,正值上大夫下车。角哀乃向前揖。裴仲见角哀衣虽蓝缕,气语不凡,慌忙答礼而问曰:“贤士何来?”角哀曰:“小生姓羊,双名角哀,吴国人也。闻上国招贤,特来归投。”裴仲邀入宾馆,具酒食以进,宿于馆中。   次日,设宴以待之。角哀将胸中所有,谈论如流。裴仲大喜,入奏元王,王宣入殿见,同富国强兵之道。角哀首陈一策,皆切,为当世之急务。元王大喜,设御宴以待之,加为中大夫,赐黄金百两,彩缎有匹。角哀再拜流涕。元王惊而问曰:“卿痛哭者何也?”角哀言左伯桃饿死一事,尽奏知。元王闻其言,为之伤感,诸大臣皆为痛容。”卿欲如何?”角哀曰:“臣乞告假彼处,迁葬伯桃已毕,却回来事圣上。”元王遂赠已死伯桃为中大夫,仍差人跟随角哀车骑,同去敕葬。   角哀辞了元王,巡奔梁山地面。寻旧日枯桑之处,果见伯桃死尸尚在。角哀乃再拜而哭,呼左右唤集乡中父老,卜地于浦塘之原,前临大溪,后靠高崖,左右诸峰环抱,风水甚好。遂以香汤沐浴伯桃之尸,置内棺外椁,大夫衣冠,而葬坟陵。造梁墙栽树。离坟三十步,建享堂,塑伯桃仪容。立华表,柱上建牌额。墙偶盖瓦屋,令人看守。造毕,设祭于享堂,哭泣甚切。乡老、从人,无不下泪。祭罢,各自散去。   角哀是夜明灯燃烛而坐,感叹不已,忽然阴风飘飘,烛火复明。角哀视之,见一人于灯影中,或进或退,隐隐有哭声。角哀叱曰:“何人也?辄敢夤夜而入?”其人不言。角哀起而观之,乃伯桃也。角哀大惊,问曰:“兄阴灵不远,今来见弟,必有事焉!”伯桃曰:“感弟记忆,初登仕路,奏请葬吾,更赠重爵,并棺椁、衣衾之美,固事十全,但坟地与荆轲相连近。此人在世时,为刺秦王不中,以被追戮,高渐离以其尸葬于此处,神极威猛,每夜仗剑来骂吾曰:‘汝是冻死饿杀之人,安敢建坟居吾上肩,夺吾风水?若不迁移他处,吾发墓取尸,掷之野外。’有此危难,特来告汝。望改葬于他处,以免此祸!”角哀再欲问之,风起,忽然不见。   角哀在享堂中一梦惊觉,尽记其事,天明,再唤乡老问:“此处有坟相近否?”乡老曰:“松阴中有荆轲墓,墓前有庙。”角哀曰:“此人昔刺秦王不中被杀,缘何有坟于此?”乡老曰:“高渐离乃此间人,知荆轲被害,弃尸野外,乃盗其尸,葬于此地,每每显灵。土人建庙于此,四时享祭,以求福利。”角哀闻其言,遂信梦中之事,引从者径奔荆轲庙,指其神而骂曰:“汝乃燕邦一匹夫,入秦行事,丧身误国,却来此处惊惑乡民, 要求 对教师党员的评价套管和固井爆破片与爆破装置仓库管理基本要求三甲医院都需要复审吗 祭祀。吾兄左伯桃当代名儒,仁义廉洁之士,汝安敢逼之!再如此,吾当毁其庙而发其家,永绝汝之根本!”骂讫,却来伯桃墓前祝曰:“如荆轲令夜再来,兄当报我!”归至享堂。   是夜,秉烛以待。果见伯桃哽咽而来,告曰:“感弟如此,奈荆轲从人极多,皆土人所献。弟可束草为人,以彩为衣,手执器械,焚烧于墓前。吾得以助,使荆轲不能侵谤。”言罢,不见。角哀连夜使人束草为人,以彩为衣,各执刀枪器械,连数十于墓侧,以火焚之,祝曰:“如其无事,亦望回报!”归至享堂。   是夜,闻风雨之声,如人战敌,角哀出户观之,见伯桃奔走而来,言曰:“弟所烧之人不得其用。荆轲又有高渐离相助,不久,吾尸必出墓矣。望弟早与迁移他处殡葬,免受此苦!”角哀曰:“此人安敢如此欺凌吾兄!弟当力助以战之!伯桃曰:“弟阳人也。我皆阴鬼。阳人虽有勇烈,尘世相隔,焉敢战阴鬼也!虽刍草之人,但能助喊,不能退此强魂。”角哀曰:“兄且去。弟来日自有区处。”   次日,角哀修表一道表章,上谢楚君,言:“昔日并粮与臣,因此得活,以遇圣主,重蒙厚爵,平生足矣,容图后世尽心报主!”词意甚切。表付从人,遂往荆轲庙内,打碎神像,放火焚烧庙宇后,来伯桃墓侧大哭一场,与从者曰:“吾兄被荆轲强魂所逼,去往无门,吾所不忍。宁死为泉下之鬼,力助吾兄战此强魂。汝等可将吾尸葬于此墓之右,生死共处,以报伯桃交粮之义。回奏楚君:万乞听纳臣言,永保山河社稷!”言讫:掣取佩剑,自刎而死。从者皆惊,具衣冠,停尸于墓侧。   是夜二更,风雨大作,雷电交加,喊杀之声,闻数十里。清晓视之,荆轲墓上震烈如穴,肉骨撒于墓前,四散皆有;墓边松柏,和根拔起。   (附)   原文卷首佚失三页,兹据《古今小说·羊角哀舍命全交》补录于下:背手为云覆手雨,纷纷轻簿何须数!君看管鲍平时交,此道今人弃如土。昔时齐国有管仲,字夷吾,鲍叔,字宣子,两个自幼时以贫贱结交。后来鲍叔光在齐桓公门下,信用显达,举荐管仲为首相,位在已上。两人同心辅政,始终如一。管仲曾有几句言语道:“吾尝三战三北,鲍叔不以我为怯,知我有老母也。吾尝三仕三见逐,鲍叔不以我为不肖,知我不遇时也。吾尝与鲍叔谈论,鲍叔不以我为愚,知时有利不利也。吾尝与鲍叔力贾,分利多,鲍叔不以我为贪,知我贫也。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叔。”所以古今说知心结交,必曰‘管鲍’。今日说两个朋友,偶然相见,结为兄弟,各舍其命,留名万古。春秋时,楚元王崇儒重道,招贤纳士,天下之人闻其风而归者,不可胜计。西羌积石山有一贤士,姓左,双名伯桃,幼亡父母,勉力攻书,养成济世之才,学就安民之业。年近四旬,因中国诸侯互相吞并,行仁政者少,恃强霸者多,未尝出仕。后闻得楚元王慕仁好义,遍求贤士,乃携书一囊,辞别乡中邻友,径奔楚国而来。迤逦来到雍地,时值隆冬,风雨交作。有一篇《西江月》词,单道冬天雨景:“习习悲风割面,蒙蒙细雨侵衣。催冰酿雪逞寒威,不比他时和气。山色不明常暗,日光偶露还微。天涯游子尽思归,路上行人应悔。”左伯桃冒雨荡风,行了一日,衣裳都沾湿了。看看天色昏黄,走向村间,欲觅一宵宿处,远远望见竹林之中,破窗透出灯光。径奔那个去处,见矮矮篱笆,围着一间草屋。乃推开篱障,轻叩柴门。中有一人,启户而出。左伯桃立在檐下,慌忙施礼,曰:“小生西羌人氏,姓左,双名伯桃,欲往楚国。不期中途遇雨,无觅旅邸之处,求宿一宵,来早便行。未知尊意肯容否?”那人间言,慌忙答礼,邀入屋内。伯桃视之,止有一榻。橱上堆积书卷,别无他物。伯桃已知亦是儒人,便欲下岸。那人云:“且未可讲礼,容取火烘干衣服,却当会话。”当夜烧竹为火,伯桃烘衣,那人炊办酒食,以供伯桃,意甚勤厚。伯桃乃问姓名。其人曰:“小生姓羊,双名角哀,幼亡父母,独居于此。平生酷爱读书,农业尽废。今幸遇贤士远来,但恨家寒,乏物为款,伏乞恕罪!”伯桃曰:“阴雨之中,得蒙遮蔽,更兼一饮一食,感佩何忘!”当夜二人抵足而眠,共话胸中学问,终夕不寐。比及天晓,淋雨不止。角哀留伯桃在家,尽其所有相待,结为昆仲。伯桃年长角哀五岁,角哀拜伯桃为兄。一住三日,雨止道干。伯桃曰:“贤弟有王佐之才,抱经纶之志,不图竹帛,甘老林泉,深为可惜!”角哀曰:“非不欲仕,奈未得其便耳。”伯桃曰:“今楚王虚心求士,贤弟既有此心,何不同往?”角哀曰:“愿从兄长之命!”遂收拾些小路费粮米,弃其茅屋。二人同望南方而进。行不两日,又值阴雨,羁身旅店中,盘费罄尽,止有行粮一包,二人轮换负之,冒雨而走。其雨未止,风又大作,变为一天大雪。怎见得?你看:风添雪冷,雪趁风威。纷纷柳絮狂飘,片片鹅毛乱舞。团空搅阵,不分南北西东;遮地漫天,变尽青黄赤黑。探梅诗客多清趣,路上行人欲断魂。二人行过岐阳,道经梁山路,问及樵夫,皆说:“从此去百余里,并无人烟,尽是荒山旷野,狼虎成群,只好休去。”伯桃与角哀曰:“贤弟心下如何?”角哀曰:“自古道‘死生有询。’既然到此,只顾前进,休生退悔!”又行了一日,夜宿古墓中,衣服单薄,寒风透骨。次日,雪越下得紧,山中仿佛盈尺。伯桃受冻不过,曰:“我思此去百余里,绝无人家,行粮不敷,衣单食缺。若一人独往,可到楚国;二人俱去,纵然不冻死,办必饿死于途中,与草木同朽,何益之有!我将身上衣服,脱与贤弟穿了,贤弟可独赍此粮于途,强挣而去。我委的行不动了,宁可死于此地。待贤弟见了楚王,必当重用。那时却来葬我未迟。”角哀曰:“焉有此理!我二人虽非一父母所生,义气过于骨肉。我安忍独去而求进身耶?”遂不许,扶伯桃而行。行不十里,伯桃曰:“风雪越紧,如何去得?且于道傍寻个歇处。”见一株枯桑,颇可避雪。那桑下只容得一人,角哀遂扶伯桃入去坐下。伯桃命角哀敲石取火,k些枯枝,以御寒气。比及角哀取了柴火到来,只见伯桃脱得赤条条地,浑身衣服,都做一堆放着。角哀大惊曰:“吾兄何为如此?”伯桃曰:“吾寻思无计,贤弟勿自误了,递穿此衣服,负粮前去!我只在此守死。”角哀抱持大哭曰:“吾二人死生同处,安可分离!”伯桃曰:“若皆饿死,白骨谁埋!”角哀曰:“若如此,弟情愿解衣与兄穿了。兄可赍粮去,弟宁死于此。”伯桃曰:“我平生多病。贤弟少壮,比我甚强。更兼胸中之学,我所不及,若见楚君,必登显宦。我死何足道哉!弟勿久滞,可直速往!”角哀曰:“今兄饿死桑中,弟独取功名,此大不义之人也。我不为之!”伯桃曰:“我自离积石山,至弟家中,一见如故。知弟胸次不凡,以此劝弟求进。不幸风雨所阻,此吾天命当尽。若使弟办亡于此,乃吾之罪也。”言讫,欲跳前溪觅死。角哀抱住痛哭,将衣拥护,再扶至桑中。伯桃把衣服推开。角哀再欲上前劝解时,但见伯桃神色已变,四肢厥冷,口不能言,以手挥令去。角哀寻思:“我若久恋,亦……”   (原文篇末残缺,据《古今小说·羊角哀舍命全交》补录如下)庙中忽然起火,烧做白地。乡老大惊,都往羊左二墓前焚香展拜。从者回楚国,将此事上奏元王。元王感其义,重差官往墓前建庙,加封上大夫,敕赐庙额,曰“忠义之祠”,就立碑以记其事。至今香火不断。荆轲之灵,自此绝矣。土人四时祭祀,所祷甚灵。有古诗云:古来仁义包天地,只在人心方寸间。二士庙前秋日净,英魂常伴月光寒。   死生交范张鸡黍   (原文开头残缺三页,缺文参《占今小说》补附于篇后。)   ……张请母弟与同伏罪。范摇手止之。张曰:“唤舍弟拜兄,若何?”范亦摇手而止之。张曰:“兄食鸡黍后进酒,若何?”范蹙其眉,而似交张退后之意。张曰:“鸡黍不足以奉长者之飡,乃邵当日之约,幸勿嫌责!”范曰:“弟当退后,吾尽悄诉之。吾非阳世之人也,乃阴鬼也。”   张大惊曰:“兄何故出此言?”范曰:“自与兄弟相别之后,回家为妻子口腹之累,溺身商贾中。尘世滚滚,岁月匆匆,不觉又是一年。向日鸡黍之约,非不挂心,近被蝇利所牵,忘其日期。今早邻佑送茱萸酒至,方知是重阳,忽记贤弟之约,此心如醉,山阳至此,千里之隔,非一日可到。若不如期,贤弟以我为何物?鸡黍之约,尚且爽信,何况大事乎?寻思无计。常闻古人有云:‘人不能日行千里,魂能日行千里。’遂祝付与妻子曰:‘吾死之后,且勿下葬,待吾弟张元伯至,方可入土!’祝罢,自刎而死,魂驾阴风,特来赴鸡黍之约。万望贤弟怜悯愚兄,恕其轻忽之过,鉴其凶暴之诚,不以千里之程,肯为辟亲动于山阳,一见吾尸,死亦瞑目无憾矣!”言讫,泪如迸泉,急离坐榻,下阶砌。   张乃趋步逐之,不觉忽踏了苍苔,攧倒于地,阴风拂面,不知巨卿所在,如梦如醉,哭声惊动母亲并弟。急起视之,见堂上陈列鸡黍酒果,张元伯昏倒于地,用水救醒,扶到堂上,半晌不能言,又哭至死。   母问曰:“汝兄巨卿不来,有甚利害?何苦自哭如死?”元伯曰:“巨卿以鸡黍之约,已死于非命矣!”母曰:“何以知之?”元伯曰:“适间亲见巨卿到来,邀迎入坐,具鸡黍以迎。但见其不食,再三恳之。巨卿曰:‘为商贾用心,失忘了日期,今早方醒。恐负所约,遂自刎而死。阴魂千里,特来一见。’母可教儿亲到山阳,葬其兄尸。定明早收拾行李便行。”母哭曰:“古人行云:‘囚人梦赦、渴人梦浆。’此是吾儿念念在心,故有此梦惊耳!”元伯曰:“作梦也。儿亲见来。酒食见在。逐之不得,忽然跌倒。岂是梦乎?巨卿乃诚信之士,非虚诳也,岂妄报耶?”   弟曰:“此未可信。如有人山阳去,当问其虚实。”张曰:“人禀天地而生。天地有五行,金,木、水、土、火,人则有五常,仁、义、礼、智、信,以配之。惟信,非同小可。仁所以配木,取其生意也;义所以配金,取其不朽也;信所以配上,取其重厚也。圣人云:‘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又云:   ‘足食足兵,民信之矣。’‘不得已而去,于斯三者何先?’子曰:‘去兵。’又曰:‘必不得已而入,于断三者何先?’子曰:‘去食。皆有死,民无信不立。’巨卿既以为信而死,吾安可不敬而不去哉!弟专务农业,足可以奉老母。吾去之所,加倍恭敬;晨昏甘旨,勿使有失;生养送死,大宜谨之。”拜辞曰:“不孝男张邵,今为义兄范巨卿为信义而亡,须当往吊。”已,再三叮咛张勤:“今侍养老母,母亲早晚勉强饮食,匆以忧愁,自当善保尊体。邵于国不能尽忠,于家不能尽孝,徒生于天地之间耳!今当辞去,以全大信。”母曰:“吾儿去山阳千里之遥,月余便回,何放出不利之语?”张曰:“生如浮沤。死生之事,旦夕难保。”恸哭而拜。弟曰:“勤与兄同去,若何?”元伯曰:“母亲无人侍奉。汝当尽力事母,勿令吾忧!”洒泪别弟,背一个小书囊,来早使行。   沿路上饥不择食,寒不思衣。夜宿店中,虽梦中亦哭。每日早起赶程,恨不得身生两翼。行了数日,到了山阳,问巨卿何处住.径奔至家门首,见门户锁着。问及邻人,邻人曰:“巨卿已过二七,具妻扶灵柩,往廓外去下葬。送葬之人,向自未回。”张问了去处,奔至廊外,见山林前新筑一造土墙。墙外有数十人,面面相觑,各有惊异之状。   张汗流如雨,走望观之。见一妇人,身披重孝,一子约有十七八岁,伏棺而哭。元伯大叫曰:“此处莫非范巨卿灵柩乎?”其妇曰:“来者莫非汝是张元伯乎?”张曰:“张邵自来不曾到此,何以知名姓那?”妇泣曰:“此夫主再三之遗言也。夫主范巨卿自洛阳回,常谈贤叔盛德,但恨不识尊颜。前者重阳日,夫主忽举止失措,对妾曰:‘我失却元伯之大信,徒生何益?常闻人不能行千里,魂能行千里。吾宁死,不敢有误鸡黍之约。死后且不可葬,待元伯来见我尸,方可入土。’今日已及二七,人劝云:‘元伯不知,如何得来见其尸。先葬讫,后报知未晚。’因此扶柩到此。众人都拽棺椁入金井,并不能动,因此在坟前都惊怪。见叔叔远来,如此慌速,必然是也。”元怕乃哭倒于地。妇亦大恸。送殡之人,无不下泪。   元伯于囊中取钱,令买祭物,香烛纸陌,陈列于前,取出祭丈,酹酒再拜。号泣而读。文曰:   ……   元伯发棺视之,哭声恸地,回顾嫂曰:“兄为弟亡,岂能独生那!囊中已具棺椁二费,愿嫂垂怜,不弃鄙贱,将劭葬于兄侧,平生之大幸也!”嫂曰:“叔何故出此言也?”邵曰:“吾思已决,勿请惊疑!”言讫,掣带刀自刎而死。   众皆惊愕,申闻本州太守,烦高亲至坟前设祭,具衣棺营葬于巨卿墓中,将此事表奏。明帝怜其信义深重,两生虽不登第,亦可褒赠,以励后人。范巨卿赠山阳伯、张元伯赠汝南伯。墓前建庙,号“信义之祠”,墓号“情义之墓”。旌表门闾,官给衣粮,以膳其子,巨卿子范纯绶,及第进士,官至鸿胪寺卿。至今山阳古迹犹存, 快递公司问题件快递公司问题件货款处理关于圆的周长面积重点题型关于解方程组的题及答案关于南海问题 咏极多、聊陈二诗曰:   义重张元伯,恩深范巨卿。   不辞迢递路,千里赴鸡羹。   既报身倾没,辞亲即告行。   山问囗囗囗,万古仰高情。   (附)   原书本篇卷首缺失三页,兹据《古今小说·范巨卿鸡黍死生交》补录如下:种树莫种垂杨枝,结交莫结轻薄儿,杨枝不耐秋风吹,轻薄易结还易离。君不见昨日书来两相忆,今日相逢不相识?不如杨枝犹可久,一度春风一回首!这篇言语,是《结交行》,言结交最难。今日说一个秀才,乃汉明帝时人,姓张名劭,字元伯,是汝州南城人氏。家本农业,苦志读书,年三十五岁,不曾婚娶。其老母年近六旬,并弟张勤努力耕种,以供二膳。时汉帝求贤,劭辞老母,别兄弟,自负书囊,来到东都洛阳应举。在路非只一日,到洛阳不远。当日天晚,段店宿歇。是夜,常闻邻房有人声唤。劭至晚,问店小二:“间壁声唤的是谁?”小二答道:“是一个秀才,害时症,在此将死。”劭曰:“既是斯文,当以看视。”小二曰:“瘟病过人,我们尚自不去看他,秀才你休去!”劭曰:“死生有命,安有病能过人之理!吾须视之。”小二劝不住,劭乃推门而入,见一人仰面卧于土榻之上,面黄肌瘦,口内只叫救人。劭见房中书囊衣冠,都是应举的行动,遂扣头边而言口:“君子勿忧!张劭亦是赴选之人,今见汝病至笃,吾竭力救之,药饵粥食,吾自供奉。且自宽心!”其人曰:“若君子救得我病,容当厚报。”劭随即挽人请医,用药调治。早晚汤水粥食,劭自供给。数日之后,汗出病减,渐渐将息,能起行立。劭问之,乃是楚州山阳人氏,姓范名式,字巨卿,年四十岁。世本商贾,幼亡父母,有妻小。近弃商贸,来洛阳应举。以及范巨卿将息得无事了,误了试期。范曰:“今因式病,有误足下功名,甚不自安。”劭曰:“大丈夫以义气为重,功名富贵,乃微末耳。已有分定,何误之有!”范式自此与张劭情如骨肉,结为兄弟。式年长五岁,张劭拜范式为兄。结义后,朝暮相随,不觉半年,范式思归,张劭与计算房钱,还了店家。二人同行数日,到分路之处,张劭欲送范式。范式曰:“若如此,某又送回。不如就此一到,约再相会。”二人酒肆共饮,见黄花红时,妆点秋光,以助别离之兴。酒座间杯泛茱萸,问酒家,方知是重阳佳节。范式曰:“吾幼亡父母,屈在商贾,经书虽则留心,奈为妻子所累。幸贤弟有老母在堂,汝母即吾母也,来年今日,必到贤弟家中,登堂拜母,以表通家之谊。”张劭曰:“但村落无可为款,倘蒙兄长不弃,当设鸡黍以待。幸勿失信!”范式曰:“焉肯失信于贤弟耶!”二人饮了数杯,不忍相舍。张劭拜别范式。范式去后,劭凝望堕泪。式亦回顾泪下。两各悒怏而去。有诗为证:   手采黄花泛酒巵,殷勤见订隔年期。临歧不忍轻分别,执子依依各泪垂。且说张元伯到家,参见老母。母曰:“吾儿一去,音信不闻,令我悬望,如饥似渴。”张劭曰:“不孝男于途中遇山阳范巨卿,结为兄弟,以此逗留多时。”母曰:“巨卿何人也?”张劭备述详细。母曰:“功名事皆分定,既逢信义之人结交,甚快我心。”少刻,弟归,亦以此事从头说知,各各欢喜。自此张劭在家再攻书史,以度岁月。光阴迅速,渐近重阳。劭乃预先畜养肥鸡一只,杜醖浊酒。是日早起,洒扫草堂,中设母座,傍列范巨卿位,遍插菊花于瓶中,焚信香于座上,呼弟宰鸡炊饭,以待巨卿。母曰:“山阳至此,迢递千里,恐巨卿未必应期而至,待其来,杀鸡未迟。”劭曰:“巨卿信土也,必然今日至矣。安肯误鸡黍之约!入门便见所许之物,足见我之持久。如候巨卿来而后宰之,不见我惓惓之意。”母曰:“吾儿之友,必是端士。”遂烹炰以待。是日天晴日朗,万里无云。劭整其衣冠,独立庄门而望。看看近午,不见到来。母恐误了农桑,令张勤自去田头收割。张劭听得前村犬吠,又往望之。如此六七遭。因看红日西沉,现出半轮新月,母出户,令弟唤劭曰:“儿久立倦矣。今日莫非巨卿不来,且自晚膳。”劭谓弟曰:“汝岂知巨卿不至耶?若范兄不至,吾誓不归。汝农劳矣,可自歇息。”母弟再三劝归,劭终不许。候至更深,各自歇息。劭倚门如醉如痴,风吹草木之声,莫是范来,皆自惊讶。看见银河耿耿,金宇澄澄,渐至三更时分,月光都没了,隐隐见黑影中一人随风而至。劭视之,乃巨卿也,再拜踊跃。而大喜曰:“小弟自早直候至今,知兄非爽信也,兄果至矣!旧岁所约鸡黍之物,备之已久。路远风尘,别不曾有人同来?”便请至草堂,与老母相见。范式并不答话,径入草堂。张劭指座榻曰:“特设此位,专待兄来。兄当高座。”张劭笑容满面,再拜于地,曰:“兄既远来,路途劳困,且未可与老母和见。杜酿鸡黍,聊且弃饥。”言讫又拜。范式僵立不语,但以衬袖反掩其面。劭乃自奔入厨下,取鸡黍并酒,列于面前,再拜以进,曰:“酒肴虽微,劭之心也。幸兄勿责。”但见范于影中以手绰其气而不食。劭曰:“兄竟莫不怪老母并弟不曾远接,不肯食之?” 欹枕集 下 老冯唐直谏汉文帝     ……葛亮,越范蠡,唐郭子仪,分两行为十哲。两廊下分囗囗,列囗十二人,左押班白起,右押班孙膑,其余各有资次。囗囗准奏,便下诏建庙,供器祭物,一切完备。后至五代,未尝或缺。至宋太祖武德皇帝登基于汴梁,大展殿庙。故唐时虽各州有庙,并体长安所建,未甚广大,宋朝增广甚盛。     乾德正年,太极车驾幸国子监,听诸儒讲说前代史书。时有丞相赵普,尚书窦仪、张昭侍侧。太祖听讲周齐太公用兵之法,圣情大喜,随问:武成庙在何处?”张昭奏曰:“只在国学之西。”太祖驾往武庙,上殿烧香,令丞相赵普替拜,已下百官亦皆拜。天子逐一位问其功劳,赵普等以本传对。     太祖策玉尘斧,下殿左廊,指押班:“此何人也?”窦仪曰:“秦将白起也。”太祖曰:“莫非坑赵卒四十万乎?”窦仪曰:“然。”太祖大怒,指白起画像而言曰:“坑降杀顺之人何得押班?”以尘斧划碎其面,回顾赵普曰:“当以何人代之?”普曰:“非吴起不可。”太祖问吴起事,普奏呈吴起之书。吴心大喜,便令即日代之,就书其事于上。     后太祖崩,太宗传位真宗,国家升平无事。真宗诏史官讲前代名臣列传,遂命驾幸武庙,上殿烧香,令丞相替拜。逐一位同。问至韩信,真宗曰:“信曾反汉遭诛,何得庙食?可贬出庙!”尚书张询出奏:“唐李勣曾阿谀言,高宗几乎?丧国此时高宗欲立武氏,诸大臣皆不可。勣曰:‘家事岂问大臣?’遂立武氏,?险送了大唐。此人亦不可入庙。”真宗曰:“韩信、李勣,皆有大罪,合贬下殿。?诸葛亮虽有微功,乃忠善之士,不可降之。”奏请:“赵充国乃汉之名将,年七十犹建大功,可代韩信之位。李茂威震华夏,唐之功臣,可代李勣之位。”真宗?从之。又奏:“伍子胥曾鞭主尸,赵云曾叱主母,此二人不堪入庙。”真宗曰:“此二人亦英杰也,可于门首享祭。”至今于武庙为把门将。仁宗朝加武成王为昭烈,不则仁宗立庙,唐太宗有凌烟阁图画功臣,汉光武建云台以祀诸将,不则云台凌烟,西汉高祖亦曾在香火院画前代功臣。高祖于香火院画功用于壁间,令人四时享祭。     今日说汉文帝朝,有一大将,姓魏名尚,官拜云中留守,屯兵十万,杀得匈奴不敢望南牧马,闻魏尚之名,肝胆皆碎。文帝为边上战士多负勤劳,令中贵仇广居赍金帛五十车,直往云中劳军。魏尚接着仇太尉馆驿中安下,随即唤管军囗交割金帛,便行给散,自己合得亦皆俵散。     仇太尉见魏尚相款甚薄,心中不悦,临起身,使人间魏尚索回程厚礼。尚曰:“天子为王事而来,彼为私心而来!”去人回报此语。仇广居大怒,不辞而回。至长安,文帝问:“劳军若何?”广居曰:“军将虚受其赐,皆怨主也。”文帝大怒,便差皇叔刘昂为云中留守,就调遣本部军马,兼问魏尚克减情罪。刘昂到郡,将魏尚拿下,长枷送狱,勘问其实。军将无一个不下泪。     细作深听得,报知匈奴。匈奴大起番军,兵分两路,一取云中郡,一取河东上党郡。刘昂听知番军来,引魏尚所辖军马出锓。军马皆无战心,交锋未战先走。番军赶至,乱军中杀死刘昂。其余各逃难归。     云中文书雪片也似告急。文帝急聚文武商议,令中大夫金勉引军五万,守飞狐关(今之代州之地);令楚相苏意引军五万,守句注关(郡,雁门也);前将军张武引军五万,守北地(今之真定是也)。三路首尾相接,同救云中之危,即日起程。这三路军马虽去把守边关去处,不曾得匈奴半根折箭。匈奴增添人马,三路攻击。     飞报至紧,文帝怀忧。又令宗正卿刘礼引军三万,于霸上屯驻;左将军徐厉引军三万,于棘门屯驻;有将军周亚夫引军三万,于细柳营屯驻。细柳营在渭河北,昆明池南,京兆之西。三路军以防不虞,其余军马尽移北边助敌。凡百余日,并不见边廷报捷之书。     文帝甚忧,乃引近臣僚黄门户尉三千余人,各乘马匹,棘门、霸上、细柳三处劳军。文帝先使近臣传旨至棘门,左将军徐厉令将士皆全装,离营三十里迎接车驾。天子降旨,每军士一名,绢一匹,银十两,肉五斤,酒一瓶。左右自有去散之人。众军声喏,以谢圣恩。     次日至霸上,宗正刘礼大小三军亦去三十里迎接,如棘门一般赏军。天色已晚,文帝往细柳营去。半途,迎着传圣旨的人,回奏:“虽听了圣旨,不开营门。”天子催动龙车,直至细柳营前,并无一人迎接。左右皆惊。     文帝至营门,令近臣传圣旨:“天子亲至行营,特来犒军。”把门都尉回言:“天昏日暮,不是天子远来时分,恐引奸诈。”屯门不开。奉御曰:“天子有诏,汝何人?敢抗拒耶?”都尉曰:“军中只闻将军令,不闻天子诏!”奉御回奏。文帝令持汉节而往。都尉于门首侧门接汉节,入见亚夫。亚夫曰:“既有汉节,天子必至。休开大门,开侧门,止放天子一人一骑入寨,其余当在辕门之外。”     都尉传令,众官下马,天子按辔而行。入营,至帐下马。亚夫不拜,以军礼见天子。天子赏军已毕,急急上马。亚夫送至门首,再不远出。众官一齐下马,徐奏与文帝:“亚夫罔上耶?”文帝曰:“此真将军也!向者棘门、霸上,如儿戏耳!”众官皆不能答。     文帝回鸾,至安陵。众乡老皆拜舞于道傍。文帝曰:“汝等皆安乎?”乡老曰:“托陛下洪福齐天下,一岁收三岁粮米,科敛甚轻,下民皆鼓腹讴歌。陛下真乃圣明尧舜之君!”文帝大喜,幸香火院,下马踞床而坐。乡老皆献盘馔,文帝甚喜,就留下在院中。     黄昏秉烛,见一老人,须眉皆白,拜于阶下,文帝问曰:“卿何人也?”老者曰:“臣历仕二朝,直香火院使臣中郎署长冯唐。”文帝曰:“卿于何年入仕?”冯唐曰:“臣先大父仕于赵国。臣历于秦,至本朝,历事凡四十年矣。”文帝曰:“四十年历事吾朝,如何只在西廊署?此微末官耳!”冯唐曰:“臣生赵时,正在童稚之间。吾遭秦乱,坑戳儒生。及至先皇重兴之时,好武臣,但小臣能文,因此不用。今者幸遇圣主临朝,崇儒重道,以年逾八十,已无用于世矣!”文帝大笑曰:“卿虽世雄才,奈何却如此之命薄耳!”赐锦墩而坐。冯唐再拜于前。     少顷,文帝更衣,执尘斧入院烧香。礼毕,闲观两廊壁,各画十余人,皆衣冠士。文帝回顾,见众臣宰并乡老环立于阶下,乃问曰:“此画者何人也?”冯唐对曰:“皆前代功臣也。”帝喜,召唐近前,逐一问之。见于内二人,形容魁伟,帝指而问曰:“此二人,何代功臣也?”唐曰:“此赵国廉颇、李牧也。”帝曰:“朕昔居代州,常闻赵将李齐战于巨鹿之下。朕寝食未尝忘之。李齐比颇、牧如何?”唐曰:“臣父皆仕于赵,足知李齐之为人,比之廉颇、李牧,十不及一。”帝笑曰:“朕常读《史记》,亦知颇、牧之善用乓,李齐不及也。朕若得廉颇、李牧,何虑匈奴耶?”冯唐进前曰:“陛下虽得廉颇、李牧,亦不能用。”文帝瞪目而视老冯,面有愧色,纵步下阶,径往阁中。人皆指老冯曰:“此老干犯圣威,必死矣!”唐容无愧色。     少刻,文帝呼近御臣宣冯唐入阁中。帝曰:“朕虽不明,卿何故于稠人中面折寡君耶?”唐拜于地,答曰:“臣乃山野村夫,不识忌讳,误触天威,罪该万剐!”帝命平身。良久,帝曰:“卿何知寡人不能用颇、牧耶?”唐曰:“赦臣死罪,方敢奏。”帝曰:“尽该赦下,卿无隐焉!”     唐曰:“臣闻古之帝王得天下者,初拜将时,须与筑坛三层,遍诏士卒。天子亲以山鹿黄钺,兵符将印,跪而进曰:“阃之内,寡人制之;外者,将军制之。”其军天子不校,出入听其任用。先皇亦曾捧毂推轮,以拜韩信为大将。此古命将之道也。昔李牧在赵为将,革车一千三百乘,精骑一万三千匹,百金之士五万人,乃一人价百金也。由是北逐匈奴,南支韩魏,西拒强秦,破东胡,灭澹林,纵横天下,遂为霸国。四海之人,皆知李牧之英雄,莫敢犯也。从赵王迁立为君,其母出身倡优,用郭开为相,开素恶李牧,妄言反叛,将李牧杀之,赵国遂灭。今圣朝魏尚,为云中留守,其军市之租,尽飨士卒。另借禄养钱,五日一锭,率养宾客、军吏、舍人。由是北拒匈奴,不敢正眼而觑视中原。此皆魏尚之力也。云中战士,岂知有尺籍五符哉!不顾性命,终日力战,方能上功。幕府一言不相应,文墨之吏法绳之,圣朝法不明,赏太轻,罚太重。此亦未足为怪。魏尚国之柱石,陛下信听馋佞之言,罢其官爵,夺其军权,下狱问罪,以致匈奴长驱大进,轻视中国。以此推论,故此陛下有廉颇、李牧而不能用也。”     文帝愕然,拍其股而叹曰:“非卿所奏,则寡人遭万世之骂名!”一面传旨,收仇广居狱中,对冯唐曰:“卿勿以年老为辞,可持节亲往云中,赦魏尚之罪,就将各州兵马,皆令本人调遣,以追匈奴。”冯唐再三不能推却,次日,辞天子,持汉节,乘驿马,投云中来。     比及到郡,尚有百余里,见一簇人马,摇旗操鼓而来。冯唐大惊,驻马而待之。见军将向前而问曰:“持节者何人也?有甚公干?”冯唐曰:“吾奉天子命,特来赦魏尚罪。”众皆拜伏于地,曰:“某等皆是魏将军所辖之人也。闻主无罪陷于缧绁之中,我等皆欲劫狱救主,投匈奴,以取中是。今天子既明,当拱手听死。”冯唐曰:“汝等何不跟我入城,听天子诏?”众皆踊跃大喜。     冯自跃马至云中,狱中取出魏尚,听圣旨罢,仍再交割兵符印。尚曰:“某自来与公无旧,何为力赐辨白也?”唐曰:“大丈夫生于世间,岂无公论?将军威名播于四夷,谁不仰慕?但天子一时信听谗言,以惑其众心,如浮云之蔽日。风至云散,日复明矣!又何疑焉!”魏尚曰:“吾无可报公之大恩,公可暂停车驿于驿中,容某建一两阵功劳,令公回长安报捷,庶几不负公之重报。尊意若何?”唐曰:“老夫专待将军好音。”魏尚再行训练兵将。兵将皆大呼曰:“愿死战以报主公!”     尚引军,整肃衣甲弓马,囗囗部军出阵先,与匈奴交锋,匈奴犹以为等闲,长驱番兵,奋力冲突。尚引铁骑数十,高竖旌旗,操戈直出。匈奴一见,众痴呆,介弓矢放旙,望北而走。魏尚引铁骑数千,大队人马如砍瓜截瓢之势,番兵大溃,连夜进兵,克复州县。匈奴王子知魏尚又领军马,连宵遁避。     尚扫荡边寨,不及半月,匈奴归降,回见冯唐,谢曰:“若非丈丈,安能再得见天日!今旬奴遣使,赍名马金珠,献纳上久。望同去长安,而见圣上,以奏前事。”冯唐大喜,持节同番使入朝奏知。文帝与冯唐曰:“若慧卿直言,朕几乎损了良将。果然顺颇、李牧不可及也。”准匈奴求和之事。宣魏尚入朝,封为关内侯,都督塞北军马。冯唐加为主爵都尉。唐再三拜谢。文帝赐田三千亩,住宅一区,冠服几杖等。后年九十六岁,无疾病而终。     有诗曰:     三老兴言可立邦,汉文屈己问冯唐。     当时若不思颇牧,魏尚何由得后桂?       汉李广世号飞将军   入话:     楚汉相驰百战兴,至今何代不谈兵?     凌烟阁上从头数,安得无征见太平?     这四句诗,说武官万死千生,开疆展土,非小可事。伏羲、神农之时已前,并无征战。自轩辕黄帝之时,蚩尤作乱,黄帝命风后为师,破蚩尤涿鹿之野,自此始用兵戈。五帝之时,便有征战。三代春秋,互相吞并,东夷西戎,南蛮北狄。     世言匈奴倚仗人强马壮,不时侵犯中原。秦始皇筑万里长城,以拒胡虏。秦灭汉兴,传至文帝,二十三年为君,多被匈奴所挠。十四年上,匈奴数十万入寇萧关,边廷告急。文帝下诏招军,良家子弟应募者量才授职。于山西成纪得一人,姓李名广。其祖李信,秦时为将,跟逐王剪攻燕有功。专习弓箭,自谓传得甘蝇、纪昌之法。久居陇西槐里,后迁成纪,世世家传箭法。文帝时,李广与弟李蔡一同应募,随军征战,出萧关,首先射死匈奴百余人。匈奴大溃,回长安面君,封为中即将。弟李蔡封为武骑常侍。     一日,广从文帝上林射猎,忽然深草中赶起一只猛虎,众皆躲避。广骑马向前,拈弓搭箭,一箭正中虎腰,坠坡而死。山后喊声不绝,又于山边赶出一虎。广听知,飞马转过山脚。正遇虎相近,一箭去,正中虎目,直透过脑而死。文帝亲见李广射死二虎,交取金百两,绢百匹以赏之,抚其背,谓广曰:“惜乎,子不遇时!若子在高帝时,封万户侯岂是道哉!”那时文帝尊儒好礼,不尊武官,故发此言。乃李广命薄,不得加封。有诗云:     射虎英雄孰可加?君王抚背重咨嗟。     高皇若遇封侯易,从此功名到底差。     文帝崩,景帝立,除李广为陇西都尉,改武骑郎。值吴楚乱。帝命周亚夫为将,收吴楚。加广为骠骑都尉、前部先锋。首先谢死二将,连胜数阵。梁王见,喜,以将军印背了。广背身先士卒,连立奇功,吴楚平,班师回朝。谏议大夫奏:“广乃先锋,不当背将军印,将功折罪,不与赏赐。”迁上谷郡太守。     匈奴日夜侵边,广累战累胜。公孙昆邪见景帝,泣而奏曰:“广之才气,天下无双。自负其能,凡与虏战,不顾生死。然一旦去之,诚为可惜,乃废国家栋梁也。”往任上郡太守。广至上郡未及半年,匈奴广入。广领上郡岳兵出战,连胜数阵。奏闻景帝。帝遣中贵孟优,往军前探虚实,见广,问破虏事。广白曰:“视匈奴如小儿耳!”中贵要看战斗,广以无人敢敌,遂引数千骑,请中贵看破虏。     是日,出到野外,并不见匈奴,迤逦袭去,见空中一皁雕飞翔,广取弓欲射,只听得弓弦响,雕坠空而下,广同曰:“何人射中皁雕?”从骑皆言:“不曾放箭。”广飞马观之,山坡下有二人,各乘骏马,披顶服,控弓矢而望。广引军追之。射雕者见中贵夜锦袍于军中,意必是主帅,一箭射来,正中心窝,坠马而死。广大怒,拍马赶上,射杀二人,一人逃命。广曰:“此必射雕者!”飞马赶上,生擒付从者。只引十余骑,再寻匈奴。     忽尘土起,万余骑从上峪中出。广取出百箭,百中。箭尽,匈奴不退。广引十余骑上山,下马离鞍高卧。匈奴视之,恐有埋伏,不敢上山击之,徐徐引军退走。广见山下军中一人,金甲白马,乃匈奴王子,为首阿廷。广不起而射之,一箭中面颜而死。匈奴大退,广乘势杀之,败归沙溪,以功上奏。官僚言:“可赏!”景帝曰:“损吾中贵孟优,不可赏,将功折罪。”除广未央宿卫。     四年,匈奴十余万出雁门。帝遣广为将,引军三万迎之。广受命,至雁门关,忽然风寒卧病不起。匈奴攻击得紧,诸军催战,广怒气上马,与虏交锌。胡将四人并力攻广,广病躯不能胜,被胡将刺于马下。胡人大呼曰:“王子传旨,拿得李广,可生擒来!”因此不杀,用皮囊盛贮,夹于两马间。汉军大败,损将折军。广在皮囊中诈死不动,胡人以为真死,开展视之,大呼一声如巨雷,胡人措手不及,被广跃起,夺枪刺杀,抢马一匹骑回,再聚败残兵将,连夜去劫掳营寨。匈奴大败,归沙溪去了。     广班师回长安,省官奏广折军大半。帝怒,将广下廷尉问罪。于法当斩,遇大赦,免罪。罢宫闲居蓝田山中庄上,与颖阴侯婴孙强为友,每日以饮酒做闷。     居数年。一日,天寒大雪,广乘匹马、挟弓箭,往强庄上相探,本人设酒相待,为言:“寨上辛苦立下大功,今日朝廷不用,空闲了英雄手段!”自歌自叹一回,不胜大醉。强留宿,广不肯,乘兴上马,风雪正急,策马而行,忽古木号风,举头视之,见一猛虎卧于林前,广急拈弓搭箭,尽力射去。射得火光迸散,其虎不动,广拍马近前观之,乃墓前石虎也。其箭射八石中半寸。广方知衔住前头。广自惊异,再回马于旧射虎之外,再放十余箭,箭头皆不能入石。广方知始见时将谓直虎,乃施神力;今已知之,心中轻慢,力不能及也,呵呵大笑,策马回庄。     时已初更时分,但雪光夜明,因此不觉。至霸陵桥上,廷尉引军喝曰:“此何人也?”广曰:“吾乃前将军李广。”廷尉曰:“今将军尚不敢夜行,何况前将军乎?”喝军士挽广下马,吊于桥上。冻至天明,韩安国见广吊于桥上,喝令放之。     后半年,匈奴入寇,杀辽西太守,边报甚急。帝遣韩安国为将破之。安国到边廷,连输数阵,上表乞李广救援,帝宣广为北平太守兼将军,上边破虏。广至,乞霸陵廷尉为先锋,尉只得去北平。韩安国言:“匈奴势大不可敌。”广差霸陵廷尉引千骑出阵,大败而归。广曰:“昔时在霸陵如此英雄,今日临边如此败也!”廷尉无言。广命斩之。广引军出,匈奴一见,望风而走,大呼曰:“飞将军来也!”自此世号“飞将军”。     匈奴遁去,广回长安。韩安国奏功,帝欲加官。霸陵尉家人诣阙,告广起挟仇报,无罪斩尉。帝怒,将功折罪,再为闲人。     后武帝登基,匈奴左贤王拥精兵二十万,入寇中原。群臣奏请博望侯张骞为帅。骞保举广同行。武帝准奏,加广为前将军,与骞同赴边上。整肃队伍,与骞分兵作两路破匈奴,骞从东道入,广从西道。     广留军陆续进发,先与长子李敢引五十骑长驱大进,正与匈奴左贤王军马相迎,胡兵十万,旗旛蔽日而来,汉军大恐。广与子李敢曰:“汝可持刃以遏其后,如军士退者立斩。吾当以身先之。”左贤王乘大纛年,于军中调遣。广引千余骑先冲入阵中。匈奴掩面大呼曰:“飞将军又来也!”李敢随军士攻击,胡兵四散奔走。广死左贤王,纵马追杀败散,被箭所伤死于沙场者勿知其数。     广回,正迎左贤王大纛车,就乘而回,路遇张骞,骞将为是胡兵,将本部军围定。广下年备说其事,骞大喜。边上平复,张骞、李广回长安面君。入奏上:“广在塞上乘左贤王车,意图不仁。”送下廷尉问罪。骞力奏:“广大小功次十余件,杀死左贤王,皆广之功也。不幸误坐王车,乞圣情宽恕!”帝命将功折罪,废为庶人。     后匈奴又犯三关,至急,人奏请大将退之。武帝乃命卫青为帅,保外甥霍去病为先锋。大臣奏曰:“李广累战匈奴,匈奴大惧,号曰‘飞将军’。如此人去,必有人获捷报。”帝宣广为前将军,随卫青上边。广此时已老,带子李敢、李椒同至塞上。卫青分兵三路:青自取中原,霍去病东路,广取西路。约至接天岭取齐。广与二子引兵马万余,迤逦杀奔北边来。一日,天降大雾,漫山蔽野,意不知东西。广恐失误限期,从军马行。至日午,方始雾收。广军有曾北征者,见路生涩,勒住人马,回报李广。广犹未信,只顾纵军前时。整行一日,至山,广方信差了路途,急从回军,路上迎见汉军报来:“卫青、霍去病两路军马,大破匈奴,已到接天岭屯驻。”广仰天叹曰:“吾自幼从军,多功沙漠,今己年老,终身不遇,奈何命薄耶!”     晚到岭下见卫青时,功劳已自报朝廷去了,广郁郁不乐。朝廷使命至,宣卫青班师。广与子敢曰:“宁死番地,我无面目见朝廷矣!”霍去病至,曰:“朝廷要斩汝首,以正慢功之罪。”霍去病随卫青还国。广思:“空归人世,一生不遇,几遭黜逐,万代笑耻!”帐中拔剑自刎而死。如此一个将军,化作南柯一梦!后来,李敢、李禹刺霍去病。朝延命霍去病子霍光为勘官,见李氏子子孙孙不绝,必世世报仇,遂解释其事。李氏子李陵,皆李广之后也。     王勃作《腾王阁诗序》一联:“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冯唐如此足智多谋之士,年老不得重用,李广如此雄才豪气之将,终身不得封侯:皆时也,运也,命也!     胡曾先生有四句诗:     原头日落雪边云,犹放韩卢避兔群。     况是西方无事日,霸陵谁识旧将军?       夔关姚卞吊诸葛   入话:     (诗一首残缺)     话说宋朝仁宋朝,有一秀才,姓姚名卞,表字伯善,祖贯嘉禾人氏,父母双亡,孑然一身,在外祖家中教授度日。嘉祐年间,赴京应举,不第,回,于嘉禾教学。为人聪明,好看史书,常常议论古人。能操琴,写晋字,曲尽玄妙。尤好抚剑谈兵。但得闲暇,便去游山玩水,追访前事。那时嘉禾只是个县治,后来高宗南渡,方改作州府,地名檇李,号秀州嘉兴府。因真宗朝禾生九穗,因此名嘉禾。     嘉祐五年春,二月半后,姚秀才散了中学,正在学堂中改工课,只见一个承局背个包袱,驼把伞,入来放下行李,纳头便拜。姚秀才慌忙扶起,问道:“从何而来?”那承局道:“小人姓李,西川成都府上厅承局。今奉安抚们公差遣,一径来见解元,有书在此。”跳秀才道:“小生自来不曾到西川,蜀中又无亲故。何人请命?承局莫非错矣?”李承局解包袱,取出书信,度与姚秀才。看封皮上写:“成都府安抚晁尧臣,书与付江南嘉禾姚文昭男姚伯善秀才收拆。”姚秀才看了大喜,便道:“姚文昭乃是家尊,晁尧臣与家父莫逆之交。尧臣曾拜先人为兄,是我叔父之道。十数年音信不闻不知,今做到成都府尹,特交承局远来,必有事故。”拆封看了,书中意思云:“近人自江南来,说贤侄教学度日,惟恐误了功名。今特遣人赍白金百两,与侄为路赞。望侄与去人一同前来,别有商议,如书到日无阻。”姚秀才读罢大喜,与承局云:“我和外祖商议,方可一行。”留承局安歇定了,来见外祖,说上件事务。外祖道:“汝正青春,又无家小所累,既尧臣取你,有抬举之意,去走一遭,有何小可!”     秀才领命,当日散了学生,收拾衣装,无非是琴剑书箱,数日之内都完备了。姚秀才辞了外祖,雇觅小舟,和李承局下船,望西川进发。在路上不则一日,上江下江,并是水路,迤逦到川口,李承局道:“此间若从水路搭川船上,路途急切难得到,不若买匹驴儿,拴束一副鞍辔。”姚秀才携鞍上驴背,李承局挑着行李、往剑阁路上来。姚秀才但见一程程青山耸翠,绿水拖蓝,又值暮行,夹路野花,穿林啼鸟,天气不暖不寒,甚是清人诗兴。正是:     路上有花并有酒,一程分作两程行。     行了数日,前至一关,关前一个舌镇,姚秀才下驴背,与李承局道:“连日行路驱驰,不如早歇,来朝登程。”李承局挑着行李入店,寻间干净房歇定。安排晚饭,骞驴牵入后槽,小二哥就备草料,不在话下。     姚秀才吃罢饭,信步出店,上山闲登樵楼,望大江。江外一派青山,半衔落日。江边小船收缯卷网,冲淡烟,望远浦而去。姚秀才见了江山景物,真乃天开图画,如何不喜?转过曲阑干,直下俯观。见平沙滩上堆叠怪石,约打六十余堆,方圆曲直,各有门户。秀才嗟呀不已,忽然守关在侧,姚秀才揖罢,问曰:“沙上石堆,此乃何人戏作也?”老吏曰:“我观秀才虽服儒衣,不识古今之人也。”秀才曰:“吾自幼读书,安不知耶?”老吏曰:“既读业书,安不知汉末三分诸葛武侯之古迹也?此关乃夔关,前即夔府也,乃古之白帝城也。关下乃鱼复浦。沙滩之上,乃诸葛当时所列‘八阵图’也。旧日曾伏陆逊于此。到今关边人,遇春时皆来游玩,谓之踏迹。公既读《三国志》,必知其事。”秀才曰:“三分到今,千余年矣。大江潮水,往来冲击,何得尚在?”老吏曰:“川中大树可径十数田,长五七丈,年遇洪水骤发,放入大江,顺流而不转遗,冲波突浪,如飘一苇。山岸尚自崩裂,况堤岸堆?此石冲击不动,故唐杜工部有诗云:‘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此神异之圣迹也。”秀才曰:“既有此圣迹,迹里人何不建庙?”老吏指:“关下松阴中,即其庙也。”     姚卞就邀老吏同往,到庙,上殿瞻圣像,再拜。下阶观壁上题咏,触然有感。正欲留题,恨无笔砚。老吏于庙祝处借笔砚至,姚卞挥毫于壁上,题《酹江月》一篇,云:     小舟横截。看云峰高拥,千堆苍壁。白帝城中,冠盖换了田野玄德。三顾频繁,两朝开济,何处寻遗迹?翻石阵图,至今神护沙碛。遥想诸葛当年,幅中高卧,抱图王计策。见说祠堂今尚在,中有参天松柏。巡蜀英谋,吞吴遗恨,俯仰成今昔。空令豪俊,浩歌横涕挥臆。     题罢,还笔砚,别老吏,归店中。     是夜,山月澄澄,江南淅淅,穿云射榻,勾引诗兴,姚卞逐呼承局点起灯光,于行囊中取古笺一幅,并笔墨,砚瓦于几上,寻思:“武侯乃古今无比之人,小词安可吊之?遂作长篇,来早就致祭而去。”援笔一挥,文不加点。写毕,睡至天明。早膳罢,令承局于镇节买香纸、酒果、果馔,先去庙中罗列。姚卞遂更衣,执祭文,往庙中烧香再拜,酹酒而读:     维皇宋嘉祐五年,嘉禾姚卞,谨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汉丞相诸葛亮之灵,曰:     炎精秒暮当桓录,妖气蔽之豺狼存。操虽汉相实汉贼,逼胁万乘迁神京。二袁刘表孙破虏,坐视三虎扬旗旌。豫州哀悯世无主,殷勤三作茅庐行。先生感激蓑弃耜,坐间谈笑许诛鲸。运谋教权破赤壁,长剑西至烟尘清。托孤啼泣蹄继死,愿効忠贞竭股肱。祁山六出耀神武,威伏鼠盗潜无申。中兴汉业世罕有,折冲不用施刀兵。苍天何事绝炎汉,半夜耿耿长星倾!哀悯豪杰志不遂,呜咽忿气空填膺。惟神有灵,俯垂昭鉴!     读罢,烧纸再拜,遂将酒肴,邀守关老吏并庙祝共饮,论武侯之事。庙祝言:“风雨之夜,闻庙中人语马嘶。”姚卞疑所言不实,酒尽,辞庙祝,步下山坡,乘微醉,望沙上石阵而去,入内遍观,良久,仰面掀髯大笑,曰:“姚卞何如此之愚也!亦信之妄言!此但只是成块乱石,安得有神哉!”言罢,寻路欲回。忽然阴风四起,愁云满地,怪石槎枒似剑,黄砂重叠如墙,滚滚江声,似万马冲突而至。     姚卞大惊,欲寻走跑,四面皆无,惊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遂叹曰:“当日陆逊提百万精兵到此,亦不能再回东吴矣!”正慌速间,见一童子,顶绾丫角,明眸皓齿,青衣称身,皂绦掠膝,进衣拜揖而言曰:“主翁谨请解元庄上会茶!”姚卞曰:“你主翁何人也?”童子曰:“姓葛,只在石坡下便是。”     姚卞乃随童子出石阵,沙上行不数步,但见山色侵眸,莺声到耳,花香扑鼻,莎草衬足,红桃绿柳阴中。掩映竹篱茅舍。童子入报,主翁出迎。姚卞视之,其人年近六十,身长七尺,面如美玉,唇若绛丹,戴逍遥偃月巾,穿飞绒白鹤氅,飘飘然神仙之侣,挺挺乎廊庙之材。姚秀才见了,慌忙进前施礼。老丈答曰:“衰老无力出庄,请邀文旆,切乞恕罪!”姚卞答曰:“江南晚进,得造贵地,幸蒙见召,敢不奉命!”邀入草堂之上,分宾主坐。     姚卞看草堂左右,松柏交加,琴书罗列,遂问:“老丈世居此处耶?”老丈答曰:“老夫世居成都,近辞职闲居于此。昨蒙庙中仰观佳章,今日又闻朗诵杰作,下怀不胜健羡。不敢拜问解元,入川何干?”姚卞曰:“晁安抚乃先人至交,特令人呼唤一行。”     老丈向单子取茶以进。茶罢,老丈问曰:“老夫僻居村落,闻见甚疑,胸中有少疑之事,欲求解元一决,可乎?”姚卞曰:“晚生虽不才,愿闻丈丈胸中之疑。但恐有辱下问。”老丈曰:“昔日汉室衰微,奸雄竞起,跨州连郡,以众击寡,不可胜计。且如魏有张辽、张郃、徐晃、李典、司马懿等辈,吴有周瑜、鲁肃、吕蒙、陆逊。此数子运谋决胜,用武行师,未尝败北,解元并无一言称道盛德。诸葛孔明困守一隅之地,六出祁山,虚费钱粮,功业小成,何如此之浅陋!解元以为世之罕比,莫非太过否!此乃老夫胸中之疑,愿足下察之!”     姚卞听罢,仰面大笑而言曰:“丈丈乃坐并观天矣!”老丈拱手而问曰:“乞赐教益,一洗尘垢!”姚卞正容而言曰:“丈丈可听晚生以世间二物譬喻之:蚊虫运翅,终日不能抚越廊庑;若附凤尾,片时可以周游四方。骐骥展足,瞬息可以至千里;若遭羁绊,经年不能移寸步。蚊虫,至微之物,夏日间飞腾,终日只在门里门外而止,若附凤尾,一霎时,那里不去了?骐骥者,千里马之名,一日可走一千里路;若是绳子缚了,经年只在这里,待走那里去?是这等譬喻。曹孟德专权,挟天子而令诸侯,占据中原,偷攘神器,钱粮浩大,军马极多。司马懿仗其镃基,坚守取胜。孙仲谋袭父兄之势,开国江南,倚衡霍险,抗拒西蜀。陆逊赖其声名,偶然一胜之法,此非用武之能,乃蚊虫附凤尾者也。诸葛孔明晦迹南阳,不求闻达。刘先主四海无家,兵微将寡,三请先生,力举大事,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嗣子刘禅,懦弱愚蒙,事无大小,并得总裁,尽力存心,死而后己。六出祁山,无人敢敌,师进不可迎,兵退不可追。自古以来,全才全德,一人而已!盖为粮食不进,汉历数终,致使功业不成而卒。此非用兵之不能,乃骐骥遭羁绊者也。二事的然而见,公复何疑!     老丈起身谢曰:“非解元无以启蒙,愿求作文以记之,若何?”姚卞欣然曰:“愿赐纸笔!”老丈命童子抬几案于前,挥过文房四宝。姚卞拂开玉版纸,涴饱紫毫笔,长揖一声,下笔便写,片时写就,乃朗吟曰:     灰飞烟灭,倾危事始于桓灵;地复天翻,叛逆祸生于操卓。四方之盗贼蚁聚,六合之奸雄鹰扬。血浸郊原,骨填沟壑。孙仲谋袭父兄之势,割据江东;曹孟德挟将相之权,跨存中夏。豫州奔逃江表,孔明奋起南阳。领兵于已败之间,授任在危难之际。运谋决策,使周公瑾如治婴孩;羽扇纶巾,破司马懿似摧枯朽。佐主抱忠贞之节,处事怀公正之心。望重两朝,名高三国。天时将革,贤不及愚;汉历数终,才怎及庸?然管仲霸齐,难同盛德,自开辟以来,一人而已!信笔成文,聊记实迹云耳。     老丈喜,命童子取银一锭,以酬润笔之资。姚卞再三推却,而不肯受。忽见堂下,紫衫银带,锦衣花帽从者十数人,牵玉骢马一匹。一人上阶,手执蒜瓣骨朵,唱云:“请丞相上马!”老丈趋步下阶,回顾姚卞曰:“白帝城外,老柏阴中,亮之所居。如到彼处,从容下访。”攀鞍上马。姚卞大惊,慌速下阶,再拜于地。见老丈回首,以鞭答云:“亮之形迹,君已知之,不敢久留,容图后报。”言讫,望西而去。但见碧油红旆翩翩,簇拥于云烟之内。回顾视之,童子并庄院不知所在,却立于沙滩之上。     姚卞回至庙中,登殿再拜,尽书真文于壁间。回邸驿,收拾行李,乘驴,与李承局望成都而去。不则一日,到。见晁尧臣,叙旧事了,遂言神会请葛之事。晁尧臣曰:“城外祠堂尚存,何不往祭?”次日,牵黑猪白羊,往庙中祭祀。真庙亦有大柏树,甚异。唐杜工部亦曾有诗。庙内诗词歌赋;不计其数。祭罢,回府。每日与晁尧臣攀话。尧臣曰:“吾始初间,指望取你来成都府,就些小功名,不想你如此饱学,栋梁之才,安可小用者!勉力读书,后举必登甲第。”     次年,春榜动,选场开,晁尧臣备鞍马衣装,使二仆从送姚卞赴京应举,客店安下已定,将次入院,忽然夜至三更,梦一黄巾使者,手执文书,进前声喏,云:“某乃武侯之所使。今奉主命,预告 试题 中考模拟试题doc幼小衔接 数学试题 下载云南高中历年会考数学试题下载N4真题下载党史题库下载 。”姚卞启封视之,见上写:“明堂赋、田赋策。”觉来作文,如有神助。次日入院,果是此题,并不思量,一笔挥就而出。考试官见了大喜,取为头名状元。面君赐赏,丹墀进奏,对答如流。初任嘉禾县令,次后便除察院,累任官拜吏部尚书,升参知政事。寿囗囗囗,无病而卒。前人曾有诗云:     茅庐未出已三分,鱼复空遗八阵存。     谁想归天千载后,江边犹得拜英魂!       霅川萧琛贬霸王   入话:       三桥横镇碧波中,绕廓芙渠映水红。       晚后小舟游玩处,只因身在水晶宫。         这四句房题着湖州风景,号为吴兴郡,自三代时,便有州治。后秦时有商家造酒最好,诸处皆来沽去。一家处乌,一家姓程,直则如今,乌程坊是乌程县也,自古号吴兴邪,地名霅川。城濠镇于水中,多栽荷花。两条桥镇于濠上,一条名骆驼桥,一条名仪凤桥。周围景致极多,故号“水晶官”。     昔日,晋朝建都金陵,吴兴郡乃鱼米之地,最为上郡,钱粮极广。此时未有杭州、嘉兴。晋后至南朝,齐大祖萧道成字绍伯,乃汉萧问二十四代孙,即位以来.天下太平,无刀兵土马,江南丰稔,足有余钱,御用足备。建元二年,御笔点差御弟很箫猷来任吴兴太守。猷平生为人心慈好善,敬天地,重神明。到任之初,郡民敬伏。历任将及半载,时遇暮春,太守命左右安排画船,下乡劝农,就观村景。比时就将带抵侯十数人,船中自备酒肴。出到城郭外,舟中坐看,满目山川似画,—条绿水如蓝,山桥边酒旆翻风,垂柳畔渔舟下钓。太守心中喜乐。     劝农回来,舟行之后,见山顶松阴之中有一庙宇,大守问曰;“此何神所居耶?”吏答曰;“此是西楚霸王之庙。”太守曰;“霸王乃临淮人也。他后死于乌江,安得建庙于此?”吏口:“山后有一村,名曰项村,此乃霸王昔日与叔顶避乱于此,尚有子孙存焉。此山名弁山,霸壬曾于此显灵,故立庙于山顶,已经百余年矣。“太守命舟到岸,登山谒庙,上殿焚香。拜罢,观庙中多年崩损,神像毁剥。太守问:“庙祝何在?”吏口:“多年无人祭赛,庙祝已去。”太守交唤本处乡司:“唤集人民,重修庙宇,再整神像,吾亦助半年俸金,共成胜事。”太守回州,令人并工完备,不过百日,庙宇一新。太守具黑猪、白羊,往弁山致祭。自此,乡民祈祷日盛。     忽一夜,太守在室中秉烛观书,座间阴风飒飒,灯灭复明。太守观之,有一黄衣人立于堂上。太守问云:“汝是何人?夤夜入府堂门,有甚紧急之事?”黄衣人答曰:“弁山神君特来相访。”太守大惊.急离座榻,问:“神何在?”但见一人自外而入,头带风翅兜鍪,身穿锦袍金带.半身现于云雾之中。大守慌忙下拜。神令黄衣扶起:“项籍奉玉帝敕命,守镇弁山百有余年。香火废弛已久,深感重兴,今特称谢。请勿惊疑!”太守又拜。神曰;“你乃金枝玉叶,一路诸侯,吾焉敢受礼!”太守曰:“萧猷早知有尊神庙堂,不敢稽迟许久,望乞恕察!”神曰:“君能与吾祭祀,必图后报!”言讫,风掀帘幕,不知所在。     次日,太守聚集郡中父老,宰大牢,往弁山大祭霸王而回。乡民见太守如此致敬,城里城外,都兴社火,昼夜不绝。太守每夜于中堂焚香秉烛,陈设酒肴,伺候神降。果然,霸王引从者五七人,降于堂前。太守拜请,延之上座。神曰:“项籍深谢君劳力作成,安敢忘报!”太守曰:“但恐恭敬不周,怎敢希报乎?”神乃享祭而去。     次日.太守传台旨,令合属人等各办事.于正厅上妆塑霸王神像,修设从人。面前罗列供县什物,轩下窗棂、神帘、祭器俱全。每月初一,十五日,官司支用猪羊祭赛。四季宰大牢以享之。任民间入府,烧香祈祷。太守另于正厅侧畔造一小厅,理断公事。自此,居民皆赴公府烧香,日有数千,事无巨细,尽来祈祷。霸三不时降于中堂,与太守攀话。郡民皆知比事,不敢作私事。三年之间,风调雨颁,田禾倍收,里无盗贼。人皆以为霸王之力也。     萧以任满,改除西川成都刺史,上马管军,下马管民,御赐金牌宝剑,便宜行事。代官已至,萧猷将弁山神事诉与代官,再三叮咛:“倍加钦敬,不可纤毫轻慢;忽恐曹嗔。”代官谨听萧猷之言,加法祭赛,季用大牢。却说萧猷往弁山辞庙,夜宿庙中,梦神告曰:“君往成都,但有危难,当呼吾名,必来救护。“次日舟行,将带钧眷往西川赴任。远接近接,到成都公廨,选择吉日礼上。西川之人闻其威权,无不畏惧。     不觉在西川又早一年。忽有人报:“云南地面,齐狗儿聚众作耗,劫掠州郡,攻打西川城池,无人敢当,渐近成都,事在紧急!”萧相闻得,聚集大小军官,商议退寇之策。众皆推举统领官二员,本部先锋。一人姓韩名晃,一人姓崔名平,世居西川,将门之子。先点成都官兵—万五千,出境迎敌,然后萧相自统远近官军,并本州民兵接应。     先说韩晃、崔平顾军马出成都境界,正遇齐狗儿贼兵。两军相迎,列成阵势。韩晃提刀,跃马出阵,见贼势浩大,心中惧怯。对陈齐狗儿顶盔贯甲,跨马轮枪,冲开阵势而去。韩晃大骂,“打脊匹夫,怎敢聚众谋反?大军到处,犹自抗拒!”齐狗儿大笑:“量你等黄口孺子,素不习战,吾何惧哉!”挺枪骤马。韩晃舞刀来迎。战不三合,齐狗儿大喝一声:“着!”一枪正中韩晃面门,倒撞于马下。崔平在门旗影里见了,大怒,随后赶去。被齐狗儿带住铁枪,去马鞍前鞒暗取流星锤在手,觑得崔平轻清,飘一锤飞来,打个正中,翻身落马。二将惧休。齐狗儿回身招群寇向前一掩,杀散官军,夺共军器、马匹,连夜杀入本境。     败残军马奔告,萧相大惊。人报:“贼兵至!”萧相闻得,面如土色,无计可施,视左右将,只待要走。正慌之间,老仆言道:“向日吴兴弁山神道曾许救难,何不祷之?’萧相曰:“江南至此,路隔数千,神安能救吾耶?”仆曰:“主当唤之。令众军营吁西楚霸王名号,以宽众心。”萧相下令:“交三军一齐称霸王名号,自然神佑其力。”贼兵渐近。皆大呼曰:“西楚霸王,当来救难!”贼众闻之,大笑。     自对阵之时,忽然天昏地黑,阴风怒起,走石飞沙。齐狗儿当先出马,萧相拈弓搭箭,望齐狗儿射之,正中额角,拨马回走,众贼掩面皆倒。萧相大驱军马一掩,数干贼不战而败。齐狗儿砍为肉泥,生擒活捉不可胜计。杀得横尸通野,血流成河。奔散逃命者,萧不追赶,回成都。擒捉贼众,约有干余,问其:“临敌何故掩面受死?”贼言:“但见交锋之际,阴云骤起,有铁骑飞来,交战极是雄猛,因比俱各掩面受死。。     少刻,乡老数对,到来府中,告说:“某等到处,贼众败走,皆被擒捉。但有一将,面如紫玉,目若朗星,金盔金甲,胯马持枪。背后铁甲马军,约有数千。乡民皆惊倒地上。金甲马上大将曰:‘乡老休惊怕!可往城中告知萧相,吾乃弁山神也,特来报恩。’今不敢隐,特来告知相公。”萧相见敕个乡老所说皆同,方知是西楚霸王来川中效应,火急写表申奏朝廷。一面使人直到弁山庙、吴兴城中二处,宰大牢祭祀。把朝廷加赐“弁凶灵应”敕额。祭赛人回,告称:“弁山庙祝言说:‘一月之前,这日正殿上,神像并从人汗如雨,人皆惊惧,后方知助战之神也。’”     萧相在成都,亦与吴兴时同,立建西楚霸王庙,令居民享祭。后,萧猷回金陵,病卒。     至齐武帝朝,永明四年秋,朝廷除李仁为吴兴太守。郡吏禀复:“前任太守到任,必用大牢享祭弁山并公廨神位。”太守李仁大怒,曰:“吾平生文武兼齐,未尝信邪,何神敢近吾耶?不祭,看如何?”吏曰:“前官夜静,常见神降,极是威猛。”李仁曰:“但能武艺,吾岂不如耶?吾披甲仗剑以待之!”是夜,身披重铠,坐列画戟,从者十余人,大张灯烛,坐于堂中。     夜至三更,忽然狂风骤起.见一人身长一丈,腰大十围,叱咤而来,从者皆走,李仁欲持戟迎之。霸王大喝曰:“无端小辈,敢谤吾耶!”李仁被其人威赫惊倒。众人至晓方散,看视李仁太守,已死,七窍内迸流鲜血。人皆惊愕。李仁家自具棺木殡葬,申闻朝廷。自此后,吴兴百姓谁敢乱言?四时祭赛不绝。     北齐之主,共做二十四年,被梁灭了。武帝登基,改元天监。至天监十年,除孔靖为吴兴太守。靖乃是至圣文宣王三十九代孙,挈家赴任。吏等接着,先言此事。靖曰:“吾乃先圣之后,未尝信邪神,如何宰杀大牢,祀之于国无益之神?此前官愚之甚也!”吏亦告曰:“其神至灵,但有亵读者,神立降祸。前后损人多矣!齐永平年间,李太守不信,亦然受责而亡。”靖曰:“江南邪地.多有邪神,倚草附木,妄害平民。吾欲断此事。”吏再三告复,终不听信,移家眷于府中,歇定,并不烧香祭祀。父老亦来告说此事。靖怒,皆喝退堂。     夜坐于中堂,约有三更,但见阴风拂面,有人大喝而来,靖视之,乃霸王,提剑在手,直至中堂座前,责骂日:“汝祖尚云:‘鬼神之为德,其盛矣乎!’尔乃乳臭小儿,焉敢对众谤言,以绝吾之祭祀!”靖无可答。霸王手起剑落,一声响亮,火光四起,将冲堂掀了半角。家人急往视之,孔靖已死。郡中大惊.自此.弁山祖庙,舍钱物者,舍田土者,不可胜计。府中行祠,祭器皆以金玉为之,将正厅倍增华饰。孔靖家小,行殡葬,回乡。     之后,绝无人敢来吴兴为太守。但有得除者,便推事故,不来赴任。郡中事务俱废。居民只得迎赛弁山神君,以为正事。天监十二年,御笔点进士出身,西川嘉陵人氏,姓萧名琛。天子玉音道:“吴兴久缺太守,郡事俱废。卿可以重新整治,勿负朕心!”琛回奏曰:“臣无学不才,滥叨厚禄,今领重爵,敢不尽心!”御赐酒,以饯其行。     琛妻小留京师,止带一仆,携琴剑书箱,投吴兴来。路上人皆接不着。深乘小舟,暗行打听,足知居民专一祭赛弁山神君,以为大事。琛留老仆于店中,自背琴剑书箱,径到州衙前门子,曰:“吾乃本郡太守萧琛也。公吏安在?”门子飞报,郡吏毕集。琛上厅阶,见珠帘窣地,香烟缭绕,指而问曰:“此厅上何故珠帘悬挂?”吏跪于阶下而告曰:“乃弁山神也,系西楚霸王。前朝太守建祠于此,容郡民四时享祭。太守到任,必用大牢祭之,一年自有一祭常例。东首为公厅署事。”琛大笑曰:“自古及今,立州治公厅,号为‘黄堂’,日与天子理民间之疾苦,安得以奉神耶!”郡吏皆再拜而告曰:“其神至灵,不可轻亵。前朝李仁,本朝孔靖,二位太守,皆不信教,到郡不二日而受其祸。居民轻慢者,打死十数人矣。”     琛大恕曰:“汝等愚匹之辈!古言:‘非其鬼而祭之,谄也。’吾今奉天子来守本郡,安令吾侧厅署事?此大乱之道也。吾且打碎泥神躯,看今宵如何降祸?”众吏皆力告。琛大怒,拔所佩之剑,直入正厅,扯下黄罗帐幔,先斫下头,然后把泥神推倒,唤郡吏上厅,曰:“若不听吾言者,吾立斩之!将泥神尽皆打碎!供桌祭器尽皆毁之!洒扫厅堂,吾将夜坐,以待神至。”当日,谁敢不从?就正厅礼上,参贺以毕。郡吏以为今夜必死。     当夜,大张灯烛于厅上。交从人皆散,独自焚香按剑而坐。樵楼禁鼓,以待三更。但见风扑灯光,冷气满厅。只见其神霸王,仗剑咬牙,怒目而来。琛大喝一声;“来者是谁?”神曰:“吾乃西楚霸王也!”琛曰:“汝是临准项籍,死已数百载,来此何干?“神曰:“吾乃在于弁山为神,前官塑吾于此。汝何人?敢毁吾像,占据其位?”琛噀其面曰:“汝非霸王,是邪鬼耶!”神曰:“汝焉知吾也?”琛曰:“项籍吴楚八千子弟,纵横天下,挫灭强秦,聚十万之师,七十二阵,未尝败北。一旦势去,九里山败绩,羞见江东父老,自刎而死于乌江。生时尚无面目渡江东,死后却为江东之何神也?以此论之,知汝非项籍霸王也。”神曰:“吾奉玉帝敕命,为弁山神。”琛曰:“令汝守弁山,自合守分,润国利民,今却来理论王事,占据诸侯公厅,其罪一也。前来辄杀太守二员,其罪二也。要求祭祀,损害良民,其罪三也。牛乃国家有用之物,汝有何功,辄取大牢之祭?其罪四也。生不能与汉高祖争天下,死后妄逞神威,大无廉耻,其罪五也。据此五罪,当处极刑。尚自提剑而来,何不奋神力于垓下乎?”神乃顿首伏罪,曰:“君至言责项籍,曲尽其理,望以祭之,以图后报!”琛曰,“吾一毫之私不敢取于人,安得曲从,以图报效?汝当退去.来日听吾发落!”其神惶恐,化阵清风,飘然不见。     琛坐而待旦。郡吏见琛无事,惊拜阶下。琛呼郡吏上厅,大写文榜张挂。北门立一庙,可不要甚大,交百姓烧香。其榜曰:     当职奉天子命,守镇吴兴,见治为神所据,前后二千石棺椁杀者百。询之,则曰:“西楚霸王,弁山神也。”吾思之,乃临淮项籍也。生为人时,有扛鼎之力,勇敌万夫,遂灭秦而有天下。复独专自大,不能任人;群贤皆去,诸侯皆叛,数十万之师,闻楚歌而散,乌骑不逝,虞姬自刎,单马奔逃,犹叹曰:“天亡我!”由其不明也如此。至乌江岸口,与舟师曰:“吾无面目见江东父老!”遂自刎而死。则为有耻矣。今则却为江东弁山之神,何无耻也如此!自合静守弁山,润国利民。不即安分,却来据吾之公厅,此又不知耻也如此!希宰牛为祭,前后妄杀太守于公厅,何不仁也如此!生不能与汉高祖公天下,死据一州之厅,一厅之大,何比天下?生而惜爵,死而望祭;一牛之祀,何比诸侯?而其愚也甚。今毁庙绝祀。然项籍为人刚毅,亦当世之豪杰,世之罕有者也。除已迁庙于本州北门之左,此后,士民除用三牲祭享之外,毋得擅宰大牢。如犯者,当治极刑。亦不许迎神赛社,扇惑愚民,有妨生理。神当以润国泽民,永保香火。神若无灵,亦当毁。故榜!     自此之后,不复再兴。萧琛后为梁大丞相。至今湖州有霸王门,即当时立庙之地也。     有诗曰:       楚汉兴亡事已陈,威灵空作弁山神!       像如虎战三河日,碑叙鹰扬六合晨。       兵败岂知逢韩信,毁祠犹自遇萧琛。       至今徒有虚名在,谁是焚香酹酒人?       李元吴江救朱蛇   入话:       劝人休诵经,念甚消灾咒?       经咒总慈悲,冤业如何救?       种麻还得麻,种豆还得豆。       报应本无私,作了还自受。         这八句言语乃徐神翁所作,言人在世,积善逢善,积恶逢恶。古人有云:“积金以遗子孙,子孙未必能守;积书以遗子孙,子孙未必能读;不如积阴骘于冥冥之中,以为子孙长久之计。”     昔日,孙叔敖晓出,见两头蛇一条横截其路。孙叔敖用砖打死而理之,归家,告其母曰:“儿必死矣!”母曰,“何以知之?”敖曰:“常闻人见两头蛇者必死,儿今日见之。”母曰:“何不杀乎?”叔敖曰:“儿已杀而埋之,免之后人见,以伤后人之命。儿宁一身受死!”母日:“此乃阴骘,儿必不死!”后叔敖官拜丞相。     今日说一个秀才,救一条蛇,亦得后报。     北宋神宗朝,熙宁年,汴梁有个官人,姓李名懿,历任官至杞县知县,除佥杭州判宫。本官世本陈州人氏,有妻韩氏,子李元,学儒。李懿到家收拾行李,不将妻子,只带两个仆人,闲看经史。倏忽一年,猛思子李元在家攻书,不知近日学业如何,写封家书,使王安往陈州,取孩儿李元来杭州,早晚作伴,就买书籍。     王安辞了木官,不一日,至陈州,参见恭人,呈上家书。书院中唤出李元,令该了父亲家书,收拾行李。李元在前,曾应举不第,近日琴书意懒,止以游山玩水,以自炔乐,闻父命呼召,收拾琴剑书箱,拜辞母亲,与王安登程。沿路觅船,不一日到扬于江。李元看了江山景物,观之不足,乃赋诗曰:       西以昆仑东到海,惊涛拍岸浪掀天。       月明满耳风雷吼,一派江声送客船。渡江至润州,一只小船来杭州。迤逦到常州,过苏州,至吴江。     是日申牌时分,李元舟中看见吴江风景,不减游湘图画,心中大喜,令梢公泊舟近长桥之侧。元登岸上桥,来垂虹亭上,凭栏而坐,望太湖晚景。李元观之不足,忽见桥东一造粉墙中,中有殿堂,不知阿所,却值渔翁卷网而来,揖而问之:“桥东粉墙.乃是何处?”渔人口:“三高士祠也。”李元问曰:“三高士何人也?”渔人曰:“乃范蠡、张翰、陆龟蒙,此三高士之堂也。”元喜,寻路渡一横桥,至三高士祠。入侧门,观石碑。上堂,见三人列坐,中间范蠡,左张韵,右陆龟蒙。     李元寻思间,一老人策杖而来。问之,乃看祠堂之人。李元曰:“此祠堂几年矣?”老丈曰:“近千余年矣。”元曰:“吾闻张翰在朝,曾为显官,因思鲈鱼,莼菜之美,弃官归乡,彻老不仕,乃是急流中勇退之人,世之高士也。陆龟蒙绝代诗人,隐于吴淞江上,惟以养鸭为乐,亦世之高士。北二人立祠,正当其理。范蠡乃越国之上卿,因献西施于吴王夫差,就中取事,破吴国。后见越王义薄,遍丹遨游五湖,自号鸱夷子。此人虽贤,乃吴国之雔人,如何于此受人享祭?”老人曰:“前人所建,不知何意。”     李元于老丈处借笔砚,题诗一绝于壁间,以明鸱夷不可于此受享。诗曰:       地灵人杰夸张陆,共预清福是可宜。       千载难消亡国恨,不应此地着鸱夷!   题罢,还老丈笔砚,相辞出门,见数个小孩儿,用竹杖于深草中戏打小蛇,李元近前视之,见小蛇生得奇异,金眼黄口,赭身锦鳞,体如珊瑚之状,腮下有绿毛,可长寸余。其蛇长尺余,如瘦竹之形。元见尚有游气,慌忙止住小童:“休打,我与你铜钱百文,可将小蛇放了,卖与我!”小童簇定耍钱。李元将朱蛇用衫袖包裹,引小童至船边,与了铜钱自去,唤王安开书箱,取艾叶煎汤。元来艾叶放在书中不蛀,因此取来煎汤。少等,温贮于盅中,将小蛇洗去污血。命梢公开船。远望岸上草木茂盛之处,急无人到,就那里将朱蛇放于草中。蛇乃回头数次看李元。元曰,“李元今日放了你,可于僻静去处躲避,休再交人见!’朱蛇探于水中,穿波底而去。     李元令移舟望杭州而行,三日已到,拜见父亲,言讫家中事了毕。父问其学业,李元一一对答,就言三高士祠。父喜。李元曰:“母亲在家,早晚无人侍奉,儿欲归家,就赴春选。”父乃收拾俸余之资,买些土物.今元回乡,又令王安送归。行李已搬下船,拜辞父亲,与王安二人离了杭州,山东新桥官塘大道,过长安埧,至嘉禾,近吴江,从旧岁所观山色江湖景迹,意中不舍。到长桥时,日已平西,李元交暂住行舟,且观景物,宿一宵,来早去。就桥下湾住船。上岸独步,上桥,登垂虹亭,凭栏伫目。遥望湖光潋滟,山色溟蒙。风定渔歌聚,波摇雁影分。     正观玩向,忽见一青衣小童进前作缉,手执名榜一纸,曰:“东人有名榜在此,欲见解元,未敢擅便。”李元曰:“汝东人何在?”青衣曰;“在此桥左,拱听呼唤。”李元看名榜纸上,一行书云:“学生朱伟谨谒。”元曰:“汝东人莫非误认找我乎?”青衣曰:“正欲见解元,安得误耶?”李元曰:“我自来江左,并无相识,亦无姓朱者来往为友,多敢同姓者乎?”青衣曰:“正欲见通判相公李衙内李伯元,岂有误耶?”李元曰;“既然如此,必是斯文,请来相见何碍?”     青衣去不多时,引一秀才至,眉消目秀,齿白唇红,飘飘然有凌云之志,挺挺乎绝尘世之姿,见李元先拜。元慌忙答礼。朱秀才曰:“家尊与令祖相识甚厚,闻先生自杭而回,特命学生伺侯已久。倘蒙不弃,少屈文旆,至舍下,与家尊略备叙旧,可乎?”李元曰:“元年幼,不知先祖与君家有旧,失于拜探,幸乞恕察!”朱秀才曰;“蜗居只在咫尺,幸勿见却!”     李元见朱秀才坚意叩请,乃随秀才出垂灯亭,至长桥尽处。柳阴之中,见一画舫,上有数人,容貌魁梧,衣装鲜丽。邀元下船,见船内五彩装画,裀褥铺高,皆极富贵。元早惊异。朱秀才交开船者荡桨,舟去如飞,两边搅起浪花,如雪飞舞。须叟之间,船已到岸。朱秀才请李元上岸。元见一带松柏,亭亭如盖。沙草滩头,摆列紫衫银带约二十余人,两乘紫藤兜轿。李元问曰:“此公吏,何府第之使也?”朱秀才曰:“此家尊之所使也。请上轿,咫尺便是。”     李元惊感之甚,不得已上轿。左右呵喝,入松林。行不一里,见一所宫殿,背靠青山,面朝绿水。水上一桥。桥上列花石栏杆。宫殿上盖琉璃瓦。两廊下皆捣红泥墙壁。朱门三座,上有金字牌,题曰“玉华之宫”。轿至宫门,请下轿。李元不敢那步,战栗不已。宫门内有两人出迎,皆头戴貂蝉冠,身披紫罗襴,腰系黄金带,手执花纹简,进前施礼,请曰:“王上有命,谨请解元。”李元半晌不能对答。朱秀才在侧,曰:“吾父有请,慎勿惊疑!”李元曰:“此何处也?”秀才曰:“先生到殿上便知也。”     李元勉强随二臣宰行,从东南历阶而进,上月台,见数十个人,皆锦衣,簇拥一老者出殿上。其人蟾冠、大袖、朱履、长裙,手执玉圭,进前迎迓。李元慌速下拜。王者命左右扶起。王曰:“坐邀文旆,甚非所宜。幸沐来临,万乞情恕!”李元但只唯答应而已。左右迎引入殿。王升御坐,左手下设一绣墩,请解元得席。元再拜于地,曰:“布衣寒生,王上御前,安敢侍坐?”王曰:“解元吾家处有在恩,今令长男邀请至此,坐之何碍?”二臣宰请曰:“王上敬先生,勿辞!”李元再三推却.不得已,低首躬身,坐于绣墩。王乃唤:“小儿来拜恩人。”     少顷,屏风后宫女数人,拥一郎君至。头带小冠,身穿绛衣,腰系玉带,足蹑花靴,面如傅扮,唇似抹脂,立于王侧。王曰:“小儿外日游于水际,不幸遇顽童所获,若非解元一力救之,则身为虀粉矣!众族感戴,未尝忘报。今既至此,吾儿可拜谢之!”小郎君近前下拜。李元慌忙答礼。王曰:“君是吾儿之大恩人也,可受礼!”命左右扶定,令儿拜讫。     李元仰视王者,满面虬髯,目有神光。左右之人,形容皆异,方悟此处是水府龙宫,所见者,龙君也。旁立年少郎君,即向日三高士祠后所救之小蛇也。元慌稽颡顿拜于阶下。王起身曰:“此非待恩人处,请入宫殿后,少进杯酌之礼。”     李元随王转玉屏。花砖之上,皆铺绣褥。两旁皆绷锦步障。出殿后,转行廊,至—偏殿。但见金碧交辉,内列龙灯、风烛,玉炉喷沉麝之香,绣幕飘流苏之带。中设二座,皆是鲛绡拥护。李元惊怕而不敢坐。王命左右扶李元上座。两旁仙音嘹绕,数十美女各执乐器,依次而入。前面执宝杯盘进酒献果者,皆绝色美女。但闻异香馥郁,瑞气氤氲。李元不知手足所措,如醉如痴。王曰:“钦敬回答。”须叟,令二子进酒,皆再拜。抬上果桌,伫目观之,器皿皆是玻璃水晶、琥珀玛瑙为之,曲尽巧妙,非人间所有。     王自起身,与李元劝酒,其味甚佳。肴馔极多,不知何物。王令诸宰臣轮次举杯相劝。李元不觉大醉,起身拜王,曰:“臣实不胜酒矣!”俯伏在地,而不能起。王命侍从扶出殿外,送至客馆,交歇。     李元酒醒,红日己透窗前,惊起视之,房内床榻帐幕,皆是鲛绡围绕。从人安排洗漱已毕,见夜来朱秀才来房内相邀,并不穿世之儒服,裹球头帽,穿绛绡袍,玉带,皂靴,从者各执斧钺。李元曰:“夜来大醉,甚失礼仪。”朱伟曰:“无可相款,幸乞情恕!父王久等,请恩家到偏殿进膳。”引李元见王。曰:“解元且宽心怀,住数日去,亦不迟。”李元再拜曰:“荷王上厚意。家尊令李元归乡侍母,就赴春选,日已逼迫。更兼仆人久等,不见必忧,倘回杭报父得知,必生远虑。因此不敢久留,只此告退。”王曰:“既解元要去,不敢久留。虽有纤粟之物,不足以报大恩。但能者,当一—奉纳。”李元曰,“安敢过望!平生但得称心足矣。”王笑曰;“解元既欲吾女为妻,敢不奉命!但三载后,须当复回。”王乃传言;“唤出称心女子来。”     须臾,众侍女簇拥一美女至前。元乃偷眼视之,雾鬓云鬟,柳眉星眼,有倾国倾城之貌,沉鱼落雁之容。王指此女,曰:“此是吾女称心也。君既求之,愿奉箕帚!”李元拜于地,曰:“臣所欲称心者,但得一举登科,以称此心,岂敢望天女为配偶耳!”王曰:“此女小名称心,既以许君,不可悔矣。若欲登科,只问此女,亦可辩也。”王乃唤朱伟:“送此妹与解元同去。”李元再拜,谢。     朱伟引李元出宫,同到船边,见女子已改素妆,先在船内。朱伟曰:“尘世阻隔,不及亲送,万乞保重!”李元日:“君父王,何贤圣也?愿乞姓名!”朱伟曰;“吾父乃西海群龙之长,多立功德,奉玉帝敕命,令守此处。幸得水洁波澄,足可荣吾子孙。君此去,切不可泄漏天机,恐遭大祸。吾妹处,亦不可问仔细。”元拱手听罢,作别上船。朱伟又付金珠一帕相送。但耳畔闻风雨之声,不觉到长桥边。从人送女子并李元登岸,与了金珠,火急开船,两桨如飞,倏忽不见。     李元似梦中方觉,回观女子在侧,惊喜。元与女子曰:“汝父令汝与吾为夫妇,你还随我去否?”女子曰:“妾奉王命,令吾事奉箕帚,但不可以告家中人。若泄漏,则妾不能久住矣。”李元引女子同至船边。仆人王安惊疑,接于船中,曰,“东人一夜不回,小人何处不寻,竟不知所在!”李元曰:“吾见一友人,邀于湖上饮酒,就以此女与我为妇。”王安不敢细问情由,请女子下船,将金珠藏于囊中,收拾行船官河。一路涉河渡埧,看着来到陈州。升堂参见者母,说罢父亲之事,跪而告母曰:‘儿在途中,娶得一妇,不曾得父亲之言,不敢参见。”只曰:“男婚女聘,古之礼也。你既娶妇,何不领归?”母命引称心女子拜见老母,合家大喜。     白搬回家,不过数日,以近试期,李元见称心女子聪明智慧,无有不通,乃问曰:“前者汝父曾言,若欲登科,必问于汝。来朝吾入试院,你有何见识教我?”女子曰,“今晚吾先取试题.汝在家中先做了文章,来日依本去写。”李元曰:“如此甚妙。此题目从何而得?”女子曰:”吾闭目作用,慎勿窥觑!“李元未信。女子归房,坚闭其门,但闻一阵风起,帘幕皆卷。约有更余,女子开户而出,手执试题与元。元大喜,恣意捡本,做就文章,来日入院,果是比题,一挥而出。后日亦如此,连二场,皆是女子飞身入院,盗其题目。     李元待至开榜,李元果中高科。初任陈州佥判,闾里作贺,走马上任。一年,夫除奏院。李元三年任满,除江南吴江县令,引称心女子并仆从五人,辞父母,来本处之任。     到任上不数日,称心女子忽一日辞李元曰:”三载之前,为因小……”(原文此后缺失。)       【附】     原文篇末缺失,据《古今小说·李公子救蛇获称心》补录如下:“‘……弟蒙君救命之恩,父母教奉箕帚。今已过期,即当辞去。君宜保重!’李元不舍,欲向前拥抱,被一阵狂风,女子已飞于门外,足底生云,冉冉腾空而去。李元仰面大哭。女子曰:‘君勿误青春,别寻佳偶。官至尚书,可宜退步。妾若不回,必遭重责。聊有小诗,永为表记。’空中飞下花笺一幅,有诗云:‘三载酬恩已称心,妾身归去莫沉吟!玉华宫内浪埋雷,明月满天何处寻?’李元终日悒怏。后三年,官满,回到陈州。除秘书。王丞相招为婿。累官至吏部尚书。直至如今,吴江西门外有龙王庙尚存,乃李元旧日所立。有诗云:昔时柳毅传书信,今日李元逢称心。恻隐仁慈行善事,自然天降福星临。” 记嘉靖本《翡翠轩》及《梅杏争春》 阿 英 ——新发现的《清平山堂话本》二种     《梅杏争春》这小说,究竟有无完本存在人间,实是一个疑问。就手边所有的书目,和关于小说研究的专册看来,是在中国、日本和法国,都没有这一书名。此书的名字,也仅见于晁瑮的宝文堂目。不意竟得大小四十残页于传经堂废纸簏中,且除《梅杏争春》外,尚有《翠翡轩》一种,撕拆归来,真有如获至宝之想。   其所以成为大小不一之残页者,是因为当时人用此书裱衬书面,书品甚大,不免拼凑,很多的是受了裁截之刑。今翻更易新面,为主人弃去,却想不到被我发现,搜索以归。   得到此残页虽可喜,亦甚感到失望。《梅杏争春》仅存五页,而《翠翡轩》一种,又并非什么上品,只是《巫山艳史》之类的文言才情小说而已。这一类小说,也只有明人写作的最多。要说此发观值得欢喜,其欢喜处当在借此可以知道《梅杏争春》的一点内容,和《翡翠轩》究竟是—种什么样的小说,以及它的版式如何而已。   把这些大小残页拼凑起来,能以知道《翠翡轩》故事的时代,是被写作元至正。浙江临安府钱塘县有一个举人诸葛章,奉母命到苏访舅,爱上舅舅的女儿汪婵英。她是一个多才的女娇娃,“年方二八,聪明俊雅,识字能文,有倾国之姿,西施莫比。”两人本已一见倾心,七夕复相遇于园中。时蝉英正以金盆乞巧。两人谈话甚是投机,语意多在言外。女念之不已,作书挑生,使婢楚莲携往,生亦题诗于女扇上以答。于是女遂效文君之私奔,两入对月宣誓,秘密成婚。   会诸葛章母病,生不得不返杭,凄恻以别。在此期间,女父忽欲以女妻他姓,家庭间遂生风波。其经过如何,残叶中已无可追迹,所能知的,是后来诸葛章中状元,选福建省大参,重至苏寻女,大概前姻因女坚拒未成。结果是“有情人终成了眷属”。   《梅杏争春》一种,只残存五纸,有二纸可连成一页,另一纸巳不能连续成文。就其页数观之,都是第三、第四、第五共三页中的残纸。其内容写梅娇与杏俏春日游园,畅谈梅杏,引经踞典,各说其好。事为郡王得知,嫌其喧闹,加以责罚。二人大恐。旋由郡王命彼等各作诗赋自赎。入后如何,不得而知。   现此结构,颇有类于邓志谟之数种‘争奇’,其内容大体如此,是同一类型的。邓编中有《梅雪争奇》一种,大概和此种颇有类似之点,若然,则第五页以下,当系二人所作之诗词赋曲,最后以猥亵描写结束,有如童婉争奇。不知此假定是否可靠也。兹待抄录其残叶原文于下,以见其风格一斑:   (残页一)   ……轻移莲步,款簇罗裙,入到后花园中,打一观望。正是景色春时,百花竞放,百蕊争开。怎见得?但见:     风光胜王母园中,景物类武棱溪上。     寻香粉蝶翩翩舞,酿蜜游蜂队队飞。   二人来到杏花深处,正见繁花开得茂盛艳冶,满树芳菲。只见杏俏叫:“梅娇姐姐,你看那杏花恁开得好看。正是万物各得其时,有千般娇媚,万种妖娆,百花见了,都无颜色。……”   (残页二)   “……有人吟咏。我曾记得宋子京留下《玉楼春》词,说□□□□时若不赏玩.也虚过时节。你若不信,念与你:     东城渐觉风光好,皱縠波纹迎客棹。     绿场林□□□□,红杏枝头春雨闹。     浮生长旧欢娱少,谩把千□□□□。     与君对酒莫踌躇,且向花间沉醉倒。”   杏俏念罢,梅娇道:“姐姐差了。这杏花不及梅花。”二人一来一去,一声高一声。争了半晌,却不知道郡王府中解□,□□□无甚事,迅步行到后花园中。见百花盛开,抬头一望,□□□这两个细人在那里争闹。当时郡王就四望亭上,□□□□,叫堂后官去唤那两个贱人来。堂后官领了钧旨,□□□□花深处。这两个姊姊兀自争不了。堂后官道:“钧旨……。”   (残页三)   “……春光明媚,景色可人,日长困倦,无处消遣。来此园中,闲玩一遭。不知贵人到此,有失回避。”郡王道:“春意可人,谁不游玩,这件不责你们。只见你两个在那里高声大语,指手划脚,争是争非,快说将来。如说得是,饶尔;若说得不是,各人二十竹篦。”这个小姐吓得颤颤兢兢:  闷以长江水,涓涓不断流。  犹似秋夜雨,一点一声愁。   只见梅娇向前道:“复贵人,杏俏姐与侍儿来到园中闲玩。他说,寻杏花强似梅花。侍儿道,杏花不如梅花清幽淡□。因此一句论一句争将起来。望贵人乞赐免罪!”郡王道:“原来如此说。我且不打你们;你两个或词或赋,各作一篇,要见梅杏花好处。作得好者有赏,如不好者加罪。”即时堂后宫将文房四宝放于亭下。只见梅娇先作《满庭芳》:   一种阳□,玉英初绽,云天分外精神。冰肌玉骨,别是一家春。楼上笛声三弄,百花都未知音。窗畔临风对舞,曾结岁寒盟。  笑杏花何太晚,迟疑不发,□待春深。只……。   此外一残纸,第—行存“争春百花魁首,数枝”八字。第二行存“驿畔亭前雅称,疏篱”八字。第三行引诗存“疏影横斜”四字。第四行存“这梅花多有吟咏”七字。第五行存“梅花好处,你”五字。第六行引词存“天然标格”四字。第七行引词存“宫额”二字。第八九行引词,各存一字:“有”、“色’。大约仍是梅娇与杏俏争论悔杏,未被唤到郡王前时的文字。   在版本上是极讲究的,大本,楷书宋字,很宽的单栏,页二十二行,行二十二字,白皮纸印。明嘉靖年间刻。郑振铎先生见到,疑是《清平山堂话本》的二种,出话本书影对阅,果如其言。马隅卿先生曾刊《清平山堂话本》的二部,皆无比二种目,是则残叶之发现,可以证明话本除已影印者外,尚有此二钟目。其二,则除马氏所发现之黄纸本外,尚有白纸本一种也。可惜马先生去岁已经故世,否则,得此消息,当不知如何欢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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