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家江上。江心涌出一洲，长可五六里，满洲皆五色石子。或洁白如玉，或红黄透明如玛瑙，如今时所重六合①石子，千钱一枚者，不可胜计。余屡同友人泛舟登焉，净练外绕，花绣内攒，列坐其上，似在瑶岛中。余尝拾取数枚归，一类雀卵，中分玄黄二色；一类圭，正青色，红纹数道，如秋天晚霞；又一枚，黑地布金彩大约如小李将军山水人物。东坡《怪石供》所述，殊觉平常。藏簏中数日，不知何人取去，亦易得不重之耳。一日，偕诸舅及两弟游洲中，忽小艇飞来，一老翁向予戟手，至则外大父方伯公②也。登洲大笑：“若等谩我取乐！”次日，送《游锦石洲》诗一首，用蝇头字跋诗尾曰：“老怀衰飒，不知所云，若为我涂抹，虽一字不留亦可。”嗟乎！此番归去，欲再睹色笑，不可得矣！（袁宗道《白苏斋类集?锦石滩》）译文我家住在长江旁边。长江中心冒出一块陆地，大约五六里长，遍地都是五彩的石子。有的像玉一样洁白，有的像玛瑙一样红黄透明，如同现在所看中的千文钱一枚的六合石子一样的石子，数都数不清。我多次和朋友乘船登上那个石滩，澄澈如练的江水环绕在（石滩）外面，华美如秀的石子聚集在（石滩）里面，（我们）依次坐在石滩上，仿佛置身于仙岛中。我曾经捡拾了几枚带回去，一个像鸟卵，从中间分开呈天玄地黄两种颜色；一枚像圭玉，纯青色，有几道红色斑纹，宛若秋天傍晚的彩霞；还有一枚，黑色质地上布满金色的花纹，大约像小李将军（李昭道）笔下的山水人物一般大小。我觉得苏东坡《怪石供》中所描述的（怪石），（在这里）特别普通。收藏在竹箱里几天后，不知道被哪个人拿走了，也因为容易得到就不去重视它罢了。有一天，我同几位舅舅和两个弟弟到石滩上游玩，忽然有一条小船飞速驶来，一位老人家指向我这里，到了才知道是外祖父方伯公。（他）登上石滩大笑着说：“你们瞒着我跑到这里来快活！”第二天，他送过来一首《游锦石洲》诗，用蝇头小楷在诗的后面写道：“老年人的心怀意气消沉，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如果能给我修改一下，即使一个字不保留都可以。”唉！这次回去，想再看一下（他老人家的）音容笑貌，已经做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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