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初四川的经济

汉 初 四 川 的 经 济 〔美〕Steven F·塞基著　谭晓钟译 　　在汉代四川, 谷物是上天最丰厚的赏赐, 当地官员的首要任务就是将多余的粮食征 收、集中和储藏起来, 然后运到其他地区以 赈济灾民。朝廷通过控制四川的粮食生产就 可以保证对其他地区的统治。对朝廷而言, 这 是通过向蜀官灌输汉代思想的结果。虽然象 文翁这样的文化人对其有所虚饰, 但从根本 上而言, 他们的门徒已被塑造成汉朝廷忠实 的追随者, 他们的视线也超越了对本土事物 的关注。 汉朝廷清楚地记得在早期刘邦所处的危 急关头, 蜀地的供给是如何支援了他的队伍 的。在和平年代, 同样要将余粮作为主要储 备。这样朝廷就成为唯一的经纪人。这可以 追溯到秦商鞅变法颁布的强制条例。大量的 物产允许私贩经营但受到限制, 满腹经纶的 官员被认为能无私地为朝廷服务。 要征收余粮上交朝廷是不难做到, 难做 到的是如何将粮食从四川运到最需要的地 方。盘桓在四川及其以北地区的羊肠小道带 来了很大问题,尽管已经有另一条木栈道, 但 象古石牛道这样的道路只能承载非常有限的 运量。一条是米仓道, 穿越大巴山区, 在古 石牛道的东面与之平行,它也许是秦人所建。 这条路更适合于进出巴北, 使石牛道解脱出 来, 专用于蜀和成都平原的开发。但是, 即 令穿越了大巴山区, 还得翻越秦岭才能到达 北方。所以, 将巴蜀的粮食运过秦岭, 这一 沉重的任务就落在了褒斜道上。 即便是通过多条高速公路, 从陆路运输 大宗货物如粮食,其运费都是非常高昂的,何 况还要穿越山区。这时, 如果能确定合适的 路线和航道, 水路运输就是可行的。在秦始 皇统治时期, 南方地区就挖掘了这样一条航 道, 灵渠将长江排水系统与流入南中国海的 河流连接起来, 其功绩不亚于秦王朝对现今 广东省和北越地区统治的巩固, 如果这项技 术能在北方实施, 那将是和平时期一个更大 的收获。 御使大夫张汤建议紧邻褒斜栈道再修一 条水路, 这就要求改善河流状况。褒河算得 上是汉水的一条狭窄但方便的支流, 它穿越 了秦岭一部分地区; 斜河则自秦岭峰顶流出 向北到达渭河。这是个具有历史意义的地方, 它曾是公元前 316年秦入侵四川时的路线。 沿岸基础设施较为完善。张汤希望能疏浚褒 斜的河床以容纳漕运粮船只, 以便使日渐增 多的运粮船只缓解陆路运输的压力。 张汤相信, 一旦粮食运抵大巴山区, 就 能通过漕船到汉水的一条支流沔水, 他打算 从那里把船只引向褒, 褒斜河上游之间的山 路必须被拓宽。这样, 在陆路运输 50公里左 右, 船只到达斜河, 然后是渭河, 这似乎很 有道理。张汤计划, 一旦到达斜河, 就可以 105 再通过水路运输, 到达渭河, 然后顺流直下, 抵达黄河。尽管不是完全依靠水路, 但这项 理论上的改进已经大大减轻了翻越秦岭所耗 费的人力和物力。 政府开始行动, 张汤的儿子张 被任命 为汉中守, 负责这一计划。他动用了成千上 万的劳力来疏浚河床, 但没有成功。山上奔 流而下的许多小溪使这项计划不能成功实 行, 故褒斜计划只有放弃。然而, 由于许多 官员仍记得当年蜀粮曾一度养活了汉王刘邦 的部队, 他们一直在考虑如何将四川富饶的 物产运到外地。但和平时期的经济状况使劳 民伤财的山间后勤供给受到制约, 直到 800 年后隋朝完成了京杭运河的修建, 才解决了 在花费较小的基础上如何将漕船通过水路从 南方运往北方这道难题。 这时, 还有一个选择, 即利用宽阔的长 江。在公元前 115年, 汉朝曾将谷物顺江运 下, 用来赈济饥民。肆虐的黄河连续几年发 大水,使华北平原的广大地区几乎颗粒无收, 在受灾严重的地区, 绝望的人们甚至开始吃 人。汉武帝曾叫这些饥民向南迁移, 到达淮 河同扬子江之间的地区,在那里等待救济, 从 巴蜀收集来的救济粮被官方送到饥民手中。 由于褒—斜—渭—黄一线的局限性, 这 时长江上的船只就担负起运输任务。给饥民 运粮同给当年的汉军运粮是完全不同的, 所 需粮食的重量肯定是超过了木栈道的负荷 力。即使可以搬运足够的粮食翻过秦岭到达 渭河、黄河, 黄河洪水也会使运输变得复杂。 那些接受援助的灾民只能逃出被黄河洪水淹 没的地区, 转移到长江。 尽管这次通过长江运送川粮偶然地取得 成功, 似乎值得欢呼雀跃, 但这决不是惯常 程序。官员们肩负特殊任务必须多次往返以 确保成功。因此, 一旦灾情缓解, 就不会再 将川粮大量运送出去。长年缺粮的地区还在 更加遥远的北方, 是长江难以到达的地方, 把 粮食从蜀运到那里简直是个妄想。 因此大部分粮食留在了四川, 这些粮食 养活了大量劳力, 他们不再从事劳业, 这使 得当时四川的经济繁荣成为可能。尽管陆上 运输谷物证明是不现实的, 但是, 商人们仍 通过山路辛苦跋涉贩运四川出产的其他值钱 物品, 他们贩卖的并非某一类商品, 而是一 系列价格高昂的商品, 除去运费、保管费后, 利润仍很可观。四川丝绸、中草药、生姜这 些都是有利可图的农作物。石、铜、铁、竹 和木制品也由此到达北方顾客手中。 一些物品, 如茶叶, 成为中国的典型, 以 至很难想象没有茶叶的中国会是什么样子。 这些物品在四川以外的地区被广为接受, 这 是四川开始对整个国家产生影响的结果。茶 叶在巴蜀都有种植。据载, 公元前一世纪中 叶在四川就开始出现。除茶叶以外, 四川的 药草也开始写入汉中药的秘方。在巴发现的 一种红石在秦时就被认为可以带来财富, 它 似乎被认为是长生不老药, 许多别的知道名 字的滋补品都很难确定其价值。一部被认为 是反映了汉代药物使用的药典记载了蜀出产 的 16味药草和巴山出产的 8味药草。 早在文翁治蜀时, 就曾安排将当地出产 的剑和衣物拿到长安出售, 以此作为被选送 到京师学习的蜀人子弟的学费。也许当时的 长安已有市场销售这些东西。或许可以说,文 翁推进了早期商会的萌芽, 他为促进当地的 繁荣所留下的有限的从商经历, 折射出了四 川经济活动的基础, 即这种活动即使不是完 全由官方赞助, 也要获得官方批准。商人可 以通过各种途径获得财富, 但其活动必须在 政府首肯和监督的前提下进行。 皇权意识和官僚统治使小业主在政治上 难以有所作为, 也不能将利润再投资以获取 更多的收益, 这种体制阻碍了汉代工业在四 川的发展。然而, 尽管由于商务上的种种限 制, 照古代 标准 excel标准偏差excel标准偏差函数exl标准差函数国标检验抽样标准表免费下载红头文件格式标准下载 来看, 四川所取得的成就仍 106 中华文化论坛　1999·3 很令人瞩目。铜、铁的冶炼也就很发达。盐 是两千年来官府的主要收入来源, 而从四川 盐井中获得的盐是相当多的。正如对山林的 开采一样,四川的手工业和纺织业蒸蒸日上。 总之, 每一行业都在发展。 汉代四川的冶金业中心在成都附近的临 邛。政府任命的铁官在那里监督整个炼铁过 程, 分置在蜀南部的武阳, 南安和犍为。但 在巴没有这样的官员。虽然铁官们监督着全 套冶炼过程, 实际上仍是私人业主在经营着 矿山和冶炼厂。临邛的这些大工厂是从卓氏 发展起来的, 卓氏在秦征服四川之时, 就将 冶炼技术从赵传到了蜀, 他们在蜀重新定居 后, 第一代卓氏居民就在临邛重操旧业。临 邛这个地方与一座矿脉相连, 而且食物可以 自给自足。开矿和冶炼活动发展到一定程度, 其富足可以养活一大批劳力。 其时, 卓氏已雇佣了上千名工人, 部分 来自蜀, 部分来自边疆之外的滇, 即现在的 云南省。作为当地有名的大户, 卓氏最后拥 有了庞大的产业, 有了自己的田地、池塘和 狩猎场。程郑是另一位临邛的冶铁界大亨, 他 的祖先是从山东地区被放逐到四川的, 他通 过向当地野蛮人卖铁制品而发财。这种交易 在考古学中已被证实, 因为在遥远的云南发 现了临邛当时所用的农具, 上刻有制作者的 名号 “蜀郡成都”的字样。 这是否意味着四川的矿工和铁匠结束了 中国的青铜时代而开创了铁器时代呢?其实, 铁器的制造并没有宣告青铜的结束, 因为青 铜仍被用来制作武器和别的东西。在四川, 青 铜时代的延续和它与铁器时代的重叠, 仅仅 是因为铜矿石资源尚未枯竭,还很容易得到。 四川西南部靠近邛都一个名叫南山的地方就 以其丰富的铜矿而闻名。在距现在的西昌 20 公里处, 在出土的汉代陶器碎片中发现含有 矿渣等物质, 在这里发现的铁器就暗示了矿 工们是如何将深藏于地下的铁矿石挖掘出来 并加工成各种铁器具的。 奇怪的是, 在古代别的地方都已结束青 铜时代之后, 四川的手工作坊居然可以使铁 铜并存很长一段时间。邛都的铜矿是一条铜 脉的一部分, 这条铜脉一直延伸到云南, 那 里的滇人在炼铜和铁方面有很高的水平, 足 够多的铜和锡可以用来制作青铜农具, 因此 在云南出土的这种农具比在中国其他任何地 方都多。 无论如何, 四川冶金业变革的时期得以 延长。现在出土的文物都不能确定其金属年 代, 不论是青铜还是铁器时代。两种金属同 时被开采, 利润可观。铁很实用, 可与铜分 庭抗礼。但在公元前一、二世纪, 蜀墓中埋 的都是用青铜做成的剑、刀、箭头等。然而, 扬子江畔的涪陵有一座坟墓, 里面有相当数 量的铁制品, 包括锄头、刀、剑等。铁这种 更新、更便宜的金属经常被用来制作农具和 厨具, 如锄、镰、斧、锅。铁很经济, 但青 铜作为硬币和金条的主要成份, 仍继续实现 着其价值。 盐, 跟铁一样, 可带来巨额收入, 同时 也受到官府限制, 它蕴藏于四川地表不同深 度下的原海盐矿, 可通过凿井得到。这样就 可生产足够的盐用于大规模销售, 因此不可 避免地引起官方的控制。临邛除有铁官还有 盐官。巴也有盐官, 在朐忍县任职。 汉代四川的盐井和盐场不断繁衍, 从三 峡到成都平原到四川南部, 至少有 14家盐 场。每个地方都有许多盐井, 据载临邛就有 20家。在制盐过程中, 也发现了天然气矿藏。 在其表面接上管道, 就能方便地利用天然气 烧开盐水, 留下相对纯净、可销售的成品盐。 除谷物、金属、食盐这些必需品以外, 四 川手工作坊还出产几种奢侈品。古代作家曾 盛赞成都出产的织锦, 法律规定它的生产和 销售同其他物品一样要受到 “工官”的限制。 同织锦一样, 真漆的生产也属长官的管理之 107 汉初四川的经济 内。在湖南马王堆就曾出土过有关碎片, 上 有这种官员的名号。 其他一些特定的商品也在官府管辖之 下。比如巴的苴人地区出产的柑桔, 就由当 地桔官管理, 他的职责是培育桔树, 将其推 广到临近的地区种植。毫无疑问, 这种作物 利润可观, 可保证桔官征税, 甚至有人传说 蜀汉的其他辖区可为桔树主人带来相当于诸 侯的收入。除柑桔外, 四川的木、竹制品, 有 相当一部分是通过秦岭向北, 被销往其他地 区的。 所有的文卷都载有汉代四川的繁荣。如 换一种社会背景, 经济的强大可能会导致政 权的分离, 但不是这里。相反, 巴蜀同中国 有利可图的经济关系加强了它们政治上的联 系。秦和汉的政策公正地反映了四川各地的 条件。巴蜀各地采取的政策虽不相同, 但很 恰当。“益州”这个将它们统一在一起的地域 官方机构, 作为一个政策执行部门, 在汉朝 多数时候都不重要。 巴蜀同中国的繁荣联系在一起, 其深刻 意义超越了它们之间的相互联系。多余的广 汉辖区使四川形成了更深的行政分隔。即使 四川同中国相统一, 四川内部仍很难被认为 是一个统一的整体。四川内部文化和领土的 分隔是事实。首先是环境, 然后是政策, 再 次是政治习惯, 它们阻碍了四川盆地内独立 政治意识的觉醒。从经济上看, 四川内部不 同地区的不同进程加深了文化和政治上的分 离。 巴被汉化的步伐较为缓慢。那里纯朴的 人们依然保持着从前的风俗和习惯。汉代蜀 的中国人同它们北方的祖先一样, 继承了思 想和文化遗产。蜀人积聚了大量物质财富,但 他们渴望从北方朝廷中得到教育和地位。 四川的成都反映了长安的文化气息, 在 四川占有重要地位。只要汉代保持在成都的 统治, 汉官在那里就不会有夺权的野心。 由于四川与中国统一被认为是理所当然 的事, 同时不存在 “四川主义”的思想基础。 因此,汉代的四川分离主义简直难以想象。中 国的统一性达到了思想和组织的高度, 是精 神对物质的胜利。在地形上, 四川确实与其 他地区相分隔, 但四川人永远是中国人。哲 学、政治、商贸、传统, 所有这一切将四川 同中国连在一起, 无论在汉水之南还是汉水 之北, 所有的中国人都是汉人。 Steven F·塞基　夏威夷大学哲学博士、田纳西州立大学历史系教授 译者谭晓钟　四川省社会科学院历史所助理研究员 　　　　　　邮政编码　610071 (责任编辑　段　渝) 108 中华文化论坛　199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