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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陈九-挫指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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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陈九-挫指柔◇挫指柔◇ ◇挫指柔◇ (美)陈九   可听说过“挫指柔”?据说它是中国北方民间流传的一种罕见神功。我曾在互联网上搜索过,迄今未找到任何关于它的蛛丝马迹。我亦请教过常居纽约的武林高手华先生,他是李安导演的影片《卧虎藏龙》的武术指导之一,他也说,根本没这么个东西。不过我坚信,它确实存在,甚至就在此时此刻。      1   是的,为这事儿我和小麦克李文有过争论。   我俩在曼哈顿合开的律师事务所主要承接公司方面的法律业务,很少管个人意外赔偿这类民事案件。这些年我们做得有声有色,不久前还因打赢讯朗公司产品被侵权案上了《...

中篇小说-陈九-挫指柔
◇挫指柔◇ ◇挫指柔◇ (美)陈九   可听说过“挫指柔”?据说它是中国北方民间流传的一种罕见神功。我曾在互联网上搜索过,迄今未找到任何关于它的蛛丝马迹。我亦请教过常居纽约的武林高手华先生,他是李安导演的影片《卧虎藏龙》的武术指导之一,他也说,根本没这么个东西。不过我坚信,它确实存在,甚至就在此时此刻。      1   是的,为这事儿我和小麦克李文有过争论。   我俩在曼哈顿合开的律师事务所主要承接公司方面的法律业务,很少管个人意外赔偿这类民事案件。这些年我们做得有声有色,不久前还因打赢讯朗公司产品被侵权案上了《纽约时报》和《华尔街日报》,讯朗公司总裁沃顿先生搂着我肩膀的照片比巴掌还大,占据不少版面。他眼含泪水,因为这是该公司多年来第一次不仅赢得官司,还终于拿到赔偿金,给这家苟延残喘的老牌企业争得一丝回光返照的颜面。庆功宴上,小麦克李文喝得满脸通红也没忘警告我,彼得,再怎么着也别卖讯朗公司的股票,打官司我不如你,投资你可不如我,别忘了我是犹太人,记住哇。   小麦克李文这次仍然拿钱说事儿,彼得呀,咱不是说好不再接这种个人赔偿案吗,挣不到几个鸟钱,管他干屁。我俩当年在他父亲老麦克李文律师楼打工时就经常处理民事诉讼案。那时被美国橄榄球明星辛普森杀害的青年情侣的家人,在向辛普森索赔的民事诉讼中,老麦克李文就是律师团主将之一。他所有文件的处理和 材料 关于××同志的政审材料调查表环保先进个人材料国家普通话测试材料农民专业合作社注销四查四问剖析材料 准备,包括陈述摘要,都是我和小麦克李文做的。我们自己开业后,开始还接过这类案子。后来公司客户越来越多的确忙不过来,就把这块业务停了。小麦克李文说的正是这意思,美国律师主要还是挣钱,有理没钱再怎么也不行,这案子是为被告辩护,打赢也就挣笔律师费,没有赔偿分成,穷忙活什么呀。   可实际情况并非像他说的这么简单。刚刚接手的这宗案件知名度甚高,纽约几乎所有主流媒体都在刊登并追踪这个案子,因为它太离奇,根本没听说过。纽约波莱顿公立初中,一个姓多尼的八年级男生和他父亲,在一次家长会后,儿子的左手、父亲的右手无端就粉碎性骨折了,不是一般的粉碎性骨折,是两只手各碎十多处,几乎一模一样,非常均匀。两人都是从学校回家几小时后,突然发现手不能动了,到医院检查才知是粉碎性骨折。医生也十分困惑,说从未见过这种病例。多尼父子回忆当时的情景,终于想起在学校时,曾与一位中国家长,应该是叫纪季风的男士握过手,他一定是使用中国功夫或某种“魔力”将他们的手弄残,除此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的可能。于是多尼先生一纸诉状把纪季风告上民事法庭,索要伤害赔偿每人各二百万美元。纪季风一下傻了,尿裤了,他说根本记不清是否与多尼父子握过手,就算握过也不可能造成他们粉碎性骨折,因为他根本不会中国功夫。情急之下,他向纽约著名黑人民权领袖敦普夏牧师求救,呼吁他制止这桩旨在歧视少数族裔,向弱势群体转嫁灾难的不公正行为。该牧师不久前对媒体发表严正谈话,称这个诉讼案是白人的一贯伎俩,是无以复加的荒唐,并要求法庭立刻撤销此案。   打这种“公众形象”官司考虑的不能光是钱,小麦克李文后来自己也承认他的看法太偏颇。另一方面,我认为这是个费力不多而必赢的案子。你想啊,能把人手碎成十多片儿的绝非人力可为,别说中国人,就让阿里或泰森这类重量级拳王试试也白搭,什么中国功夫呀,拉倒吧,谁能证明,怎么证明,太邪乎了。多尼父子不定鼓捣什么东西把手弄残了想赖别人,找垫背的,他们也不把故事编圆了再说,就凭这点儿难以证实的指控,陪审团能判纪季风有罪?判他有罪不就等于承认超人的存在,世上真有超人?简直荒唐。   这种捡便宜的案子开始我没想接,因为想接的律师一定很多,我们又不是没饭吃,大可不必跟着起哄架秧子。据说斯波拉律师有意代理此案,那就更没必要跟他争了。斯波拉老头儿人不错,就是好饮,每饮必醉,甚至几次误了庭期,但愿这次他少喝点儿。问 快递公司问题件快递公司问题件货款处理关于圆的周长面积重点题型关于解方程组的题及答案关于南海问题 是,有些事它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生往你身上撞躲都躲不掉,这才是我最终说服小麦克李文的主要原因。   就在两天前的下午,秘书玛丽说有我电话。纽约所有律师楼都有同样的职业习惯,律师一般不接电话,都由秘书留记录,事后酌情回电,这样既省时省力也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不过今天这个电话很怪,玛丽吞吞吐吐地说,好像是我舅舅从中国打来的。舅舅?我顿感迷惑。没错,我在国内是有舅舅,不止一个,但很少来往,更别说把电话打到办公室,绝无仅有,怎么突然冒出个舅舅?我犹疑着接通电话,用中文问,请问哪位?   您是王彼得大律师吗?他也说中文,流畅的普通话。   我是王彼得。   我姓纪,我叫纪季风呀。   纪季风?   就是说我把人手弄碎的那个,报上天天……   噢,有什么可以帮你?   我想请您做我的代理律师。   其实他一报纪季风的名字我就猜到是谁,这名字太好记,甚至我能想出此刻他为何来电话。可我还是矜持了一下,他叫我大律师,大律师都得矜持。喂,你不是找了斯波拉律师吗?没有,绝对没有,根本没接触过!他这话让我松弛下来,纽约律师界有不成文的规定,不抢同行饭碗,如果你已和什么律师接触过, 在合作关系解除前,说破大天任何律师不会插手。纪季风既然没和斯波拉接触过,事情就简单很多。你怎么会找到我?我好奇地问。经常看到您的名字出现在主流媒体上,又是华人,只有华人才帮助华人,您是华人中最好的律师,我就信得过您。可你怎么又成我舅舅了,你怎么知道我在国内有舅舅?电话那边的纪季风静了一下,接着哧哧一笑,听上去是个朴实的中年男人。我瞎蒙的,中国人谁能没舅舅呀,怕您不接电话才这么说,千万请您原谅。这样吧,我接过话头,我考虑考虑,你留下电话,我会回复的。其实在心里我已决定接这个案子,他给我的印象不错。      2   纪季风送来对方的起诉书后不久,我和小麦克李文就决定请他到办公室来面谈。那天我特意告诉秘书玛丽,除波尔的电话外,其他都不接,留下号码, 我会尽快回复他们。多尼父子的代理律师斯特劳斯先生已向外界披露了我们正代理此案的消息,这两天媒体电话就没停过,比如哥伦比亚电视台、国家广播公司,还有《纽约时报》和美联社等等,千方百计打探消息,其中也包括敦普夏牧师办公室的波尔先生。他的电话我不能不接,想让官司赢得漂亮,就需要社会舆论的支持。本来打的就是名气,没有社会团体的参与就缺少悲情。我们此刻是正义的化身,正义必须有舆论作依托,否则顶多算正直,不是正义。法律是政治,政治是一场游戏,像十一分制的乒乓球,不懂规则干脆回家抱孩子或网上当愤青去算了。   资料显示,纪季风二十年前来自中国大陆,他在波士顿大学获得经济学博士后,一直在华尔街的李曼兄弟公司工作,目前职务是主任精算师。小麦克李文恍然大悟,我说呢,博士,还主任精算师,难怪多尼父子咬住不放,一定冲钱去的,这小子肯定没少挣钱。然而,没想到的是,当纪季风真的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和小麦克李文不得不深感意外。小麦克李文甚至失去参加面谈的兴趣,他一边朝门外走一边自言自语,玩笑,简直他妈的玩笑。我对他的背影无可奈何,这小子像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喜怒哀乐全在脸上。不过他说得没错,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事后小麦克李文对我大喊,就这么个小人儿,当年袭击新奥尔良的卡特里纳飓风若是登陆纽约,早把这小子吹回中国去了,多尼父子肯定疯了,找垫背的也不看准人,什么狗屁功夫,就他,能把人家手捏碎?自己的别碎了就不错。 的确,纪季风完全看不出是个有力气的人,更不像练家子。他将近一米七的身材,关键是精瘦,脸瘦身瘦连屁股都瘦。别人的屁股叫屁股蛋子,他不行,有屁股没蛋子,长脖子下一副窄窄的肩,好像任何衣服穿上都会显大。不过有一点让我颇感震动,在他浓密的黑发下有副金丝眼镜,镜片里透出的目光异常明亮,好像并非来自瞳孔,而是某个更深邃的所在,尽管他谦恭地微笑,脸上木刻般的线条嘎嘎地起伏伸展,我还是仿佛被他的目光撞得隐隐作痛。   当然,关键是他的手,一切皆因手起,必须仔细看看这双手。纪先生,我能看看你的手吗?可以。说着他把双手摊在我面前。第一感觉就是这双手有些怪,除尺寸与其身材相比略显偏大外,整个掌面光光的,就几条主要大纹,什么智慧线感情线之类,几乎看不到其他纹络。另外他的手指偏长,上下仿佛一样粗, 有些像充气玩具。我,能摸摸吗?行行,怎么都行。哇塞,这一摸让我喷饭,简直软得像乳房,根本觉不出有骨头存在,正着掰反着掰想怎么掰怎么掰,随心所欲。我立刻想到小麦克李文刚才的话:玩笑,简直是玩笑!这样的手恐怕连鞋带儿都系不紧,怎能把多尼父子的手捏碎呢?我一定要让斯特劳斯律师自己握握这双手,非把他当场逼疯不可,最好在法官面前跳一曲华尔兹,谁不晓得他是奥地利华尔兹大王斯特劳斯兄弟的嫡传后人,在每年举行的纽约华尔兹节上,都能看到斯特劳斯律师的翩翩身影。至于说到中国功夫,纪先生,你练过中国功夫吗,比如像李小龙那种?说着我做了个动作。啊!纪季风的脸哗地红起来,尴尬得说不清话,我,我在大学时学过太极拳和瑜伽,可那是上体育课。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我干脆打断他。   通过纪季风的描述,我们对事件有了基本掌握。   两个月前的傍晚,在波莱顿公立初中的走廊上,许多学生家长正等候与班主任会面,包括纪季风。纽约公立学校的家长会是一对一,每位家长五分钟, 先到先谈。等待过程中,同班同学的家长们难免相互寒暄致意。这期间,纪季风与七八位家长握过手,其中包括犹太裔、德裔、苏格兰裔、非裔,还有韩裔。至于他是否与爱尔兰裔的多尼先生握过手,纪季风的回答是,可能,不过他记不清具体情节。当时走廊乱哄哄的,有刚来的也有离开的,有些家长签个到就走,过一会儿再回来,他实在无法记住与每位家长接触的细节。再说,纪季风面带几分无奈,咱跟那些家长萍水相逢并无交情,谁会太在意。那么,如果我给你看照片,你能记起来吗?说着我把一张收集到的多尼先生的照片展现在他面前。纪季风凝视着照片,脸上渐渐掠过顿悟的神情。我记起来了,这对父子排在我前面,他们出来我进去,就在交接的瞬间,应该跟他们打过招呼。请你说具体点儿。我对纪季风的回答并不满意。哦,是这样,绝大部分家长都是自己来,只有多尼先生带着孩子。他们与班主任的交谈超过了规定的五分钟,有些家长开始敲教室的门催促他们。他们出来后先跟其他家长打招呼,最后才和我握手寒暄。照你这么说,多尼不仅和你握过手,也和其他家长握过?对。那他和你握手时其他家长看见了吗?应该看见,不过我没留意。如此说来,你与多尼握手是在一个相对狭窄的公共场所,是当着很多人的面进行的。没错。没有打斗?没有。好,我知道了。   坦率讲,我和小麦克李文都认为此案并不复杂。小麦克说,彼得,这次干脆看我的,你就别亲自出马了。但我还是强调,不可轻敌,谁都知道斯特劳斯律师是条老狐狸,这家伙脑袋转得比华尔兹的狐步还快,何况此案影响重大,一定要准备充分。不是我不相信小麦克,我们互有所长。我比较认真细致,这大概源于中国人小心谨慎的文化传统。而他则喜欢交际,上至议员下到餐馆招待生,都能拍肩膀。建立巩固的市场客户群离不开小麦克李文这份天赋。我们配合多年一路走下来,应该说十分默契。   为准备第一次上庭我们做了大量工作,不仅按时间地点和出场人物,像电影导演似的把多尼父子与纪季风当时见面握手的过程重新复原,小麦克李文还特意请他在纽约电影学院任教的朋友,用纸板做了个可移动的模拟现场,到时候让多尼和纪季风站进去,法官和陪审团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此外,我们还专门请位于纽约长岛的布鲁克海文国家实验室作出一份证明书,该证明书表明,根据手骨密度阿尔马系数的平均值,每平方厘米受力须超过十三磅以上者,才可能造成手骨的弥漫性骨折,但到目前为止,尚未发现人力可达的报道。我们俩信誓旦旦,认真着也轻松着,把下面的戏演完。出庭很像演戏,好律师都能进好莱坞。      3   再过两天即是庭期,万没想到,《纽约新闻报》一则消息竟将整个诉讼过程掀翻在地。早上我正在出租车上打盹儿,昨晚没睡好,半夜被电话吵醒,是个醉酒的女人要找拿破仑。我说打错了,这儿没拿破仑,拿破仑早死在圣赫勒拿岛了。可她不依不饶非说是我害死了拿破仑,怎么也跟她说不清。太太终于被吵醒, 问,这女人你认识?我怎么认识,错号。错号?太太没再多说又睡去了。她这种语气让人窝火,你什么意思,错号?不相信怎么着?可她不问我又无法解释,别扭得一夜没睡好。就这时,小麦克李文一个电话打到我手机上。   彼得,看今天报纸了吗?   没呢,怎么了?   我猜你也没看,案子有变。   有变?哪个案子?   还不是那个“小人儿”案子。   纪季风?   我七上八下赶到办公室,读着小麦克李文递上的报纸,胳肢窝儿下滴滴答答浸出汗来。消息说,最新调查显示,这起碎手案绝非偶然,而是波莱顿中学帮派争斗的结果。多尼之子与纪季风之子属不同帮派,经常因毒品买卖或追求女孩儿发生冲突。在一次争斗中,小多尼将纪季风之子鼻骨打断,并用电熨斗灼其睾丸。纪季风为此曾与多尼先生交涉,但后者拒绝配合,这才出现后来的碎手一幕。   如果这是消息的全部,还不致太过惊慌,因为这仍无法证明纪季风有能力将多尼父子的手捏碎,离开这个关键,故事怎么编都无所谓。可下边的内容让我大为震惊,甚至连呼吸都急促起来。消息说,自儿子被小多尼欺负后,纪季风发誓报此一箭之仇,日日在家中苦练一种神秘的中国功夫。据纪季风之子的同班同学,一位韩裔男生披露,他曾亲眼目睹纪季风在家练功时,用手将一截橡木碾碎。橡木质地坚硬,能碾碎橡木之手为何不能碾碎手掌呢?我看见他把木头握在手里, 一下就碎了。消息援引韩裔男生的话说。   我砰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这不仅直接涉及纪季风碎手的动机和能力,现在连目击证人都找到了,这要开庭怎么得了,非让斯特劳斯律师一剑封喉不可。小麦克李文大声抱怨道,彼得,我说不接这个案子你偏接,现在怎么样,咱俩分明让这个“小人儿”涮了,他可从没透过这些情况,我见他第一眼就觉得怪,那眼神,是人类的眼神吗?像两个宇宙黑洞,能把人吸进去,本能告诉我,彼得,我们干脆放弃纪季风,咱别再陪他玩儿了。   我并不介意小麦克李文怨天尤人,公子哥儿都好易起易荡,但轻易言退纯属屁话,太草率了。我极力让自己冷静。麦克,就算一开始我把问题想得太简单,是我的错,但与其现在论进退,不如好好 分析 定性数据统计分析pdf销售业绩分析模板建筑结构震害分析销售进度分析表京东商城竞争战略分析 案情,看下一步该怎么做。怎么做,照我说就一个字:撤!别激动麦克,你说斯特劳斯律师看到这则报道会干什么?干什么?我觉得吧,麦克,如果报道属实,既有动机又有证人,那就涉及仇恨犯罪,不再单纯是民事案了,这条老狐狸一定正与地区检察官联系,力促检察部门介入,在民事诉讼同时,开辟刑事讼诉第二战场。到那时,纪季风很可能被捕,交保候审,我们面对的将不仅是斯特劳斯律师,还有地区检察官,你想过吗麦克,局面会变得非常复杂。所以我说放弃,彼得,所以我说放弃!放弃?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就这么放弃了,如何向新闻界交代,如何向民权领袖敦普夏牧师交代,如何向你老爹老麦克李文交代,咱们岂不身败名裂,往后还怎么混,你算过这笔账吗?小麦克李文板着脸,不吭声。麦克,换个角度再想想,即使报道中这个韩裔男生存在,想做实纪季风碎手案也绝非易事,因为技术难度太大了。再说这仅为一例孤证,十几岁孩子的心理很脆弱,几个问题就能将他逼疯,让其在陪审团面前失去信誉,比如,他怎能证明纪季风练的是中国功夫而非日本功夫,他懂多少中国功夫?还有,他凭什么说那是橡木而不是枫木或柞木,给他两块儿木头他能分出来吗?他提供的细节越多漏洞越多,我们攻破他的机会也越大。只要证明不了纪季风碎手,该案就无法成立,只要该案无法成立,我们就是正义化身,种族歧视的帽子就戴在多尼头上。麦克,我们胜算仍大,应该走到底,你不觉得吗? 小麦克李文紧绷的目光开始松弛,他在我面前踱来踱去。彼得,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我最讨厌自作聪明的家伙,见都不想见他,更别说为他打什么官司。你错了麦克,我们不是为纪季风工作,是完全彻底为自己工作。特别此时此刻,纪季风必须为我所用,成为我们突破乌江的工具。什么江?乌江,以后再说这个,我们必须迫使纪季风明白,只有与我们配合,否则将面临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甚至坐牢的后果。对,把这小子扔监狱里去!小麦克李文怒吼着。现在还不行,麦克,律师玩儿的就是心跳,咱俩决不能栽在这案子上,如果连自己的信誉都保护不了,咱还当什么律师。我以为,我们必须马上做三件事……   话音未落,只见秘书玛丽正在门口等候,目光满是迟疑。我猜到了,《纽约新闻报》的消息一出,肯定会有很多媒体来电询问。我对玛丽说,告诉记者,律师还没时间对今天的新闻发表意见。另外,我说过,除波尔办公室的电话,其他一律不接。说完我发现玛丽依然神情困惑,毫无走开之意。怎么,是波尔?她艰难地点点头。波尔肯定看了报道沉不住气发火了,娘的,这帮政客翻脸跟翻书一样!我禁不住大骂起来。小麦克李文将手按在我的肩头,彼得你忍住,这小子很难缠,我会请海曼参议员搞定他,千万别跟他硬来。   波尔在电话里用打嘟噜的西班牙式英语对我大喊大叫,说他完全被我们误导了,纪季风一案只是单纯的帮派火并,根本无关种族歧视,敦普夏牧师的脸面都丢尽了,我们必须为此负责。我心想,这个来自牙买加的波尔不知中的什么彩,竟混上这么桩美差,除了吃香喝辣就是张口骂人,忒招人恨。不过我牢记小麦克李文的劝告,耐着性子听他咆哮,同时也思考着对策。我非常明确此刻不能失去波尔的支持,现在的关键是让检察官不要轻易介入此案,争取时间,让我们有机会对这名韩裔男生进行评估,最好能将其证人资格摧毁在萌芽状态。而波尔人脉广泛,与检察官办公室周旋少不了他的帮助,好在此刻他和我们同在一条船上,得把他稳住。想到这儿我说,波尔先生,将此案断为种族歧视的并非本律师楼,我们接案前你们已发表过支持纪季风的声明了。一听这话波尔又声嘶力竭要与我争辩。波尔先生,请允许我把话说完。即便如此,我们仍坚信报上所说那个韩裔男生无力证明多尼父子的手是被纪季风捏碎的。这将是多尼的死结。只要无法证实碎手,纪季风就是无辜;只要纪季风无辜,我们就只对不错,不是吗?   彼得,这韩国小子不会翻船?   哪儿那么容易,你想哪儿去了。   你搞得定?   搞得定。不过我需要你帮个忙。   说,你快说。   劝地区检察官慎重,不要轻易介入。   行,这我去谈。   聊到最后,波尔的口气缓和下来,甚至开始说东道西,恢复他平时闲拉胡扯的腔调。他说威廉斯堡桥下的“毕德鲁格”牛排馆味道不错,你知道好牛排必须先发酵吗?不是肉越新鲜越好吃,得先发酵,温度、时间,秘诀全在于此。彼得,下次我请你。放下电话,我觉得两边胳肢窝儿下,汗水像小溪般哗哗流淌。      4   刚才被波尔电话打断的三件事头一个就是向法官申请延期开庭,由于案情出现变化,诉辩双方都需时间做出对应,延迟开庭是理所当然的。这事并不复杂,由玛丽去办就行,实际上她已在准备文件了。第二件事就是要尽快摸清地区检察官的意向,看他们反应如何。虽然这件事波尔答应去做,但我仍放心不下。这小子蹦蹦跳跳有点儿三脚猫,我们自己必须也有所动作才对。   我认识地区检察官办公室里的一名华裔助理,陈子昂,跟那个“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唐代大诗人同名同姓。他是我在哥大法学院的校友,当年轰动一时的“清客”事件,我俩曾并肩作战,颇有“战友”情谊。知道啥是“清客”吗?字面上就是清朝人的意思,但极具侮辱性。它源自日本,《马关条约》后的日本人就用该词表示对中国人的蔑视。后来传到美国,美国人辱骂华裔时就用“清客”,充满种族歧视意味。那年美国国家广播公司一名记者在播报新闻时竟引用“清客”一词,引起广大华人和其他少数族裔的极大愤慨,他们纷纷抗争,最终迫使该记者道歉。陈子昂就是当年抗争的主要领袖之一。   子昂,我是彼得,你好吗?   彼得啊,我还好,不过……   你很忙吗?   我现在不方便跟你聊太多,抓紧时间吧。   好,明白了。谢谢你子昂。   我握电话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小麦克李文注视着我,像等待判决一样默默无语。我一把揪住他,麦克,我们还有时间,动用你的一切力量,尽快弄清这个韩国男生的底牌,他是在何种情况下看到纪季风练功的,他与多尼父子到底什么关系,他究竟有没有法律资格成为本案证人?我呢,马上“提审”纪季风,说提审一点儿不冤枉他,这小子必须讲清全部实情。咱们必须立即行动,越快越好。娘的,我就不信毛头小子能翻三尺浪。为什么是三尺?三最大。三最大?对,三最大。   大约一小时左右,纪季风出现在我的办公室。一见他我就破口大骂,你这个骗子,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你以为瞒得住吗?太不了解美国了你,美国人想整你什么都干得出来,活该,等着妻离子散进监狱吧,没人帮得了你!   纪季风无语,只是不停地抽泣。泪水打湿了他的瞳孔,却并未彻底挡住黑洞般的目光,在他呼吸的起伏中,我仍感到一丝明亮时隐时现。我开始清嗓子,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咳咳。这么说,今天报纸你看了?纪季风边点头边擤鼻涕。那你为何不说实话,你知道后果将是什么吗?我愤怒地追上一句。纪季风试图止住断续的抽泣,他接下来讲述的故事,却让我很难继续诅咒他。   纽约波莱顿初中,仅仅一个初中,竟是帮派猖獗之地。那些美国学生,不知是因成熟过早还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十四五岁已很老到,抽烟喝酒追女孩儿,表面上看去风平浪静,实际则因循一套帮派的潜规则行事,小多尼便是一个帮派的头领。这小子看上去个大膘肥、幽默开朗,骨子里却是个下流成性、手段凶狠的小恶棍。他有两好,一是好色,二是专门欺负亚裔,特别后一条,已到肆无忌惮之地步。比如小多尼爱吃中餐,逼迫班里亚裔学生轮流给他带中式午餐,否则就拉到校外扇嘴巴。为何是校外?校外学校管不着,告老师也没用。纪季风之子小纪季风每天带的午餐越来越多,家长问,他只说不够吃,原来他被小多尼扇嘴巴扇怕了。此外,小多尼的烟酒钱几乎全部来自亚裔同学。他甚至将大麻带入学校,强迫亚裔同学购买,五块钱一小包,不买就撕作业连打带骂。有一次不知他从何处弄来一条假辫子,放学路上逼迫小纪季风戴在后脑勺上,说他爸爸告诉他,中国人都该有辫子,没辫子算什么中国人。他们一伙追随其后嘲讽辱骂,小纪季风只得戴着假辫子一路哭着回家,快到家门口才被他们摘下,呼啦散去。   有目击证人吗?这违反联邦法,是货真价实的仇恨犯罪。   几个学生和邻居当时在场,就不知他们肯不肯说……   接着说吧。   几年里不断有亚裔学生家长向学校告小多尼的状,都被学校以查无实据不好处理搪塞回来。为此纪季风曾约出多尼,请他到长岛著名的意大利餐厅“橄榄园”吃饭,恳请他管教孩子,别再做过分之举,并愿为此包揽小多尼每日的午餐,说到做到。没想到的是,多尼拒绝了他的请求,还说纪季风根本不懂美国文化, 在美国,人人都这么长大,如果纪季风实在无法适应的话,就该考虑回中国去。此后,小多尼不仅毫无收敛,还变本加厉。说到这儿,好像什么触到了纪季风的痛处,他重新陷入抽泣。我叫玛丽拿来矿泉水和纸巾。我则沉默无语,静静等待着。 大约半年前的一天,小多尼又向他的几位同伙提到亚裔人的生殖器问题。这是老生常谈,美国社会流传着一种成见,亚裔人种的性特征远远小于其他种族。小多尼问,是亚裔女人的阴道过窄,造成男人阳具过小,还是相反呢?他炫耀说,亚裔女生的滋味他已尝过,确实很窄。这里要插一句,小多尼此言多半属实,班里有个台湾来的女生突然转学,连家都搬走了,完全不知去向,很可能与此有关。现在他问的是,亚裔男人的阳具到底有多小,为何不看看小纪季风的鸡巴一探究竟呢?于是他们把小纪拉到厕所,强行扒掉他的裤子,却发现那东西一点儿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短小。这让小多尼无法容忍,他从学校清洗间抄出一把电熨斗,非要将小纪季风的睾丸熨平。小纪拼死反抗,结果鼻梁骨被打裂,还被威胁道,如将此事传出,一定■掉他的蛋!这是要绝我的后,绝我的后啊!纪季风痛不欲生。我发现他痛不欲生时,眼神尤显澈亮。   此后纪季风欲联合其他亚裔学生家长,向校方反映小多尼的劣行。但终因锣齐鼓不齐未能奏效。比如报上说的那个韩裔男生,单亲家庭,明明受过小多尼的欺负,但他母亲却不肯出面讨公道。孤儿寡母可以理解,但这小子受了气就跑到纪季风家抱怨,可怜得像只猫,过几天却又去投靠小多尼,翻来覆去没个准主意。   我正想问你,他是怎样亲眼目睹你捏碎木头的呢?   纪季风的目光不再游离,翻滚的泪水突然被什么吸光。胡说八道,他纯粹胡说八道,什么木头,是块干面包。干面包?对,干面包!是这么回事,我家养了几只虎皮鹦鹉,就是叽叽喳喳乱叫的那种,我总用面包渣儿喂它们,如果当着那小子的面我捏碎过什么,除了干面包绝无他物。干面包块儿远看很像木头,我坚信要么他误以为是木头,要么故意编造,这小子说话根本不靠谱儿,王彼得大律师,你千万别信他,我哪儿有本事捏碎木头呀。说着纪季风从书包里取出一块棕色物件,几乎伸到我眼前才认出是一块犹太人喜好的蕾式面包,完全干枯了。果然,远看说它是木头一点儿都不过分。   你确定就这东西?   百分之百确定。   他是在什么场合看到的?   客厅,我在喂鸟,他们在做功课。   距离多远?   大约十来米。   我接过干面包看了又看。玛丽,你过来,能看出我手里是什么吗?别走得太近,就站在那儿看。玛丽也是犹太人,对蕾式面包肯定非常熟悉。她站在门口犹豫着,木头,猕猴桃,海绵。难道不像蕾式面包吗?嗯,像,也像。      5   夕阳衔山,街灯耀眼,曼哈顿的黄昏风情逼人。   下班后我没立即回家,而是走进离办公室不远的“密亭”酒吧,让自己平静平静。我是这里的常客,它的拿手戏“旧金山彩虹”是我最喜爱的鸡尾酒。还有那位善解人意的调酒女,不知该不该称她“酒娘”,像“船娘”、“舞娘”一样。她调的酒很像她的年龄,是我心中永远的谜团。每当见我走进,她总对助手说,来,我来。并会亲自将调好的酒,玲珑剔透的酒,放在我的面前。我们鲜有交谈,至今都没弄清她的姓名。不可思议的是,每每品尝她调的酒,款款贴近我当时的心境,让我有孩子般的感动。我坚信这绝非巧合,她是个天使,在用神赐的灵性调酒,伏特加多少,杜松子酒多少,果汁多少,苏打水多少,一切均按诗歌的韵律搭配,那种感觉,惶惶然美妙。不过今天的酒,分明有些淡了。我未能在确定的时刻找到确定的心跳,就像在确定的柳梢下,未能见到确定的衣香人影一样。我下意识朝她一瞥,她却将回避的神情洒落在匆忙的转身中。   我的思路又回到案情上,是啊,此刻不该是我的沉浸时分,其实我并无这份闲情。纪季风,当然还是纪季风,他无声的哭泣和蒸腾的泪水,让我低沉的心情挥之不去难以排解。种族纠纷一直是纽约公校的顽疾,我上中学的那所学校,曾发生过亚裔学生因无辜被殴而集体罢课的事件,还上了电视。就算纪季风说过谎,但他讲述的诸多情节像画面一样从我心头掠过。那个邪恶的小多尼,像在砰砰砰直敲我的脑浆子,连他的呼吸都能感受到。更有甚者,纪季风儿子遭遇的某些细节恰恰我也经历过,当年我们班也有突然转学的女生,徐茉莉,对,是叫徐茉莉,不就突然消失了。她的奶子一点不比老外女生的小,上体育课时在胸前四处乱窜,像两只赛狗。她全家,连同戴眼镜的父亲和发型整齐的母亲,不就一夜间蒸发了吗?难怪呀,难怪她消失的几天前上世界史课时,当时在讲中国的共和制,她问我,是袁世凯暗杀宋教仁还是宋教仁暗杀了袁世凯?我笑喷,笨死你,当然是袁世凯暗杀宋教仁啦。就这个笨字,让徐茉莉哭得昏天黑地,怎么哄怎么哭,不肯罢休。我送她回家,对她母亲说对不起。她母亲也在流泪,说不赖我,不是我的错。徐茉莉的脸,她的奶子,还有她母亲滑溜的头发,都在眼前浮现。   经验与直觉告诉我,纪季风的描述不像天方夜谭,除了他儿子在学校的种种痛苦经历,蕾式面包这个细节鲜活生动,绝不像编的。如果玛丽都难以分辨,那个韩国小子的可信度就更微乎其微,即便让斯特劳斯律师自己站在十来米外看,也只能模棱两可。可以预期,无人能百分百确定纪季风捏碎的是橡木,加上我们原有的大量准备工作,推翻对纪季风碎手的指控应该是有把握的。那接下来怎么办?我看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借着惯性将多尼父子涉嫌的种族仇恨问题做实,打一场战略反击战,借助波尔先生和地区检察官办公室的力量,将多尼父子绳之以法,给被他们欺负的少数族裔出口恶气。要把动静搞大,越大越好,多行不义必自毙, 多尼父子本该是这场诉讼案的牺牲品。为此,对纪季风的陈述必须再做核实,所有证据都须坚挺。小麦克李文正在为此忙碌,我已要求纪季风尽快提供一份名单,把与他有类似经历,并愿意接受询问的同学和家长的名字全列出来,一个不能少。他表示就这一半天会把名单交到我手上,立功赎罪,决不再让我们失望。好,很好。待一切准备就绪,我们将给多尼父子一记组合拳,彻底打蒙他。   不知不觉,杯中的“旧金山彩虹”所剩无多,我的思绪也渐渐清晰了。窗外的灯火起伏不定,曼哈顿像电影片段似的飘舞起来。差不多了,该是归家时分,与酒为伴的时光往往比平时更快,刚才还嫌酒调得偏淡,此时竟觉得一切都恰如其分,恍如喂婴儿的奶瓶一样。我缓缓起身,正准备离去,突然几许喧哗从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高叫着,妈的,今年的奥斯卡不给大卫·芬奇真是瞎眼了,《贫民窟的百万富翁》纯属粗制滥造,怎能跟《本杰明传奇》相比?奥斯卡是一年年堕落了,堕落成卑鄙的意识形态工具。我忙转身,这声音太熟悉了,不是老头儿斯波拉吗,那位嗜酒如命的斯波拉律师。我俩的办公室相距不远,他也是“密亭”酒吧的主顾,我们经常在此相遇。不过他喜欢喝烈性酒,俗称“石块儿”的苏格兰威士忌,而且不醉不休。电影无疑是他的最爱,如果改行当演员或影评家他一定能做得更好。今天他显然又喝高了,一听调门儿就知道。我正欲上前跟他打招呼,他已发现我,不容分说拦腰叫住了我。   彼得,你看上去信誓旦旦,刚做了什么决定?   是吗?哪儿的话,但愿你是对的。   让我猜猜,准备跟多尼那个混蛋决战?   哪里哪里,我应该有更多选择。   老头斯波拉的敏锐和单刀直入让我十分意外。看来这老头儿没醉,或者说浅酒微醺能让人更加敏锐。不过,他有什么潜台词吗?我陪他重新落座,又叫来两杯“石块儿”与之共饮,想听听他下面怎么说。   接下来的斯波拉好像真醉了。他把话题拉回到电影上,彼得,看过《本杰明传奇》吗?看过,不错。不错吧,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本杰明在北大西洋上当水手那段儿,彼得,你说得清北大西洋的水有多深吗?那只德国潜艇可是突然冒出来的,像个巨大怪物。对对,那年我去康州的格罗顿港,美国的潜艇都是那里造出来的。彼得,你知道当地人管潜艇叫什么?什么?海洋之■,哈哈哈,海洋之……哈哈哈,之■……斯波拉的喉音浸满酒气,身体也在颠簸摇晃,仿佛本杰明乘坐的那条货船。我把他扶回坐椅,斯波拉先生,对不起,我得回家了。正欲转身,斯波拉突然冒出一句:彼得,像纽约人常说的那样,悠着点儿。 6   小麦克李文带回的消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隔天早上他走进办公室时,一听口气就非同寻常。他把公文包啪地摔在办公桌上,背着身,横着脖子说,完了完了,我办不了这屁事。彼得,你怎么老把这下三烂的活儿交给我,告诉你,我办不了,你就做好崩盘的准备吧。   有这么严重?我焦急地问。   麦克,你要咖啡吗?玛丽也试图缓和气氛。   麦克慢慢慢转身,面部表情夸张得像一副门神。他哗地搂住玛丽,惊得玛丽哇哇大叫。麦克喊道,彼得,你这该死的,我都他妈办成了!办成了,你什么意思?麦克哈哈爆笑起来,信不信由你,一切比你想象的还带劲儿!   情况确如纪季风所言,这名韩裔学生生活在一个单亲家庭,母亲以开指甲店为生。开始这位母亲很强硬,根本拒绝麦克的询问,别说进门,最后连电话都不接,显然早有准备。无奈之下麦克只得动用私人关系,到当地派出所查案底,碰碰运气。结果一查方知,这位开指甲店的单身母亲居然有两次卖淫被捕记录,最近的一次在三个月前,她目前仍按规定,必须到政府开设的从良班学习。哈,天无绝人之路,竟有这么巧的事,小麦克正是利用这张王牌撬开该女士的门。这听上去虽说有点儿不地道,踹寡妇门,刨绝户坟,扒人家屎盆子。那你说怎么办,用麦克自己的话说,操,你说,除此之外我能做什么?本来么,法律跟道德有个■关系, 讲道德还要法律干什么,完全两码事。   不仅如此,那个韩国小子更乏善可陈。学习差就不说了,还有旷课,考试作弊,甚至还有在校内贩卖大麻的记录,险遭开除。这种人你说有什么信誉,他的证词能有多少分量,不明摆着嘛!小麦克劝这对母子,立即远离碎手案,因为后果他们无法承受。一切都将被剥得精光,赤身裸体在公众面前审视。甭管多尼许诺你们什么,什么?事后帮你在曼哈顿盘一家指甲店?问题是,你们的证词管用还好办,不管用呢,而且现在看来很可能屁用都不管,多尼还会兑现他的话吗? 说到底,最终被羞辱被损害的只能是自己的声誉和平静的生活,明明毫无胜算,干吗非为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平白无故赌上现有的生活呢。再说了,小多尼真值得你们做如此牺牲,他就没欺负过你们?就说你贩毒这事,我怀疑必跟小多尼有关,没说错吧?你看,既然如此,怎么还帮他呢?小麦克这番话,一波波无疑充满震撼效应,说得韩裔母子方寸大乱,从根儿上瓦解了他们的侥幸心理。   那最后呢,最后怎么说?我迫不及待要知道最后的结果。   小麦克刷地亮出一脸不屑,最后,尽管他们还有些磨叽,最终还是跟我签了这份协议,表示无意卷入这宗碎手案。他们签了?签了。哇,麦克,你小子真不是盖的,太了不起了!麦克接着说,我建议他们外出度个假,比如回汉城探亲,机票我想办法。他们正在考虑,我会继续与他们联络的,不过……不过什么?不过那韩裔小子非说,他的确看到纪季风将一块木头碾碎。嗨,别听他的,这事儿我已弄清楚了,根本不是木头。不是木头?对,是块蕾式面包干儿,纪季风在用面包渣儿喂他的虎皮鹦鹉。说着我把纪季风留下的那块干面包递给麦克。他拿在手里左瞧右看,让我忽有所悟。麦克,你问得太好了,我们应向业界人士,比如宠物店, 确认一下虎皮鹦鹉到底吃不吃面包渣儿。是这话,别让这小人儿再蒙咱了,一想起他的眼神儿我就犯嘀咕。没错,我这儿有我家附近那间宠物店的名片,现在就打, 麦克,你来打。我边说边将随身携带的记事本翻开,取出名片递过去。不巧的是,小麦克拿都拿到了,没捏住,那张名片晃晃悠悠飘进办公桌与墙壁间的缝隙里。缝隙很狭小,我和麦克的手伸不进去,玛丽也不行。我们试图挪动桌子,可那张巨大的老式写字台是全金属的,死沉死沉,加上长久未被移动过,估计有的地方都和地板黏住了,纹丝不动。   忙乱中,我们正急于取出那张名片,这时纪季风推门进来。他看我们正俯身寻找什么,不禁好奇。   王大律师,您这是……   纪先生啊,你怎么来了?我有些意外,因为他没打电话。   我给您送家长名单来了。   这么快,好好,给我吧。   您这,找什么呢?   一张重要的名片掉进这里,够不出来。   纪季风上前看了一眼,没吭声。小麦克一看纪季风进来,马上转身回他自己的办公室去了,他不喜欢这个“小人儿”。我浏览了一下名单,随即去找玛丽,请她复印留底,并尽快安排电话约谈。纪季风的名单上有大约二十几位家长,从名字拼写上辨认,除亚裔外,也有少量白人。这很好,更有说服力,说明小多尼的所作所为失道寡助,这对最终做实他们的种族仇恨罪,是不可缺少的重要人证。到时候可根据电话约谈的结果,有一个算一个,能拉的都拉到法庭上去狂轰滥炸, 非让精明的斯特劳斯律师当场昏厥不可。我嘱咐玛丽,电话约谈的内容要简洁扼要,你起草一个提问清单让我看看,还有授权书,准备好了交给我。   当我重返办公室时,纪季风仍站在那里。他脸上的笑容有点儿怪,仿佛想说什么。我告诉他,你可以先回去,我们再跟你联络。好好,那我先走了。就在纪季风踱出办公室的一瞬,他转身提醒我,王大律师,那张名片我给您够出来了。真的吗?这时我也发现了摆在我面前的名片,顿时明白刚才他那个微笑的含义。谢谢你啦。我起身送纪季风出门,顺便走向小麦克,把名片递过去。   回到办公室越想越疑惑,于是我把手再次伸向写字台与墙壁间的缝隙,进不去,完全没可能。我突然发现靠墙处的那只桌子腿儿与地板间,露出一线似有若无的空隙,桌子好像刚刚被移动过,可那空隙很细很细,像又不像。我试图挪动一下桌子,跟原先一样,死沉死沉,还是纹丝不动。      7   一切看来都已就绪,就像生火起锚的泰坦尼克号,离岸的缰缆正绷得嘎嘎作响,电影里还怎么演的?好像还有啊啊的大合唱。由于媒体报道的严重失实以及韩裔母子的声明退出,地区检察官办公室已明确表示,他们不会卷入纪季风碎手案,无证据显示纪季风有刑事犯罪的嫌疑。既然如此,我和小麦克李文一致认为,下面的行动应该是乘胜反击,力将多尼父子绳之以法。我们初步 计划 项目进度计划表范例计划下载计划下载计划下载课程教学计划下载 ,将碎手案与多尼父子仇恨犯罪脱钩,在应对碎手案民事诉讼的同时,积极准备证人证据, 一旦条件成熟,移交地区检察官办公室,通过他们对多尼父子违反联邦法的仇恨犯罪提起公诉。其实这一套正是斯特劳斯律师想对纪季风做而未做成的,他们启动的达摩克利斯剑现已高悬于自己头上。   整个形势在向我们倾斜,但这未必都是好事。我发现中国古老哲学确有它博大精深之处。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矛盾转化的过程往往充满变数, 因为这里有太多真空需要填补。西方文明也有类似观念,比如英文里有,幸运与不幸是一口井里的两只篮子。有点儿意思,但远未达哲学高度。令我们意外的是,波尔先生竟成了这样的真空,在我们完全不设防的后方掀起波澜,让我们深感被动。这个自鸣得意的牙买加移民为抢头功,根本没与我们商议就召开记者会,在大肆抨击多尼父子仇恨犯罪的同时,竟过早向媒体披露了我们当前的主攻方向。如此一来,媒体的注意力全部转向我们,给我们带来了极大的负担。此外,检察官办公室也倍感压力,他们为凸显公正与中立,不得不对我们的取证更加审慎严格。最重要的,我们原本进退自如,有较大的战略空间,现在则必须像过河卒子向前走。这不得不令人怀疑波尔先生的真实动机,是轻浮还是狡诈?尚未出师就来个措手不及,心理上给我们带来不祥的阴影。我在电话里怒斥波尔,他却大耍无赖向我道歉,还胡扯什么“毕德鲁格”牛排馆儿,彼得,今儿,咱就今儿,今儿晚上我请客,当面向你赔不是,保证下不为例,怎么样?呸,你个王八蛋!没敢说。 现在问题是,地区检察官办公室的陈子昂坚称,对仇恨犯罪之确认不光要有瞬时证据,换句话说就是不光要抓现行,还要有编年的长期的证据。我问陈子昂,非要如此不可吗?他强调说,仇恨犯罪不像强奸杀人,它涉及意识形态,必须证明犯罪者有犯罪积淀,才能证明他对受害者的伤害属于仇恨犯罪范畴,并以此诉刑。让陈子昂这么一说,我们不得不对取证 方法 快递客服问题件处理详细方法山木方法pdf计算方法pdf华与华方法下载八字理论方法下载 作出调整,以突出时间的因素。我和小麦克李文将所有已获得的证人证据,按时间顺序重新捋出一条近两年的时间线,在不同点上均有证人证物对应。小麦克还有个建议很具启发性,这或许与他的犹太裔背景相关。彼得,纪季风是主要当事人,他的证词格外重要,为何不让他把与多尼父子互动的过程,按时间做个排列,像大事记一样。小麦克的提问一下让我想到最近报章广泛报道的美国克里夫兰市的纳粹党卫军审判案,受审的是一名年逾八十岁的男性,他曾于二战时期在犹太人集中营当卫兵,审判他的证据就是一本日记,一名犹太受害者的儿子在清理房间时发现的父亲的遗物,里面记述着当年党卫军迫害犹太人的情景。麦克,你是说像审判党卫军那样?没错,这同样也是仇恨犯罪,不是吗?是呀,太对了,你太有才了。   可是纪季风起初的态度十分迟疑,他对我眨着眼睛,强调自己并无写日记的习惯。我严肃地对他说,案情虽说开始对我们有利,但无人能保证胜诉, 我们仍须竭尽全力。此时若不置多尼于死地,日后他就可能要你纪季风的老命。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些中国谚语我父亲常讲给我听,想必你更懂得其中真谛。作为主要当事人,你不帮助自己,没人帮得了你。我再说一遍,不一定非得是日记,任何文字、图片,或各种与此相关的证物都行,你到文具店买个大本子,把所有证物按时间顺序贴起来,一页页贴下去,能贴多少贴多少,然后在每页上签字后交给我,怎么样?纪季风没说话,只是微微点头,他的目光依旧有些神秘,脸上的线条嘎嘎作响,让我无法确定他一定会照我说的去做。直到几天后的那个下午,他重新走进我的办公室,把两只鼓鼓的册子整齐地放在我面前, 让我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眼前这个被小麦克称为“小人儿”的人其实并不小,不仅不小还有些深不可测,如果一个人总让你感到他处处“有备而来”,你难免会诧异,这种感觉像沾在开司米毛衣上的落发,时隐时现挥之不去。   然而此刻我和小麦克李文无暇顾及纪季风的人格,我们最关心的是他上交的这两本“大事记”的价值。法律界常说,证据就是一切。法庭只在乎证据,能证明给陪审团看,你就赢,否则玩儿去。那天晚上我和小麦克谁也没离开办公室,玛丽给我们叫来比萨饼和啤酒,我们要好好评估一下这两本记录的含金量。   让某人改变对另一人的看法并非易事。至少小麦克李文对纪季风的成见是非常深的,因为后者说过谎。纽约的风气很怪,一边痛恨说谎,一边说谎成风,没钱的说有钱,结婚的说没结,不喜欢的说喜欢,这都恐怕是市场经济硕果仅存的文化特征。即便如此,当小麦克翻过几页纪季风的记录后,居然“我的天,我的天”地嗷嗷叫起来。他说他从未想到世上竟有这种人类,记忆力好不说,还能将这么多单据找出来,你看看彼得,连他与多尼在长岛”橄榄园”餐厅吃饭的收据都保留着,这都多久的事了,小人暴动真可怕真可怕,这个纪季风太可怕了。听他如此感慨我不禁莞尔,苏联电影《列宁在十月》里就有“小人暴动真可怕真可怕”的台词,看来这不过是犹太人的口头禅而已。几分钟前还骂人家“小人儿”,现在又说人家可怕,是小麦克李文太过孩子气,还是纪季风真的非同凡响?   令人惊讶的是,该记录里包含七份离婚协议书,均用中英文双语书写,其中三份有某律师楼的入档日期及编号,也就是说,纪季风与太太至少三次通过律师办理过离婚手续,很可能于最后时刻撤回申请,未让法律程序走完。这样的法律文本堪称“完美证据”,一是时间清楚,不可争辩;二是为其办理离婚的律师必然成为本案证人,律师出面作证的隐性价值更高。最最重要的是离婚协议内容,每份协议的第一款均指责纪季风不能在儿子受欺负时保护儿子,未尽父亲的应尽之责。其中一份还具体提到“未能在儿子遭遇同学小多尼欺负时保护儿子”之语,这就为做实多尼父子仇恨犯罪又提供了一份异常坚实的佐证。小麦克开始手舞足蹈了,开始谈论为什么越来越多的新科女律师偏偏选择首都华盛顿作为起家之地。为什么?跟我装糊涂是吧彼得,谁不知道华盛顿的核心就一个字:性。那些小妞儿都是去找背景拉关系的,若能搞定个部长或议员当老公岂不更好。   小麦克李文轻松调侃,我的思路却并没跟随他。我发现在最近的三份离婚协议中,竟有一款涉及房事,英文这样写着,纪季风长达半年之久拒绝房事。而中文则写的是,纪季风以养元气为由长达半年拒行房事,未尽丈夫之责。养元气,这算什么理由?小麦克追问何谓元气。元气,我说不好,元气应该指生命之本,元气壮则身体壮,元气弱则身体弱。那能把它测出来吗?不能,我想恐怕不能,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连说都很难说清。啊哈!小麦克一声啊哈让人觉得他恍然大悟。他说,狗屁元气,还是听我的吧,彼得,这方面你不灵。我不灵,我结婚生子的倒不如你这条光棍儿?行了吧你,一听就外行,这跟结婚生子没关系,是这么回事,医学上管这叫“性交选择性中止”,跟阳痿两码事,这是人们长期背叛本能,最终被本能背叛的结果,不信你换个人试试,马上行。动物园的狮子老虎雌雄混居久了也一样,这方面人类和动物没鸟区别。人类性功能直接听命于潜意识,而理性会干扰潜意识,干扰来干扰去形成反射,潜意识罢工了。有道理,不过麦克,这个问题不多说了,我们应告诉纪季风,如果对方律师提出“中英文版本不一致”的问题。   正当一切稳步前行之际,我们突然接到多尼父子的代理律师斯特劳斯先生的电话。当时我正为另一个案子出庭辩护,电话是小麦克接的。   他怎么说?   他说想请咱俩吃饭,私人聚会。   在什么地方?   俄国茶室,他说那是你最放松的地方。   什么意思呀他?   我也这么说,可他说是投其所好。   到底耍什么把戏,这条老狐狸!我想起去年在纽约华尔兹节上,我与斯特劳斯律师毗邻而坐,聊了很多。他说其实华尔兹并非他的首选,他最喜爱的是合唱艺术,当时他还担任着圣方济天主堂的合唱队指挥。我对他说,我父亲带我去过列宁格勒国家大剧院,在那儿聆听过苏联红军红旗合唱团的演出,非常壮观。天啊,那是世上最棒的合唱团,真巧,我也现场听过。斯特劳斯律师激动得翘起胡子,手舞足蹈。接着他居然能将红旗合唱团的拿手曲目《格林卡》《喀秋莎》,还有《苏里柯》等等唱个大概齐,他的高音很干净,《格林卡》里有个长长的“啊”,很长很高,否则就不够味儿,斯特劳斯律师唱得非常到位,让我热泪盈眶。我想起已故的父亲,是他带我走近艺术。   可是俄国茶室,投其所好?我连忙给俄国茶室拨电话,果不其然,红旗合唱团最近恰在该处驻唱,原来如此啊。唉,说来真可悲,当年辉煌灿烂的红旗合唱团在苏联瓦解后也分崩离析了。其中一部分犹太裔演员,应说是残部,像座山雕上威虎山一样流窜到纽约,靠唱堂会,餐馆驻唱为生。几年前我曾在纽约布赖恩海滩的“小敖德萨”餐厅听他们唱过,陈旧的军装和暗淡的眼神,让人不禁为艺术家的沦落长长一叹。斯特劳斯律师选择这样的情景约我们见面,麦克,你说为什么?我看他想和解。没错,他们一定是想和解。 8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感觉颇似行房的最后一瞬,激流奔涌与一泻千里是任何理由都无法停止的。我们断然拒绝了俄国茶室,而选在相同时间与陈子昂会面。这是与地区检察官办公室的正式磋商,玛丽的笔记做得非常精细,什么地方应该补充签字,哪些文本需要修改格式,尽管十分琐碎,我们力争做到一丝不苟。最后大家基本敲定,下周向检察官办公室正式移交文件,他们在做出必要的调查核实及认证登记后,估计个把月,将向曼哈顿南区法庭对多尼父子提起公诉。   纪季风得知这个消息的那天来到我们办公室,他的表情很审慎,既不大笑也不小笑,只是嘴角微扬,眼神反倒模糊起来。他说今天来是专请我和小麦克吃饭的,要把错过的那顿俄国茶室补回来。我认为没必要,现在高兴为时过早,纪先生你别客气,我看吃饭就免了吧。小麦克则不以为然,为什么不,我们不该给自己多一些鼓励吗?他一改往日对纪季风的冷淡,两人聊得起劲。纪,能问你个私人问题吗?你问你问。你那个养元气是怎么回事,养元气就不上床?纪季风的脸哗地红到脖子。我连忙打圆场,麦克,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小麦克一脸无辜,我可是好意,本想给他介绍个非常棒的催眠术大师,帮他唤醒潜意识,有什么错吗? 原来这么回事,那你为何从未跟我提过?我装作很意外。嘿,彼得,你又没说有这方面的问题,否则我绝对能帮你,我可是性专家。去去去,你还是赶紧找个老婆吧,你爸爸老麦克说过好几次,让我催你结婚,你若无儿无女,如何证明你是性专家呢?我们大家相互调侃着走出办公室,我拗不过他俩,最终还是同意去俄国茶室吃饭。下台阶时,不知何故我一脚踩空,眼看着人向前扑去,惊恐之际还未弄清咋回事,我的身体已被纪季风抓住了,前扑的动作骤停在空中,身体像纪季风身体的一部分定住不动了。我脑海里突然莫名其妙地掠过那张被纪季风找到的名片,和那张死沉死沉但被人挪过的写字台,我没说话。可纪季风却开口问了。   王大律师,您以前在这儿摔过吗?   没有啊,从来没有,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   就在预定向检察官办公室移交材料的前两天,玛丽送来一个信封。我不解地望着她,平时她都将邮件打开后交给我,可眼前这个信封仍是封住的。她明白我的意思,但没说什么,还是将信封递过来。我哗地撕开信封,一个东西咣当掉在办公桌上,捡起一看,是个铸锡十字架。这是什么东西,谁寄来的?玛丽将信封翻过来倒过去看,不清楚,只有邮戳没有寄件人地址。会不会是教会要求捐款的?我看不像,否则不会没有回信地址。甭管它,扔一边去,肯定又是促销邮件。说完我继续埋头手边的工作。彼得……玛丽的语气明显踌躇,她很少用这种口吻跟我说话,彼得,你还是再问问吧,我感觉好像不大好。为什么,不就一个十字架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彼得,你看过电影《肯尼迪总统》吗,就是史东导演的那部?没有,怎么了?我看过,而且我还读过原著,里面有个情节电影并未采用。什么?我开始有点儿不耐烦,玛丽今天怎么侃起电影了?到底是什么,你快说!彼得,肯尼迪被刺杀前也收到过这个。玛丽边说边将一本打开的书呈现在我面前。你自己看吧, 就在这一页。这么说,你早知道里面是什么了?是,我摸出来了。那你说怎么办?玛丽看着我,没说话。我把十字架拿在手里仔细观看,想着对策。一般遇到法律难题,我们都请教老麦克李文,就是小麦克他爸。这样吧,等小麦克来了你交给他,请他今天务必问问老麦克怎么处理。我马上有个会,今天不回来了,有事打我手机。我随口向玛丽交代着,并未将此事看得过重,听拉拉蛄叫就别种地了。   当天深夜,我已睡熟,急促的电话铃将我弹下床。是小麦克。   抱歉彼得,我才回家,刚把那玩意儿交给我爸。   没关系,你爸怎么说?   他让你马上来一趟,越快越好。   老麦克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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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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