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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三垣笔记 明 李清三垣笔记 明 李清1三垣筆記 (明)李清撰     目錄  點校說明  序  自序  筆記上   崇禎一   補遺   筆記中   崇禎二   補遺   筆記下   弘光   補遺   附識上   崇禎一   附識中   崇禎二   附識下   弘光   附識補遺  附誌二條  附錄  全祖望跋  劉承幹跋 點校說明 三垣筆記三卷,附識三卷,明李清撰。李清(一六0二——一六八三)字映碧,一字心水,南直隸興化(今江蘇屬縣)人。崇禎辛未進士,仕崇禎、弘光兩朝,歷官刑、吏、工科給事中,大理寺丞等。明亡...

明朝三垣笔记 明 李清三垣笔记 明 李清1
三垣筆記 (明)李清撰     目錄  點校說明  序  自序  筆記上   崇禎一   補遺   筆記中   崇禎二   補遺   筆記下   弘光   補遺   附識上   崇禎一   附識中   崇禎二   附識下   弘光   附識補遺  附誌二條  附錄  全祖望跋  劉承幹跋 點校說明 三垣筆記三卷,附識三卷,明李清撰。李清(一六0二——一六八三)字映碧,一字心水,南直隸興化(今江蘇屬縣)人。崇禎辛未進士,仕崇禎、弘光兩朝,歷官刑、吏、工科給事中,大理寺丞等。明亡後不仕,隱居家鄉棗園,以著述自娛。主要著作有南渡錄、南北史合註、南唐書合訂、澹寧齋史論、澹寧齋雜著等。三垣筆記是他著作中較為重要的一種。書中所記,大都是他任三科給事中時耳聞目睹有關朝章典故和當時朝廷重要官員的言論行事,故名之曰三垣筆記。 書前有李氏自序,對於此書的大旨,言之甚悉。 是序所言,約有三事:一為交待書名之由來。二為著此書為存史事美惡賢否之真,不以恩怨為是非。目見者為本書,耳聞者為附識,以示慎重。三為美惡賢否,一準夏允彝之幸存錄。關於其所謂存美惡賢否之真,這一點似乎已經做到,熟悉明事的全祖望,對此有較公允的評價,全文云:「映碧先生三垣筆記最為和平,可以想見其宅心仁恕。當時多氣節之士,雖於清議有功,然亦多激成小人之禍,使皆如映碧先生者,黨禍可消矣。其中力為弘光洗雪,言其孌童季女之誣,於主立潞藩諸臣,皆絕不計及。又言其仁慈勝而決斷少,當時遺臣中不沒其故君者有幾人歟?於龔鼎孳直書其垣中之過,不少貶,更人所不盡知也。其中記甲申死難諸臣有李國楨,記乙酉死難諸臣有張捷、楊維垣,則失考也。至鄭鄤一案,當主洲先生之說,而筆記所言太過耳。」(見鮚埼亭集外編卷二十九)明代後期,東林黨與閹黨開展激烈的鬥爭,各立門戶。東林黨較之閹黨,自然屬於較正派的一方,但也由於疾惡太甚,門戶之見特深,凡事以門戶為是非,所以看問題就不夠全面,發議論亦不免偏頗。李清在當時的官僚士大夫中,是比較沒有門戶偏見者之一,所以記事比較平實,不作偏欹之見。此外,此書以目睹與耳聞分為本書和附識,本書部分是親身目擊的事實,作者對其真實性無可置疑,附識部分表明得諸耳聞,作者對它的真實性尚持保留態度。作者做這樣的區分,較之其他筆記不問真實性如何,不加區分地筆之於書,應該說態度是比較謹慎的。 至於李清以夏允彝之幸存錄為是是非非之準的,也是有背景的。夏允彝之作幸存錄,立意與李清相同。夏允彝在明末的黨爭中,能持較客觀的態度,以為明季南北都之淪沒,皆由東林黨與非東林黨專事內訌,不顧敵國外患,無高瞻遠矚之識,無和衷共濟之量,遂致鷸蚌相爭,漁人得利,故明社之亡,列於黨爭者皆有罪焉(見謝國楨增訂晚明史籍考第三六三頁)。故而幸存錄一書備受東林黨之攻擊,黃宗羲詆其為「不幸存錄」,作汰存錄以校正之,要非公論。李詳說「映碧之失,在輕信夏彝仲之幸存錄」(見嘉業堂刻本李詳序),亦非得體之說。 三垣筆記一書的價值,在於它提供了明末崇禎、弘光兩朝的各個方面的真實史料。這些史料,或不見它書記載,或它書言之簡略,此獨言之詳悉。 茲舉數例,以見一斑。 崇禎以色厲內荏、剛愎自用、故作聰明而著名。如: 「上於閣臣擬票及刑部諸招,間不適意,則或抹或叉。閣臣必繇淺之深,刑部亦繇輕之重,然上意淵微,原未可測,乃附會者之過耳。聞閣臣遇臺省諸疏微涉逆鱗,則以該部知道嘗試,若一改票,便從嚴。時刑部諸司官蓄縮尤甚,刻者加一等以防駁,巧者留一等以待駁,一駁則重,再駁則再重。甚有假此勒賄,動云上意不測者。噫!律例蕩然矣。」 對朝臣既如此多疑,且疾其功,欲美名獨攬: 「吳輔甡面奏,欲疏請蠲楚賦,謂:『民久困兵火,徵必不能應,且令仁聲先路,則安民即剿寇勝著耳。』允之。及疏入,留中,蓋不欲恩歸臣下也。」 甚至對其愛妃田氏也疑竇輕啟: 「上一日於宮中聞貴妃竊撫琴,疑之,問在家師誰,貴妃以母授對。次日即召其母入,與妃對彈,始釋然。」 崇禎時內憂外患,國庫蕩然,其捉襟見肘的窘境,從一些細枝末節也可以反映出來:「朝議以國計不足,暫借民間房租一年,於是怨聲沸京城,呼崇禎為重徵。猶海剛峰疏內呼嘉靖為家凈,謂家家俱凈也。」 「上憂國用不足,發萬曆中所儲遼參出外貿易,予時市其中者,上有微孔,色堅而味永,與他參迥異。惟吳儀曹昌時所市最多,皆取其上者。聞此番貿參,獲可數萬金。」 明末政治之黑暗,無疑廠衛的濫殺無辜、刑以索賄也是這種黑暗政治的一種表現: 「予初入刑垣,聞東廠盜最冤。每廠役獲盜,必加以五毒,擇肥而攀,俟罄擄既飽,然後呈廠。廠上疏歷歷有詞,不四日便下部擬,不十餘日便依樣招奏,又不四日便會官處決。曾有一盜赴市,太息云:『我賊也不曾做,如何誣我為盜?』一日,予晤刑部一司官,以平反勸,慘然曰:『不敢。』予曰:『何也?』對曰:『天下有一介不取之官,而無一介不取之吏,若一翻廠招,異日借題羅織,官吏并命矣。』一時干和招災,莫此為甚。」 又如:「上寄耳目於錦衣衛,稱為心膂大臣,托採外事以聞。吳金吾孟明,緩於害人,而急於得賄,其子邦輔尤甚。每緝獲州縣送禮單,必故洩其名,沿門索賄,賂飽乃止。東廠亦然,嘗有某知縣送銀二十四兩,求胡編修守恒撰文,時尚未受,亦索千金方已。一時士大夫皆重足而立。」 再如:「田冢宰惟嘉,以考選不公,為楊翰林士聰所糾,傳聞惟嘉素通內,故先得稿,以辨疏進。後復為士聰所糾,責以參疏未下辨疏先上之故,奉旨回奏,茫無以應,執惟嘉僕四人送鎮撫司。一時吏部重賄,俱夤夜運入錦衣,人有『吏部囊空,錦衣地重』之誚。」 明末的官軍,也達到十分腐朽的程度。由此也可以看出明朝之必亡: 「邊報鈔傳有禁,故自本兵、兵垣外無知者。第聞九門俱閉,劉輔宇亮戎服乘馬,閱內外城京兵,內丁持械,而行路交錯,各門列執斧執棍者各五十人,然斧闊不二寸,棍皆柳木,殊不堪用,每巷內輒有兵十人,執械坐臥。城門經數刻一啟。時塵埃蔽天,有小車騾驢載婦女老稚,其面皆如土偶之落盡金漆者。問之,云:『聞北兵來,故避入城。』」 這樣的士兵,怎堪戰用?掌兵事者又何嘗不是如此? 「楊司馬嗣昌條奏機宜,自一至數十,繩繩不絕,人笑其以口擊賊耳。及曾主政應遴改兵科,亦踵故智,北兵入,日具一疏,上一日召,詰曰:『汝為兵科,嚴戰守、劾功罪,約言不煩足矣,日疏何贅也?』應遴慚而退。」 「盧督師象昇駐德勝門外,兵甚多,屢檄高總監起潛兵合擊不至,上疏期以望夜襲敵李家橋,迄旦不見捷音,疑京兵頗有喪失。司禮內監曹化淳駐城樓上,有以首級來者,輒賞元寶一錠,令部辨驗。兵部覈,西虜之首,面闊口短,東人多係遼陽,與中國無異,無可驗駁。繇是兵益殺良為功,有以濕草鞋擊去網巾痕,蒸其首使漲大充敵首者,賞雖費,敵無損焉。」 殺民冒功者有之,得賄縱敵者亦有之: 「北兵以正月望焚王府,大驅輜重而北。時言敵既重有所擕,必多瞻顧,且無必死心,利於邀擊。然自濟至通,莫敢尾追,況截殺乎?上嚴旨令無縱出口,楊撫軍繩武親服戎服,執旗立口上指揮,發銃破敵,敵逡巡不出,尋繇分監內臣孫茂霖所守地脫去。人謂孫及部下皆得重賄,凡一人出,率予五兩,乃不發砲而俾之逸。夫敵亦何懼?乃以賄來,直將士不敢擊耳。茂霖後以縱敵,與鄧希詔駢斬。」 「予為刑垣時,見言路諸疏以四日下,間改票亦六日下,及此番入垣獨異,或數月,或半年一年。尤可異者,督撫或請兵餉,或補官,皆中閣。又北兵已退半載,而邊臣諸告急疏猶續下傳者,以為北兵再至也。」這簡直是兒戲 以上只就一些顯而易見的記載,略加搜檢,類似此類史料還不少。此外,本書更多地記述明末黨爭之敗國和官場的種種卑劣行徑,以及官員之間的勾心鬥角的情況,限於篇幅,這裏不贅述。 總之,三垣筆記一書,在明人史料筆記中,是價值較高的一種。 當然,此書也和大多數筆記一樣,喜歡記一些天人感應以及一些荒誕無稽之談。如把明朝的滅亡歸之於氣運,以為種種災異即是明朝滅亡的徵兆。比如說秀才袁清碰到一個和尚,和尚指天象告訴他,說建文帝和他的臣子齊泰、黃子澄又來到了人間,不久就會有變亂,到了甲申之變,和尚說的話完全應驗了。這類記述十分可笑,是本書的糟粕。這類條目在本書中很少,這裏提一下就夠了。 是書在清朝沒有刻本,只有抄本流傳,且都殘缺不全,內容詳略也頗有出入。傅以禮跋言:「是書共有三本,一為陸存齋觀察本,一為周季貺太守本,一為凌子與茂才本。用三本互校,而疵漏處,如全謝山跋所云……蓋是書未經剞劂,輾轉傳鈔,輒多刊落,卷數亦分併不一,三百年來遂無定本矣。」直至一九一二年,國學粹報社鉛字排印的古學彙刊本中始有六卷足本的三垣筆記,其後一九二三年,興劉氏嘉業堂又有刻本流傳。 這次點校,即用嘉業堂本作底本,對校了古學彙刊本。同時也校了北京圖書館所藏的傅以禮校的三卷本(校記中稱為「抄本甲」)和商務印書館所藏的四卷抄本(校記中稱為「抄本乙」)。抄本與刻本詳略不同,兩個抄本的字句也有出入,我們參酌審定,改正了一些明顯的錯字。凡依抄本增改,或者刻本抄本各有所長,未便據抄本以改刻本的,都在校記裏一一說明。有些地方,刻本與抄本文字雖有異同,但內容並無出入,為避免繁瑣,就不一一出校了。又嘉業堂刻本附識部分分卷不夠合理,記崇禎朝的為附識上、中和下的半卷,記弘光朝的只有附識下半卷,眉目很不清楚。現依古學彙刊本,把屬於崇禎朝的分為附識上、附識中兩卷,弘光朝則屬之附識下。這樣分卷較為合理,也便於檢查。 限於整理者的水平,儘管在標點和校勘的過程中作了認真的努力,錯誤或不當之處恐所難免,希望讀者隨時指正。 三垣筆記 (明)李清撰     自序 三垣筆記者何?崇禎丁丑,予以司李內召入京,其明年戊寅,蒙毅宗烈皇帝親策,簡入刑垣。又明年庚辰,予以大司寇不職,屢牘規之,為所噬,遷外。未及任,丁內艱,會司寇以罪廢,上念予言,壬午,蒙恩賜環,補吏垣。癸未春,閒關淮濟入京,轉本垣右,已轉工垣左。其秋,奉命冊封淮藩,明年甲申春三月,方脂轍,值北變,隨復命金陵,晉掌工垣。斯則所云三垣也。曰筆記者何也?蓋自丁戊訖甲乙凡九年,舉予所聞見,以筆之書,非予所聞見,不錄也。所上諸疏,止錄其留中者,其已報,則亦弗悉錄也。蓋內之記註邸鈔,多遺多諱,外之傳記誌狀,多諛多誤,故欲借予所聞見,誌十年來美惡賢否之真,則又予所不敢不錄也。然猶以目見與耳聞,不無疑信之別,故先舉予所灼見以筆之書,其因聞而記者, 【 「而」字據抄本甲增。】 猶云附述,終致其慎焉。而總以數言括之,則於己恩,固不敢飾瑜,即於己怨,亦不敢益瘢,惟存其公且平者云爾。予初讀蔡孝來尚論錄,或曰:「此君子之言也。」然予不盡是其言,其言之非,間有之,間有非,則偏。繼讀純所吾徵錄,或曰:「此小人之言也。」然予不盡非其言,其言之是,間有之,間有是,則愈偏。獨夏彝仲幸存錄出,乃得是非正,則以存公又存平,斯貴乎存耳。若予作是記,與是錄相先後,時殊事殊,而惟無偏無黨以立言則不殊,苟彝仲見此,無乃首頷是記亦如予首頷是錄,而又以存我心之同然為幸也。 三垣筆記上  崇禎一 上於崇禎戊寅四月,忽一日御門召諸推知入對,一無問難,惟五人一班,聽其自言。或語瑣碎不可了,上必云:「減省些。」或誤稱臣為知縣,或誤稱上為老大人,旋覺誤,倉皇稱老皇上者,上微笑。問畢,人給一卷,試題親灑宸翰,貼於壁,惟判題不同。蓋亦倣唐人身言書判故事也。 上召對推知,於姓名單上分別圈點,及卷入,復留中六七日,時位置已定矣。一日忽發送閣閱,時薛輔國觀、 【 萬曆己未,韓城人。】 孔輔貞運 【 萬曆己未,句容人,謚文忠。】 等謂聽其為政,遂置私人於前列,而抑其不悅者居後。數日旨下,皆上親定,閣擬並不允,相顧失色。 予為寧波司李,與同鄉慈谿令汪偉 【 崇禎戊辰,江寧人。國朝順治九年改謚文毅。】 相善,即後殉闖文烈公也。偉先以入覲留部候考選,予時以署篆錢糧被部參罰,不敢離任。偉跨瘦馬行烈日中,為予營解,始得開復。迨入都,或語予曰:「汪舊屬,應遜若居先。」予曰:「彼位置久定,且盡心於我,奈何以負心報?」後偉得簡討,予得給諫,皆上特擢。予笑曰:「若從人言,相見汗顏矣。」 御擢諸詞林,皆彬彬文士,惟江西曾翰林就義 【 天啟乙丑,寧都人。】 卷云:「各縣令拆封多私火耗,宜用司李監收。」又浙江虞翰林國鎮 【 崇禎戊辰,義烏人。】 卷云:「宜罷諸廩生糧銀,用充兵餉。」又廣東李翰林士淳, 【 崇禎戊辰,程鄉人。】 年耄矣,時田冢宰惟嘉 【 萬曆丙辰,饒陽人。】 議將推知不應登臺省者先轉部曹,諸人欲疏辨,而憚以為首獲譴,遂不告士淳,首其名,士淳懼且怒,大鬨。上以為首者必知名士也,士淳遂得翰林,餘四人皆授御史。四人者,任公濬、 【 崇禎辛未,益都人。】 王公章、 【 崇禎戊辰,武進人。殉闖難,謚忠烈,國朝順治九年改謚節愍。】 涂公必泓、 【 崇禎辛未,南昌人。】 予叔嗣京 【 崇禎戊辰,興化人。】 也。 上御試畢,臺省科道皆屬欽定,已親策十八卷,發部議行,予卷亦在內。時諸御史以例往朝房謁閣臣,孔輔貞運獨曰:「皇 【 「皇」字依抄本乙補。】 上所發十八卷,其說皆難行,首卷更難行。」隨言屯鹽亦難行。郭侍御景昌 【 崇禎戊辰,洛陽人。】 曰:「王道無近功,安邊永遠之法,莫過屯鹽。」貞運曰:「難其人。」景昌曰:「此屯鹽且難行,則北敵可聽其犯順,而終不掃乎?流寇可任其縱橫,而終不翦乎?」貞運曰:「愈難其人。」景昌曰:「有人不能識,不能舉,豈可以難之一字委棄?此全在執政擇人用之。」貞運怫然無以對。景昌遂具疏糾其糊塗闒懦,有「揆席豈養濟院,為彼伴食素餐之資」等語,貞運卒以此去。 朝議以國計不足,暫借民間房租一年,於是怨聲沸京城,呼崇禎為重徵。猶海剛峰 【 名瑞,謚忠介,瓊山舉人。】 疏內呼嘉靖為家淨,謂家家俱淨也。 予初入刑垣,鄭司寇三俊 【 萬曆戊戌,建德人。】 獲譴歸,予就寓謁,問刑部何事最冤,三俊慘然曰:「無過盜情。若欲平反,不過云秋後處決爾。」予愕然曰:「何謂?」三俊曰:「此皆從東廠緝獲者,司官不敢反,堂官何繇反?惟擇無贓無證,情可矜疑者,緩以秋決,或可從容解網也。」相與歎息久之。三俊有清正名,下獄時,風埃暴起,翳日無光,行路莫不吁嗟。 田冢宰惟嘉,以考選不公,為楊翰林士聰 【 崇禎辛未,濟寧人。】 所糾。傳聞惟嘉素通內,故先得稿,以辨疏進,後復為士聰所糾,責以參疏未下辨疏先上之故,奉旨回奏,茫無以應,執惟嘉僕四人送鎮撫司。一時吏部重賄,俱夤夜運入錦衣,人有「吏部囊空,錦衣地重」之誚。 予初入刑垣,聞東廠盜最冤,每廠役獲盜,必加以五毒,擇肥而攀,俟罄擄既飽,然後呈廠。廠上疏皆歷歷有詞,不四日便下部擬,不十餘日便依樣招奏,又不四日便會官處決。曾有一盜赴市,太息云:「我賊也不曾做,如何誣我為盜?」一日,予晤刑部一司官,以平反勸,慘然曰:「不敢。」予曰:「何也?」對曰:「天下有一介不取之官,而無一介不取之吏,若一翻廠招,異日借題羅織,官吏并命矣。」一時干和招災,莫此為甚。 上寄耳目於錦衣衛,稱為心膂大臣,托採外事以聞。吳金吾孟明,緩於害人,而急於得賄,其子邦輔尤甚,每緝獲州縣送禮單,必故洩其名,沿門索賂,賂飽乃止。東廠亦然,嘗有某知縣送銀二十四兩,求胡編修守恒 【 崇禎戊辰,舒城人。】 撰文,時尚未受,亦索千金方已。一時士大夫皆重足而立。 刑部諸招,屢奉內旨嚴駁,劉司寇之鳳 【 萬曆丙辰,中牟人。】 懼,司官呈稿,概蓄縮不發,司官間往叩署,亦不見。刑部希哲 【 崇禎辛未,淳安人。】 進按季摘參本,蓋故套也,發改票數四。時上意欲處之鳳,方輔逢年 【 天啟壬戌,遂安人。】 不寤,遂詰責去國。逢年嘗醉,誤以擬票直書本上,具揭請罪,上雖暫宥,心不寧也。 東林諸公素矜節義,以劾宦官為名高。後馮給諫元、 【 天啟壬戌,慈谿人。】 孫給諫晉 【 天啟乙丑,桐城人。】 等倡為法門廣大說,於是吳儀曹昌時 【 崇禎甲戌,吳江人。】 始與東廠比,一切行賄受賄間被緝獲,必托昌時以數千金往方免,昌時亦揚揚居功,不以為愧。予親於徐給諫耀 【 崇禎戊辰,泰州人。】 家見之。 新建伯王文成守仁 【 弘治己未,餘姚人。】 卒,子正億嗣,正億有二子,嫡承勳,庶承恩。及卒,承勳嗣,承勳嫡妻無出,惟妾沙氏有三子,長先進,次先達,季先道。先道以早殤無後,先進生一子業昌,先達生二子業弘、業盛。 【 「業盛」下抄本甲有「時並無異言也。沙氏生三子後,故寵漸弛,因罪被黜」二十字。】 先進子業昌殀, 【 抄本甲作「已,先進子業昌又殀」。】 請於弟先達,欲繼其長子業弘,以待襲爵。時先達妻章氏悍,與伯嫂不相睦,厲聲曰:「何繼為?阿伯無子,襲爵應自我夫耳。 【 抄本甲作「阿伯無子襲爵,應自我夫襲爵耳」。】 繇夫及子,爵安往?」先進怒且自傷,改立今王司馬業浩 【 萬曆癸丑,山陰人。】 親弟業洵為嗣。業洵者,守仁父華 【 成化辛丑狀元,餘姚人。】 後也。於是承勳室宇貲財並承襲祭田數百頃,皆為業洵所有。已,業浩為業洵謀,謂己非文成後,例不應襲,襲者終是先達耳。 【 「是」字依抄本甲增。】 襲爵必索產,遂誹謗先達為乞養,而另推承恩子名先通者嗣。不過謂非其爵而爵,則感出意外,自有產不問耳。由是先達與先通爭襲,數十年不決。及奉旨下撫按勘,乃予司李寧波時也,同紹李鄭瑜 【 崇禎辛未,番禺人。】 與台李張化原會審。時先達亡,惟子業弘與先通對質,予問曰:「何以前後兩子皆真,而中子獨偽?又何以無後之兩子皆真,而有後之中子獨偽?且何以沙氏既有子兼有孫,乃預知兩子一孫之或絕或殤,而中抱一乞養?」先通無以應,不過曰:「承勳曾具疏,萬曆時指先達為繼,今留中耳。」予曰:「留中疏有據乎?」先通曰:「禁地深嚴, 【 抄本甲作「宮禁邃密深嚴」。】 一字不漏,閱簡自見。」予曰:「若簡而有,則業弘父偽,爵合歸爾。若簡而無,則汝言誕,爵合歸業弘。」於是先通、業弘皆叩首承服,然實無從簡也。訊畢,化原舉首指天謂:「先通之承服,天道乎!」瑜亦歎曰:「業弘實不偽,但 【 抄本甲「但」下有「予司李是邦」五字。】 柰予鄉公祖何?」鄭廣東人,時業浩方總督鄭鄉, 【 抄本甲「鄭鄉」作「兩廣」。】 故云。及予入刑垣,事猶未決,擬具疏稿,以伸公議。業弘不知,托葉姓者至寓,求予一言,且謂襲爵後當割二歲俸為壽。予作色曰:「若如此,不獨愧文成,且上欺君父,當立焚稿耳。」遲一月方上,旋奉旨速覈。時簡承勳留中疏不得,然諸公侯皆為賄動,遂首倡去疑存信之說,以先通嗣。業弘持疏入禁地,舉刀抹頸,且云:「以留中一疏有無定兩家真偽,有原問官刑科李清可問。」疏聞,下獄擬罪,竟不問予也。先通襲爵僅四年,京城破,為闖賊所殺,業弘反免。 予入都後,見此番考選最為奔競,時王侍御萬象 【 天啟乙丑,掖縣人。】 以齊人掌河南道,尤喜賄。故予同鄉數人,轉易如流,問其故,皆以賄之增減為升降耳,一時爭高下者,遂至相毆。而江右理學之藪,亦以同籍兼至戚爭高下相詈,詈毆之聲鬨於長安。予入垣後,有當路問予曰:「何以江南風波乃爾,而江北獨無?」予曰:「予江南兩同籍皆以第一第二位置非詞林即科,然必不肯舍詞林就科,兩虎相鬥,遂至俱敗。予入都最晚,前三人位置已定,無計跨越,安分而已。彼居第二而不甘,予居最末而忘言,所以有今日之濫竽也。因此悟功名退步處最為得力。」 陳中書龍正, 【 崇禎甲戌,嘉義人。】 喜談理學,屢疏條陳,皆深當上意。最後西北墾荒一疏,尤為實務。時持國計者,皆以加派為長策,龍正既疏陳其事,復著議數千言,大略謂:「金非財,惟五穀為財,興屯不足以生穀,惟墾荒可以生穀,起科不可以墾荒,惟永不起科可以墾荒。五穀生則加派可罷,加派罷則民生可安。」上特下旨取龍正議入覽,為設總理司道,專董其事。而墾屯迄無定指,竟寢。 往例,考選科道,內用中行評博,外用推知,自部屬改授之例出,於是六部各司官,視升郎中如錮地獄,視管繁差如坐縲絏,惟日夤緣科道為華選地。或知府司道缺出,吏部閣筆不敢升,若升一賢能往,則大怨大謗隨之,惟闒懦乃行。予嘗見襄陽知府缺,以一昏醉司官王承曾補之,到任未久城陷。 往例,考選科道多用甲科,乙榜則間見,明經竟絕跡矣。自一體考選之旨行,於是乙榜、明經,無人不催科,正餉雜項,無一不考成。其實甲科初選,半係腴壤,間補瘠邑,不久輒調。若乙榜、明經,大約瘠邑多於腴壤,以錢糧難完之地,而人人思為科道,求其必完,此民所以多病也。予嘗過恩縣,見乙榜令催比錢糧,血流盈,可歎。 上初即位,便嚴於錢糧,部議知府非完錢糧不得升司道,推知非完錢糧不得與考選。於是松江方郡伯岳貢、 【 天啟壬戌,穀城人。】 蘇州陳郡伯洪謐, 【 崇禎辛未,晉江人。】 有住俸數十次,降至八十餘級者。若推、知考成錢糧,只不過京邊遼餉,後又益以雜項,時戶部堂司皆窮於磨對,惟書手為政,若得賄,便挪前推後,指未完作已完,不則已完亦未完也。故一時謠言有「未去朝天子,先來謁書手」之誚。 上屢用人不效,思用保舉,初所舉者,猶知名士以數奇困場屋者,最後皆銅臭。予入垣後,有求予保舉者,先議以三千兩贈,若包攬部考,為討美缺,則再以一千兩贈。予愧且忿,與解給諫學尹 【 崇禎戊辰,興化人。】 立志不保,然亦不被譴也。 朱別駕術珣, 【 遼王府裔。】 宗室也,以欽召入京,授戶部主政,管草場。乃具疏云:「以奉旨欽召,親承召對之官,一出門外,便被戶部尚書拿去買草。」又陳給諫啟新 【 山東武舉。】 冊封某藩,賜之帶,中途失,乃具疏云:「各役言此中多狐,竊人物。」觀者傳笑。 陳啟新以武舉為吏科,後轉刑科右。時宋都諫玫 【 天啟乙丑,萊陽人。】 每入,必與言醫藥卜筮事,娓娓不倦。啟新喜甚,謂:「都掌科親我。予與同鄉,但呼老掌科,不呼老親翁,渠亦喜甚。間以事他出,托守科或代簽駕帖,俱欣然不辭。每俟予輩出,輒呼諸書手與語云:『吾亦從此中來,若爾等盡心奉公,吾官即汝官也。』」蓋啟新先又為書手,故其言如此。 邊報鈔傳有禁,故自本兵、兵垣外無知者。第聞九門俱閉,劉輔宇亮 【 萬曆己未,綿竹人。】 戎服乘馬,閱內外城京兵,內丁持械,而行路交錯,各門列執斧執棍者各五十人,然斧闊不二寸,棍皆柳木,殊不堪用。每巷內輒有兵十人,執械坐臥,城門經數刻一啟。時塵埃蔽天,有小車騾驢載婦女老稚,其面皆如土偶之落盡金漆者。問之,云:「聞北兵來,故避入城。」薄晚見兵科鈔,亦未言兵犯某地,但見京營提督疏請鹽菜行糧,吏部請撥大臣及勛臣分守各門,司禮監、錦衣衛、都察院、吏科亦各請撥司禮監臣、錦衣衛官、御史給事分坐各門,管理城守。官催辦懸簾油燭,或請令惠安伯催督煤入城,則兵已入口矣。 北兵南下,上召對群臣。兵科姚都諫思孝 【 崇禎戊辰,江都人。】 面奏,謂:「北兵雖南,恐其分兵窺關,宜命總監高起潛回守,而以遏敵重任專委總督盧象昇。 【 天啟壬戌,謚忠烈。】 」意亦微矣。上疑象昇難獨任,不允。北兵以二十三日破墻子嶺,進據牛欄山。初二日,盧總督象昇以兵二千至,屯德勝門外,入覲,上賜之銀弊,慷慨以破敵自任。出朝門,楊閣部嗣昌 【 萬曆庚戌,武陵人。】 邀於直房,諷以和,象昇毅然曰:「此來不能盡孝,也須盡忠。」嗣昌知其諷也,怫然,象昇躍馬去。自此軍中所請多格。 盧督師象昇駐德勝門外,兵甚多,屢檄高總監起潛兵合擊不至,上疏期以望夜襲敵李家橋,迄旦不見捷音,疑京兵頗有喪失。司禮內監曹化淳駐城樓上,有以首級來者,輒賞元寶一錠,令部辨驗。兵部覈,西虜之首,面闊口短,東人多係遼陽,與中國無異,無可驗駁。繇是兵益殺良為功,有以濕草鞋擊去網巾痕,蒸其首使漲大充敵首者,賞雖費,敵無損焉。 盧督師象昇故督宣、大二鎮,兵稍用命,然亦有規避去者。上以地屢失,責戰急,劉輔宇亮、楊閣部嗣昌均請督師,上乃命宇亮出,削象昇職,尋鐫其尚書秩,以侍郎總督。象昇知忤嗣昌意必為所陷,亦急欲殺賊自贖。賈莊之役,以卒六千迎敵,勢不支。虎總兵大威勸其暫避,圖再舉,不可,乃力戰死。敗報至,云象昇以紫衣雙刀奮馬出,後不知所在,忌者乘之,以為偷生。上嚴詰死狀,後得其尸,面中二鏃,身有三創。及山東顏撫軍繼祖 【 萬曆己未,龍溪人。】 等以失機立決。徐都諫耀顧予歎曰:「若象昇不死,必為肆市之魁矣。」 楊司馬嗣昌父鶴 【 萬曆辛丑。】 為三邊總督,以失機逮,緣嗣昌現任關內監軍道,薄戍鶴,未幾復原秩。上之以大司馬起嗣昌也,生其父,故以奪情責報耳。嗣昌以奪情代父報,何辭?但先不請纓,後復入閣,此其罪耳。時黃翰林道周 【 天啟壬戌,漳浦人。】 等皆以奪情罪嗣昌,惟保舉監生沈壽民疏云:「嗣昌以居喪起用,業一年矣,漢儒創金革無避之說,君子猶謂罪人。令甲有墨衰從事之科,或者施於武弁,乃若遭時孔棘,寇迫門庭,君父總屬大倫,臣子勢難偏盡,則有倉皇奉命,慷慨誓師。宋劉珙之六詔不起,非所宜言,周伯禽之哭以征戎,恐在當效。下可報其先人,上即酬其殊遇。詎有支吾旦夕,安枕京畿,於以衊天常而昧國憲若嗣昌者。」又云:「所尤痛者,乞罷之疏屢聞,而反覆無慮十數,冀逭斧鉞之或加,最擅欺者,從軍之請曾見,而後先僅掇數言,預杜肺肝之如見。」又第二疏論嗣昌並及熊督文燦 【 萬曆丁未,永寧人。】 撫張獻忠 【 陝西膚施人。】 十餘萬歸鄉里。馮異大破樊崇於崤底,東走宜陽,崇始棄甲兵如山,肉袒獻所得璽綬,時但待以不死,給田宅終其身。古人先勦後撫,成效章明,誠以威不極則惠不深,力不窮則心不帖耳。而為文燦者,憒然不知擒縱之有方,妄狃海上之前規,僥倖於再試。為嗣昌者,夷然不顧養癰之可慮,復將未蓋之父愆,仍襲為便圖,遵此術以往,難遠寬幾歲之限,更累數年之民,卒恐盪賊無期,而漫欲告成於旦暮,不亦誕哉。」張納言紹先(事云:「據其籌兵,則似罄中外之精良,無當於用,而惟借力於餘孽,始克振暢天威。據其告捷,則似諸將士之俘斬,未為有無,而一恃降寇為先聲,便已鋪張殊績。」又云:「古人之勦不失撫者代有之,而要其施為,固有序也。耿弇大破張步於臨淄,僵尸相屬,步始窘促,負斧鑕於軍門,任其傳詣行在,罷 【 萬曆丙辰,鉅鹿人。】 懼嗣昌怒,托言字逾格,閣不上。壽民復約其語上聞,辭不達意,遂留中。 趙職方光抃, 【 天啟乙丑,德化人。】 時推邊材,其出撫密雲,總監內臣鄧希詔失守封疆,自有正罪。乃縣得奸細梁四供云:「希詔嘗受敵駝馬之贈,實與敵通。」黃少參衷赤鞫,以為信。光抃列上之,希詔爭辯,下鎮撫司,悉反原招,以為道與縣鍛鍊,乃逮光抃、衷赤及密雲令王應元 【 崇禎甲戌,通州人。】 云。 北兵方深入,山永馮撫軍任 【 萬曆丁未,慈谿人。】 報四王子嘗征朝鮮中創,今瘡發已死,輿歸。閣部遽以聞,已察知其偽,中外笑之,任遂解職。 北兵以正月望焚王府,大驅輜重而北。時言敵既重有所忌,必多瞻顧,且無必死心,利於邀擊。然自濟至通,莫敢尾追,況截殺乎?上嚴旨令無縱出口,楊撫軍繩武 【 崇禎辛未,宜山人。】 親服戎服,執旗立口上指揮,發銃破敵,敵逡巡不出,尋繇分監內臣孫茂霖所守地脫去。人謂孫及部下皆得重賄,凡一人出,率予五兩,乃不發砲而俾之逸。夫敵亦何懼?乃以賄來,直將士不敢擊耳。茂霖後以縱敵,與鄧希詔駢斬。 北兵入犯,連破數十城,無敢攖者。孫總督傳庭 【 萬曆己未,振武縣人。】 。」(亦云:「我麾下百戰兵,為流賊望而膽落者,遇北兵輒股栗。偶一日,與北兵隔河相望,我兵詈云:『吾淫若妻女。』北兵大笑,驅營中婦女百數十出,皆紅紫成群,指與我兵曰:『此若輩婦女,盡為人淫,反欲淫人耶?』語未畢,以數十騎浮渡,我兵數千皆走,如失魂魄,蹂踐死者甚 崇禎九年八月初,北兵入塞,陳給諫啟新時派守門,有新安官生楊光先歷階而上,責以不請纓而守門。啟新慚,但答:「一死無益。」光先曰:「公以口舌得官,既荷殊恩,當有異報,乃憚一死耶?」拂衣欲出,啟新復揖之入室。光先責以先不當受職,又責以「受職後,國計民生兵馬錢糧四項絕不侃侃直言,而今日一疏,色衣穿朝,明日一疏,御街走馬,後日一疏,護日不敬。豈未為官時,天下便有許多可痛哭流涕處,一為官後,便人人遷悔改過,事事革故鼎新,天下遂到無一事可言處?」又曰:「公一味真方假藥,恕己責人,尋人小疵,搪塞了事。異日被上看破,討不得個明哲保身,思予言晚矣。」啟新怒甚。後如其言。 上因楊輔嗣昌請勉從眾議,然猶欲隱其名。會黃翰林道周疏駁,中寢。及北兵入犯,上撫膺歎曰:「大事幾成,為幾個黃口書生所誤,以至於此。」道周之逮肇此。 楊司馬嗣昌,值北兵交橫,羽書填積,握豪如夙搆,俄頃數紙,人服其敏。但以救郭少司馬鞏 【 萬曆癸丑,遷安人。】 戍,為姚給諫思孝所糾,遂結怨門戶,未免先私仇而後公家之急。及夤緣入閣,一手握定,凡兵部覆疏,皆自上自票,他閣臣無敢睨視,上委任之專如此。及北兵入犯,五案失機,諸臣皆駢首西市,嗣昌雖名革職,猶眷倚如故。 劉輔宇亮自請督兵,至軍中,諸將皆不奉約束,無如之何。於是召諸將前,設席拜之,激使力戰,然驕懦如故。蓋總兵不能令偏裨,偏裨不能令士卒故也。宇亮竟獲譴。然請纓之首輔褫官,而坐嘯之薛輔國觀,反扼其吭而奪之席,此任事者所以灰心也。 山東顏撫軍繼祖未敗時,徐都諫耀夢繼祖囚服階下,慘然捉耀手曰:「奈何?」又夢吏持一卷前,耀揭視,觸目戈戟,傷者死者纍纍紙上,又揭數頁過,旁有人謂耀曰:「若已免矣。」未幾,繼祖果以失機誅。後楊司馬嗣昌薦耀邊才,及召對,僅平平數言,示不能狀,蓋有惕於夢也。 北兵將攻高唐,闔州紳衿惶懼。適江西解官以銀至,逼知州出庫銀,並借此項解銀合十萬饋敵,因免攻。事聞,下刑部,州之正佐官無不擬辟。時王進士正中 【 崇禎丁丑,宛平人。】 丁艱里居,以知州姻婭過從,又主簿同里人朱佳轂,以青衿館穀衙內,皆坐不能諫正擬徒,得旨云:「王正中、朱佳轂還確擬具奏。」一時堂司罔測,遂援教誘人犯法律以辟擬。予疏言之,姚輔明恭 【 萬曆己未,蘄水人。】 不為票明,止云該部知道。後以朝審先後請宥,上悉允之。 北兵破蠡縣,有劉印妻李氏,兵欲逼污,以死拒之,被殺,既死,猶手護其衣帶不解。生員邊逢聖妻劉氏,兵欲牽之,坐地寸步不移,亦為兵斫死。時李十九歲,劉二十歲云。 舊例,六垣有差,不守科宿科。予巡視十庫,念同垣中止同年袁給諫愷 【 崇禎辛未,聊城人。】 一人仍舊守科,夜有內官捧紅匣至科,乃處決失機督撫監鎮等官者,以事係刑垣,云非本科官不授。其實六科除兵科外,五科皆輪流入宿,以防接本,而是晚應輪宿者,又戶科辜給諫朝薦 【 崇禎戊辰,揭陽人。】 也。內官覓刑科不得,鬨甚,不得已,命書手邀戶科至,而朝薦又未入,內官怒,以予是日守科,遂指名報。越數日奉旨:「李某為何不直科,自行回奏。」予商之愷,愷曰:「公不應守科,但以予回奏,若再責予回奏,予直指戶科,何疑?」予曰:「不然,若公指辜,辜必重處。惟予不應守科而守,但據實認罪,或可以勤慎邀宥耳。」是晚草疏,明晨即上,愷與朝薦俱不知也,若已置一官於度外矣。越八日旨下,竟免究。 上處決五案,自督撫、監軍而下,並縣令、青衿,共三十餘人,即內官所捧紅匣也,旨娓娓數十言,皆上御筆。諸臣為封疆受過,一死何辭?然子弟奴僕,俱奉旨逐出,至委骸不收數日,亦可傷也。予晤一同垣先輩云:「上初即位,欲決楊經略鎬、王撫軍化貞 【 萬曆癸丑,諸城人。】 等,閣臣或言中宮將誕,宜少寬,上曰:「祖宗封疆不能保,何有於兒孫?」遂處決。自是督撫失機,纍纍駢首矣。 張給諫作楫, 【 崇禎戊辰,富陽人。】 為人朴訥,入兵垣後,止上三疏,一議罰,二議處。作楫時顧予歎,謂不利如是,且停封事耳。忽北兵入犯,奉旨條陳,作楫疏有「提兵十萬,逗遛不前」等語,奉旨指名,時實無提兵十萬者,知不免處,遂參高總監起潛縱兵殃民,兼為敵護送輜重,並及楊司馬嗣昌。上怒甚,塗抹不絕,至「皇上」二字,亦加一大叉。人謂必廷杖,及回話疏上,止從重議處。一時直聲動內外,然初無意建言也。 崇禎十一年六月十一日,諭總督東廠王之心:「今年火星逆度兩次,為災猛烈,深可驚悼。夫刑罰所以誅不仁,緝訪欲得真事,苟或加之良窳,飾虛為實,大犯命官之戒,必干天地之和。近來人情奸者固多,讎詐者亦復不少,今後凡有首報事件,旗番止許拘人,或求親審。叮嚀刑官查質,真者據實參奏,誣者即時開釋。仍將首報之人,反坐示戒,不許徑自拿人,私行拷打。彼卑官小民,以衙門為活計,惟知嗜利,罔有良心,是以有錢者放,無錢者方來呈稟。所以真者不勝其狼狽,誣者即使放去,亦家財盡矣。甚至張冠李戴,增少為多,或久禁暗刑,或苦打屈服,可惡情狀,令人一見輒怒。全憑爾心腹近臣,以清嚴作標,虛公為準,固不可疏忽偏聽。若事果偶誤,縱或上本,仍應簡舉改正,別衙門偶有平反,亦須公聽。舊有平反原衙門無罪之例,如堅持人罪,偏執己見到底,護短遂非,輕視人命,非惟有孤任使,且損陰功。亦不許因此推諉,滋曠溺職。戒之戒之,特諭。此密諭也,不發鈔。」 予為寧波司李,見鄭庶常鄤 【 天啟壬戌,武進人。】 被參下獄,時王侍御章為鄞令,鄤同邑也,語次間極薄鄤。予曰:「慎行孫宗伯 【 萬曆乙未探花,武進人。】 貴邑端人,何獨鄤?」章曰:「宗伯喜讀書,左右數人無不飽鄤賄,每宗伯閱某書,必馳報,越數日往謁,凡宗伯帳中之秘,鄤皆口誦如流。宗伯因大服,不知其陰習也。」 鄭庶常鄤貪橫,惟同年黃翰林道周偏信之。予以問鄤同里之賢者,咸曰:「黃嘗寓鄤家,渠皂幃瓦器,事事同荊素,每宴坐,必入詢母數四,或餐或藥,皆躬親。及黃與眷屬行,鄤又奉母親送,煦煦承顏。黃太夫人曾誚黃曰:『爾事我能如是乎?』舟發,母先辭歸,惟鄤不忍別,作數日送。一日,忽愀然撫胸曰:『吾心痛,必家慈感疾,曩恆如此。』須臾,僮至,果以太夫人病告,遂倉皇歸。 【 原作「須臾,數僮果以太夫人病告,逆倉皇歸」,此依抄本甲改。】 或曰,彼舟中母,亦假一老嫗為之。」及處決旨下,猶神色不變,徐整衣帽,先拜天,次拜二親,方就市。時監斬盧侍御世 【 天啟乙丑,德州人。】 以他事東行,馳騎召之,往返幾二十餘里,鄤縛市曹待者踰時,慘矣。 靳考功光先 【 天啟乙丑,汾陽人。】 性刻,每奉旨議處各官,皆深文巧詆,無幸脫者,時人謂吏部中有刑部。及鄭庶常鄤處決,責科道不言,一概議處。光先看語有云:「皆為不鳴之寒蟬,孰是指佞之屈軼?」於是各降級有差。次日入朝,徐都諫耀顧同官笑曰:「何蟬之多!」 予司李寧波,鄭庶常鄤已下獄,及奉旨處決,猶予署刑部前一日事耳。上以諸科道不早言,俱令回話,以六垣人可盡言,不專責刑科垣也。時五垣都諫升京卿近,皆憚以為首處,謂疏下刑垣,宜刑垣為首。予與同垣袁給諫愷曰:「若吾二人堅辭,是小膽也。寧以獨奏,自謝牛後之名,亦無以首奏,予人附驥之便。」遂不入五垣疏,另為一疏,皆奉旨議處。時先任宋都諫之普, 【 崇禎戊辰,沂州人。】 係薛輔國觀年姪,遂置守制、奉差、陞任於不問,止處現任者,予以署篆降二級,餘皆分別帶降。某侍御以奉差先一日離京,遂免議。又某侍御以服闋補官方三日,遂降二級。 予入刑垣,見一切廷杖拿送並處決,必錦衣衛送駕帖至科,俟簽押持去。予初謂故套,及署印,以赴廷推歸,見校尉森列,持杖不下,一應杖官已解衣置地。予問何待,答曰:「非科簽駕帖,則不得杖耳。」然後知此為封駁設也。今僅作承行耶!予召數老書手問封駁云何,皆云不知。 予署篆後,見一書手把 【 按抄本甲「把」字傅以禮均校改為「抱」字。】 冊而前請用印,予問何冊,旁一書手 【 按抄本甲「書手」傅以禮均校改為「書吏手」。】 答曰:「此名史書。」蓋彙刑部諸招疏送翰林院,為他日修實錄地也。予取閱,見中有去取,因問把冊書手:「此誰為政?」其人瞪目張口,不知所答。旁一書手曰:「若聾耳。」予不得已,以口逼耳再三呼,方點額曰:「小人為政。」予歎曰:「彼何知,誤收猶可,誤遺奈何?」因命此後鈔送皆聽予手酌。未幾予以言謫,恐又書手為政矣。 熊總督文燦,先撫閩寇鄭芝龍, 【 南安人。】 張獻忠,猾虜也,屢撫不就。時少宗伯姚明恭係文燦兒女戚,聞予叔嗣京侍御疏糾留中,怒曰:「獨不聞座師姻婭耶!」明恭,湖廣人,與楊司馬嗣昌同鄉,兩人俱力主文燦說,卒致決裂,文燦駢首,而明恭致政,幸哉。 田貴妃幼時,父弘遇曾至揚州,寓予表姑閻姓家。表姑母與予語,妃性寡言,雖酷暑熱食,或行烈日中,肌無纖汗,枕席間皆有香氣。予後巡視十庫,內官復為予言,往時駕往東西二宮,暴行巷中,貴妃入,乃置篷覆其上,往來無阻。無乃祖宗用意良深,而後人未可遽變耶!又於西宮建一臺,置小洞,與上同玩月,非公事上殿,則首不加笄,每著衣,必日更數色。又上所冠平天冠,舊時多用鴉青石,而間以珠,妃則取珠大如彈丸者綴之,皆備重價購得,冠上石少珠多,所以光明炫目。 田妃之寵,周后頗不能容。一日,妃疏列后過,上曰:「妃可無禮於后耶!」命罰處某宮半年。其實妃不能文,上故命為之,以諷止后,又量示罰處,以存大體耳。此亦十庫內官為予言者。又云,凡東西宮對上言,皆自稱女兒。 上自田貴妃入宮後,凡衣鞋之類,悉用南製,貴妃母揚州人,歲製以進。又宮中燈皆以金四周,僅竅可通光,貴妃命去其一,蒙以夾紗。上甚悅,命宮中盡易之,舊製靡存矣。 上一日於宮中聞貴妃竊撫琴,疑之,問在家師誰,貴妃以母授對。次日即召其母入,與妃對彈,始釋然,賜而遣之。先朝后妃母罕入宮者,惟孝宗張后母金夫人時得入見,蓋繼於周而數於田也。 田弘遇挾貴妃寵,恣行結納。一日,邀同郡臺省共飲,中堂陳設甚盛,酒數巡,肉數簋,即止。中席後,掩門邀予輩至後堂,初以為酣飲,及明燭捲簾,則歌姬羅列,曲度新奇,達旦方啟戶出。後一二風流學士以不簡聞,予恥之,不復再往。 舊例,兵垣非機密邊情不密封,間有密封,五垣亦得借觀。自楊司馬嗣昌力主議,恐別垣有言,於是先鋤異己之姚都諫思孝,而以沈樞曹迅、 【 崇禎辛未,蓬萊人。】 曾樞曹應遴 【 崇禎甲戌,寧都人。】 等前後改入兵科,自此科員如屬員,一聽指麾矣。或旨竟發兵部,或發兵垣轉發別垣,無敢窺者。時刑垣與兵垣近,予謂兵垣諸公曰:「昔人謂耳屬於垣,今亦垣,獨不許耳屬耶?」 【 抄本乙作「今敝垣獨不許耳屬耶」。】 諸公默然。 張侍御孫振 【 崇禎戊辰,霍山人。】 巡按山西,為吳撫軍甡 【 萬曆癸丑,興化人。】 所糾,逮獄。或言欲擬戍恐甡嗔者,予曰:「不然。此事曲在孫振,彼糾一介執之文宗已誤,奈何牽及吳公?又欲指無干餉金入吳公罪,吳之糾以不得已應耳,而況於殺?安有君子以怨殺人且殺同鄉者?是薄待吳公也。」其人無以應。時徐給諫耀在坐,以爭宋、潁二公謚與予微隙,遂以予私孫振為言。立言之難如此。 楊副總戎德政疏請府添設守備,縣添設把總,且請裁府之通判,縣之主簿,以其俸薪改給二官,另募兵聽練。予謂:「國初止有衛所設官與軍,今以積弛不可用,已添設流官兵民,奈何又增此擾?」因言:「德政所謂守備、把總,即衛所指揮千百戶等官,而所謂府州縣之兵,亦即衛所之軍,宜綏撫巡道,集指揮以下及於應襲等員,皆比試槍法,擇其力扼虎射飲羽者,以當守備把總等官。至所謂兵,則合軍與軍餘,各簡弓馬優長者以補,而務精不務多。其官止給以通判主簿之柴薪,其軍亦稍益以民壯之工食,而祿與米銀仍資之衛所原額足矣。若不此之務,而增官增兵,可商有三:欲取科於武科,既羅布未充,欲搜官於白衣,豈鑽營無竇?則官之可商一也;欲聚兵於屯守,則雞犬難靜,既恐驚下鄉之蠶魚,欲集兵於召募,而風鶴忽傳,豈盡效當關之虎豹?則兵之可商二也;欲資餉於司農,而三空四盡之餘,既難為點金之應,欲派餉於閭閻,而剜肉敲骨之下,豈能為炊石之供?則餉之可商三也。夫創一事者,計利必兼防害,而慮遠乃可憂近。倘餉猶未裕,而遽言募兵,則已設之官可以復罷,既聚之兵難以驟散,存則駢指,割則決瘤,將奈何?臣聞神孫之於聖祖良法也,譬如作室者,稍加補葺,便成輪奐。若俯鑒臣議,按部酌行,則官即為將,軍即為兵,軍糧即為餉,一舉而三備矣。」疏上,留中。 予署篆時,袁同官愷忽入,預與予別,予驚問故,愷袖出一稿示曰:「已上。」余閱之,言甚激。其一言上不可過寵宗室,以魚肉小民。其二言上不宜濫開保舉,以混濁仕路。其三言上不宜贅設總監臣,以掣諸督撫肘。其四言上不宜戮辱大臣,致罪輕罰重之刑部尚書劉之鳳身罹重辟。中一段有云:「近上決意興河工,同官夏尚 【 崇禎辛未,大興人。】 切切言之,亦未重譴也,諸臣皆不言,何耶?」末云:「輔臣薛國觀是忠是佞,更望詳察,以聽自裁,無令久妨賢路。」予閱訖,舉手賀曰:「直哉!公一身不惜,何有一官?」越數日,竟留中。或云上是時已疑國觀,故不處愷。國觀聞而銜之,每愷具一疏,不曰殊屬沽名,則曰何得市恩。若上一改票,便加降調耳。閣臣休容之度一時乃爾。 袁給諫愷,每具疏,皆孤行己意。時臺省以年例為升轉,然非盡公道,半鋤異己耳。愷忽具疏云:「凡科道升缺,宜一內一外,如舊制,不得越次外遷,啟排擠異己之路。」時雖奉旨未允,然前輩及瓜者皆為努目。 上於閣臣擬票及刑部諸招,間不適意,則或抹或叉。閣臣必繇淺之深,刑部亦繇輕之重,然上意淵微,原未可測,乃附會者之過耳。聞閣臣遇臺省諸疏微涉逆鱗,則以該部知道嘗試,若一改票,便從嚴。時刑部諸司官蓄縮尤甚,刻者加一等以防駁,巧者留一等以待駁,一駁則重,再駁則再重。甚有假此勒賄,動云上意不測者。噫!律例蕩然矣。 上於刑部諸招多駁,每繇輕之重,然時有繇重之輕者。如某氏女已嫁夫,夫出不歸,復寓母家。一奸棍心涎其艾,懇伊母求娶,母不允,怒甚,誘殺母並幼子。時母現懷孕,刑部援殺一家三命律,擬凌遲。上謂以孕作一命,太重,命改斬。又刑部失陷封疆一案,擬道臣李梴、 【 天啟壬戌,蘄州人。】 王鳴辟,上命改戍。又擬棄城知縣劉貫與迎賊知縣劉業嶸 【 崇禎丁丑,樂安人。】 不時決,上命改棄城者為秋後。其矜慎如此。 往例,朝審時刑科必具一疏,不過故套耳。時用法慘急,故予疏有云:「近見皇上批駁諸招,或曰所擬未足蔽辜,或曰還欠確擬具奏。夫謂所以未足蔽辜,是罪浮於法,未可輕出也。謂確擬具奏,是情未合律,非必盡入也。乃讞獄者不能仰體,致舉確擬具奏與所擬未足蔽辜者,一概從輕之重,誤矣。」時閣臣見此數語,恐拂上意,止批該部知道。上以朝審大典,欲申飭數語,又發改票,閣臣疑上怒,聞擬票末句云:「李某不必襲陳。」仍不允,始改票云:「朝審矜慎,聖諭已詳,參與審各官虛公祗遵,以成明允。」上改朝審為二審,又加聖諭為十年聖諭。其精詳如此。 予為給諫時,每逢節慶,必在導駕列,見上升御座時,手足浮動,及下座,兩臂挺起,玉體搖曳,黃袍亦蕩漾不止,將入御屏,必回顧,率以為常。 上每閱章疏,必召皇太子同觀,且語之曰:「凡閱科道疏,須觀其立意,或薦剡市恩,或救解任德,此立意處。若鋪張題面,娓娓紙上者,借耳,無為所欺也。」姚輔明恭致政,一詞林作詩贈別,內有「免為太廟犧」句,人哂其言。及後薛輔國觀、周輔延儒 【 萬曆癸丑狀元,宜興人。】 相繼賜死,人始以其詩為讖。 上好文墨,初讀史,司禮監內臣多閱史,後多延師習時藝,兼務博綜。司禮秉筆六人,名下各有六人,六部、兩直、十三省各有專司。故閣部臺省訛舛,靡不訂正者,乃閣臣多假手深年中書。淺學庸流,葫蘆依樣,一命改票,模揣周張,故為上所輕,致無煖席。 上感念皇生妣,從群臣請,加皇后為皇太后。時予導駕,見上御殿,悽愴動容,及奉上冊寶,以手拭淚,潸然不能止。 禮科徐都諫耀長軀多髯,聲氣主盟也。楊司馬嗣昌忽以邊才薦,一日上召耀與楊侍御繩武對殿前,繩武吐言如流,畫地成圖,耀平平數言耳。同鄉姚都諫思孝,生平尚氣,面尤之。耀俟思孝退,語予曰:「予書生耳,若令披甲彀弓,實不能,不能而弗自以為能,此予之能也。」 予同年左給諫懋第, 【 崇禎辛未,萊陽人。】 忠正士也,言:「太夫人陳氏喜讀書,尤好談節義。予時上 【 「上」字依抄本乙補。】 疏,為 【 「為」字依抄本乙補。】 開國靖難慘死諸忠請諡。太夫人閱之,輒擊節稱快。其好尚如此。」後懋第以兵部侍郎使北,竟不屈死,或得之母教居多。 徐都諫耀聲氣自矜,然時有委蛇。謝冢宰陞 【 萬曆辛丑,德州人。】 將起,言官多阻之,惟耀獨婉解得推。予曾密問曰:「何推異己耶?」耀曰:「彼羽翼已成,知其必不能遏而故阻之,此正人君子他日隱憂也,不如從而玉成。猶昔人所云寬一分則受一分之賜耳。」 吳儀曹昌時為大行,旁若無人。舊例,每遇考選,必同鄉諸公為政,其視同鄉葛給諫樞 【 崇禎辛未,丹陽人。】 等,皆藐如也。及考選,得禮部,慍甚,又思攫吏部一席。樞言於太宰,急推王大行重 【 崇禎辛未,沂州人。】 上聞,故三部衙門皆不得。 兵科沈給諫迅疏云「即不能如唐臣傅奕所言,命僧尼匹配,增戶口數十萬,亦宜量汰」等語,一時鬨然訛傳,謂不日議行。於是京城諸尼,或易裝越城,遠匿村墟,皆以偶僧為懼。聞者莫不傳笑。 績溪縣民李世選自稱韓國公李善長 【 定遠人。】 十世嫡孫,捧高皇御筆龍封,自云善長賜死後,駙馬都尉李祺 【 長子。】 嫡子李盛慶貶績溪為民,即臨安公主 【 高皇長女。】 出也。因主號泣上前,故賜之龍封,封面書云:「敕賜皇親外孫李盛慶,爾祖善長因國事罰貶去守龍關,二百十六春為民,依數滿我封。此旨到京,見主開拆,復忠臣勳爵護國,永遠世世不忘。劉、李、徐勳臣,保障我為主,收伐陳友諒, 【 偽漢王,沔陽人。】 天下俱服。十大功勞,秋毫無犯。洪武二十三年出給李盛慶收執。」又封內密諭末云:「勳臣善長,群臣詐稱偽,坐胡惟容,不曉自犯,向後復查,毫不干你事。李善長保障開國,十大功勞,秋毫無犯。忠臣與我股肱心腹,你為國為民,我不忍忘,天誓我常怕。你先年同劉基 【 誠意伯,青田人。】 一時敗友諒十六萬大兵。今你男李棋外孫福緣已故,止存三外孫,李盛慶長孫貶罰二百十六春為民,取復護國,准旨到京見主,復韓國公,收過家資錢糧,數萬國用養老,三萬還你開國勳臣,敕賜皇親」云云。時上辨驗龍封,云長字、二字、臣字、爵字相似,餘不盡似。又書胡惟庸為容,書祺為棋。且善長之死在洪武二十三年五月乙卯,而此又云仲春月,故閣臣以為疑。適錢少宗伯謙益 【 萬曆庚戌探花,常熟人。】 出都,以所鈔閣中奸黨錄示宋給諫鳴梧, 【 萬曆己未,沂州人。】 且云善長之獄已有招,妻妾與火者俱有招,實錄猶多諱,安得有此?故鳴梧疏詆其偽。及下撫按查,云盛慶以三歲貶,與世選為善長後,俱實,但龍封真偽不可知。時熊給諫維典 【 崇禎辛未,建昌人。】 先為績溪令,語予云:「自下車以來,便聞世選為善長後,龍封相傳已久,士大夫及里民俱知,非新假者。」予時為刑垣,疏請,世選方得宥逐,然已繫獄十年矣。龍封真偽卒莫能辨。惟鄭司寇三俊有批云:「若善長之功,雖百世宥之可也。」此言為得。 沈樞曹迅,博學多才,與張樞曹若騏 【 崇禎辛未,登州人。】 皆以邑令考選,因書帕未周,觸楊翰林士聰怒。士聰嘗語人曰:「某司李冷曹,尚以同譜,薄致殷勤,吾同里同籍,乃漠置耶?」其糾兩人以此。迅尋改兵科,楊司馬嗣昌意也。獨若騏不得,嗣昌胸中固有優劣,觀兩人末節可見。 涂侍御必泓在臺,日與同年王侍御範 【 崇禎辛未,內江人。】 爭差大鬨,聞於上,故範以雲南改浙江,必泓以浙江改雲南。 往時詞林見前輩,皆矩步僂躬,每同赴宴,非前輩帖邀則逡巡不敢至,迨推知與選氣稍驁。一日早朝,某詞林以臂格吳編修偉業, 【 崇禎辛未榜眼,太倉人。】 抑使下其前輩也。又翰林院一送卷官,以小事觸怒,笞三十,此官泣訴,前輩云無例,沈簡討延嘉 【 崇禎辛未,鄞縣人。】 笑曰:「此某四府某太爺,未可以庶常忽視也,若笞固宜。」 姚給諫思孝、孫給諫晉皆氣高,遇考選,獨不與陳給諫啟新互商,啟新怒。故往者有考選預定之糾,而江南考選知縣陸自嶽 【 崇禎辛未,武進人。】 遂以訪單書「公舉翰林」四字坐謫外。及姚、孫去國,徐都諫耀每事與之商,啟新始喜。會江北銓部缺,耀不敢坐名,以鬮置瓶中,夾取得張大行一如, 【 崇禎辛未,蕪湖人。】 思孝深病之。其實啟新在座,唯唯而已,雖預定,亦不糾也。 李方伯光春 【 萬曆丙辰,樂清人。】 破例推僉院,御史中有昔為巡按曾疏薦光春而今作屬員者,光春心歉,每御史來謁,俱往答,非體也。上廉知,不旬月罷。 上每於科道升京卿,必詰是邊才與否。予在刑垣時,見同官數人,皆借邊才二字鋪張數語,遂蒙欽點。然京卿外遷巡撫者,重則下獄,輕亦帶降。惟留內,不數年便至部堂。如山東顏撫軍繼祖,本舊科臣,以失機誅。又如江西解撫軍學龍, 【 萬曆癸丑,興化人。】 亦舊科臣,以錢糧帶降,不遷者九載。又如徐都諫耀,力辭邊才,不二年便以少卿轉僉都。比比皆然,上亦不能察也。 戴璽丞澳 【 萬曆癸丑,奉化人。】 居鄉貪橫,後以京卿陪推巡撫,澳念先陪後正,可翹足待,非有以中上所喜,恐不點。時懲貪最嚴,遂疏陳貪利為害,上命指名具奏,倉卒無以應,再四追詰,不得已,遂參及嘉興司李文德翼、 【 崇禎甲戌,德化人。】 平遙令王凝命。 【 崇禎辛未,呈貢人。】 德翼素有文名,而凝命則舊李福州,以強項降補。聞兩人單據,皆臨期丐取。沈給諫迅不平,疏駁之。未幾,下澳鎮撫司拷訊。或曰,吳儀曹昌時與德翼鄉試同門,頗有力,然亦自取也。 故李侍御應昇 【 萬曆丙辰,江陰人。】 之舅蔡士順,自號東林鄉人,著尚論錄,凡列聲氣二百餘人。書賈攜數十部至京,時禮科徐都諫耀克己有名,恐為異己所搆,遂以重價盡市之,秘不出。刊者固好事,而市者亦小膽。古有上書恥不與黨者,獨何人也? 陳司馬新甲 【 四川舉人。】 入都,風埃四塞,黃霧酸鼻,見者以為不祥,後卒棄市。 孫冏丞三杰先為吏科,以連參溫輔體仁 【 萬曆戊戌,烏程人。】 被謫,轉今官。時薛輔國觀日與東林諸公搆,而劉都諫安行 【 萬曆己未,襄陽人。】 曾先任禮垣,國觀都而安行左也。國觀往閱卷,曾駁舉人曹某卷數語,將題參,安行以伊婿,故力解。於是三杰疏發其事,謂安行以屬處,則國觀當以受屬處耳。上見疏,命取原卷進,止下安行獄,而以國觀先駁,置不問。未幾,三杰以他事為同里所牽,國觀亦挾忿屢駁,竟鬱鬱卒於官。 王給諫文企 【 崇禎戊辰,江夏人。】 先以庶常散,甫得報,即丁艱歸。及服闋補官,首以民窮財盡言,奉旨降調。一生止一疏。 上憂國用不足,發萬曆中所儲遼參出外貿易。予時市其中者,上有微孔,色堅而味永,與他參迥異,惟吳儀曹昌時所市最多,皆取其上者。聞此番貿參,獲可數萬金。 蔡少司空國用 【 萬曆庚戌,金谿人。】 以會推閣員不與,心怏怏,及召對,言曰:「近來黨比成風,國家大事皆為數人把持耳。」聲色俱激,上默然。既退,馮給諫元與予言曰:「彼欲以此激上,為點用地耳。今上無言,氣折矣。」越數日,竟入閣。 范廷尉復粹 【 萬曆己未,橫縣人。】 與予比鄰,不數日大拜,予往謁,見其中庭置案奉佛像,晨昏跪拜而已。時張輔四知 【 天啟壬戌,費縣人。】 與蔡輔國用皆庸,予與同年申銓曹佳胤 【 崇禎辛未,永年人。後殉闖難,諡節愍,國朝順治九年改端愍。】 曰:「若輩縱不能益國,或不至害人耳。」佳胤曰:「不然。彼無識又無力,聞所票擬或駁,則心手俱戰,極力附會,恐庸之害甚於忮也。」果然。 傅司馬宗龍 【 萬曆丁未,昆明人。】 初入見,諄諄以民窮財盡為言,云餉不可加,兵不可增。上初云:「卿言是。」時宗龍指天畫地,言愈力,上始不悅,語宗龍曰:「卿但當料理寇敵耳。」既退,語閣臣曰:「宗龍所言,半言官唾餘,何也?」自此兵部諸疏無一俞者,未幾下獄。 刑科葛給諫樞曾具條陳疏,有「自禮樂工虞以及水旱盜賊,邊兵之議增議汰,京餉之額出額入,遠而治亂興亡,近而得失敗,無一非輔臣啟沃,則無一非輔臣職掌」等語,上加大圈十九,命閣臣票進,遂以說得是擬。樞見疏喜,予曰:「公禍自此始矣。」未幾,疏陳邊務,批葛某不諳。未幾,疏救劉司寇之鳳、周郡伯光夏, 【 天啟乙丑,杞縣人。】 又批葛某市恩,再發改票,遂降調。一時閣臣以私怨處人若此。 仙居過邑侯周謀, 【 崇禎戊辰,新城人。】 熊銓曹文舉 【 崇禎辛未,新建人。】 同鄉也。曾遣二僕入都求遷,宿娼家,酒後洩言,為廠役緝獲。其與文舉一稟云:「所送尊翁宅者,乃王者興必有名世者之數也。」又云:「敝座師首揆處業有善意。」東廠以聞,薛輔國觀甚不悅。時馮少常元飚奉差回籍,其保舉邑令秦姓者,亦以書禮饋被廠緝獲,吳儀曹昌時歛金親友,力解乃息。國觀密以聞,於是閣廠水火。而昌時自為大行,即樹東林幟。及考選時,見上於部擬各銜多所改定,諸閣臣頗得操議。於是又托國觀私人,拜為門生,然國觀疑其狡獪,弗信也,卒改科為部,仇隙日深。國觀剛愎,夙與東林為難,然不聞有貪穢聲。月前,昌時忽語人曰:「國觀輩必敗,吾已於廠遍處張四面網矣。」國觀等知之,然無如之何,不數月果敗。予曾詢錢主政位坤, 【 崇禎辛未,長洲人。】 云:「有之。」但視吏部升一美官,昌時必以小紙報東廠,云國觀得銀若干,廠皆以聞,他日賜死追贓本此。 甄司寇淑性刻,及代劉司寇之鳳為尚書,愈深文。每語司官云:「但將應擬杖者擬徒,應擬徒者擬戍,應擬戍者擬辟,則可不駁。」故一時諸司官無不以殘刻為事。自安之道,在人之死,豈聖世所宜見耶! 雲南二將張銓、彭大道,以失機先經撫臣擬戍,及事下刑部,甄司寇淑改辟,俞之。時事關兵部,楊司馬嗣昌仍擬戍,亦俞之。予心語曰:「此正可借題洗發,使上知法官深文如是,又使在下知上無意深文如是也。」故疏云:「此一事也,而忽輕忽重,非兵部縱,則刑部苛。臣為此一事言,而實不止為此一事言。」淑見疏怒,欲是兵部,則己為失入,當引罪;欲是己,則兵部為失出,亦當引罪。時嗣昌以部臣兼閣臣銜,遂不敢言而止,恨予刺骨矣。 傅司馬宗龍以復疏拂上意下獄,入門即索錢,及行至天下太平一門,錢盡,監門者閉不使入。宗龍徬徨門外,俟續取錢至方入。又原任謝少司馬啟光 【 萬曆丁未,章邱人。】 下獄,為牢頭索詐不遂,被擊數掌。予時以久旱,疏請寬刑,且列二事於疏末,有言「不知提牢官所司何事,而致令獄吏之貴,移為牢頭之橫」等語。時提牢官宋秋曹翼明, 【 崇禎甲戌,山東人。】 薛輔國觀門生,許秋曹璟, 【 崇禎戊辰,莆田人。】 姚輔明恭門生也,不悅,責予以不得暗有把持,不過謂上所惡者把持,一改票即處耳,幸不改票。遂蓄怒不已。偶一日,上召甄司寇淑至,語曰:「若司官賣法,爾部即參處。」淑承旨,又曰:「若他官把持,爾部亦參處。」淑不對,退。時明恭係淑同鄉,又挾恨,從後呼淑曰:「命公參把持者,不承旨為何?」於是明恭主議於上,兩提牢官傳語於下,此淑劾予一疏所由來也。閣臣批云:「明係暗有把持,姑且回將話來。」一二同志見旨嚴,憂不測。予草疏訖,慨然曰:「吾不受賂,又不徇情,雖人非徐有功而言,則其言欲回人於生而自陷於死,無此天道也。況又有聖明可恃耶!」旨下,僅命議處,吏部復降二級照舊,竟改為降一級調用,閣臣意也。 甄司寇淑疏下,或勸予托人兩解,予笑曰:「寧敗吾官耳!彼險且很,若以求解上聞,吾氣節墮地矣。」又郭侍御景昌素惡淑,出其數十單據授予,欲予入告,予曰:「吾為諫官時,即對天自誓,止就事論事,從不開人單據。蓋恐諫官疏下,必播之海內,若以莫須有之事玷人名節,無論是公難於自容,獨不為他人之孝子慈孫地乎?初誓固在,豈以新怨改?且有言不先,而待淑操戈方言,若聖明反詰,將何辭對?」卒不上。 暨刑部日事苛殺。或上聞取數事及於寬政,則錄置案頭,入之疏內,以賡颺當開導。是歲元旦,朝賀罷,戴給諫明說(予自入刑垣,見廠 【 崇禎辛未,滄州人。】 執予手曰:「若今歲冊封矣。」予曰:「不然。近擬寬刑數疏,將次第奏,恐未聳聖聽,先觸時忌,已不能待耳。」又王給諫文企以極陳催科之害處,予往謁別,且曰:「公以薄稅歛請,予又將以省刑罰請,徐之,公先我繼耳。」果如言。 予降調後,金冏丞光辰 【 崇禎戊辰,全椒人。】 為予言,往伊為侍御時,每同官以言談,則共製錦帳,不稱慰,稱賀。又胡編修守恆語予云:「往吳給諫家周, 【 天啟乙丑,歙縣人。】 。時先聳之言者,孫給諫晉也。往謁,蒼頭與主人皆努目視。」予聞而笑曰:「兩公言往事,吾言近事。近葛給諫樞被貶,有謂渠太癡徒拋棄好官者,今予又貶矣,彼固無帳相賀,想當代予努目耳。夫公論鬱於上,則清議明於下,今兩者俱無,世道憂也。」二公太息退。(以劾溫輔體仁 予奉旨調外,門可設羅,惟劉翰林理順, 【 崇禎甲戌,吳縣人。後殉國難,諡文正,國朝順治九年改諡文烈。】 從未識荊,獨命騎顧予,且袖扇贈,有詩曰:「丰彩追儀鳳,好生矢拜颺。中心如皎日,世事付黃粱。湖上峰巒遠,天邊雨露長。宣公祠宇下,相對且飛觴。」時予謫補浙幕故也。又語人曰:「吾讀彼數疏,猶知逆鱗耳。」劉公, 【 甲戌狀元,吳縣人。】 為同袍二十八年,所居止茅屋。其子以庚午登賢書,偶關說一事,遂撻其子而返其物。及中鼎元,鄉人扁其門曰:「天從人願。」後殉闖賊難。 予同年喬侍御可聘 【 崇禎辛未,寶應人。】 巡浙歸,夢吾邑魏少司馬應嘉 【 萬曆甲辰,興化人。】 書耆英會,其一自書,其二少司馬甡,其三姚都諫思孝,其四喬,其五予,皆同郡人也。時應嘉與甡致政,惟予三人現任。未幾,思孝與可聘俱謫,又未幾,予亦謫。同時徐都諫耀、顧給諫國寶, 【 天啟壬戌,通州人。】 亦同郡人也,餞予城外,慨然曰:「兩弟嗣歸耳。」予笑曰:「弗憂,喬公夢中無二公。」尋皆卒於京,惟予輩五人家居。 傅冏少永淳 【 天啟壬戌,靈壽人。】 先巡按陝西,劾予叔撫軍喬 【 萬曆己未,興化人。】 遣戍。及予給諫命下,對人言輒惴惴,首謁予於宅者即永淳也。王少司馬道直 【 天啟壬戌,旌德人。】 晤予,言傅司馬宗龍入獄,為牢頭所詐。予據以入告,後以此疏為甄司寇淑反噬,奉嚴旨回話。道直又惴惴,托人言於予,求回話疏無牽及。未數年,道直總憲而永淳冢宰,乃知為大官者必須小膽。 凡御史至會極門上疏,必贈收本官銀三錢,六科則無,惟裹疏大紙四張而已。黃翰林道周上三疏,一言楊嗣昌不當奪情入閣,一言方一藻 【 天啟壬戌,歙縣人。】 撫北事與俺答不同,一言不必又起復陳新甲為宣大總督。其言一藻與新甲兩疏,俱在未枚卜之先,五月間已繕完,命班役投會極門,班役以道周方在枚卜,望其萬一起用,則己即為中堂。班役又知此疏一上,必忤旨不用,乃架言會極門中貴索銀八兩,道周無以應。至枚卜既下,班役絕望,乃並投三疏,故上詰道周:「當用新甲時,何不即言?直待枚卜不用乃言,明係挾私。」道周亦不能對。至召對後,語人曰:「都是幾個班役把朝廷大事誤了。」 予同籍屠翰林象美 【 崇禎辛未,平湖人。】 有婢紅葉,因內笞箠死,或曰以不謹死。瘞之郊,忽甦,呼聲聞於外,發視則活。錦衣衛勒象美賄不得,奏聞,尋冠帶閒住。時予以言善,同辭朝,人嘲之曰:「李給諫風節,屠翰林風流。」 金冏丞光辰與予別,切齒曰:「司寇毒惡乃爾,可計傾也。」予曰:「彼以計傾我,我亦以計傾彼,相當耳。出爾反爾,先賢格言,曾見周興、來俊臣輩終為牖下老乎?弟非徐有功之官,而實有功之言,今歸矣,行坐觀其敗。」不數月,果為廠緝,云受錢霖賄下詔獄,此淑攻予一事也。當淑入獄時,聞獄中紳民皆欲痛擊,葉主政國華時提牢,恐其致斃,乃以獄官房處之,命諸囚無得近,猶詬詈數日。然受賄者實其子也,淑刻而不貪。 萬曆間,諸諫官以藩幕謫者,抵任即歸,以待內遷。然初謁院道,猶用手本,冠以舊銜,而列今銜於後,院道皆辭不見。徐乃往拜,以素服迎,用主賓禮。惟項詞林煜 【 天啟乙丑,吳縣人。】 謫浙幕,獨持書投帖,仍大字,院道反往拜,葛給諫樞遂踵為故事。獨予以為自尊固體非所以共君命也,欲仍如前,會丁內艱,不行。  補遺 上命楊輔嗣昌督師討張獻忠,親作詩餞之云:「鹽梅今暫作干城,上將威嚴細柳營。一掃寇氛從此靜,還期教養遂民生。」其屬望嗣昌若此。初敗張獻忠於瑪瑙山,幾獲,已竄入蜀,復襲破襄陽,事遂大壞。未幾,嗣昌憤悒死,或曰飲酖也。 凡六垣上陵歸,必送同垣棗栗等四種。又冊封回,必各送青布一疋,猶有簡朴古風。 凡按院出巡,用精微批,先送刑科簽押,於直隸巡按監察御史某准此,則用硃筆大直。如按院直推知法,於批後又書「候回還日繳」五大字,送中官用印。予曾顧同垣笑曰:「我輩下筆如此縱放,若上入宮,見必怒矣。」一日,果命中官至垣詰責,因告以舊例,取歷年所繳批進覽,次日發出,亦莫稽其故也。大約科臣簽押,疑代皇后為之者。 內臣劉若愚先為霍給諫維華、 【 萬曆丁丑,東光人。】 楊侍御維垣 【 萬曆丙辰,文登人。】 所糾,擬絞繫獄。 予於朝審時猶及見之獄中所著酌中志略,略次大內規制井井,而所紀客氏、魏忠賢驕橫狀,亦淋漓盡致,其為史家必採無疑。然以如此博洽宏才,而迫於太監李永貞喚召,又知永貞必敗而不能見幾托病以去,致自罹網羅,可歎也。後竟斃於獄。 姚都諫思孝,主持聲氣,及以謫出國門,送者傾都,應接不暇。不二月,予亦以謫行,送者寂然也,止同郡顧給諫國寶、姚都諫耀一至,飲數盃即行。孤立無倚者,喧寂迥異乃爾。豈知他日同列名賜環,而獨蒙欽點者乃予也。 予讀滇志,載洪武間傅天錫歷官郡守,以謫滇,遂家於滇,為傅潁公友德後,名山藏史,概皆因之。及予給諫刑科,晤傅司馬宗龍,問公信潁公後否,宗龍但云:「上世傳聞如是耳。」因憶楊學士慎 【 正德辛未狀元,新都人。】 傳內謂某方伯將聘修滇志,而因鄉士大夫有欲冒嗣友德以覬世爵者,慎不可,遂去。其言良有指也。宗龍即天錫玄孫,其曾祖良弼,嘉靖時給諫,與慎同時。欲冒嗣以覬世爵者,必指此。 崇禎十二年己卯,上召對候考選諸推知於中左門,命先將吏部所試奏疏大意各奏其概。韓城左邑侯懋第所奏未詳,已奏次員職名,復命懋第再奏。及諸臣各奏訖,復出御題就試階下,又命中使設冰水一甕於側,內貯四竹筒。少頃,命中使移諸臣試桌東廊下,以避日色,其曲體若此。後御定懋第為第一,授戶科給事中。懋第與御定之劉狀元理順,俱先後死難,亦佳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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