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红楼梦_语言艺术四谈

《红楼梦 》语言艺术四谈 孙 占 琦 曹雪芹是一代文学大师 , 同时也是一代语言艺术大师 。 《红楼 梦 》是我国文学史上璀灿的明珠 , 也是语言艺术宝库里难 得 的 瑰 宝 。 《红楼梦 》被誉为“ 百科全 书 关于书的成语关于读书的排比句社区图书漂流公约怎么写关于读书的小报汉书pdf ” , 是当之无愧的 。《红楼梦 》广阔的 思想内涵和艺术形式达到了高度完美的统一 , 给后人留下 了一部 活生生的封建贵族生活史 、 崩溃史 , 同时在艺术上 , 也描绘出了令 人 目不暇接的“ 美 ”的画廊 。 在语言艺术上 , 更是熔中国文学史诸 种艺术形式为一炉 , 集百家之长为己用 , 形成了独特的语言艺术 风格 。 一 整散相间 《红楼梦 》是以散体语言为主的小说 , 但是作者博采文学各种 艺术形式之长 , 诗词 曲赋无不入书 , 甚至绘画也为小说所用 。 曹子 比他的前人高超的地方就在于 , 他并不象“ 才子佳人 ”小说鳖脚作 者那样 , 为了宣扬 自己的儿首歪诗 , 才生搬硬凑地作起小说来 , 而 是把诗词曲赋 、 画 , 与小说中的人物性格 , 小说的情节发展 , 小说的 历史容量紧密地结合在一起 , 使之浑然一体 , 天衣无缝 。 韵文 与散 文的并用不是刻意要“传诗 ” , 而是视小说的艺术创造需求 , 自然贴 切地运用 。 哎红楼梦 》的整散相间 , 首先就表现在韵散的间用 卜, 因 《红楼梦 》语言艺术四谈 为韵文语言都是比较整齐的 。 《红楼梦 》开篇便描绘主人公性格成长的广阔背 一 景。在第四回 , 作者先用贾雨村伙同门子乱判薛蟠打死冯渊一案 , 为这个背 景普 了浓重的底色 。 在判案前 , 借门子的 口 , 介绍了一张护官符 贾不 假 , 白玉 为堂金作马 。 阿房宫 , 三 百里 , 住不下金陵一个史 。 东海缺少 白玉床 , 龙王来请金陵王 。 丰年好大雪 , 珍珠如土金如铁 。 作者把这几句“俗谚 口碑 ”写人小说 , 又冠之以“ 护官符 ”之名 , 对贵族社会的豪奢 , 进行 了高度概括 对“ 官官相护 ”、 对“ 有钱能使 鬼推磨 ” 、 “有钱打死人 , 只当房上揭片瓦 ” 的黑暗社会 , 官场的阴 私 , 进行 了无情的讥讽和解剖 。 这几句韵语无疑 与小说的数体语 言的介绍 , 起到了相映成趣的作用 。 《红楼梦 》还善于用韵语揭示人物的命运线索 , 而后 , 再以散文 语言 , 如轻风细雨般 , 描绘出人物性格的发展过程 。 这种韵散结合 的方法 , 在百回大书中 , 写 出几百个活生生的人物 , 是有不可低估 的效用的 。 第五回贾宝玉“ 神游太虚幻境 ” , 在警么 仙姑的引导下 , 翻看 了 “ 薄命司 ”里有关“ 金陵十二钗 ”册子 , 以及副册 、 又 副册 。 这些所谓 册子 , 就是运用韵语写成的 。 其中副册一首判词是这样的 一边是 画 画的是“ 一株桂花 , 下面有一池沼 , 其中水涸泥干 , 莲枯藕败 ”。 一边是诗 , 诗是 根并荷花一 茎香 , 平生遭际实堪仿 。 红楼梦学刊 一九九五年第三辑 自从两地生孤木 , 致使香魂返故乡。 这是对香菱性格 、 命运悲剧的高度概括 。 第 一句暗含香菱的 名子 , 第二句 , 就精炼暗示了香菱的一生悲苦的生活 。 后两句 , 则 暗示后文 , 夏金桂嫁给薛蟠之后 , 香菱被迫害致死的情节 。 由于《红 楼梦 》是未完成的书 , 因此 , 香菱的结局与此有大出入 。 按曹雪芹 的整体构思 , 香菱的悲剧结局 , 当循此线发展无疑 。 《红楼梦 》还善于运用韵散结合的方式 , 描写人物幽微的心理 活动 。 《葬花吟 》哀婉排恻 , 加之作者对黛玉心理的精简介绍 , 往往 催人泪下 , 使人九曲回肠为之叹荡 《芙蓉女儿诛 》更是贾宝玉悲 、 愤 、悼 、怒感情的渲泄 , 这里运用的韵文 , 更是解决了散文不能解决 的问题 。 不独韵文与散文之间 , 语言有整与散的问题 , 就是在散文语言 中 , 作者也擅长“ 错综 ” , 叙得有间架 , 讲疏密求张弛 。 这便是 , 句子 的整齐与疏散错综结合 , 长句与短句搭配 , 因而读起来既生动有 力 , 又含蓄委婉 , 既 自然朴素 , 又文彩斐然 。 第三回 , 贾宝玉乍一出场 , 作者是这样描述的 一语末了 , 只听 外面一阵脚步响 , ‘ 环进来笑道 “宝玉来了 ’’黛玉心中正疑惑着 “ 这个宝玉 , 不知是怎么个惫懒人物 , 借懂顽童 ” —倒不见那蠢 物也罢了 。 心中想着 , 忽见 丫鬓话未报完 , 已进来了一位年轻的公 子 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 ⋯ ⋯面若中秋之月 , 色如春晓之花 , 鬓若刀裁 , 眉如墨画 , 面如桃瓣 , 目若秋波 。 虽怒时而若笑 , 即填视 而有情 。项上金璃缨路 , 又有一根五色丝绦 , 系着一块美玉 。黛玉一 见 , 便吃一大惊 , 心下想道 “ 好生奇怪 , 倒象在那里见过一般 , 何等 眼熟到如此 ’’ 作者对宝玉肖像的描绘 , 就用了非常整齐的句式 , 排比 、 对偶 《红楼梦 》语言艺术四谈 兼用 , 每一小句 , 又是一个比喻 。 这样铺排渲染 , 使贾宝玉刚一出 场 , 便赢得了读者的极大好感 , 获得一种“ 美 ”的印象 , 而 肖像之外 让 的叙述 , 作者又如唠家常磕一样 , 娓娓谈来 , 令人感到 自然质朴 , 有 如行云流水 , 毫无雕饰之感 。 整散俱为小说整体服务 , 该整齐便式若刀切 , 该疏散则洒脱流 畅 , 长短 由之 , 非大手笔怎能轻车熟路如此 二 虚实相生 《红楼梦 》的语言 , 还充满虚实相生的艺术辩证法 。 这在《红楼 梦 》的曲词 、 判词中表现非常突出 。 而在大的方面 , 作者也有意使 虚实交错 , 虚实相生 , 使语言内涵的蕴蓄量大大增加 , 从而遗成含 蓄 , 委婉 , 不露声色的 自然之美 。 曹雪芹擅长写梦 , 是众所周知的 。 这梦的描写 , 相对现实人生应该说是一种无意识境界 , 是虚的场景 和情节 , 但虚的东西 , 有时倒是生出许多比现实更实在的真谛来 。 第五回 , 贾宝玉神游太虚幻境 , 应属主人公贾宝玉的潜怠识的 描写 。 但 , 这一回书 , 却是清醒的作家下了大功夫 , 写出全书的大 关节 。 在幻境中 , 宝玉游历 了令人心醉神驰的仙山琼阁 , 把读者领 进了扑朔迷离的境界 , 同时 , 一 也翻阅了大量册子 , 对全书的许多少 女少妇的命运线索进行了暗示 。 同时 , 写出了宝玉的“ 可意会 、 不 可言传 ”的“ 意淫 ” , 写出了宝玉在梦中与“兼美 ”可卿的缝给情意 , 透露了一些没办法实在描述的信息 。 贾宝玉这一“ 天下古 今 第 一 淫人 ”的精神世界 , 青春的讯息 , 只有在虚的描绘中 , 才最能人神 入骨 。 又如 , 赵姨娘伙同马道姿 , 暗算王熙凤与贾宝玉 , 用一些所谓 “ 纸人 , 咒语 ”之类的法术 并且竟能使王熙凤“ 见鸡杀鸡 见狗杀 红楼梦学刊 · 一九九五年第三辑 狗 ” , 成为狂人 , 使贾宝玉几至“不中用 ”的境地 , 如果这种迷信色彩 的虚假外衣被拨开之后 , 我们就会看到一个赤裸裸的事实 , 由于家 势财产继承权 , 竞使一个家庭的内部 , 产生出一幕幕象“ 乌眼鸡似 的 , 恨不得你吃了我 , 我吃了你 , , 的你死我活的争斗场面 。 这才是 作者要实实在在告诉读者的东西 。 、红楼梦 》的虚实相生 , 还表现在对人痴迷状态的逼真刻画 , 透 过人意识不正常的种种表现 , 道出人的潜在的真情 , 一个人情感的 炽烈暴露倒是在痴迷时更能毫不掩饰 。 第五十七回 , 紫鹃为了试验贾宝玉对林黛玉的情感程度 , 便骗 宝玉说 , 林黛玉要回苏州了。 宝玉听了 , 果然吃了一惊 , “如头顶上 响了一个焦雷一般 ” , “ 半天 , 见他只不作声 ”。 晴雯见宝玉呆呆地 一头热汗 , 满脸紫胀 , 忙拉他的手 , 走回怡红院中。 袭人一见便慌 了手脚 , 初时以为是“时气所感 , 热汗被风扑了”。 及至见宝玉眼珠 发直 , 口角流津 , 给他枕头便睡 , 扶他起来便坐 。 倒茶便喝 , 就慌作 一川了 。 李蟾姥来了问话 , 摸脉 , 掐人中也不起作用 , 便大叫“可了 不得了 ”“ 呀 ”的一声 , 大哭起来 , 竟至捣床捶枕说 “ 我白操了一世 的心了尸贾母则气极败坏 , 大骂紫鹃 , 以至“ 眼内冒火 ”。 林黛玉更 是比 自己身染沉病还着急 , 哇的一声 , 将腹中之药 , 一概呛出 , 抖肠 搜肺 。 炽 胃扇肝的痛声大嗽了几阵 , 一时面红发乱 , 目肿筋浮 , 喘的 抬不起头来 。 贾宝玉听到林之孝家的来了 , 便又触动了那根最敏感的神经 , 以为林家的人接黛玉来了 , 忙叫把林家的人都打出去罢 , 于是又不 许除林妹妹之外的人姓林 , 及至看到金西洋 自行船 , 便说 “ 那不是 接他们的船来了 , 湾在那里呢 ’’袭人把船给他 , 他就掖在被中 , 笑 道 “ 这可去不成了 ”这种种表现 , 都有些痴狂 , 已经是非正常意识 状态了 , 比起清醒时的性格刻画 , 应属虚的描述 , 但引出无数实的 ‘洲 楼梦 》语言艺 术国 炭 情感 。 贾宝玉对林黛玉的情感 、 已经达到了多么真挚 、 浓郁 、 多么 诚恳 、 炽热的程度 而虚后生出的贾母的老祖宗爱宝玉骂紫鹃众协骄 , 横气势 , 林黛玉的发 自肺腑的苦痛 , 晴雯 、袭人 、 紫鹃 、 李婚塘诸人 的情感 , 无不表现出 自己的性格 , 体现出情感因素的差异 语 言艺术中的虚与实 , 还表现在情节上的暗示 , 使情节有机联 系起来 , 并节省了大量的笔墨 。 虚实的交并使用 , 使语言的表现力 大大增加 了 。 三 雅俗相谐 《红裕梦 语 言大海里 , 既有高雅的龙头巨祛 , 也有随风轻摇的 小石 丹 。 在贡族生活灼琴棋书画中 , 也不时插人一些农民生活的 科 浑 , 在 冬酒风唯灼场摘中 , 也有薛蟠那粗俗舰表演 。 更突出彝 ’了 是 , 雅 与洛 己经戊为对立 为统一 休 。 大岌园明明是个花园 , 为了使共雅俗共赏 、 得 自然之趣 , 离世 俗生话更近 , 便描绘 出一幅“ 稻花香里 说丰年 ”的稻香村郊图来 。 贾政 · 子们整天谈经讲诗 , 凤雅儒 士风度可见 , 但一次贾政考查 宝玉 决书情况时 , 李贵便说读到“ 荷叶浮萍 ”了 , 利用飞 白修辞格 , 造成 、 种喜别嵘头 , 及示生活的真实美 。 汀 一 清 ‘ 口 , 作 者写泣 贾宝玉去林黛玉房中探视 , 怕黛玉刚吃 完祝 , 炸出病来 , 便把黛玉推醒 。 两个歪在一个床上头 、 宝玉便闻 裕一股幽香 , “ 却是从黛玉袖中发出 , 闻之令人醉魂酥骨 。 ”宝玉一 把戈将黛玉的袖子拉 注 , 要瞧笼着何物 。 黛玉便解释 , 冬寒十月 , 谁还能带什么呢 。 后来 , 黛玉想 。 也许是柜子里头 , 把衣服熏染的 , 但宝玉却觉此香非同一般的“ 香饼子 、 香球子 、 香袋子 ”的香 。 因 此 , 引出黛玉两次敲锣边 。 红楼梦学刊 · 一少 五年第三辑 黛玉 冷笑道 “ 难道我也有 汁么 ‘ 罗汉 ’‘ 真人 ’给我些香不 成 便是得 了奇香 , 也没有杀 哥哥亲兄弟弄了花儿 、 朵儿 、 霜 儿 、 雪儿替我炮制。 我有的是那些俗香罢了 。 ” 林黛玉因听宝钗说 , 一个和尚给她一个方子 , 制成“ 冷香九 ” , 以治病 , 所以就借此对宝玉“ 见姐姐忘妹妹 ”进行冷嘲热汉 。 “ 我有 奇 香 , 你有 ‘暖香 ’没有 ’’贾宝玉这时还不理解 , 黛玉点头叹笑道 “ 蠢才 , 蠢才 你有玉人家就有金来配你 人家有‘冷香 ’ , 你就没有 ‘暖香 ’去配了”宝黛爱情时时受着“ 金玉 良缘 ”的冲击与或胁 , 因此 , 林黛玉在爱情试探中 , 总是寓深情于玩笑之中。高尚的感情 , 却表现 为尖刻的世俗戏谑 , 因此 , 雅与俗的高度融合 、 使语言表现得更含 蓄 、更耐人寻味 。 在经过两人的一番 口舌之后 , 宝玉又讲了一个耗 子精偷香的故事 , 把黛玉编进故事里 。 宝玉把黛玉比为小耗精 , 想 变香芋 , 反到变成了一个美貌小姐 , 最后众耗都说变错了 , 小耗现 形笑道 “ 我说你们没见世面 , 只认得这果子是香芋 , 却不知盐课林 老爷的小姐才是真正的香玉呢 ”。 在这理俗的故事中 , 却又蕴含着 宝玉的 卜 一片深情 , 因怕黛玉睡着 , 才想了这一个逗笑的办法 , 而且 又扣上前文黛玉身上有“ 香味 ”的正题 。 第二十八回 , 冯紫英邀请了宝玉 、 蒋玉菌 、 云儿 、 薛蟠等人饮 酒 , 席间宝玉想了一个点子 , “ 发一新令 ” 如今要说悲 、愁 、喜 、乐四 字 , 都要说出女儿来 , 还要注明这四字原故 , 说完了饮门杯 。 酒面 要唱一个新鲜时样曲子 酒底要席上生风一样东西 , 或古诗 、 或旧 对 、 《四书 》《五经 》成语 。 ”这一下 , · 便使每个在场的人都对 个人的爱 好 、 志趣 、对潜在情慷进行倾吐 , 对过去的生活进行回忆 。 贾宝玉的酒令 , 处处替“女儿 ”着想 , 不失为大观园女儿国保护 妥 《 乡工楼梦 》语言艺术四谈 种的身份 。 对女儿的喜乐 , 只是很肤浅地进行了外在的描绘 , 而对 悲和愁的因素 , 却进行了深刻地挖掘 , “青春已大守空闺 ”、“悔教夫 婿觅封侯 ”都表现了宝玉站在“ 女儿 ”一边 , 为她们的命运 、 遭际着 想的一面 , 同时也表示了 自己对“ 觅封候 ”的厌恶心理 。 贾宝玉那 演唱的时鲜曲子 , 则把 自己对爱情的忧愁 , 刻画得淋漓尽致 , 那“ 青 山隐隐 , 绿水悠悠 ”的相思 , 深情而绵缈 , “ 剪不断 , 理还乱 ” , 毫不做 作 , 非常挚诚 。 而酒底的“ 雨打梨花深闭门 ” , 虽是宋代两个词人用 过灼 日句 。 但也恰中宝玉此时的心境 。 虽雨打梨花 高门深闭 , 令 人春困 , 使人沉闷 , 却 也关不住满园春色 , 更关不住爱的大门 。 薛蟠的酒令 , 则有如一幅漫画 , 三笔两画便勾勒出一个粗俗的 呆霸王的睑谱 。 这个只会皮肤滥淫的混账 , 把女儿的命运视同儿 戏 在他的灵魂深处 , 除了男女的性关系外 , 再没有一点高雅的爱 好和志趣 。 不知他从哪里听来了一句 ,’同房花烛朝墉起 ” , 但用得 与“ 乌龟 、 大马猴 ”又是那样别扭不谐调 。 令人讨厌的酒令 , 把薛蟠 丑陋 、 卑俗的灵魂彻底暴露了出来 , 难为他出生在富贵皇商家庭 , 竟连中国传统的文化 , 一点也不沽 , 但对人从动物进化的本能 , 却 能“ 发扬光大 ” , 敢于放到酒桌上 , 赤裸裸地描述 。 酒底“一个蚊子 哼哼哼 , 两个苍蝇嗡嗡嗡 ” , 更令人恶心透 了。 实际 , 薛蟠除了人的 皮囊之外 , 究竟比蚊子 、 苍蝇强不了多少 , 难怪他的兴趣竟如此 低贱 ‘ 《红楼梦 》以描绘贵族公子 、 小姐的琴棋书画 、 凤月诗酒闻名 , 也以描绘大观园的山光水色闻名 , 写了一个薛矫反令人耳 目一新 。 在这里 , 正好说明曹子追求语言雅俗相谐的问题 , 因为生活本身就 是高雅与理俗 , 当然也有粗俗的结合体 , 薛蟠不过是粗俗的代表 。 如果没有对孔和恶的鞭挞和恨 , 人们就不会对美和善有那么强的 追求和爱 。 红楼梦学刊 · 一九九五年第三琳 四 形神相和 中国绘画史上 , 对形与神的要求是“ 神似 ”重于“ 形似 ”。 曹子 则得美术史的艺术真谛 , 发扬光大 , 追求形神相和 , 形神兼备 。这在 语言艺术方面 , 就表现在对人物的肖像 , 不光进行静态刻画 , 还着 重表现人的凤采 , 人的神韵 , 甚至在人的眼神里 , 反映出复杂的内 心世界 。 也表现在人物的语言的描述中 。《红楼梦 》的人物语言 , 毕 肖其身份 , 同时也反映了人物的见识 、趣味和性格 。 在人物的生活 环境描写中 , 作者也深得形神相和之理趣 , 不单单写出环境的独 特 , 最重要的竟能使环境 、 景物与人的精神世界十分和谐熨贴 , 真 可谓出神人化 。 第三回 , 是人物肖像描写最集中的一回 。 《红楼梦 , 很多重要 人物 , 都是在这一回进行肖像描写 、从而介绍给读者的 。 比如对探春的描绘 。 单说“ 削肩细腰 、 俊眼修眉 ” , 就可以看出 探春的聪明秀气 , 再加上“顾盼神飞 ” , 则探春的机敏 、 睿智和 灵巧 都在这眼神中流露了出来 。 更何况 , 探春与诸春不同的是 , 她还满 有诗才雅好 , 胸中自有千丘万壑 , 所以作者又形之以“ 文彩精华 ” , 这既可理解为探春的外在的美貌 , 也可以理解为内才在外貌方面 的表露 。 王熙凤是黛玉进贾府最后见到的主要女亲戚 。 这是作者的巧 安排 , 因此才有足够的时间供王熙凤表演 , 也才有充分的笔墨对她 进行大笔浓深的刻画 。 作品中 , 王熙凤的肖像是通过黛玉的眼睛 所见来刻画的 , 因此就更能体现出王熙凤的神态 , 更赋实在感 。 这个人打扮与众姑娘不 同 , 彩绣辉煌 , 恍若神妃仙子 ⋯ 嗽 红楼梦 》语言艺术四谈 · · 一 双 丹凤三 角眼 , 两弯柳叶吊梢眉 , 身量苗条 , 体格 风 骚 , 粉面含春威不 露 , 丹唇未启笑先闻。 这里 , 作者只抓住凤姐的眉眼和神态 , 重点刻画 。 “ 丹凤眼 、柳 叶眉 ”似乎是中国约定俗成的美女的模式 , 不足为奇 , 难得的是作 者写出的是美而威的肖像 、“ 丹凤 ”加三角 , “ 柳叶 ”加吊梢 , 无疑给 人以“ 美则美矣 , 但也利害 ”的印象 。 这肖像与王熙凤的性格是完 全协调一致的 。王熙凤虽然没文化 , 只会“世俗取笑 ” , 但她竟“ 少说 也有一万个心眼 子 ” , “十个会说话的男人也说不过她 ” , 偌大的贾 府 , 她竟能以十八九岁的小小年纪 , “ 威重令行 ” , 好生了得 最后一 句更把王熙凤善于伪装 、 外美内恶的笑面虎神态刻画得入木三分 。 一般说 , 一个人的内心世界 , 是可以通过外貌表现出来的 。 因 此鲁迅说 , 写人莫过于写眼睛 ,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 头发描写得怎 样细 , 也对人的心理活动起不了什么作用 。 好的肖像描写 , 不光让 人感到人物是一个整体 , 更能令人如见栩栩的生态 , 能够感觉到人 物的喘息 , 顾盼 、喜怒哀乐爱恶 。 《红楼梦 》的 肖像描写就做到了这 一点 。 《红楼梦沙的人物语言描写 , 不仅时时处处注意个性差异 , 更主 要是不忘通过语言反映人物的追求方向 , 人物的思想本质 。 这些 语言有时往往不合常情 , 有时又表现为深思熟虑的家常话 , 这就更 说明作者在语言方面追求“ 神似 ”的艺术用心 。 第二回 , 冷子兴向贾雨村介绍荣国府时 , 曾提到宝玉的一句孩 子话 “ 女儿是水作的骨肉 , 男人是泥作的骨肉。 我见了女儿 , 我便 清爽 , 见了男人 , 便觉浊臭逼人 。 ”这话粗看不免觉得太傻气 , 但是 统观全书 , 这正是传神之言 。 贾宝玉一生主要事业就 是“护 法 群 钗 ”。 他对女儿的特殊感情 , 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 , 是有非常积极 绍分 红楼梦学 哆· 一九九五年第三辑 和进步作用的 。 这是对“ 男尊女卑 ”的抗议 , 是民主 自由的呼声 。 而贾宝玉的奋斗 目标 , 也是为女儿争地位 , 争平等 、 争 自由 。 当时 统治社会的是男人 , 他们留意孔孟之间 , 委身仕途经济之道 , 因此 宝玉的尊女恨男 , 是有深刻社会内容的 。 三十五回 , 宝钗奉承贾母道 “ 我来了这么几年 , 留神看起来 , 凤 ’ 头凭他怎么巧 , 再巧不过老太太去 。 ”这句话宝钗说得非常 自 然 好似随随便便说出来的 , 但这是酝酿好久的一句话 。 这句话包 含着宝钗良苦的用心 , 我们把宝钗的前后作为联系起来分析 , 才能 得到较完满的解释 。薛宝钗进京原是为了充任才人赞善之职的 , 后 来看进宫的机会没有了 , 便又窥视起宝二奶奶的宝座来 。她遇到强 有力的对手林黛玉 , 并且这时宝黛爱情已经发展到公开化的程度 , 但她明白 , 宝玉的婚姻只有贾府的老祖宗 —贾母才 ‘ 最有发言权 , 那么她就百般向贾母献媚 。 偏贾母有人的共同劣根性 , 爱听奉承 话 , 对溜 、 ’ 拍与无聊的捧屁 , 不但不烦 , 反而听后心神俱快 。 宝钗听 说贾母爱看热闹戏便点《西游记 》 , 看到贾母老无牙喜欢甜软食品 , 她便也说喜欢甜软东西 。 这一句家常话 , 其实正好传的是宝钗见 凤使舵 , 能溜会拍的神 。 《红楼梦 》的形神相和 , 还表现为作者能够把人物的精神世界 与 自然环境 , 人物的命运遭遇与景物结合起来 , 达到高度纯净的完 美境地 因为 , 人总是按照 自己的审美个性去改造环境 , 同时也总 是喜欢把 自己欣赏的艺术品用来装饰自己的居室 , 那么 , 一个景 物 , 或一种陈设 , 是能够传达主人的精神信息的 。 四十回 , 贾母众夫人携刘姥姥欣赏大观园 , 来到探春的屋里 , 便把探春的居室向读者介绍了一番 。 作者首先强调“探春 素 喜 阔 朗 ” , 然后才不断向人介绍起屋里的陈设景物 希望有广阔的空间 , 驰聘 自己的才华 , 所以三间屋竟不隔开 喜欢书法绘画 , 屋里有数 《 红楼梦 , 语言艺术四谈 十方宝砚 , 笔海内水笔如树林一般 , 墙上挂大幅米襄阳《烟雨图 》 , 两幅颜鲁公墨迹 而屋里的陈设一切都是放大的 地上放的是梨花 大理石大案 , 那一边是斗大的妆窖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珠儿 的白菊 。 案上设着大鼎 , 左边紫架子上放着大观窖的大盘 , 盘盛数 十个 娇黄玲珑大佛手 。 连探春的床也是高大的‘拔步床 ”。 这些景 物陈设都强调大方 , 其实探春的心胸亦如此 , 她 曾向宝玉说过 , 我 若是个男人 , 早出去干一番了 胸襟 ’一 阔 , 才华横溢 , 与这居室的安 置是多么和谐一致 我们仔细观察《红楼梦 》里的景物描写 , 便会发现 , 曹子以景物 传人物之神 , 是颇有功力的 。 比如 , 秦可卿的屋子突出了一个“艳 ” 字 , 一切陈设都有一段“ 淫艳 ”的典故 薛宝钗的衡芜院以及室内陈 没 , 突出的是一个“ 冷 ”字 , 一切都素得令人吃惊 黛玉的潇湘馆则 强调一个“ 幽 ” ‘ 宇。 这一切 , 都是作者把景物与人的精神世界 , 人的 外形与内质紧密结合 , 恰到好处地艺术处理的结果 。 《红楼梦 》的语言艺术 , 是深得辩证法机趣的 。 我们不过是择 其只鳞片爪 、 艺海拾贝而已 。 曹子炉火纯青的语言描写艺术 , 象生 活一样 , 好象没有成文的章法 , 但又有其内在的必然规律 。 来源于 生活 , 毕肖生活 , 但仔细咀嚼 , 却又有如“ 大橄榄哭, 味道远远高于生 话的浓度 。 这些语言象生活一样质朴 、 白然 , 却又是生活中美的集 合 , 是用生活 的原料酿造的醇酒 , 清冽醇香 , 令人心旷神怡 , 使人心 动神摇 。 真是百读不仄 , 余香满 口 , 虽掩卷遐思 , 也饶有韵味 。 责任校 对 孙玉 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