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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哈顿猎杀曼哈顿猎杀 第一部 他们能改变头上的天空, 却改变不了一颗游荡的心。 注1——拉迪亚德?吉卜林,《土生土长的人》 为什么我经常在这里见到你的容颜, 你的眼睛就像两盏玛瑙灯笼—— 一直亮闪闪, 挂在牙膏和头皮屑广告下面。 注2——哈特?克莱恩,《隧道》(纽约地铁杂志) 1 很久以前,一只雕盘旋在兔子洞上方高高的天空中,时不时地俯冲下来,落到地上一株挂着成熟浆果的树枝上,然后又展翅飞到高高的空中。 兔子看着雕,判断着雕飞得有多高,以计算是否有足够的时间离开洞穴,摘到浆果,然后返回洞穴,而不被雕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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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哈顿猎杀 第一部 他们能改变头上的天空, 却改变不了一颗游荡的心。 注1——拉迪亚德?吉卜林,《土生土长的人》 为什么我经常在这里见到你的容颜, 你的眼睛就像两盏玛瑙灯笼—— 一直亮闪闪, 挂在牙膏和头皮屑广告下面。 注2——哈特?克莱恩,《隧道》(纽约地铁杂志) 1 很久以前,一只雕盘旋在兔子洞上方高高的天空中,时不时地俯冲下来,落到地上一株挂着成熟浆果的树枝上,然后又展翅飞到高高的空中。 兔子看着雕,判断着雕飞得有多高,以计算是否有足够的时间离开洞穴,摘到浆果,然后返回洞穴,而不被雕抓住。 第二天,那只雕又俯冲下来,然后从挂着浆果的树枝上飞走,只不过这次雕落下来的时候,离兔子洞比上次远了一点点。兔子又看着雕,发现雕在高高的、晴朗的天空盘旋着,离它很远,于是兔子又一次摘到了浆果,然后安全地返回了洞穴。 就这样,七天过去了,兔子的胆子一天比一天大,离开洞穴的距离一天比一天远。而那只雕只是在兔子上方高高的天空中盘旋着,在灰蓝色天空的映衬下,显得那么渺小。于是,兔子认为这些浆果是上天赐予它的一份礼物。但是,兔子也没有忘记,雕毕竟还是雕,作为兔子,对雕还是要心存戒备。 第八天,挂着浆果的树枝离兔子洞依然很远,但是兔子看着天空中的雕,觉得雕那么小,在兔子小心翼翼的眼神中,那只雕就像是一粒尘埃,似乎不会对它造成任何威胁。 但是,兔子离开洞穴后,那只雕突然变大了。兔子这才看清,原来那并不是一只雕,而是一只鹰。这只鹰之所以看上去飞得很高,是因为它比兔子经常见到的雕体型小。等到兔子意识到这一点,已经太晚了。现在没有时间返回洞穴藏身了。 在这个世界上,一条永恒的真理就是:弱肉强食。由于意志力的强弱不同,所以才有生命力强弱之分。兔子心中对此非常清楚,于是待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了。 那只鹰从空中俯冲下来,展开翅膀,越来越宽,把太阳都遮住了,天空一片黑暗。它的爪子就像利刃一样扎入兔子的后背,然后抓起尖叫着的兔子,飞了起来,越来越高,飞入比 1注1:英国小说家、诗人,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 2注2:美国诗人。 黑夜还要黑暗的天空里。兔子的尖叫化成了风声,而那只鹰拍打着巨翅,那巨大的声响就像即将来临的暴风雨中隆隆的雷声。 很久以前,的确发生过这些事情。 2 现在,纽约 打开公寓门锁的时候,薇拉?多克斯告诉自己一定要忍耐。 她在纽约才待了一个月多一点。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她已经在航空杂志《国家旅游》上发 关于同志近三年现实表现材料材料类招标技术评分表图表与交易pdf视力表打印pdf用图表说话 pdf 了一篇文章,另外还写了一篇短篇小说,卖给了一家全国发行的悬疑杂志。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她在俄亥俄州立大学得到的艺术硕士学位。她对自己说,不用很久就会有钱支付房租了,再也不必去饭店当服务员了。 门厅有一面镶了框的镜子,是她从跳蚤市场上买来的。她在镜子前停下脚步,把头歪向一边,为书的封皮拍一张宣传照。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一头红色头发,微笑着,非常迷人。她的颧骨挺宽,长得就像模特一样,眼睛深棕色,鼻子微微上翘,下巴长得很有力,而且还有一点凹陷。她咧嘴笑的时候看上去很聪颖、充满自信。 她想,现在看上去挺聪明嘛。 这就是她想要的那种著名作家的面容,为了拥有这种面容,薇拉经常进行练习。 当个小说家,这个职业真的很让她向往。她卖掉的那部短篇小说将为她的第一本书打下基础。这本书是一本悬念小说,背景就是这个对她来说崭新的城市——纽约。 她来自一个小城镇,对纽约这座大城市里每天进行的狂风暴雨般的活动非常向往,也非常喜欢这个城市通宵达旦所充溢的活力。这里有剧院(当然她去不起),有那么多的熟食店和街头摊贩,有那么多的游客在这里游览,欣赏让他们出神发呆的城市风景。除了地面上的城市,还有地铁站形成的地下城市。这里会有人唱悲伤的歌曲,有时候也会碰上危险的人物;这里有穷人,也有富人,富人与穷人擦肩而过,穷人也会变成富人;这里就像是一个大漩涡,里面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种族、各种各样的宗教、各种各样的社区、各种各样的语言,还有各种各样多变的生活。这一切,都让她感到兴奋。薇拉知道,在这里能找到创作的灵感,能写出伟大的作品。薇拉相信自己会找到灵感,她这个人对自己总是信心满满。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自信,迄今为止谁也无法给出让她满意的解释。 薇拉把短篇小说和文章投出去之后,总是充满了希望,觉得它们肯定能发表。如果这个希望变成了现实,她就能支付下个月的房租了。她住在一个叫“地狱厨房”的廉价公寓里,里面连电梯都没有,但是她还是渐渐喜欢上了这里。 薇拉觉得自己运气不错,幸福生活的画卷正在为她打开,只是生活中缺少了一样东西,那就是爱情,那种浪漫的爱情。 她对自己说:不要绝望,爱情会来的。 她解开慢跑鞋的鞋带,用力把脚抽了出来,然后用脚一踢这双用合成材料和帆布做成的灰颜色的鞋,鞋撞到墙上,弹到了一边。然后,她赤着脚走到床边的梳妆台前。梳妆台放在一个印有中国画的屏风后面。这块屏风由三块屏组成,在这个狭小的公寓里做隔断用,在公寓里隔开一小块空间,从那里可以进入盥洗室。盥洗室里有很多水管,但没有包上,就那样裸露在外,薇拉就用其中一根水管做挂衣杆。她从衣橱底部拿出一件衣服——这是一件样式简单的黑色衣服。在纽约,似乎每个女人都有一件这样的衣服,她们相互之间好像在比赛,看谁穿得好、把衣服装点得更漂亮。薇拉有一双高跟无带女鞋,虽然穿着不太舒服,但是很耐穿,今晚正好配这件黑色衣服,另外再披上一条白色围巾,戴上一条白色的珍珠项链,挎上一个普拉达包。虽然这个包是她从街头小摊上买的冒牌货,但是跟她的打扮很相配。她有 一头齐肩的红色头发,颜色很深,几乎快成红褐色了,让她看上去有一种奇特的魅力。她的脸色并不苍白,这跟很多别的红发女士不一样,因为她们的脸色往往显得苍白。她的眼珠也很漂亮,黑中带点绿。当然,她虽然美丽,但并不是那种令人销魂的美。但是,穿上这身黑衣服,她就可以跟别人比拼一下,她相信自己获胜的几率很大。 只不过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这个机会。 她脱下褪色的牛仔裤和纽约扬基队T恤,然后脱下在梅西百货公司买的内裤,赤着脚,走进公寓一角的浴室,站在狭小的淋浴间里。 今天晚上可能机会就来了。今天晚上,今天晚上„„这些词在她脑海中变成了一首优美的歌曲。 这首歌是从哪里来的,她在脑海中搜寻着。 啊~是《西区故事》里面的歌曲。这是一部很棒的音乐剧,是根据《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改编的。这两个人是世界上最完美的恋人。 啊~《西区故事》。 薇拉调整了一下陶瓷水龙头把手,听到把手发出吱吱的响声。然后,她站到了水龙头喷下的水中。 她拿起一小块光滑的椭圆形的香皂,开始唱起歌来。她知道,在这个夜晚,在公寓外面,这个城市的心脏就和她的心脏一样,也在有力地跳动着,等待着无穷无尽的奇迹出现。 今天晚上,今天晚上„„ 3 周围一片黑暗。身上到处疼痛。 我在什么地方, 薇拉挣扎着抬起头,环顾四周,这时觉得脖子后面一阵剧痛,就像被什么动物的爪子牢牢地抓住了一样,于是,她的头又耷拉了下去。 耷拉了下去, 这时候她才意识到,她的手腕和脚踝被什么东西绑住了,身体吊在半空中。她的脑海中一下子闪现出以前看到的大型动物死亡的情景,它们失去了生命的头就是这样耷拉着,被猎人们用几根平行的棍子扛着。只不过现在她并没有被人扛着,而是一动不动地吊在那里。她明白了,脖子后面感到剧痛是因为脖子上的肌肉痉挛了,另外,因为头朝下吊着,身体的重量拉得手腕和脚踝都很疼。周围一片漆黑,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 血液涌向了她的头部,她感到耳朵后面一跳一跳的,非常疼痛,几乎难以承受。她想要问周围有没有人,出了什么事,但是却张不开嘴。有什么东西,可能是胶带吧,封住了她的嘴唇,使她张不开口。她费力地想要分开嘴唇,但是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呻吟,又好像是呜咽。她又发出了可怜的叫声。周围一片黑暗,寂静无声,身上又疼痛无比,这个时候只要能有点声音也好啊。 她又一次试图抬起头,但是觉得头太重了,好像有一千磅重。 她刚一想动弹,就又感到了刀刺一般的疼痛,也让她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 在昨天晚上的情色派对上,她跟一个男人喝了几杯酒„„这个男人皮肤有点黑,长得挺英俊„„穿得挺好,上身是一件灰色运动上衣,下身是一条黑色的裤子„„扎着一条红色领带„„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就是那种人们经常说的圆滑的样子。 他叫什么来着,薇拉使劲想着,想要想起他的名字。 他说过叫什么名字吗, 有亮光~ 亮光刺得她眼睛什么也看不清,她不自觉地紧紧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薇拉眯缝着眼睛,终于看到了下面的地板。地板上面是粗糙的木板,一块又一块地朝着一个方向堆过去,与从另一个方向堆过来的木板搭在一起。她的手腕被人用粗绳子绑了起来,因为血液不能循环,她的手指头都发白了。她挣扎着想看看脚踝和双脚——是不是跟双手一样发白了——可是无论怎么动都看不到双脚,但她看到了几个长长的荧光灯,每个灯里面都有两根耀眼的荧光灯管。这里一定有很多荧光灯,所有的光线都是从那里发出来的。除了亮光,她还听到荧光灯发出的微弱的、细碎的嗡嗡声。 薇拉感觉自己能够略微抬起头来了。她刚刚意识到这一点,就觉得脖子根又有一阵疼痛袭来,她的头就又垂了下去,就那样耷拉着,与细细的脖子形成了一个锐角。 但是趁着脖子上的疼痛还可以忍受,她还是设法把头略微转了一下。她看见自己好像是在一个很大的地下室里,周围是灰色的水泥墙,还有一些木制的支撑梁,暖气管道和水管都裸露在外,圆圆的管子上挂着一些保温材料碎片,让管子看起来奇形怪状,仿佛钟乳石。 那些材料是石棉吗,可能会有危险。 薇拉觉得身上疼痛难忍,于是就不敢轻易扭动了,只是眨眨眼,挤掉眼泪。 她察觉上臂和双腿上没有裹着衣服的感觉,便瞥了一眼自己,据此她知道自己身上现在一丝不挂。 这一切都是谁干的——他叫什么,我要知道他的名字,这样我就可以乞求他,让他别再折磨我——或许是这个人在她的饮料里放了什么东西,然后就发生了这一切。她喝了这种东西之后就晕了过去,等醒了之后,才发现自己被弄到了这个地方,手腕和脚踝被人绑了起来,吊在这里,就像是„„她不想知道或者不愿去想自己吊在这里像个什么东西。 泪水又一次涌了上来,顺着太阳穴,顺着头发流了下去,让她感觉痒痒的,就好像有人在跟她开一个痛苦的、令人厌恶的玩笑。 她看到了有人走动,虽然因为疼痛她的视线有点模糊,但是她看到了,这个男人就是昨天晚上跟她一起喝酒的那个人。看到这个人后她并不吃惊。这一切都是他做的,他必须为此负责。 这个男人朝她走了过来,身上也是一丝不挂,就像是梦中的一个人影。只不过这并不是梦。薇拉只能祈求这是一个梦,祈求自己再一次醒来的时候,躺在自己公寓里的床上,平安无事。 但是当她看到这个男人手里拿着一把刀的时候,心就怦怦地跳了起来。她想要挣扎,但只能是蠕动一下身体而已。她感觉自己的胳膊和双腿被拉得很长,就像是没有生命的紧绷绷的电缆一样,被吊在半空中。 她看到这个男人的阴茎竖了起来,接着他把刀子伸了过来。薇拉觉得他一定是割断了绑在横梁上吊着她手腕的绳子,因为她的上身突然垂了下去。 她在上身往下掉的瞬间收缩了一下身子,要不然头就会碰到坚硬的地面,非碰破不可。 但是她的身体就像一个钟摆晃来晃去,轻轻地旋转着。每转一次,她的头发都擦着了地面。现在,虽然她的两只手腕被绑在一起,但是她的胳膊可以动了。她把胳膊伸到头顶——她是头朝下的。手指甲摩擦着水泥地板,但是她没有疼痛的感觉,只感觉麻麻的木木的。 就在她晃来晃去的时候,她看到下面有个圆圆的东西,那是一个排水沟的盖子。 她想要让自己的身体停止晃动,就又用麻木的指尖摸着地面,听着指尖和地面的摩擦声,感到自己的指甲都翻了过去,还摸到了地上自己流下的泪水。她身体的所有重量都集中在脚踝,要是她的身体能不再晃动,她就可以用指尖扶着地面,这样就可以分担一下身体的重量,减轻脚踝的疼痛。现在,她的身体虽然在晃动,但晃动的弧度越来越小了。那根绳子一定是勒进了她的肉里,因为她能感觉到有种暖暖的东西从小腿上一滴一滴流下来,流过她的膝盖,顺着大腿内侧流到胯部。 是血~ 绳子一定是深深地勒进了脚踝。她的脑海中一下子闪现出脚踝那里的肉扭曲、破损的样子。 哦,天哪~ 她觉得脖子右边突然有一阵火烧火燎的感觉,然后左边也烧了起来。她看到了一把血淋淋的刀,知道这个男人用刀割了她的喉咙。 她想,这不是我的喉咙,肯定不是。 接着,她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现实,这就是她的喉咙。于是她举起胳膊,用手指摸着喉咙,感觉到了暖暖的血液,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等到她听到自己的血一滴一滴地流进排水沟里的时候,她一下子陷入了真正的恐惧之中。她的生命正在流逝,她在这世上余下的时光,还有其他所有的东西,都正在一点一点地消失。 她感到恐慌,用鼻子用力吸气,还想尽可能把手抬起来,撕掉嘴上的胶带。她吸了一口气,想要发出一声尖叫,但是吸入的全是血液。 薇拉的身体晃动着,划着弧线,犹如钟摆,渐渐的,弧线越来越短。期间,男人耐心等待着,直到钟摆几乎停止了摆动,才割断了她脖子上的那根大动脉。 然后,这个男人观察着薇拉。 就这样一直观察着。 就在薇拉想要尖叫的时候,他割断了她紧绷的喉咙。 薇拉的身体还吊在排水沟上面的横梁上慢悠悠地晃动着,划着小小的椭圆,最后一动不动了。她死了。 薇拉死后,这个男人冲了个澡,穿戴齐整,关上灯,离开了地下室。 过了几个小时,这个男人又回来了一趟,看看薇拉的血是否已经淌尽。 4 纽约市警察局退休凶杀案侦探弗兰克?奎因开着车,专注地看着前方。他汽车的前灯因为用的时间太长了,发出的光并不明亮,所以他什么也看不清楚。不过还好,不需要开得那么快。 他开的这辆林肯城市轿车经过路上一个弹坑大小的坑时猛烈地颠簸着,吱吱嘎嘎地叫着,他当时都想到了是否已经把他的一颗牙齿给碰掉了。他从烟灰缸上拿起那支抽过的古巴雪茄,用力地咬在嘴里,权且当做一个牙垫,至少能在上颌与下颌相碰的时候缓冲一下。 他知道抽雪茄对身体不好,所以曾经差点把烟给戒了,但是古巴雪茄的诱惑力太强了。之所以不能抵挡这种诱惑力,部分原因或许是这些雪茄都是非法走私进来的,而他过去是个警察,正好有此便利弄到这种雪茄。 他微笑着,心里清楚自己再也不是过去的那种警察了。他一直认为平时犯点小错可以预防犯大错,所以弄点雪茄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注a奎因一边心里默默地咒骂着百老汇大道上的交通状况,一边开着他的大汽车,往北 3注1:曼哈顿的街道有大道(Avenue)和街(street)两种命名方式。大道通常为南北向,街通常为东西向。 注b朝着位于西75大街上的他住的公寓开去。他把车窗玻璃都升了上去。车上的空调嗡嗡地叫着,抵御着外面夏季夜晚的热浪。汽车上一直有金属碰撞发出的轻微的震颤的声音——或许是风扇马达的轴承出了毛病。奎因心里暗暗记下这个问题,等以后进行检查。在这个季节,要是车上没有空调,那可够让人难受的。 绿色信号灯亮了起来,拥堵的车流开始往前涌动。靠路边的一串汽车加起速来,猛地向右转弯,开到了十字路口上,涌动的车流出现了一段空白,奎因的汽车前面的路面上空荡荡的,没有别的车辆,于是他利用这个机会,一踩油门,车速达到了四十五英里左右——对于曼哈顿大多数的街道来说,这个速度已经算是够快的了。 奎因现在感觉很好,于是喷出一口雪茄烟雾,差点笑了出来。他今天晚上跟纽约市警察局五个已经退休或即将退休的警察打牌,他的运气不错,赢了一百多美元。他们打牌的筹码并不高,所以他也算是个大赢家了。最后一局牌正好打到十点,大家虽然都同意说不打了,但是除了奎因,其他每个人都感到不怎么快活。而奎因呢,如果他打牌比别人赢得多,总是感到非常得意,虽然就他的打牌水平来说,能赢完全靠的是运气。尽管如此,在人生的这个阶段,无论什么时候,只要能赢,他就愿意。 汽车左边的后视镜里有明亮的灯光闪动,这是跟在后面的汽车的前灯射来的灯光。他的车虽然速度挺快,但是后面跟着的汽车还是赶了上来。奎因眯着眼睛看了看后视镜,但是看不到什么情况。车里的烟雾很重,把车窗弄得模模糊糊,他都看不清外面了。 这些烟对我的肺有影响吗, 虽然看得不清楚,但是看了一眼他就知道后面的车离他已经非常近了。 只要发现有别的车跟在后面,奎因总是很生气。他又踩了一脚油门,速度达到了五十英里。 几乎一瞬间,汽车里面的黑色皮革内饰上到处闪耀着红色的灯光,让他很难看清外面的情况。 奎因很生气,就踩了一脚刹车,把速度降到每小时十英里左右,然后从挡风玻璃那儿使劲往外看,想在路边找到一块可以把车拐进去停下的地方。 然而似乎没有什么地方能停车。 该死~他心里骂道。他正打算把车并排停在路边的汽车旁边,这时正好一辆出租车从他前面开了出来,然后开走了,给他腾出了一个空位。奎因把车开到紧靠路边的地方,这才看到那儿有一个消防栓。他明白了,在拥挤的城市中的某个地方能有一个停车位,唯一的原因就是这里有个消防栓。虽然他知道停车挡住消防栓是违法行为,但他还是把车停了下来。 要是有火灾,我就把车开走。 车里反射的红色灯光更耀眼了,一辆警车在他车后停了下来,挤住了他的汽车,车身与他的车身保持着一定的角度,警车的前灯照得奎因睁不开眼睛。他把汽车往前挪了几英尺,尽可能给后面的汽车多留些空间。 在这种情况下,奎因很清楚该怎么做,所以他继续坐在汽车里面,没有乱动,双手高高地放在方向盘上,好让警察看见他的手。同时,他的眼睛观察着后视镜里的情况。从后视镜里他模模糊糊地看到,他的汽车后面红色的警灯在不停地转动着。他看到警车两边的门打开了,几个黑魆魆的影子爬了出来,朝他的林肯车走过来。在闪烁的警灯灯光中,他们走得好像挺快。 这事不需要费多少时间就能搞定。他或许认识里面的一两个警察,他们或许也认识他。 4注2:第五大道将曼哈顿分为东城和西城。同一条东西向的街,在第五大道以西则冠以“西”,以东则冠以“东”。 这样,他就能跟他们说说话,很轻松地逃掉罚单了。在纽约市警察局里,奎因是个很受尊重的人,有时候他甚至听到别人说起他来时会用到“传奇”这个词。他准备好了一些友好的词,等跟他们说完话,就可以走了。 奎因从后视镜里看到一个警察的人影转回身朝着警车走去。奎因想,这个警察可能是想要查一查他这辆林肯车的车牌。 奇怪~奎因想。他们两个本来可以都坐在车里检查他的车牌,用不着出来。另外让他感到奇怪的是,在他林肯车驾驶座这一边的那个警察又回到了警车里。按照正常情况,这个警察本来应该来到林肯车旁,让他降下车窗,问他话。而在林肯车右边的那个警察应该检查驾驶执照,但他却走了过来,一转眼就从后视镜中看不到了。 奎因感到脖子后面一阵刺痛,心想,脖子肯定出毛病了。 一道亮光从他车边划过,然后从后视镜里消失了。那辆迫使他把车停在路边的警车“嗖”的一声开了过去,沿着街道往前飞驰,只不过车顶的长排警灯不再闪烁了。 他的林肯车副驾驶座一边的门被猛地打开了,先前曾经来过车那边的那个警察爬进车里,坐到了副驾驶座位上。 这个人没穿制服,而是穿了一件轻便雨衣,但是当时并没有下雨。他的雨衣没有系扣,雨衣里面穿着西服,打着领带。这个人块头挺大,看年纪接近五十了,身体发胖,眼睛下面耷拉着黑色的眼袋,面颊和下巴上的肉松垂下来,使他看上去活像是一只忧郁的猎狗。 奎因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个人,此时脖子后面那种刺痛的感觉仍没有消失。 这个在黑夜中溜进他车里的人不是别人,而是纽约市警察局局长哈利?伦兹。 伦兹笑了笑,但是笑容并没有改变他猎狗般的样子。他转动着头看了看车里面,说:“这里面的气味真难闻。” 奎因知道车里面的气味很难闻。他抽的雪茄的烟味已经渗透进了汽车内饰和车内的每一个缝隙之中,就算是他自己有时候也觉得气味难闻,但是他已经习惯了。 “你要是不喜欢,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随便你。”奎因说。一直以来,他跟伦兹还算合得来,但也不是那种最友好的关系,可能是因为他们相互之间太知根知底了。 “你抽的是不是你很喜欢的那种非法的古巴雪茄,” “是委内瑞拉的。”奎因说。 “随便你怎么说吧。”伦兹往后靠在毛绒靠背上,眼睛仍然看着奎因。“你还有雪茄吗,” “没了,”奎因说,“你要想抽,就抽我没抽完的这根吧。” “这烟会先把你的命给结果了。”伦兹脸上的笑容更多了。他想要讨好别人时都是这种表现,还是一只猎狗而已。奎因发现,自从上次见过他以后,他的眼睛下垂得更厉害了,眼角往下斜得更多了,好像眼睛下面有什么重的东西往下拽着似的。伦兹虽然笑得不真诚,却还是坚持保持微笑看着奎因。“你干得怎么样,” “干什么,” “打牌。” “赢了。” “啊,说真的,你是不是怕输,所以赶紧不打了,” “这就是你在路上拦住我的原因,你爬进我的汽车是不是看准我打牌赢了钱,想索取点贿赂,” “既然你知道我当上了警察局局长,你对我说话就得更礼貌点。” 奎因懒得对此说点什么。他感到奇怪的是,哈利?伦兹为什么会对他打牌这么感兴趣,以至于他打完了牌还一直跟踪他。 “那么你想要干什么,”奎因问,“想要跟我们一起打牌,” “跟你打牌的那些人有的我认识,奎因。他们打牌时经常耍花招。” “你就是这个样子。” “我耍起花招来更厉害„„” 奎因不说话了。他已经厌倦了这种语言游戏。实际上,即使伦兹代表着权威和官僚机构,他对伦兹还是有一些尊敬的。伦兹曾经是一个凶杀案侦探,他作风强硬,效率很高。他的这种能力经常在工作中表现出来。后来伦兹当上了警察局局长,他和伦兹两人都知道,他当上局长靠的是奎因在那些碎尸案中所做的工作,而伦兹把大部分工作成绩都揽入自己的怀中。奎因对此并不在意,事实上,当初一切就是这么安排的。于是,这个狡猾的、充满热情和抱负的伦兹就利用这种荣誉当上了警察局局长,而且是纽约市历史上最受欢迎的警察局局长。他广受媒体的欢迎,在民意调查中往往得到很高的评价,而他毫不犹豫地利用这些机会,壮大了自己的力量。 “我想给你讲个故事,”伦兹说。 “是个开车超速的故事,” 伦兹轻蔑地一摆手。“你开车的确是太快了,但是这件事我们还是不谈了吧。” 奎因按动一个按钮,把旁边的车窗玻璃降了下去,外面夜晚闷热的空气混合着汽车废气涌了进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把闪着红光的烟蒂扔到外面的街道上,看着烟蒂在路面上蹦蹦跳跳,闪着火星,就像是在燃放一个小鞭炮。 “乱丢垃圾,”伦兹说,“抽非法雪茄、赌博、超速,现在又乱丢垃圾。天哪,奎因~你一个人就弄出来一场犯罪潮。” “我退休了,无所事事,你要给我弄点活儿干。”奎因叹了一口气,用手拍打了一下衣服,把烟灰弹了下去。“外面还是很热。” “比你想的要热得多。” 奎因没有把车窗升上来,这样车里面就会更热,说不定伦兹受不了这种热,很快就会下车,另外开着车窗,车里面也可以通通风。他往前一探身子,伸手够着了点火钥匙,然后关闭了发动机。 “你说要讲个故事,”奎因说,“开始讲吧,不要弄得那么神秘。” 5 几分钟后,车里面就热得让人难受了。奎因虽然也觉得热,但是心里很高兴,因为他知道,这样就会更快把伦兹热走。他有种预感,知道伦兹要讲什么故事,也知道这个故事会有什么结尾。想到了故事的最后一部分和故事的结果,奎因心中感到不安。 “一个月前,”伦兹开口说,“一家对冲基金公司的经理,名字叫乔治?曼德斯,在休南区一家拥挤的俱乐部里被人枪杀了。” “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奎因说。他想,或许应该让伦兹讲得快一些。 “没关系,你不是嫌疑人。”伦兹皱起鼻子,做了个鬼脸。他做出这个样子,或许是被车里面的雪茄烟雾给熏的。因为烟气混合上夜里的潮气,气味更刺鼻了。伦兹不仅长得像猎狗,鼻子也像猎狗那么灵敏。“在开枪的时候,”伦兹接着说,“曼德斯正跟一个陌生的女人跳舞,但那个女人说不认识他,她说他们认识了刚刚十分钟,他就请她跳舞。当时舞池的地板上彩光灯闪烁,一切似乎都在快速运动之中,一动一停的,动作那么猛烈,音乐的声音又很大,所以没有人听见小口径手枪开枪的声音。” “口径多大,”奎因问。 “点25。” 这种尺寸的手枪并不罕见,但是在小型手枪中,这种枪比点22口径的手枪少见。 伦兹说:“当时灯光摇曳,乐声很大,所以枪声被淹没了。一开始没有人意识到曼德斯中枪了。人们看到他倒在地上,还以为他在跳一种高难度舞步,接着就会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目击证人说,他们看到有人弯下身去看着他——他们认为那人在跟他说话,或许想确认一下他没什么事——那个人把手伸进曼德斯的外套口袋里,从里面拿出了一样东西,然后就匆匆跑出了俱乐部。” “跑走的这个人跟开枪的那个人是同一个人吗,”奎因想把事实弄清,就问了一句。 “据我们所知,”伦兹说,“实际上没人看到过手枪,也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出了什么问题。曼德斯倒下之后,音乐又响了一分钟左右,人们还在继续跳舞。” “有没有人能认出从俱乐部跑走的那个人,” 伦兹摇了摇头。“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人们来不及立刻做出反应。有一半的人服用了毒品之后都处在飘飘然之中,所以我们也没从他们那里弄到那个人确切的身份。另外,没有人知道那个人从受害者兜里拿走了什么东西。受害者的钱包还在兜里,里面塞满了现金,另外他戴的劳力士手表和金戒指也都在。” “是结婚戒指吗,” “不是。曼德斯五年前就离婚了,现在一个人住,就像你一样。” “是个什么样的俱乐部,”伦兹的话有些刺耳,但奎因没有理睬。 “都是一些遵纪守法的顾客,从上层人士到更高层次的人士都有,在那里寻找刺激。” “这么说曼德斯就是在寻找刺激了,”奎因说,“只不过他这次找到了不同的刺激。” “或许吧。” “或许那个弯下身去的人并不是那个开枪的人,他只不过是想要帮助曼德斯,但是当他意识到曼德斯已经死了,因为害怕受牵连,所以就跑了出去。” “那么,那个人从受害者口袋里拿出的东西是什么,” 奎因耸了耸肩,“或许什么也没拿,或许那个人弯下身去是想摸一摸曼德斯有没有心跳。他也可能是一个对妻子不忠的医生,但并不想留下他在那儿待过的记录。” 伦兹听到这里,只得咧嘴一笑。他的虎牙比大多数人的都长,而且还发黄。“很好,调情的心脏病专家摸人心跳,哎呀,你可真是个顶尖的侦探。问题是,我的故事还没完呢。” 天开始下雨了,下得很大。“听到此话我很抱歉。”奎因按动按钮,把所有的车窗玻璃升了上来,这样,车里面就更热了。车窗一下子变得模模糊糊,把奎因和伦兹与外面的世界隔离开来。现在,车里面是一股发霉的气味跟不新鲜的烟草味混合在了一起。车里面闷热不堪。 伦兹似乎一点也没感到难受。“上周在中央公园有个叫艾伦?威克斯的人被人枪杀了。他是个保险公司主管。但是目击者离得太远,没有看清枪手的脸。但他们的确看到那个杀手对着受害者弯下身子,从受害者口袋里拿出了什么东西,然后就消失在树林里。” “他拿走的不是受害者的钱包,” “不是,”伦兹说,“也不是他戴的那块昂贵的怀表。杀死威克斯的子弹是一把点25口径手枪射出来的,但是跟杀死曼德斯的那把手枪并不是同一把。威克斯和曼德斯遇害案除了子弹都是打在受害者头部这一点相同之外,相互之间似乎没有什么关联。再有就是枪手都从受害者的衣服口袋里拿走了什么东西这一点。” 奎因用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一会儿,敲出来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雨打在车顶一样。 “或许是巧合。”但奎因不相信巧合这种事,因为干侦探工作就容不得巧合的存在,对此他已经习惯了。 外面摇曳的灯光透过被雨冲洗过的车窗射进车里。伦兹又咧嘴一笑,露出了大虎牙,“我们今天晚上碰到了一起,好像就是巧合。” 奎因敲击方向盘的手指头停了下来,说:“是命运的安排吗,” 伦兹摇了摇头,“是预谋杀人。”他还是咧着嘴笑着,“这起杀人案跟前面两起杀人案很 像,我们肯定是遇到了一个连环杀手,所有的媒体都要对此大肆宣传了。我需要你和你的团队做好准备,来调查这些情况。条件照旧。” 遇到特别困难和特别敏感的案子,狡猾而又雄心勃勃的伦兹就会召集奎因带领他手下的队伍来为他进行调查。这支队伍里的人都曾是纽约市警察局的侦探,其中一个叫珀尔?卡斯纳,另一个叫拉里?费德曼。这两个人受雇为纽约市警察局工作,可以使用警察局的资源,但是他们不必受那么多来自警察局的干涉。 伦兹希望在任期内能破掉一些重大案件。对此,奎因心知肚明,但同时奎因知道,这不是唯一的原因。奎因理解那些官僚的工作作风,但是如果有官僚拿那套官僚作风对待他,他依然非常反感。他不想听伦兹跟他说,他做的这份工作很重要,可以让伦兹免受责难。 “你可以称之为应急准备状态,”伦兹说,“但我们俩都知道这种状态不会持续很长时间。” “我的直觉已经感觉到了。” “你的直觉也叫你接受这份工作,” “它叫我不要碰这件事。” “那你的头是怎么说的,” “我的头说,赶快跑掉,越快越好。” “但是你打算给珀尔和费德曼打电话是吧,准备好了追捕这个精神变态,” “是的。”奎因说。 伦兹盯着奎因看了一会儿,揣摩着奎因的心思。 “你的心一定在告诉你该做什么。”伦兹说。他咧着大嘴笑着,门牙和虎牙在夜晚的灯光照射下闪着亮光。“太好了。” “你下车。” “不行。”伦兹说,“你可能看到了,我坐的那辆警务车已经开走了,而且外面还在下雨。我需要你送我回家。” “你本来应该想得长远一些。” “要是我没有想得长远一些,奎因,我就不会到这里跟你交谈了。我希望我们都准备好了应付媒体的那一大堆该死的报道。” “你还住在东51大街吗,” “还是那个地方,”伦兹说,“只不过刚刚装修过了。” “离这里有点远。”奎因说。 “所以我才叫朋友帮忙。” 奎因启动了林肯汽车的大发动机。离开路边之前,他从衣服里面的口袋里抽出了一支雪茄,然后用车上的点烟器点上了。伦兹要跟他一起坐车,那就得让他受一点苦。要是这雪茄烟气对他没影响,原因只能是他自己也抽雪茄,而且一闻到烟味就知道这是好烟。 “我记得你说过你抽过的那支雪茄是最后一支了。”伦兹说。 “这才是最后一支。”奎因说。 伦兹眼睛盯着前方,一言不发,一看就是生气了。这倒让奎因高兴地笑了。 如果不是古巴雪茄的话,他就会给伦兹一根抽抽。 6 现在还不到午夜时分,所以奎因觉得珀尔可能还没有睡觉。 珀尔不喜欢天黑以后在城里到处逛,从这方面来说,她不是个夜猫子。她的问题只是晚上睡不着觉,所以或许现在正在沉闷的公寓里走来走去,数着走了多少步,也或许正感觉非 常兴奋,睡不着觉。她一直就是这个样子,即使是跟奎因一起生活的时候也是这样。那时他凌晨三点钟醒来的时候,经常会看到珀尔坐在客厅里,吃着炸薯片,看着电视新闻或者一部老电影。她对巴斯比?伯克利的那些老歌舞片特别喜欢,在那些片子里,每次一个舞者跳了第一个舞步之后,就会出现一千个其他的舞者跟着一起跳。 奎因猜对了,珀尔的确没有睡觉。电话响了第二声的时候,珀尔拿起了话筒。 “在看老电影吗,”奎因问。 “奎因,你在干什么呀,在用望远镜监视我吗,” “要是从我这里能看到你,我会那样做的。” “《百老汇的小鬼》。”珀尔说。 “那我也要监视他们这些小鬼。” “这是我正在看的电影,名字叫《百老汇的小鬼》。” “米基?鲁尼在你那里吗,” “不在我这里。” “反正我不想跟他说话,”奎因说,“我只想跟你说话。” “说吧。” “你应该上床睡觉了。” “好像你也应该睡觉了。你给我打电话不是说睡觉的事吧,” “但我现在正躺在床上„„” “找个好理由给我打电话,奎因,否则我就挂电话去看跳舞了„„” 于是奎因就把伦兹来看他、让他去办那件案子的事告诉了珀尔。 “我现在还在第六国家银行工作。”等奎因说完话,珀尔说,“他们需要我。” “珀尔,从1927年以来第六国家银行从来没有被人持枪抢劫过。” “早晚会有的。” “你可以请假离开啊。” “我知道。”珀尔说,“那是我们的安排,只不过„„” “什么,” “这些事情,就是这些谋杀案,一旦你开始做,就会让你顾不上自己的生活。你明白这一点,我知道你明白。这种事情让人的身心都很紧张,奎因,会让人不由自主地着魔的。” “着魔也有好处,珀尔。” “有吗,我想不出来。” “算了。”奎因不想再跟珀尔争论了,“我们从出生到进坟墓就一直当奴隶,活得不由自主。” “是某种东西的奴隶。”珀尔说。 “你参加吗,”奎因问。 珀尔没有马上回答。奎因能听到电话里传来的欢快的舞曲。 “珀尔,” “我参加。”珀尔说。 某种东西的奴隶。 跟珀尔打完电话后,奎因决定等明天早上再给费德曼打电话。退了休的人睡觉早,是不是, 奎因认为就是这样,就上床睡觉了。 不过,他睡不着。珀尔说起过着魔的事,或许她说对了。现在,抓捕杀手这个想法不仅仅存在于他的心中,而且渗透到他身体的每个细胞里了。他跟以杀人取乐的人之间势不两立, 这似乎是命运的安排。 奎因心中非常肯定,城市里出现了连环杀手。这个杀手自己选择节目,然后扮演其中的角色,结果让奎因也成为其中的一部分。可惜的是,奎因一旦参与其中,会让这个杀手后悔莫及。在奎因身上,过去干工作的那种劲头又上来了。一定要抓住这个杀手,他现在全身心都是这个想法。 “把他关进监狱。”奎因模模糊糊地说着,最后终于睡着了。 7 早上醒来后,奎因打开家用咖啡机,给自己煮咖啡喝。喝完咖啡后,他就会到莲花餐馆吃早餐。他冲了个澡,刮了胡子,然后穿上衣服,梳理头发。梳头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该理发了,但又觉得过一段时间再理也未尝不可。 虽然夜里睡得不安宁,但是现在他感觉清醒多了。他带着无线电话,进了厨房,坐在桌子旁,把咖啡放在一边。九点半了,费德曼应该醒了。或许现在他正在打高尔夫,也有可能在外面辽阔的大海上钓金枪鱼,或者正坐在餐馆里跟一些退休的警察闲聊,互相编一些故事讲着玩。他们讲的那些东西别人一听就感觉像是瞎编的。 电话铃响第二声的时候,费德曼接了电话,很爽快地接受了这个工作,没说一句无用的话,不像珀尔那样说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话。 “这么说我们有一个新的兴奋点了。”奎因把伦兹告诉他的话说完之后,费德曼在电话里说。警察们讲到调查连环杀手的时候,经常这样说,“这件事会让我们忙一阵子了,这让我有了活下去的理由,我不会感觉要死在这里了。” 奎因尝了尝咖啡,呀~还是太烫了。“有那么严重吗,老费,” “虽然没那么严重,但情况就是这样。我这个年纪,又是一个人生活,挣的钱又不多,退休金要精打细算,省着花,还要靠政府的配给券和特别优惠生活。对于某些人来说,这无所谓,但对于我来说,我觉得受不了。” “有很多人退休以后生活还是过得很积极。”奎因虽然这样说,但是他很清楚费德曼说那些话的意思,也理解他的感受。奎因有时候也有相同的感觉。有时候睡觉醒来,他会感觉心情非常沉重,就好像牙科医生把一块用来防止X射线的铅板放在了他的胸口,让他胸口发闷,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我试过打高尔夫,”费德曼说,“也试过钓鱼。打高尔夫简直能让你发疯,钓鱼则让你失望。” “那儿可有很多有钱的寡妇。”奎因提醒费德曼说。 “她们想找的丈夫得有钱。”费德曼说,“她们可不想找以前干过抓罪犯工作的警察。她们一听说我以前干警察,就嗤之以鼻,不想跟我交往了。” “老天啊,很高兴给你打了这个电话。” “我也很高兴,奎因。” 奎因的脑海中一下子闪现出费德曼的形象:秃顶、身材瘦长但却大腹便便,身上就算穿上最贵的衣服,看起来也像是刚刚从醉汉身上扒下来的衣服一样——难看。他这个样子当然不会对寡妇有什么吸引力了。 奎因想,我应该跟他说说话。 “你和珀尔的感情还是不怎么样,”费德曼问,好像从电话里读懂了奎因的心思。 “是啊。珀尔有自己的工作,她还在第六国家银行干警卫工作。” “那是八十岁的人干的活。”费德曼说,“现在银行要是被抢,那些罪犯用的手段可不是警卫能阻止得了的。他们现在一般用电脑抢银行。抢银行的人甚至不需要到银行里面踩点。” “技术活。” “谁能懂这种技术,奎因,” “三十岁以下的人都懂。” “我们弄不懂了。”费德曼说。 奎因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咖啡。咖啡还是很烫,好像都能烫熟他的舌头。这个咖啡机需要调整一下了。 “你想让我坐飞机去你那里吗,”费德曼问,“我可以把公寓的门锁上,把我的敞篷汽车存放起来。” “你开敞篷汽车,” “啊哈,我们这里很多人都开敞篷汽车。重返青春时光嘛。我们这里卖的新车是那些第三世界国家生产的,价格便宜,因为他们的劳动成本低。我买了一辆红色敞篷车。车的前座可以旋转升起,所以下车很方便。” 奎因听了,心里觉得不安。“你都五十多岁了,老费,你不需要开这种没用的东西。” “但是,这车不错,开着干点什么事挺方便的。奎因,你还比较年轻,你要是能早点退休,就会明白。” 奎因想,早点退休,怎么退,或许假装调戏儿童,或者照着自己的腿开一枪,就可以退休了吧, “倒不是说你没有资格退休。”费德曼说。他又读懂了奎因的心思。“你想让我坐飞机过去,” “还不需要过来。伦兹正在对此事进行确认,等待着媒体像恶狼一样集体嚎叫,批评责备警方,然后才能给我们下命令开始行动。” “确认什么,” “严格来说,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不是一个连环杀手,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把这些杀人案联系起来。” “根据你告诉我的信息,这个杀手应该存在,并且正在外面游荡。” “伦兹当然希望不会再有另外一个受害者。他正沉浸在自己构建的那个愚蠢的乐园里面呢。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这么说,我们就坐等下一个受害者出现,” “除了等待,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奎因说。 “我觉得这样做不对。伦兹觉得可能不会有下一个受害者,虽然在这一点上我倒是想赞成他的想法,但是我不会那么没有头脑。” “我们都没那么傻。” 奎因往咖啡里加了些牛奶,然后尝了尝还烫不烫。这次,咖啡不那么烫了,可以喝了。这样喝咖啡是一种折磨,但是有时候奎因喜欢用咖啡机煮咖啡,因为这样厨房里就能飘满新磨的咖啡散发出来的令人感到温暖的香味。 “你不问问我伦兹这次会支付多少报酬,”奎因问。 “去他妈的钱吧。”费德曼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当然明白,我们做这事就是因为有兴趣。” “我知道珀尔也会这样想的,所以我总是认为你们俩会生活在一起。” “就像火和冰一样。”奎因说,“有时候冒了很多烟,但就是没有多少火苗。” “只要有冒烟的灰烬也行。” 奎因想,在珀尔的心中,不知是否还有点灰烬, 费德曼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你能感觉到那个杀手的存在吗,奎因,” 费德曼情不自禁地问了一句。从他的声音里能听得出他希望得到肯定的回答。费德曼知 道,奎因善于分析那些疯狂、危险的连环杀手杀人的心路历程。在这方面,奎因可是很有名气的。奎因能根据罪犯的犯罪手段、给受害者施虐造成的痛苦,追寻罪犯的踪迹。他能读懂罪犯的犯罪手法,就像猎人能辨别出风中飞动的孢子味,然后沿着正确的方向追寻。 “奎因,” 电话里的声音很微弱,好像佛罗里达州正在漂离大陆,越来越远一样。 “是有个连环杀手。”奎因说。 挂上电话之后,奎因坐在餐桌旁,又喝了一些咖啡。喝了咖啡后,他觉得有点饿了。 8 珀尔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手里拿着手机,心里想着自己做的事情不知做得是否正确。她并不担心银行的工作,因为她知道,如果纽约市警察局和奎因都不要她了,那么她还是可以回到银行工作。她心里想的是奎因。她觉得自己对奎因肯定是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但是奎因知道她的这种感觉吗,如果他知道了,他会接受吗, 珀尔心想,是不是自己犯了个错误,她应不应该给奎因打电话,告诉他,她这段时间不想再当警察了,所以想退出这次行动, 珀尔觉得自己心中的问题太多了。但是如果碰到的问题实在太多,多得无法承受时,珀尔常常就抛开问题,闭上眼睛往前冲。 这次也不例外。她把电话放回包里,靠在长椅上。长椅在公园的边上,面对着街道,所以有很多行人。 珀尔身材小巧可爱,头发乌黑,即使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那乌黑的头发也在微微颤动,吸引了很多男士的目光,但珀尔对此并不理睬。 现在她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多么美丽。今天的阳光很强烈,热辣辣的,照射在她的身上,没能让她的情绪好起来。一滴汗珠从她衬衫下面的后背上拐来拐去往下流淌,流到了她牛仔裤的腰带上。珀尔觉得自己现在感觉太糟糕了。一般在她下了决心不打退堂鼓之后,感觉会好起来,但是这次她却没有这种感觉。她希望这不是一个坏兆头。 她突然觉得自己热得要窒息了,于是她喘了几口气,不想却吸进了几口汽车的尾气,感觉更是不妙。但是她又深深地呼吸了几次,这下子心里才不感觉惊慌了。曼哈顿的空气不管质量如何,她也可以依靠它活下去。数百万的人都靠呼吸这种空气活着呢。 一只松鼠壮着胆子靠近了椅子,想来吃椅子旁边的一些花生壳。它的尾巴看上去一骨节一骨节的,好像是被车轮轧过了。它先是啃咬一些较大的碎花生壳,然后隆起蜷缩得紧绷绷的身子,一动不动。 不知哪里传来了一阵微弱的声音,然后一个影子从旁边一闪而过,松鼠从珀尔身边箭一般一下子跑进了树林中。 珀尔抬头一看,看到一只鹰在空中飞翔。这只鹰飞得很快,在风中旋转着,飞得越来越高,这一切都让珀尔看得发了呆。 “隼~”珀尔听到附近有人说。 珀尔眯着眼睛,看着高空中那只鸟在太阳的光芒中穿过。 就像很多其他纽约人一样,珀尔以前在报纸上看到过文章,说人们常常坐着观看在悬崖峭壁般的摩天大楼高处筑巢的游隼。高楼里的居民们有时候希望有人把这些游隼杀死或者抓住,因为它们在大楼门口或者周围排便,把门口弄得脏乎乎的。门卫在楼前招呼出租车也可能遇到危险,因为鸟粪可能会落到人身上,门卫还要支付清洁账单。有时候,人们在几层楼高的地方挂上一些帆布,将就着作为遮挡,不让鸟粪落到下面的人行道上,但是这些做法只是临时 措施 《全国民用建筑工程设计技术措施》规划•建筑•景观全国民用建筑工程设计技术措施》规划•建筑•景观软件质量保证措施下载工地伤害及预防措施下载关于贯彻落实的具体措施 ,不能长久。 珀尔曾经读到过文章,说在纽约市已知有超过十二种隼,这些隼靠捕食小型鸟类为食,例如麻雀和鸽子。所以,或许这只隼只是出于好奇才飞了下来,那只松鼠用不着感到害怕。不过松鼠平时总是充满恐惧。作为食肉动物的捕获对象,大多数动物都是这个样子。 几个路人也看到了那只猛扑下来的隼,于是站在那里用手遮挡着刺眼的阳光往天上看,好像在敬礼似的。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停下脚步,想看一下人们在看什么。这个男人用手指着天空中的隼,咧着嘴笑着,而男孩站在一边,张着嘴巴,仰着头朝天上看着那只隼。 这只隼改变了飞行方向,张开宽大的翅膀,在半空中差不多一下子停了下来,然后落在一幢高楼上面,不见了。 “这东西真了不起。”珀尔身边响起一个人说话的声音。 珀尔扭头一看,这人四十来岁,穿着灰色的西装,挨着她坐在长椅上。他一只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的应该是他的午餐,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个没有开盖的塑料瓶,里面装着水。他前额处的发际线很靠上,所以他就把头发往前梳,还弄得乱蓬蓬的,就好像刚刚睡醒觉从床上爬起来似的。他拿着瓶子的那只手上戴着一枚结婚戒指。他朝珀尔咧嘴一笑,从他笑的样子来看,这人不像是个已婚男人。 “了不起。”珀尔愉快地说,然后站起身来,头也没回就走开了。 男人在后面什么话也没说。 这个城市里男人不少,但是珀尔对男人很挑剔,或许是太挑剔了。 目前来说,她觉得一个人生活也挺满意的,偶尔她会去酒吧参加约会派对,但也只是看看,并不真的想找个男友。 然而,如果碰到了合适的男人的话„„ 珀尔一想到自己还这么天真幼稚,就笑了。合适的男人,错误的男人,这就像是音乐剧里面的歌词一样,只不过比音乐剧更复杂。她想,音乐剧之所以受欢迎,原因就在于此。 她找到了合适的步调,坚定地朝着地铁站走去。她一走起来,引来了更高的回头率,但是她还是没有理睬。 她听到一个轻微的、急匆匆的声音,然后一个身影从她身边冲了过去,就像幽灵似的消失了。 珀尔对此也没有理睬。她继续往前走着,意志坚定,不再忧虑,把怀疑抛到脑后。 拉文?尼森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听着公寓的门打开后又关上。开关门的声音很清晰,她甚至能听到钥匙插进锁眼里的微弱的摩擦声,然后是开门时门擦过地毯发出的轻柔的声音,接着是关门时门擦过地毯发出的声音,然后听到了门上的弹簧锁“咔吧”一声锁上的声音,最后传来了链子锁哗啦哗啦的响声,那是她丈夫霍布斯在用链子锁锁门,他把他们俩都锁在了屋里。拉文躺在薄薄的被单下面,身体瑟瑟发抖。 霍布斯在浴室里待了几分钟,弄得里面稀里哗啦响。拉文听到霍布斯撒了好长时间的尿,然后听到了冲水的声音,楼房的下水管里传来了哗哗的流水声,水流冲撞着水管,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响。拉文觉得霍布斯似乎没有了动静,可是今天晚上他并没有喝醉。他经常醉醺醺地回家,拉文希望他能多喝醉几次。喝醉了,至少能给他的行为找到个借口,也让自己能忍受他的行为。 但是她没得选择。在他们婚后的七年时间里,她的选择一个又一个地被丈夫夺走了。 是的,问题不是出在喝醉了酒上。 那么,是出在她过去做了什么事情上吗,或者是出在她一直在做的某件事情上,她感到内疚,感到忧心忡忡,这背后一定有个切实的原因。内疚就像一种植物,至少需要一定的土壤才能生长。 是我的错。 无论何时认真分析自己所处的困境,她都无法得出上述结论,但是她总是感觉错出在她自己身上,也正是有了这样的感觉,她才对自己所处的状况无能为力。她不想让这种状况继续下去,却又无法改变。每次碰到这种状况,她都会觉得自己更加无能为力,无法阻止其出现。霍布斯过去常常跟她讨论这个问题,似乎非常仔细地倾听了她的诉说,但是现在她知道,这只是他耍的一个花招,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控制她,一点一点把她的防御能力摧毁。 我们出了什么问题, 她不止一次问过这个问题,不断地问,不断地想。现在霍布斯甚至连假装有礼貌地听她说话都不装了。他也不再对她假装关心、体贴了。 拉文现在知道了,霍布斯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他也跟她一样,害怕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有可能他害怕的仅仅是这个问题本身。 这一切会产生什么结果呢, 卧室的灯亮了,照得她眼前发花,于是她紧闭双眼,把脸压在枕头上。她一直闭着眼睛,身体没有动弹。 霍布斯知道拉文没有睡着。拉文耍的每一个逃避他的花招他都清楚。 “拉文,” 拉文打了个哈欠,睁开了眼睛,然后眯着眼睛坐起身来。拉文长得很迷人,蜜黄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身材苗条、匀称,但是胸部不很大(几年前她曾考虑过做丰胸手术,但没有做,现在想起来她觉得很高兴,否则又会成为她的另一个脆弱之处)。她的脸型有点细长,看起来不太好看,嘴唇丰满,上下唇闭得不太紧,因为她上牙齿有点向外突出。霍布斯过去常常说这个样子很性感。她穿着一件粉红色的睡衣,睡衣的一边从肩膀上滑落下去,一只像茶杯那么大的乳房差不多都要露出来了。 霍布斯走了过来,他身高六英尺,站在她面前,就像个庞然大物。今年他差不多四十岁了,但是仍然身材魁梧、结实。他上大学的时候是橄榄球队的,后来因为右膝盖裂了才离开了球队。他还留着寸头,脸上长得棱角分明,看上去就像是个冷酷的罗马国王。他的眼睛也是蓝色的,几乎跟拉文的眼睛一模一样,但是他的眼神冰冷,这让他冰冷无情的面容更显冷酷。虽然拉文的眼神柔和、顺从,但霍布斯的目光就像钻石一样坚硬,闪着寒光。 拉文上大学的时候虽然一直知道有霍布斯这个人,但并不认识他。六年后在第一大道上,当时天正好下着瓢泼大雨,他们不得已共乘一辆出租车,这才第一次相遇。这两个不幸的人却走上了同一条路——虽然当时他们俩都认为能走到一起很幸运。他们有很多相同的地方——或者是她当时迷迷瞪瞪,误认为是这样——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俩在一起如胶似漆,琴瑟和谐。 这种关系持续了一段时间,足以让他们误认为他们之间充满了浪漫和激情,加上周末的一天晚上他们在拉斯维加斯喝了很多酒,于是两个人决定结婚。 婚后他们才互相有了更多的了解。霍布斯也露出了真面目,也可能他一直是以真面目面对拉文,但拉文因为爱他爱得太深,所以没有注意到。 霍布斯脱掉衬衫,但没有脱掉裤子。拉文看到霍布斯裤子上的腰带扣空空的,知道他已经把腰带解了下来。果然,她看到霍布斯右手抓着被他对折起来的腰带,拿在手里摇晃着。一看到这种情况,拉文就知道痛苦即将来临。 拉文想,这一次,我犯了什么错, 霍布斯的声音很平静,但是听起来暗带威胁。“那些毛巾,拉文。” 拉文的大脑疯狂地运转起来。她不知道霍布斯在说什么。“什么毛巾,” “浴室里的毛巾。我撒了尿,洗了手,却发现那些该死的毛巾脏乎乎的。你甚至没有把毛巾挂得整整齐齐。那些该死的毛巾在毛巾架下面缠在了一起,一直湿漉漉的。这样会传播 疾病的,拉文。” 拉文看上去很困惑,霍布斯却真的非常严肃。 “我去看看。”拉文说着,侧身下了床。 就在这时,皮带抽打到她的肋骨上,但是她没有大声喊叫。她知道此时最好保持安静,因为她不想打扰邻居,也不想让邻居知道。 拉文疼得低声呻吟着,她弯下身体,把胳膊肘放到了膝盖上。 “站起来,拉文,把你的药吃了。” 拉文此时才知道,惹恼了霍布斯的其实不是那些毛巾,而是他的病态心理。这种病态心理让他产生一种莫名的愤怒,让他痛苦,所以他就时不时拿她出气。 拉文忍着疼痛,直起身来,谁知霍布斯这下子没有用腰带,而是用手掌,硬生生地打在她的左脸上,把她的头都打得转了过去,拉文觉得自己的头好像要从颈椎骨上折断了。她感觉到嘴里有血腥味,然后看到一小滴红色的东西溅到了放在卧室另一边的梳妆台的镜子上。 霍布斯紧紧抓住拉文的一只胳膊,把她拽了起来,让她站直了身体,就好像把高尔夫球放到球座上,准备再给她一击。 对于霍布斯来说,暴力行为就像笑声一样,来得非常容易。霍布斯的一个朋友提醒过拉文,说霍布斯上大学的时候差点被开除,因为有一次霍布斯跟一个学生就一部电影争论了起来,霍布斯恼羞成怒,狠狠地暴打那个学生,差点把那个学生打死。拉文模模糊糊记得那件事,还有校园里人们对此的议论。只不过那事发生在他膝盖受伤之前,他还能打橄榄球,还能带着球把人撞倒,否则学校早就把他开除了。他没有受到人身伤害的指控,那件事被定性为男孩子之间一时冲动发生的打闹,而本来那件事已经清楚地预示了某些潜在的问题。 倒不是说那件事与拉文现在的状况有关。拉文知道她不可能注意到所有危险的迹象,因为那时候年龄尚小,想不到这些,即使后来年龄大了,她也没有想到。她想的只是霍布斯就是霍布斯,他这人就是这个样子,当时她所在的系里的人都这么想。所有人都原谅了霍布斯,认为他不过因为年轻不懂事,有点品行不端,拉文也这么想,也原谅了他。那时看到霍布斯在橄榄球场上的样子,人们都觉得很好玩,甚至有人说霍布斯有可能得到一份职业合同,成为职业球员。拉文那时候经常想,不知是否能找到办法跟霍布斯见面。 后来霍布斯膝盖受了伤,不久拉文听说霍布斯退学了。 而现在,这个已经长大的霍布斯把她推回到床上,把她那几乎无力动弹的身体翻转过来,让她面朝上躺在床上。 然后,霍布斯爬了上去,骑在拉文的身上,他身体的重量把拉文瘦弱的身体深深压进了床垫里面,他的呼吸在安静的卧室里嘶嘶作响。 霍布斯开始打拉文,但是没有尽力打,只是一巴掌、又一巴掌地打,动作很有规律。拉文一点也不反抗,只是闭上眼睛,任由霍布斯抽打。对于他的折磨,她连想也不想了。 最后,霍布斯停下了手。 拉文想,将来有一天他会杀了我。早晚会有一个人死在他手里。 拉文觉得霍布斯的身体挪了一下,然后听到他拉开拉链的刺耳的声音。 至少抽打结束了。 会有一个人死在他手里的。 9 乔?加林虽然现在意识很清醒,但大脑并没有在思考,他虽然睁着双眼,但似乎什么也没看见。对于他来说,现在的这个世界没有时间概念,也没有什么意义。自己是怎么到了这个地方的,他记不清了,只是无精打采地坐在那里,他觉得很明显他是坐在一辆汽车里。 是他的汽车吗, 他动弹不了身子,虽然身上没有感到疼痛,但是感觉身体越来越麻木。这种麻木的感觉先是从脚部开始,然后蔓延到他的双手。现在手和脚什么感觉都没有了,他觉得自己就好像一只气球飘浮在空中。 透过汽车的挡风玻璃,加林能看到汽车宽阔的引擎盖,引擎盖上有一只不知什么种类的鸟正在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用嘴啄着引擎盖,这样或许会把引擎盖上的漆啄坏。外面夜幕降临了,天变得越来越黑,已经过了黄昏时刻很久了。 接着外面完全黑下来了,他感觉自己好像被关在一个房间里面,而且有人把遮阳帘放下来了。奇怪。让他感到奇怪的是,他并没有觉得害怕,反而更多的是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喝醉了吗, 此前他参加了几个狂欢酒会,但他知道现在的这种感觉不是因为参加了狂欢酒会这个原因引起的。 我是中风了吗, 要是我能记得我是谁就好了„„ 加林闻到了一股皮革的气味,除此还闻到另外一种气味,这种气味让他想到了肮脏的硬币„„那些一分钱硬币。 花一分钱硬币买我的想法„„ 加林当时可能都笑了。 周围一片漆黑,即使睁开眼睛也看不见什么东西。他听到自己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呼吸,听到那只鸟还在啄着引擎盖,虽然天已经很黑了,这只鸟还没有休息。他还听到一辆汽车从旁边的街道上开了过去,过了他所在的这个胡同口。 胡同, 加林开始恢复了记忆,然后才觉得害怕了。他想要弄明白这一切,但是却无能为力。 恐惧包围着他,就像过去失去的一个恋人紧紧抓着他,要跟他一起死亡。 死亡, 他虽然没想这样说,但还是大声说了出来,声音非常清晰,“鹰。” 这个词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意义。 然后,加林什么也看不见了,眼前空无一物。他再也看不到什么东西了,再也闻不到皮革的气味,闻不到脏乎乎的硬币味道,什么也闻不到了,而且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 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床头的电话铃声把奎因从睡梦中惊醒。他觉得嘴唇和喉咙很干,眼皮下面好像有沙子,很难受。他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已经是黑夜了。该死,为什么手表上的夜光指针不能跟平时一样亮, 他在黑暗中摸到了电话,拿起话筒,把听筒用力按到耳朵上。 该死的电话铃声停止了,就像一只喋喋不休的鸟突然不叫了。 “是奎因吗,” 这是伦兹的声音。很好认。 “我是奎因。”他确认了一下自己的身份,伸手打开床头柜上的台灯,看了看手表,五点过了几分钟。 “你在睡觉,对吧,”伦兹说,好像在猜谜一样。 “你猜对了。你为什么给我打电话,就是想把我弄醒,” “是的,但是有更深一层的原因。你还记得我们俩一周前的交谈吗,” 奎因现在差不多完全清醒了。“记得,又出事了吗,” “怕是这样,你还记得乔?加林吗,” 奎因在记忆中搜索着这个人,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健壮结实、长着灰色头发的便衣警察。这个警察虽然平时脸上带着随和的微笑,但是能突然变得非常严厉。“乔?加林侦探,查毒品的那个,在曼哈顿南部工作的那个,” “就是那个人。”伦兹说。 “加林死了,” “也可以说是上演了悲惨的一幕。” 听了此话,奎因觉得很难理解。“那个杀手杀了警察,” “的确如此。用的是一颗小口径手枪的子弹,打在加林的头部。顺便说一句,加林以前是个警察,现在退休了,就跟你一样。” “我没退休。”奎因说。 虽然时间尚早,但奎因还是先给珀尔和费德曼打了电话,然后穿好衣服,走到外面停车 注a注b的地方。在黎明灰蒙蒙的微光中,他开着车,穿过城市,驶上59街桥,进入了皇后区。 奎因把他的林肯车开到路边,停在一辆早已停放在那里的警务车后面。这时候,天虽然仍然灰蒙蒙的,但是已经比较明亮了。接着,又一辆巡逻车开了过来,还有一辆看起来像是没有任何标记的城市用车直接停在了比萨外卖处前面。外卖处的窗户上写着“里奥比萨”,下面用小一点的字写着“西班牙风味比萨”。 这家比萨店做的比萨可能还不错,奎因想着,下了汽车。但是此时此地,他想要的不是比萨,而是一杯咖啡。他知道他本来应该拿出时间绕到莲花餐馆,在那里买一杯外卖咖啡。这样做只需要多花几分钟而已。几个穿制服的警察和两个便衣侦探正围成一圈,站在人行道上,手里拿着泛着白色泡沫的杯子,有些杯子里还在冒着热气,至少有两个警察正在吃甜甜圈。 奎因朝着胡同口走去。根据电话里伦兹所说,杀手就是在那里开的枪。两个便衣侦探中那个个子较矮、留着寸头、脸部挺宽、面色红润的人看到了奎因,就朝他走了过来,微笑着说:“是奎因警监吗,” 奎因点点头,看到这个人手里拿着两杯咖啡。 “我是查尔顿?卢埃林侦探,刚才伦兹局长给我打电话,说这杯咖啡是您的。”说着,他把一杯带有泡沫的咖啡递给奎因,好像这个人所关心的一直就是咖啡,而不是胡同里发生的事情。 奎因接过咖啡,说了声谢谢。杯子上面有一个保温用的白色塑料盖。他喝了一小口,口感不错,味道浓厚,没有加糖。卢埃林是不是问过了某个人,知道他喜欢喝什么样的咖啡, “我希望您喜欢这种咖啡。”卢埃林说,好像他不想让奎因认为他太过于聪明。 奎因又喝了一小口,说:“挺好。” 5注1:59街是曼哈顿一条东西向街道,在第二大道连接皇后大桥,可进入皇后区,被称为“59街桥”。同时,59街是曼哈顿中城与上城的边界。 6注2:纽约市五区之一,位于长岛,通过桥梁与曼哈顿区相连。 “现场我们没动,就等您来看。”卢埃林说。然后,他在前面带路,领着奎因朝胡同走去。那几个穿制服的警察已经走开了,进入警戒位置,防止行人走近。其中一个警察坐在警车里,敞着一个车门,正在一个金属写字夹板上写着什么,另一个警察站在附近,好像要给那个正在填写表格的警察提供帮助。奎因突然想到,因为考虑到被枪杀的是一个前警察,所以来到这里参加调查的人数不多,但是或许这是因为伦兹不想此事太张扬,也或许是因为加林退休已经很久了。伦兹说过,加林退休大约五年了。 胡同口拉着黄色的警戒带,卢埃林就好像拳击场上的角落随行人员帮助拳击手进入拳击场那样,把带子举了起来,奎因一弯腰从带子下面走了过去。 一辆新款的红色别克车停在胡同里面,在远处,奎因看到三个孩子正从胡同那端的街上往胡同里面看。那边没有拉警戒带,但有一个穿制服的警察站在那里担任警戒,不让任何人进入胡同。奎因看见那名警察走过去,跟那些孩子说了些什么,他们向胡同这边的奎因看一看,就匆匆地走开了。 奎因走近别克车,看到一个人弓着身子趴在方向盘上。“现场调查组来过了,” “没人来过。”卢埃林说,“这里一切都没动,就等您来看。” 奎因把咖啡杯放到地上不碍事的地方,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副犯罪现场调查专用手套,戴好后走近别克车。汽车的车窗玻璃都摇了上去,但看上去车门都没有锁。 “发动机和空调都关了。”卢埃林说。 “点火钥匙处于关闭位置吗,” “是的,先生。昨天夜里没有那么热,受害者可能关着车窗坐了一会儿,但仍没有觉得很热,所以没有把车窗摇下来,也没有启动汽车,没有开空调。” “也有可能他刚刚开到这里,正打算下车。”奎因说。 卢埃林点点头。 “但我喜欢你的想法。”奎因说,向卢埃林表示了友好。“他把车停在胡同里,不是没有原因的。” 卢埃林又点点头,点头的方式没有变化,面容也没什么改变,没暴露太多他自己的想法,也没表示接受太多奎因的说法。奎因喜欢他这个样子。 奎因弯下身子,靠近前车窗,透过浅色玻璃,目光越过宽大的座椅,看着坐在方向盘后面的受害者。他没有看到这人身上有弹洞。这个体格粗壮、长着一头灰色卷发的人好像一直在打盹儿。 奎因与汽车保持着一定距离,转到驾驶员这一侧,透过车窗,他看到加林太阳穴上有一个黑色的弹洞。 奎因抓着车门把手,尽可能与车门把手减少接触,他把车门打开了。 从近处一看,因为没有浅色玻璃的遮挡,加林头上的伤口看上去更严重。 “他没有系安全带。”卢埃林走近汽车,站在奎因身后说。 奎因看到,他的确没有系安全带。 他们没有看到枪,但是仍然在考虑他是否是自杀。接着,奎因注意到一把枪的枪把,看起来像是一把9毫米的手枪,枪把从受害者西服外套下面的手枪皮套里伸了出来。皮套的位置,还有枪把的方向,表明加林习惯用右手拿枪。 然而伤口在他的左太阳穴上,是小口径子弹打的。这说明加林不可能是自杀,即使射出子弹的手枪就在附近的座位或者某个东西下面。而且,要是一个人真想自杀,为什么不用枪套里的大口径手枪,而用小口径手枪,如果真的想用枪自杀,那么应该愿意确保万无一失才对。 奎因注意到加林灰色西服外套的右口袋被翻了出来。 “没有留遗言。”卢埃林说。 “有时候他们事先把遗言写在信里面。”奎因说。 卢埃林喝了一小口咖啡。他用两只手端着杯子,好像他是在一个寒冷的早晨,而实际上现在温度是七十华氏度。 “你认识他吗,”奎因问。 卢埃林摇了摇头。“他不在曼哈顿工作。你认识他吗,” “不能说认识,只是记得见过他。他是做缉毒工作的,有时候需要秘密工作。” “我想这可能跟他被人枪杀有关。” “往往是这样。”奎因说,“但是可能这次不是这样。” “在破旧简陋的街上工作几年,时间一长,就懒得系安全带了,放松了警惕,于是就出了这种事。” “你说的有道理。”奎因说,“但我不能肯定他的死因究竟是什么。” 卢埃林没有说话,又喝了一口咖啡,他也不知道加林究竟死于什么。 奎因希望能帮卢埃林,告诉他加林的死因,却无能为力。 10 奎因希望自己能把眼睛从珀尔身上移开。 奎因坐在办公室兼书房的大樱桃木桌子后面,珀尔懒洋洋地坐在左边的扶手椅上,斜对着奎因的桌子。今天她上身穿了一件白色的宽松短衫,下身穿了一条黑色休闲裤,外面套了一件灰色运动夹克,脚上穿了一双黑色的鞋子,鞋跟矮、粗,看起来穿着很舒服。虽然衣服本身不太性感,但是穿在珀尔身上却很性感。今天早晨珀尔的黑发有点乱,丰满的嘴唇涂了红色唇膏,颜色不鲜艳,却让珀尔显得很亮丽。她黑色的眼睛,还有那长长的、乌黑的睫毛„„ “奎因,你没分神吧,” 这是费德曼的声音。老费正坐在一张宽大的棕色皮质椅子上,奎因平时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或者想要读点东西的时候,经常坐在这把椅子上。 “没分神。”奎因说。 费德曼看了看奎因,轻轻地摇了摇头。他的确有一种直觉,觉得奎因注意力不集中。 “我错过了什么吗,”珀尔问。 “没有。”费德曼说。 珀尔没有说什么,看了费德曼一眼。奎因感到他们这个侦探队伍中过去的那种默契又回来了。是的,对于他们来说,身心几乎一直处于紧张之中,但是紧张归紧张,最后总会把工作完成。 “我们有个前警察被杀了。”奎因说。 “没有前警察这么一说。”费德曼说。 “我就是个前警察。”珀尔说,“有时候是。” “不管怎么说,这个前警察被杀了。”奎因说,“对于他来说,时间终止了。”奎因看了看费德曼,“加林当警察的时候,你认识他吗,” “听说过他。”费德曼说。今天费德曼穿着跟加林一样的灰色衣服,只不过这套衣服穿在加林身上很合适,即使是死了,而穿在费德曼身上就不怎么样。 费德曼身材瘦长,但肚子挺大,要是找裁缝做衣服,哪个裁缝见了都会感到棘手。好在费德曼从来没有找裁缝做过衣服。从外表看起来,费德曼总是像个稻草人,像是刚刚从玉米地里被搬回来的,刚吓唬走了乌鸦、把稻草从袖子里抖搂出去的稻草人。他身材不协调,穿什么衣服都不合适。他的衬衣经常有一只袖口敞开着,不系扣子,走起路来袖子摆来摆去。奎因觉得奇怪,费德曼怎么会是这个样子。而且,这种情况往往发生在费德曼写完什么东西 之后。奎因想,这可能是因为费德曼用钢笔或铅笔写字的时候,手在桌子上拖来拖去,把袖口的扣子磨松了。 费德曼把细长的、钢琴家一样的手指伸进头皮上所剩无几的灰白头发里,接着,似乎想到了自己头上的头发一天天越来越少,就把手从头上拿下来,看了一眼,似乎能在手上发现脱落的头发。“加林这个人不大跟人交往,”费德曼说,“他看起来很友好,只是„„我不知道,他的个人隐私我就不太了解了。” “很久以前,我正在二十号办公室里写一份报告。”珀尔说,“加林从我旁边经过,假装掐了我的屁股,那个小题大做的样子,让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 “的确如此。”费德曼说。 “但他没有真的掐你屁股吧,”奎因问。 “我说过他没有。” “你怎么做的,” “把他推到了一张桌子上。他不得不挥舞着胳膊,才不至于掉下来。这么一来,大家笑得更欢了。过了一段时间,我听说二十号办公室的人把他称为‘风车加林’。” “我以为你不喜欢他。”奎因说。 珀尔耸耸肩,“他跟大多数人差不多,并不怎么坏。有时候他们那些做秘密工作的人会变得有点疯狂。干那些肮脏活想不痛苦是不可能的。干那种工作,人最好有点„„” “精神上的平衡。”费德曼在一边说。 珀尔看了费德曼一眼,好像费德曼是个说话的小猿猴。“绝对正确,老费。好孩子~” 珀尔身子坐得更直了,大大的乳房把白色短衫绷得紧紧的。然后,她拍了一下手,好像要 建议 关于小区增设电动车充电建议给教师的建议PDF智慧城市建议书pdf给教师的36条建议下载税则修订调整建议表下载 他们言归正传,接着又搓了一下手,好像要让手暖和暖和。“我想我们排除了他自杀的可能。” “车上没有枪,”奎因说,“除了加林手枪皮套里的那把9毫米口径的手枪。那把手枪没有开过火。” “枪套的带子甚至也没有解开。”费德曼说,“要么加林认识朝他开枪的人,要么加林是在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人开枪打死的。” “是我们的人干的,”珀尔问奎因。 “对此我不怀疑。”奎因说,“加林身上似乎什么东西也没被偷走,他的钱包里有九十多美元,没有被人动过,手腕上戴的表也没被人拿走。” “一块劣质手表。”费德曼说,“加林喜欢在运河街上买东西,买那种仿名牌手表。他的手表说是摩凡陀牌的,但可能是花大约十美元买的。” “对于枪手来说,这块表是免费的。”奎因说,“但是枪手并没有把表拿走。”坐在办公椅上的奎因身体后仰,在椅子上轻轻地转来转去,一次转动一两英寸。每次他按顺时针转的时候,椅子都会发出轻微的吱吱声。“他的外套口袋被人翻了过来,可能在他死后,有人从他口袋里拿走了什么东西,而且动作很快。” 奎因书桌上的电话发出了刺耳的声音。响声很突然,费德曼惊得跳了起来。珀尔没有动弹。奎因拿起了电话,连说了六次“是的”,然后才挂上了电话。费德曼和珀尔在一边看着他打电话。 “是伦兹打来的。”奎因说,“他们从加林头部取出了子弹,是点25口径子弹。经过弹道检测发现这颗子弹与前两个受害者身上的子弹并不一样。” “这是一个温暖的夜晚,”费德曼说,“汽油这么贵,停车让发动机空转,开着空调坐在车里要花很多钱。很多退休警察生活都不宽裕。加林可能坐在车里,开着车窗,吹吹外面的风,枪手就走了过来,朝他头部开了枪。” “然后枪手把车窗摇了上去,”珀尔说。 “或许吧,就在加林死亡之前。” 关于车窗的事,奎因并不这样想。“更有可能的是,枪手走近汽车,猛地拉开车门,开枪打死了加林,然后关上车门离开了。” “这样说更有可能。”费德曼承认道,“但是究竟是谁走到他身边开的枪,” “一个知道怎样行动的人。”珀尔说,“加林在街上干了很长时间,要是有人想要无声无息地靠近他、打开车门、朝他脑袋开枪而不被发现,那需要相当有技巧。看汽车在胡同里停放的位置,枪手想要靠近他,视角不可能很大。” “或许杀手径直走近汽车,”费德曼说,“或许加林去胡同那儿跟杀手见面,并没有想到杀手会开枪把他打死。他打开车门,想要下车,这时,杀手朝他开了枪。” 珀尔点点头,“我们现在都不知道我们在说些什么,只是在动嘴乱说。” “那也没关系,”奎因说,“只要我们还没就重要事情做出决定。” “加林死了,”珀尔说,“这就是重要的事情。” “对他来说不重要了,”费德曼说,“再也无所谓了。” “他有妻子。”奎因说,“对他妻子来说,他很重要,现在仍然重要。” “或许吧。”费德曼说。 “不管怎样,”奎因说,“我们要去找她谈谈。” 11 乔?加林的妻子叫朱恩,四十多岁,深褐色的双眼像猫眼一样斜斜的,似乎做过大的整容手术。如果不是哭了大半天,这双眼睛应该非常漂亮。虽然个子矮小,却有时尚模特的那种过度节食造就的魔鬼身材。即使此刻她穿着大号的T恤、肥大的短裤和人字拖鞋,你也能很容易地想象出她在T型台昂首阔步的样子。不足之处是她的鼻子,相对于她的脸来说,过于大了,否则,她一定给人惊艳之感。 他们一行三人自我介绍之后,珀尔注视着眼前这位未亡人,心里说:下次整整鼻子吧。她看着朱恩的眼睛,看着朱恩很可能注射过胶原蛋白的嘴唇,看着朱恩肯定做过隆胸的胸脯,弄不清朱恩到底最想整哪些部位。 朱恩请他们三人进来。他们发现,她的家超乎他们的想象,房间装修精良,布置精美,格调高雅。这条街上住的是中产阶层,住房都是平房,房子的墙板都是聚乙烯材质。 奎因已经注意到,在这个街区,只有加林的房屋前墙是用砖砌的。他现在还注意到了珀尔看朱恩时的那个样子,心想,等他们离开了朱恩的家,珀尔一定会有话要说。 朱恩问他们是喝茶还是喝咖啡,他们说什么也不喝,于是朱恩就示意他们坐下。朱恩坐在一把椅子上,椅子上有花样图案,还有两个木制扶手。珀尔坐在一把灰色的皮质躺椅上,那儿更舒服。坐在上面,珀尔心想,这把躺椅可能是乔?加林最喜欢坐的地方,他坐在这里,观察着这个对退休警察来说越来越小的世界。奎因和费德曼一直站着。 “你失去了丈夫,我们很难过,亲爱的。”奎因说。 “亲爱的”,一开始就用上了爱尔兰人惯用的那种虚伪的套近乎的方法了,珀尔想,这也太明显了。但是这就是奎因的才能,凭着这种才能,他能获得别人的信任。珀尔能看透奎因的心思,心想,那些嫌疑人和证人为什么就看不透奎因,结果中了他的花招呢。 朱恩点点头对奎因的慰问表示感谢,她没有用纸巾,而是用秀美的指关节轻轻地擦了擦肿胀的眼睛。她手指上戴了金戒指,这是她的婚戒,上面镶嵌着一些小小的钻石,发出了闪亮的光芒。珀尔看到了,心里想,这些钻石可能也是假的,就像奎因套近乎的话一样假,但也可能不是假的。 “我丈夫生前你认识他吗,”朱恩只问了奎因一个人。奎因已经完全吸引了朱恩的注意 力。他们现在就像是同一部戏中的演员,别人要想加入进来得经他们同意才行。 奎因点点头,表情很严肃,“哦,是的,我相信你知道我们的情况,亲爱的。干我们这一行的所有人都是兄弟姐妹。” 兄弟姐妹一起与罪犯作斗争。珀尔差点做了个鬼脸,但尽力忍住了。她与费德曼对视了一下,但费德曼迅速把视线移开了。他也像她一样,在观察,在分析。 他们早就商量好了,奎因来操作这次面谈,珀尔和费德曼则暗暗地把一切记在心中。适当的时候,他们俩也会给他们的谈话加把劲,目的是让谈话像行云流水一样顺畅,这样,一些话就算心里没有想好,嘴里也会说出来。有时候旁敲侧击很有效果,只要被询问的那个人没有意识到自己被人合起伙来对付就行。 “在他去世之前的那些日子里,”奎因说,“你丈夫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朱恩歪了一下身子,挂着泪珠的眼睛突然露出了怀疑的神色。这是要骗她说出乔死了能给她带来什么好处吗, “我的意思是,”奎因看到了朱恩的神色,于是说,“他看上去是否很警惕,好像受到了威胁,” “他都退休快五年了。过了这么长时间,还有谁会为他过去工作中的事情来找他报仇,” “比如一个在监狱里蹲了五年的人。”费德曼在一旁提醒说。 朱恩想了想,点了点头,“这个我倒是没想到。” “我们正在对过去的那些秘密案件的档案进行调查,要找的就是这方面的信息。”奎因说,“我们所做的工作,我们为城市安全投入的时间„„有你丈夫这样的好警察,这些年来我们碰到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包括敌人。” “他处理了很多坏人。”珀尔说,“不幸的是,没有让那些坏蛋终生待在监狱里。” “情况往往是这样。”奎因说,“以前的囚犯一般不会开枪打死当过警察的人。” “虽然往往不是这样。”费德曼说,“但有时候会发生这种事。” “这种事有可能发生。”奎因略带犹豫地说,好像他真心希望自己同意朱恩的想法,但是又不得不接受费德曼的观点。 朱恩耸一耸瘦小的肩膀,用手指背轻轻擦了擦湿润的右眼,“乔当时似乎没有感到害怕,因为他这个人从来就没有多少恐惧。” “事实的确就是这样,亲爱的。”奎因说。他把右手攥了起来,用左手握住。“像你丈夫这样的一个好人,一个好警察,一个真正的警察,竟然被某个卑鄙无耻的„„”他停顿了一下,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对不起。我要说的是,我们这儿所有人都为失去一个兄弟感到伤心,就像你失去了自己的丈夫、自己的爱人,是同样的感觉。”奎因交叉双臂,站在那里,就像是一位从拉什莫尔山走下来的身材高大的总统,满怀同情和怜悯。“事实上,有各种各样的爱,要是说起我们很多人过去和现在对乔的感情,‘爱’这个字还不够强烈。很多人会用各种各样的方式、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怀念你的丈夫。因为他的离开,使这个世界变得更糟糕了。” 朱恩低下头,开始哭泣。 奎因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好了,亲爱的,我本不该让你哭,但是我们很想查明所发生的一切,不知你是否能告诉我们一些相关的情况„„”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朱恩坚持说,“乔感觉非常幸福,他甚至打算跟朋友们一起去打 7注:位于南达科他州,俗称总统山,刻有乔治?华盛顿、托马斯?杰弗逊、亚伯拉罕?林肯和狄奥多?罗斯福四位美国总统的巨型半身塑像。 麋鹿玩。他们 计划 项目进度计划表范例计划下载计划下载计划下载课程教学计划下载 等到天气变了,到了麋鹿猎捕期,就开车去加拿大。” “听起来是很棒的计划。”费德曼说,“你想过跟他们一起去吗,” “哦,没有,那是男人的事情,我不想杀死动物,不想打死任何活的东西。” “但是到户外的树林里去玩很棒。”费德曼说,“大自然很美。” 朱恩的泪眼中透出了一丝笑意,“的确如此。” “我想,你和你丈夫都喜欢大自然。”珀尔说。 朱恩似乎没有听到珀尔的话。 “如果你记得什么情况„„”奎因催促说,把朱恩的思绪从对密林的想象中拉了回来,重新回到了让她感到痛苦的这件事上。 朱恩的身体颤抖着,又开始哭泣起来。鼻涕也不由自主地滴落下来。 费德曼走向一个桌子,桌子上有一个乳白色的电话机,电话机旁边有一盒克里内克丝面巾纸。他从纸巾盒里抽出几张印有花样图案的纸巾,仿佛拿着一束无茎的白色花束,把一大把纸巾递给朱恩。朱恩接过纸巾,轻轻地擦着眼睛和鼻子。 “非常感谢。”朱恩对费德曼说。她抬起头来看了费德曼一眼,哭红的像猫一样的眼睛里透露出感激之情。 “像你丈夫出的这种事,”费德曼说,“我们都不能置身事外。”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珀尔观察着这一切,心里感到非常骄傲。这些人真棒,而我就是这个队伍中的一员。就在这时,她突然觉得,身穿灰色制服、一小时又一小时地站在铺着茶色大理石地板的安静的银行大厅里当保卫,不再那么有吸引力了。 “没看出来他有什么恐惧。”朱恩用纸巾擦着鼻子,一边抽着鼻子一边模模糊糊地说。 “你说什么,亲爱的,”奎因的声音听起来很随意,甚至有些心不在焉,好像别人说天气的时候有一句话他没有听清。 “我觉得他没有我所认为的那种恐惧。”朱恩更清楚地说。 奎因点点头,表示听懂了。“但是他肯定是感觉到了某种情况,至少是有点异常的情况,至少有时候会表现出来,否则你就不会提到‘那种恐惧’。” “是的。”朱恩承认了,“但是„„” “但是什么,”奎因轻声问道。 “我不知道„„”朱恩哭得更厉害了,不断地擦着鼻子和眼睛。 “他看上去有些不安吗,”奎因问。 “没有,不太像不安。” “有些焦虑,”费德曼提醒道,“你丈夫看上去挺焦虑,” 朱恩看了看费德曼。“嗯,是的„„我想你说得对。但是还是说他‘不安’更好。有时办案子的时候他经常这个样子。” 终于发现情况了,奎因他们都感觉到了。珀尔坐在乔?加林的那张安乐椅上,心想,要是加林跟别的女人有风流韵事,处于热恋之中,不知他会怎样做。可能他的行为会引起他妻子的怀疑,即使他处于这个年纪,有经验,也有计谋。谁知道这些年里他还做了哪些事。一个缉查毒品的警察坠入了爱河,而且私下里还热爱冒险,对冒险念念不忘。 “有多焦虑,”费德曼问。 “我没有说„„”朱恩回答。 “兴高采烈,”珀尔问。 朱恩把头一下子转了过来,心里知道珀尔在想什么,所以不得不承认珀尔或许说对了。 “兴高采烈。”朱恩低声说,声音有些沙哑。说出这个词,她差点喘不过气来,然后做了个鬼脸,好像不喜欢这个词的味道,想要把它吐出来,但是,最终她还是把它吞了下去。 奎因靠近朱恩,轻轻拍拍她的肩膀,“没关系,亲爱的,我们都是你的朋友。” 朱恩瞪着湿漉漉的、整容整出来的大眼睛,盯着奎因,“如果乔兴高采烈,那说明有些事他没有告诉我。” 珀尔盯着朱恩,感到了一种奇怪的怜悯和痛苦,心想,你现在恨你丈夫是不对的,他刚刚离开这个世界,而且人还在停尸房里躺着。不能这样做。 “紧张。”朱恩说。她找到了一个可以使用的词和概念。“是的,我觉得这个词最合适。大约在上个星期,在他„„死亡之前,乔似乎有些紧张。不是害怕,而是紧张。” “焦虑,”费德曼又说了一遍。 朱恩看了费德曼一眼,终于接受了费德曼的说法。“焦虑。”朱恩说。 老费终于让她觉得筋疲力尽了。 珀尔趁着朱恩没有看她,露出了一丝微笑。 兴高采烈。 有趣。 12 杰里?邓恩记得,曾经有一次,自己坐在伦敦的旅馆房间里,等待妓女的到来。此时,他的感觉和那时一样。 不同之处在于,现在是早晨,那时不是早晨,而且那时他坐在床上,现在他坐在椅子上。椅子没有扶手,不太舒服,摆放在一张低矮的木头书桌前。书桌上有一部电话和一个装饰着金色浮雕的皮质文件夹。文件夹里塞满了各种宣传单,目的是告诉入住房客,这个位于曼哈顿中心地区的梅耶林酒店能为客人提供各种乐趣。 梅耶林酒店很豪华,可以说豪华得有些奢侈了。酒店里有一个宽阔的大厅,大厅里铺着蓝色的地毯。铺了大理石的楼梯通向一张长长的登记桌。大厅周围放着五六组供人们交谈使用的桌椅。桌椅质量很好,椅子是裂纹皮椅,桌子是带有细密木纹的木桌。几部主电梯隐藏在用光亮的橡木和带有纹理的大理石做的装饰墙后面,几乎看不见。在一排盆栽植物那边有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入口,通向休息室。杰里注意到,这个休息室有一扇通往外面街道的门,这样,进进出出就不必非要通过大厅。这个细节很重要,杰里把它记在了心中。 杰里有一个好脑子,他记忆力很好。他特别擅长写广告文案。他知道自己外表无异于常人——四十来岁,黑色的头发刚开始变得稀疏,面容不错,笑容宜人,看上去总是那么心情愉快、积极向上,至少在外表上是这样。虽然他轮廓鲜明,长相英俊,可以演过去托尼?兰德尔出演的角色,或者是吉格?扬扮演的角色,但不是那种演主角的相貌。所以,杰里觉得他在别人眼中就是这个样子,还不具备成为明星的条件。 他瞥了一眼手腕上的金色劳力士手表。这不是一块真劳力士,而是仿冒的,金色的表壳下面只有一个石英机芯。比起真劳力士手表,这块表很便宜,但基本上就跟真的一样,除非你仔细检查。 真东西。 这就是问题的根本吗,我得找到什么呢,我是真的吗, 这真令人吃惊。他的期盼越来越强烈,几乎跟以前在伦敦等待妓女时候的心情一模一样。那个妓女叫希瑟,至少她以前用过这个名字。她看上去有点像杰里的妻子萨米,所以一开始让杰里有些厌恶,但后来就没有这种感觉了。 杰里看着窗外,早晨的阳光从街道对面的两栋高楼之间照射过来,照得他眼疼。现在时间尚早,萨米开车送孩子上学去了,送完孩子后,她回不回来也说不定。她或许已经在某个地方停了车,买一些日用品,或者跟她的一个名字叫琼的朋友在星巴克喝咖啡。萨米喜欢住在郊区。 杰里轻轻打了个喷嚏。他知道,他不该有这种感觉。他应该喜欢他们在郊区的生活,他也“真的”喜欢。要不然,还有别的什么地方抚养孩子呢,不能在这个肮脏的城市,这里发生的事情„„ 他笑了,笑得有些紧张。应该你说了算。 房间里挺冷,但是他发现自己都出汗了。 该死的太阳~他们应该把那些窗户涂上颜色。 他站了起来,走到窗前,拉了拉厚厚的窗帘,让阳光不能直射过来。然后,他又坐到书桌旁,想着萨米,想象着萨米现在正坐在星巴克里,坐在桌子旁边,喝着拿铁咖啡。她喝的可能是一种中度煎焙的咖啡,或者是这些日子里星巴克所做的其他中度煎焙的东西,也可能同时在悠闲地翻着报纸,浏览着报纸上的商品广告。 萨米认为杰里正在洛杉矶参加一个广告会议。碰巧的是,在杰里待在纽约的这段时间里,洛杉矶正好有个广告会议,而且杰里工作的那个“弗莱什曼和吉列姆”公司也派代表参加了那个会议,马瑟斯也在那里开会。如果萨米碰巧往洛杉矶打电话,这个家伙就会掩护杰里。他会告诉萨米,说杰里正跟一些代表趁着开会这个机会顺便在外面游玩,或者说他到了另一个地方,联系不上。当然了,他会说等见到杰里的时候就告诉杰里,让他给她打电话。但是问题是他可能不会马上就能见到杰里,因为开会,这里的酒店都订满了,所以杰里就住在了另一家酒店,而那家酒店离这里有好几个街区。 杰里笑了。马瑟斯这个家伙会想出个理由来的,而且知道怎样把这个谎话说得让人相信。公司里其他大多数人都会这样做,至少那些家伙会这么做,他们都习惯了为老杰里进行掩护。他们知道他又出去找女人玩了,所以要是萨米找他,他们就会编出谎话来骗她,绝对不会透露他的事,因为他们知道将来有一天也会让杰里为自己做同样的事情。那些所谓的广告会议就是玩女人的机会,至少其中一些会议是这样。 杰里又看了一眼手表,差不多该离开酒店了。 他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 因为还有几分钟时间,所以他进了厕所,清空了膀胱。他本来早晨不该喝这么多咖啡。 他拉上拉链,洗了手,擦手的时候,还在镜子里审视自己的形象。他逼自己笑了一下,然后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大声说了一句歌词,这句歌词来自他最喜欢的音乐剧中的一首歌。 “我相信你。” 镜子里的他往上一扬嘴巴,也冲他微笑着。 我相信你。 离开房间的时候,他的身体又开始颤抖起来。 13 路上行人熙熙攘攘,脚步匆匆。曼哈顿岛上的人走起路来似乎都很快。有时候珀尔想,要是人们都这样不改变方向往前走,不久就会走到海边。想到此,珀尔就会觉得很有趣。接下来这些人会干什么呢,会像旅鼠那样一直走进水中,淹死在里面,或者在海边乱转悠,直到自己的情绪变得越来越糟糕,失去了控制,做一些激烈的事情,抽烟的人会首先死掉。 珀尔生起气来。费德曼今天早晨应该开着一辆没有什么标记的警车来接她,把她送到奎因的公寓,然后他们三个人一起讨论今天的要事和计划。 但是费德曼还没有来。他很有可能是昨天夜里喝醉了酒才睡的觉,所以睡过头了。珀尔并不知道,也没有听说费德曼酗酒的事,但是他为什么就不会酗酒呢,珀尔想,要是她也处于费德曼的处境,住在佛罗里达的一个大约一百平方米的公寓里独自一人生活,偶尔出去晒晒太阳,那么她也会变成一个酒鬼。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活法„„ 珀尔想找根棒球棍把费德曼打一顿。 珀尔乘坐地铁到了城市的住宅区,然后下车走到大街上,现在离奎因的公寓只剩下几个街区了。今天早上太阳的热度似乎更强烈了,在地上投下了长长的、斜斜的、轮廓鲜明的影子。一辆辆车闪耀着太阳的光芒,就像一串色彩缤纷的宝石在街道上移动。一袋袋的垃圾还堆在路边,有些塑料袋破了,也许是被什么东西割开的,里面的垃圾露了出来。在这样的早晨,纽约的空气里弥漫着甜蜜和腐烂的混合味道。 珀尔跟五六个人一起站在路口,等待绿灯。早晨的天气越来越热,每个人都跟她一样开始流下汗水。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手机音乐出自一部老电视节目《法网》,严肃的曲调刚刚响过四个音符,她就从口袋中摸出了手机,准备在查看来电人身份之前一秒钟接听电话。 但她还是晚了一秒钟。她本来觉得电话应该是奎因打的,想知道她现在到了哪里,被什么事耽搁了。然而,她看到的是“夕阳生活协助之家”这几个字,原来是她的妈妈从那个虽然面积不大,但是有专用设备的公寓里给她打来的电话。 “米尔顿?卡恩说你脖子上有个东西,”她妈妈也没寒暄就直接开口说,“就在你耳朵后面。” 珀尔没有感到惊讶。她妈妈就是这样打电话的。 “我已经不想理睬米尔顿?卡恩了。”珀尔说。卡恩是她的前男友,她不想继续跟他交往了。 “他很关心你,亲爱的。” “妈妈,我们努力过了,就是合不来。我接受不了他。完蛋了~这事结束了。” “你想要跟我说什么,珀尔,” “我想说我在工作,没有时间说话。” “甚至是关于你的未来也没时间讲,你长了这么一个东西,这是上帝的意愿。” “啊,这是什么意思,” “你脖子上的那个东西,珀尔。米尔顿?卡恩说那个东西可能会很严重,他看了这么多人的脖子,对此最清楚。虽然现在不严重,但是长这样的东西就应该找医生做定期检查,亲爱的。” “这么说我要找米尔顿医生了。”珀尔说。她心里明白这种把戏。米尔顿?卡恩是皮肤科医生,曾经被人安排与珀尔相亲,而媒人就是米尔顿的姑姑和珀尔的妈妈。他的这个姑姑也住在“夕阳生活协助之家”的公寓里。 “米尔顿和我都试过了,”珀尔说,“就这样了,我们永远不可能再有什么进展了。” “试过了,是个错误,”她妈妈说。 “完全是个错误。”珀尔说。她甚至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实际上,在跟米尔顿?卡恩短暂、试探性的相处过程中,她觉得很高兴,但是他永远不会成为一名警察的长久爱人,更不用说像他姑姑与珀尔的妈妈盼望的那样,成为一名警察的丈夫。珀尔终止了两人的关系,但米尔顿却不想终止。现在,他明显是在耍花招,想通过让珀尔注意脖子上的那个棕色的痣来跟她保持联系。那颗痣就长在她右耳朵后面,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痣,没什么大不了。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为他们的一个共同好友的女儿举行的成人仪式上,当时他显得很担心,让她注意这颗痣,现在她才知道他那个样子都是装的。那颗小小的痣一直长在那里——她也不知道有多长时间了。谁会经常看自己的右耳朵后面有什么东西呢,米尔顿知道她的医疗保险不多,所以希望能引诱她到他那里看病,然后把她弄到手。 绿灯亮了,珀尔笑着走下辅路的台阶,跟着那群人穿过十字路口。米尔顿?卡恩医生总是认为他自己很聪明。 “珀尔,” “我在听呐,妈妈。我脖子上的痣还没有要夺走我的命呢。” “这些事你可不能开玩笑,珀尔。埃德娜?兰斯特罗姆夫人——我想你没有见过她——就因为这个送了命,真可怜。她过去也住在这个疗养院。” “你住的是生活协助之家。”珀尔提醒她妈妈。 “是地狱协助之家,就是这样。但是她在这里住过,就像我一样。她脖子上有红色皮疹,位置离米尔顿说的你脖子上的痣的位置不远。她想要提醒这里的医护人员,让他们注意一下这个红色皮疹,但是他们太忙了,没有时间管——那些人大概就是这样说的,虽然我经常看到他们在休息室喝咖啡——结果,皮疹越长越大,并开始发痒。一天夜里吃饭前——那天吃的是你最喜欢吃的罐焖牛肉——她一头栽在地上死了。” “是因为皮疹死的,” “是让汽车撞死的。当时这辆汽车在车道上倒车,想让也住在这里的洛伊丝?格雷厄姆森下车。开车的人是她的孙子埃文。这家伙真可怜。” “兰斯特洛姆夫人是被汽车撞死的,” “当时她的皮疹痒痒,于是就用手去搔,结果一不留神,没注意到汽车。” “你想告诉我什么,” “想告诉你应该小心点,珀尔,采取预防措施,比如去看看医生。” “我的医生不是米尔顿?卡恩。” “他是皮肤科医生,珀尔。如果你长了皮疹那就更糟糕了,会影响到你生活的其他很多方面。” “我没长皮疹。” “痣会变成皮疹,或者变成别的更糟糕的东西,如果你不„„” “妈妈,米尔顿?卡恩努力尝试了一次又一次,但是他搔不着我的痒处。” “珀尔~” “我和他成不了一对儿。我们努力过了。你的这个主意是不错,但我们的努力一点用也没有。” “但米尔顿认为可能会有用。” “米尔顿错了。” “但是你要看看你身上的皮疹。” “我身上没有皮疹。” “只是现在还没有。” “我得挂电话了,妈妈。我有案件要办。” “在健康方面你可不能开玩笑,珀尔。” “你的电话听不清楚,妈妈。” “可不能当儿戏。” 珀尔把电话挪得离头远一点,但是没有抬高嗓音。“妈妈,你的电话听不„„” 她挂断了电话,心里觉得妈妈不该这么劝她。现在让珀尔担忧的是她自己的心理健康问题。她盼望着能有过去所承担的工作给她带来的那种压力,因为越是面对这些压力她越是觉得兴奋。但是,她不喜欢她妈妈和米尔顿?卡恩现在给她增添的压力。米尔顿脸皮真厚,竟然想利用她妈妈,以便能把她搞到手。 珀尔发现自己现在已经到了奎因住的小区,于是放慢了脚步。她在跟她妈妈打电话的时候,越走越快,虽然个子不高,但走起路来大步流星。现在,她的心脏怦怦乱跳,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了。她走着路,下意识地抬起右手去摸脖子,用指尖去找那颗痣。她摸到了那颗痣,好好的,没什么问题,几乎没有什么感觉。 于是,她对此就置之不理了。 “交通堵塞。”费德曼坐在奎因书房里的椅子上,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说。他一来这里,就经常坐在这把椅子上。 “你不来我的住处接我,就是这个原因,”珀尔说,“你遇上了堵车,”她本来打算坐下,但是没有坐,看样子好像要扑向费德曼。“你应该给我打个电话说说。” “我打过了,”费德曼说,“还把车开到了你那里,但是你肯定是觉得我来不了了,所以就走了。我怎么打你电话也打不通。你知道有人会来接你,就应该保持电话畅通。” 珀尔生气地看着费德曼,然后坐了下来,看上去很激动。 “出了什么事吗,珀尔,”奎因在书桌后面问。 珀尔没有看奎因。“是我妈妈。” “她没事吧,”奎因问,听起来有些担忧,有些不解。 “她没事,我有事。” “哦。”奎因知道珀尔跟她母亲之间的关系。“你为什么不到厨房里给自己弄杯咖啡喝,喝了咖啡你就能平静下来。” 珀尔眼睛就像激光一样直直地看着奎因,“咖啡有这作用,能让你平静下来,” 费德曼咧嘴笑了。他一只手端起自己手中的咖啡,然后伸出另一只手,想表明喝了咖啡很平静。 “如果你不想喝,那我们就开始谈正事。”奎因说。珀尔很清楚这种语气,就是那种警告的语气,意思是说,现在她可以继续发泄怒气,但是会引发冲突,所以还是控制住怒气为妙。奎因又用犀利的目光看了费德曼一眼,吓得费德曼赶紧停止了微笑。“你们俩看了今天早上的报纸了吗,” “没时间看,”珀尔说,“又要赶地铁,又要走那么远的路到你这里。” 奎因盯着叠放在桌子上的报纸,好像看到珀尔让他受不了似的。“老费看了吗,” “我也没看。又是开车,又是堵车,还要打手机。”费德曼解释说,而眼睛则看着珀尔。 “你用手机能做的是„„” “你替我向你母亲问好了吗,”奎因打断了她的话。他们都知道,他现在这种语气虽然平静,但是就要发怒了。 珀尔似乎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以适应这种平静的气氛。“我总是替你问好。”她没说实话。 奎因看了看珀尔,心里觉得有些遗憾,因为珀尔生起气来的时候看上去太美了。看到珀尔这个样子让奎因想起了自己已经失去的东西。 “好吧。”奎因说。他打开放在最上面的报纸,这是一份《纽约邮报》,然后把报纸举了起来,露出了文章的标题: 点25口径杀手在这个城市游荡 然后,他又拿起了一份《纽约时报》,上面有同样的新闻,只不过写得没有那么耸人听闻。 “纽约市警察局泄露消息了。”珀尔说。 “不用很久媒体就会给我们起绰号了,”费德曼说,“然后就会有画家画出杀手的模拟肖像,尽管谁也没有见过这个杀手。” “海伦?伊曼将根据目击者的描述画出杀手的模拟肖像。”奎因说。海伦是警察局的画像师,奎因知道,海伦迟早会参与这个案件的侦破。虽然奎因自己对画像师并不崇拜,但他不得不承认,海伦可能是个例外。 “这么说,伦兹所害怕的媒体的猛烈抨击是落到我们身上了。”费德曼说,“现在怎么办,” “我们开车去看看西79大街149号。”奎因说。 “去那儿干什么,”珀尔问。 “那是伦兹许诺给我们的办公地点,费用由市政府出。”奎因从书桌后面站起身来,“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费德曼说。他大口喝下杯子里剩下的咖啡,然后把杯子、碟子放到了一边。 “我已经把谋杀案报告和相关记录放到了车后备厢里的盒子里,”奎因说,“我们先开着我的汽车过去,要是需要,再回来开那辆没有标记的警车。我们要去的那个地方停车太麻烦了。” 他们走进客厅,朝门口走去。 “我一直喜欢你妈妈。”在离开奎因住处的时候,费德曼说,“我们见过几次面,她看起来像是一位真正的女士。” “她跟我说过,她对你恨之入骨。”珀尔说。 他们从房间里走到炎热的户外。珀尔一眼也没有看费德曼。她知道,这个家伙肯定在边走边笑。 珀尔注意到,奎因把两份报纸都夹在了胳膊下面。他看上去挺烦,但是同时又因为媒体的聚焦,加上媒体给杀手起的名字——点25口径杀手,让奎因充满了奇怪的力量。 给某事定个名字,使其听起来就像真的,会让这事更可怕。 媒体都在关注此事,奎因觉得压力陡然增加了。 但是奎因喜欢这种压力。 14 奎因开着车,但觉得注意力很难集中。珀尔坐在车里,靠他这么近,对他产生了影响,而且这种影响,超过了他的想象。 珀尔对她母亲有那样的感觉,奎因能理解,但是奎因很喜欢珀尔的母亲。珀尔的母亲可能让人讨厌,因为她固执己见,让人难以忍受,但是她也有优点。等到珀尔年纪大的时候,她也会像她母亲那样吗,或许吧。到那时候,奎因还会爱着珀尔吗,可能吧。现在珀尔坐在他身旁,他闻到了珀尔身上散发出的香皂和洗发水混合在一起的淡淡的香气。仅仅是从珀尔那娇小、性感的身体上散发出来的能量,就让他明白他永远不会真的把她忘记。这并不是说他们能作为情人相处,但他总是觉得对珀尔有种难以舍弃的感觉。而珀尔呢,在奎因看来,她似乎完全把他忘记了。他不知道能否改变这种状况。 “你没有转弯。”费德曼在后排座位上说。 奎因的思绪一下子中断了。他瞥了一眼,发现车已经过了西79大街。 “心不在焉了,”珀尔问。 “或许吧。”奎因说。 他开着车绕过了这个区域,把车停在伦兹为他们找的那个办公地点楼前的一个消防栓旁边。 然后,他们三人下了林肯车。车外面非常炎热。他们抬头看着这幢用砖块和石头建成的三层楼房。上面两层的窗户都用木板封了起来,一层窗户的窗框是用铝合金做的,看起来挺新。 “伦兹说这个地方过去是个冰毒实验室。”奎因说,“后来二层发生了爆炸,这座楼的很 多地方都炸坏了,包括三层和楼顶。伦兹说,一层没什么事,所以让我们在这里工作。” 珀尔摇了摇头,“伦兹给我们在这座城市里找的地方总是越来越便宜,他这种做法可真值得敬佩。” “实际上这幢楼归市政府管,”奎因说,“市政府从办这个冰毒实验室的罪犯手中没收了这幢楼。” 他们沿着破旧的水泥楼梯往上走了五六步,走进了楼房的前厅,看到里面有很多破碎的灰色瓷砖,还有一排褪色的铜制邮箱,另外还有一些黑颜料喷出来的涂鸦,看上去模糊不清,可能曾是罪犯使用的密码,但他们三个人都不懂。要想跟这个城市里的罪犯帮派保持联系可不容易。对于其中一些帮派来说,涂鸦关乎他们的生命。 珀尔皱了皱鼻子,“天啊~你闻到了吗,” 费德曼和奎因嗅了嗅,闻到了宁静、温暖的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辛辣气味。 “我和你们说过了,”奎因说,“这儿过去是个冰毒实验室,伦兹说过这里发生过一次小爆炸。” “闻起来似乎还有可能再发生一次爆炸。”珀尔说。 他们又往上走了一小段楼梯,进了一楼的公寓。左右两边各有一套公寓。奎因推了推一楼B户公寓的门,发现门没有上锁。他推开门,看到里面空间很大,却空空如也,只有墙上的板条和支撑板条的木头柱子。木地板上散落着垃圾,在以前肯定是用作客厅的房间中央堆了高高的一堆原木。在对面的墙边有几个锯木架,还有一堆金属折叠椅。 “别对我说我们就得在这里工作了。”珀尔说。 奎因也是这样想。他穿过走廊,推了推一楼A户公寓的门,发现门也没有锁。 进了这扇门,他们发现,除了厨房和浴室,公寓里的内墙都已经被拆除。里面空间很大,但是墙板裸露在外,显得脏乎乎的,需要在上面刷上油漆才能好看些。还有几块地方拆除了内墙之后,露出了一块一块竖直的、粗糙的水泥墙,上面也没有刷漆。透过宽敞的房间向窗外望去,能看到窗户虽然新,但上面有一条一条的脏东西。有些窗户的右上角还留着印有生产商名字的蓝色三角形标签。这个地方有一股木头烧过的气味,也有冰毒的辛辣气味。 “这地方还像个样。”奎因淡淡地说。 在其中一面墙的墙边有三张灰色的钢制书桌,桌子旁放着三张一模一样的转椅。桌子附近有两个黑色的文件柜,每个柜子上有三个抽屉,抽屉上面有凹陷。另外,每张桌子上还有一台电脑。桌子旁边纸盒上的文字说明,这三台电脑是从时报广场的一家旧电器商店买来的,这是伦兹买的便宜货。 他们三人一直往里面走。 “这儿忙着呢,忙着呢。”珀尔说。 她说的是四个穿工作服的人,其中有三男一女。他们正拿着工具、搬着梯子在房间里忙碌着。奎因他们进来了,但是工人们没有理睬他们,只是专心地在有破损的木地板上铺设电线,并用胶带把电线牢牢地粘在地板上,以防有人绊倒。那个女工人看上去挺年轻,头上戴了一顶波士顿红袜队的棒球帽,金黄色的马尾辫从帽子后面的伸缩带里面伸了出来,不断地摆动着。她站在一个铝合金梯凳上,两只胳膊举过头顶,正在安装电灯支架。 工人中的一个小伙子正在忙着给电线管道缠胶带,看到奎因他们进来,就站了起来,用询问的目光看着这三个侦探。这个小伙子长得挺英俊,一头浓密的黑色卷发,眼神很严肃。 “需要帮助吗,”小伙子问。 “我们进来的时候,你做的工作就是在帮助我们。”奎因说,然后,他介绍了他们三个人的侦探身份。 “我叫拉斯蒂。”这个一头黑发的工人说,“我们还要在这里工作四小时,然后这个地方就全归你们了。我们要把电线拉到放书桌的地方,然后在天花板上安装灯具。这些东西虽然 都很简陋,但是没有问题,能用一段时间。” “就像我们一样。”费德曼说。 “他们告诉我们说所有这些东西都是临时使用。” “就像我们一样。”费德曼又说了一遍。 “你要安装电脑吗,”珀尔问。她想到可能会用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拉斯蒂摇了摇头,“纽约市警察局的一个人会来安装电脑,把你们的电脑接入网络,安装好打印机、传真机等东西。等我们在这里干完活,就要告诉他一声。” “这里一直是这种气味吗,”珀尔问。 拉斯蒂看上去挺困惑,“什么样的气味,” “没什么。”珀尔说。 拉斯蒂咧嘴一笑,说:“希望不是我身上的气味。” “不是你的气味,除非你有可燃性。” 拉斯蒂笑得更厉害了,“说不定有办法查出来是从哪里来的气味。” “你可别跟警察开玩笑,”珀尔说,“否则就开车把你轧扁了,让你永远完蛋。” 拉斯蒂看上去挺吃惊,想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 “我们今天下午再回来查看一下。”奎因对他说。 “但是她不会改变主意的。”他们离开的时候,费德曼对拉斯蒂说。 拉斯蒂很聪明,所以一句话也没说。 奎因开着车,拉着珀尔和费德曼到了皇后区的里奥比萨店。加林曾经在比萨店旁边不远的地方停放过汽车,而且在他的汽车里被杀。然后,奎因给珀尔和费德曼分派任务,让他们去问问附近楼里的居民,在加林被杀的那天晚上,有没有看到过什么奇怪的事情,或者听到过什么奇怪的声音——特别是开枪的声音。这份工作基本上算是复核,因为他们已经读过警方的相关报告。但是,警察工作就是这个样子——检查,复核,再检查,再复核。 奎因走进比萨店,想看看昨天晚上店里有没有人通宵工作。 这个比萨店不大,出售外卖比萨,味道很好。奎因很想伸出手去,抓过来一块,享受从烤炉里飘出来的蒜香。店里只有三张小桌子,旁边配有椅子。在这里吃饭的人并不多,等着买外卖的人反而更多。一个二十来岁的黑人小伙子正在柜台后面忙活着。他长得很瘦,嘴唇下面留了一小撮胡子,左耳朵上戴着一个马耳他银十字架,身上围了一条有污渍的白色围裙,以保护里面一件脏乎乎的白色衬衫。看到奎因,他咧开大嘴,露出长有斑点的白色牙齿,笑了。他衬衫上的塑料标签说他叫米基。 “需要帮忙吗,”他问。 “这是今天第二次了。”奎因说。 “需要帮忙吗,”米基抬高了嗓门说。他以为奎因没听到他的话,因为厨房里传出了震耳欲聋的说唱音乐:“杀了这个婊子,宰了这个贼,欲望似火,不管是什么„„” 奎因朝米基笑了一下,朝他晃了一下警徽。“把那个破烂音乐关掉。” 米基像是很委屈,但还是走进厨房关掉了音乐,然后又回来。这突然而至的安静之中似乎还有音乐在回响。“你不喜欢说唱音乐,” “好的说唱乐还可以。”奎因说。 “比如,” “《二度冒犯》《二十岁进入社会》。” “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两首歌。是新歌手唱的,” 奎因没有理睬他的问题,因为他来这里是要问问题,而不是回答问题。“你昨天晚上在这里工作吗,” “当然在了,但是那个警察被人枪杀的事我一点也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自杀,” 米基耸了耸肩膀,很像是在做一个舞蹈动作。“是你说的,我没说。他是自杀的,” “什么,” “他开枪把自己打死了,” “你工作到什么时候,” “八点到这里,工作到十二点。一周五天,每天晚上都这样。白天上学。” “上大学,” “纽约大学,就要在音乐界干出一番事业了。” “你学表演,” “打算学,在法庭上。我要在娱乐界做一名律师,给很多名人做代理。戴着漂亮的领带,说不定还可以上电视,参加他们的脱口秀节目。” 奎因觉得,米基可能在戏弄他。“那么,跟我说说那天晚上与开枪有关的情况。” 米基又像跳舞似的轻轻耸耸肩,“我说了一遍又一遍,我像往常一样忙着接电话订单,然后把这些订单交给送比萨的伙计,这时我注意到外面有些混乱。” “混乱,” “人们站在街上议论着,有些人用手指着这幢楼的旁边。我们老板不在,所以我想这儿由我负责,于是我就走了出去。我看到胡同里停着一辆汽车,那家伙坐在汽车里。我走上前去,看到他耷拉着头。因为车窗摇上去了,我就隔着车窗跟他说话。等我透过挡风玻璃仔细一看,发现他死了。” “用枪打死的,” “当时感觉不像,因为我以前看见过死人,所以我知道他并不是在打盹。” “你在哪儿见过死人,” “伊拉克,第四步兵团。” “很好,你碰了那辆汽车吗,” “没有。我从电视上知道,最好不要在犯罪现场碰任何东西。” “你以前见过这个受害者吗,” “没有。我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位顾客。” 奎因仔细看着米基的脸,发现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奎因想,这次得到的情况应该是实情。“你没有打电话给警察,” “没必要。”米基说,“我看到有些人已经用手机打了电话,于是我就回到店里,接了几个订比萨的电话。我做的就这些。” “你做得对。”奎因说,“但还有一件事:你说过那个警察被人枪杀的时候你就在店里,他以前是个警察,这你怎么知道,” “有两件事情。” “严格来说,我想是这样。你有两个答案,” “是的。一个是我在报纸、电视上读过、看过这件事;第二个是以前从没听说过前警察这样的说法。” 奎因低声笑了笑。米基很吃惊,因为他不敢肯定自己听到的是否是笑声。 “的确如此。”奎因说。 他跟米基又谈了一会儿,确认米基所说的话跟他以前的陈述相吻合,然后走出比萨店。外面比店里面凉快,但是味道却没店里面好。 在加林被害现场的这幢楼的对面,两个十几岁的西班牙少年正在一个停放自行车的车架旁闲待着。这些自行车用铁链锁在车架上,看上去都很破旧,一模一样,每辆自行车的后座 上都装有超大的篮子。奎因明白了,这些孩子正在等待米基的指令,等米基告诉了他们地址,他们就去送比萨。 “你们有没有人昨天晚上在这里工作过,”奎因问。 “那要看你是不是警察了。”两个孩子中较矮的一个说。他咧着嘴笑着,一边说话,一边跳来跳去,好像电池刚充满了电,浑身充满了能量。 两个男孩子都穿着宽松的低腰短裤,是街头混混的那种打扮。说话的这个男孩右脚踝上好像缠了一条脏乎乎的运动绷带,把肥大的裤腿紧紧地缠了起来,以免裤腿钩在自行车链条上。另一个男孩一句话也没说。这个男孩个头跟奎因差不多,穿着一条脏乎乎的牛仔短裤,上身是一件贴身背心。他神情敏感,表情严肃,胳膊细瘦,每条胳膊上都有文身,图案是两条盘绕的蛇。奎因心想,可不能让这两个人给他送比萨。 “我是警察。”奎因说,“要是你们两个没有开枪杀人,那么这里的人就都不会有麻烦。” “你指的是曾经开枪杀过人吗,”那个咧嘴笑的男孩问。问完话,他又蹦蹦跳跳起来。“只是开玩笑,警官。”他的西班牙语口音很重,语气中表现出一种自豪和傲慢,但是奎因并不在意。 “你看到昨天晚上这里发生的事情了吗,” “有人被打死了,从来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说。我送完比萨回来后,就看到那里有一群人。”说着话,他把手放在屁股上,摆出一个嘲弄、愤慨的姿势。“我把这一切都跟另一个警官讲了。” “好的。”奎因看着那个高个子男孩,心想,这个男孩长得很像一个叫萨尔?米涅奥的老电影明星。“你呢,” “人们发现那人被杀之前我正好出去了。第二天早上在报纸上看到报道,我才知道这件事。”他的口音不那么明显,也有可能他是在故意掩饰自己的口音。 “看见受害者的照片了,” “当然看见了,就在报纸头版上。” “以前见过这个人吗,” “没见过。我认为他不是住在附近的人。”奎因看着这个男孩明亮的黑眼睛,发现他的眼神似乎有点变化。这种变化只是一瞬间的事,但奎因看得清清楚楚。他在说谎。他肯定知道什么情况。 “那个被杀的人以前是个警察,对吧,”矮个子男孩说,可能是想改变话题,以保护他的朋友。 “他过去是个警察。”奎因说。 两个男孩点点头,或许有点伤心,但他们年纪太小,还想不到自己也会有死亡的那一天。这时,奎因又看见那个英俊的高个子男孩的眼神发生了变化。 奎因记下了两个男孩的名字。矮个子男孩叫乔斯?米伊那,长得像萨尔?米涅奥的男孩叫乔治?瓦伦托。 “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像萨尔?米涅奥,”奎因问乔治。看看他是否又要说谎。 “我妈妈说过。她已经死了。” 这次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萨尔?米涅奥打了麻醉剂——麻木了。 奎因仔细地看了看乔治的胳膊,“文身不错,像真蛇。” “谢谢。” 奎因没有提跟文身无关的针刺的痕迹。可能这些蛇的图案就是为了掩盖那些痕迹。 他跟两个孩子说声再见,心想,等这两个孩子不在一起的时候,他还会来找乔治谈谈的。乔治之所以说谎,可能是因为在跟警察说话。在这样的社区,很多人跟警察说话的时候都说谎。 但是奎因不想就此结束。乔治一定知道些什么,奎因早晚会从他那里问出来。 这是涉及命案的刑事调查,所以哪怕是用一万种方法,都要把一切查得水落石出。 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15 赫蒂喜欢晚上到酒吧玩。 她特别喜欢去一家名叫“奇科”的酒吧。这个酒吧不大,位于西46大街,到剧院看戏、看电影的人很方便就可以到这里来。时不时就会有人从百老汇或附近的地方看完节目后到酒吧玩。酒吧里灯光虽然不太亮,但是足以让她的好皮肤和强壮的骨架显露出来。 不是说没有人发现赫蒂的天才,只是她的才能还没有被戏剧界发现而已。自从来到纽约,她已经在五六部电视剧中演了一些小角色,而且还给星期六上午剧场的卡通片中的美人鱼杜巴配了音。这部卡通片三年之前连续放映了五个星期,现在仍然在重放。她希望成年人能像孩子那样一遍又一遍地看节目。给孩子制作的节目都很简单,也没必要非得是高质量的东西,但孩子们总是能一遍又一遍地看。 她这么想并不是吹毛求疵、找杜巴这个角色的茬的意思。或许正是因为她演了这么多个小角色才让她有机会拍那个洗涤品广告。广告计划下周开拍。拍摄广告的时候,她要穿最暴露的比基尼。 赫蒂觉得这份工作挺好,也不下流。当初她跟远在爱达荷州的妈妈说过要做的工作就是这种工作。 或许是因为她来自这个盛产土豆的州,也或许是因为其他原因,赫蒂长得很性感。她身高五英尺十英寸,身材苗条,身体曲线优美性感。人们梦寐以求的那些轮廓鲜明、优美的特点,她身上都有:高高的颧骨、明亮的黑眼睛、丰满的嘴唇。她那张宽宽的嘴巴,就算是在思考美好的事情的时候,也会弯成一道弧线,显出一种高傲的样子。她知道男人们看着她的时候会有各种各样的情感,但大多数都跟性有关。这样也不错,因为这意味着无论遇到什么角色,不管是演吉盖特还是演黑寡妇杀手,她都行。问题是,她没有多少机会出演。 所以她上完了表演课,就来到酒吧,坐在这儿,喝着一杯大都会鸡尾酒,而本来这个时候她应该在百老汇的舞台上表演节目。 酒吧里一个男人朝她看着。赫蒂看到这个男人个子和身材与常人差不多,穿了一套蓝色西服,一看便知道价格不菲。或许他的衣服下面还有着一副健壮的身体。西服里面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打了一条红黑相间的领带。因为外面天气炎热,所以他把领带松了一点。这个男人长得挺英俊,一头浓密的黑发,五官端正,足以让他有条件当演员。就算他只是站在那里,也显得独具一格,并且他看起来很聪明,对生活愤世嫉俗,也不容易上当受骗。这个男人会寻找一夜情,或许还会乐此不疲。 赫蒂在椅子上挪了挪身子,把一条腿放到另一条腿上,让裙子往上移了一点,一边喝鸡尾酒,一边上演秀腿戏,却故意不理睬那个男人。 这个男人的目光在酒吧后面的镜子里与赫蒂的目光相遇,他好像朝赫蒂笑了笑,但是表情并没有改变。他还真会演戏,就像电影特写镜头。这个男人知道如何掩饰自己,所以他或许就是个演员。 赫蒂在镜子里看到这个男人从凳子上下来,朝她走了过来。他的样子自然、优雅,一边走,一边随手转动着没人坐的凳子,然后轻轻地坐到赫蒂旁边的凳子上。这一切就好像他们在用凳子做一种游戏,现在轮到他坐这个凳子了。 赫蒂假装刚刚注意到这个男人,但是还是没有说话。因为在寻找情人的时候,谁先说话谁就是先勾搭人。 “你在这里干什么,”这个男人问,听起来好像他认识赫蒂,而且对于今天晚上在这里与赫蒂偶遇感到有点吃惊。 “喝酒。” 这个男人瞥了一眼自己白色衬衫袖口处的一块超大的金表,“你应该在几个街区之外的市中心,”他说,“在舞台上表演,唱歌或者跳舞。” 真神奇~他会读心术吗, 赫蒂朝这个男人一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就像刚才在镜子中看到这个男人做的那样。“应该在那儿的却不在那儿。” “比如查尔斯?曼森。” “不,”赫蒂说,“他应该在地狱。” “说得对。”他带过来的酒杯里面好像是加了冰块的威士忌。他喝了一小口。“真的,你如果不是演员,也应该当演员。” “你勾搭女人的时候都这么说吗,” “基本上是这样。” 赫蒂大声笑了。她没能控制住自己,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这个男人挺有趣。她的防备心理消失了。 男人把头一歪,好像更仔细地观察着赫蒂,以满足他的好奇心。“但是,对你来说这是真的,对吧,你真是一个演员。” “嗯,是的。”赫蒂想,好像这里的女人一半都是演员。“但是现在我在等节目,等着拍一个电视广告。拍这个广告的时候我要坐在浴缸里,浴缸里装满了洗涤剂袋子和瓶子。” 男人咧嘴一笑,“我似乎已经看到了这种情景。”然后,他又喝了一小口酒。赫蒂这下子闻到了他喝的酒,好像是波旁酒。他又微笑了一下。赫蒂觉得他挺英俊。“这么说,你真的是演艺界的人,”他说。 “当然是。” 赫蒂喝了鸡尾酒后,觉得有点头晕,甚至有点过度自信。在这种游戏中,说话夸张一点没有关系。赫蒂决定随便一点,看看会有什么结果。“我演了很多电视剧。” “真的吗,真让我佩服。” “你似乎没那么佩服。” “你叫什么名字,”这个男人问,“告诉我,我看看是否听说过。” “赫蒂?戴维斯。” 男人假装在思考。“这个名字听起来真的很熟悉,特别是对于一个喜欢老电影的男人来说尤其如此。” “说对了。”赫蒂说,“这个名字比我的真名好,我真名叫安杰拉?奥伯迈尔。” 这个男人略微耸耸肩,赫蒂心想,这个人就是个当演员的料。 “哦,我不知道,”他说,“这两个名字都很好。” 赫蒂脸上露出了微笑。 “对于一个有着迷人微笑的女士来说,”他把身子靠向赫蒂,接着说,“我不想让你听起来觉得我很轻率,或者感觉我像个花花公子。说真的,我一看到你,就对你一见钟情了。” “得了吧,这种说法现在没有新意了。” “好吧,我刚才已经向你说过了,我对这种事并不擅长。你知道我现在担心什么吗,” “担心什么,” “我担心因为我不知道该怎样让你了解我,所以可能会说太多絮絮叨叨的话。”他把玩着手中的杯子,看着里面琥珀色的酒。“我怕刚一见到你就失去你。” “有点像钓鱼竿拉得太猛了,结果把线拉断了,” “有点像。”他承认说。他盯着赫蒂,目光深邃。赫蒂发现,他的黑眼睛中间部分的颜 色比她自己的还要深。赫蒂越看,越觉得他的眼睛黑。“赫蒂,我希望和你以诚相见,但是如果离我的期望目标太远,我也许会丢掉这份诚恳。” “有时候有点不诚恳也没关系。” “对,但是只能偶尔这样。”他看上去非常认真。 “你这个游戏的目标是,”赫蒂说,“我们俩一起离开这里,去你住的地方或者去我住的地方。” “或者去旅馆。”他在凳子上轻轻地转了一下身体,面对着赫蒂。“听着,赫蒂,这儿有一半的男人——不,是一半以上的男人——只要他们能跟你一起离开这里,都会愿意把身上任何部位砍掉,只有一样东西除外。” “我不喜欢旅馆。”赫蒂说。 “我也不喜欢。” 赫蒂觉得这个男人越来越可爱了。特别是他那双眼睛,好像能看到人的内心„„ 赫蒂觉得必须考虑一下才行,但是她已经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感觉,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决定。 他肯定是不喜欢仅仅这样索然无味地说话。 “或许我在电视上或者别的什么地方见过你。”他说,“你演过什么,” 赫蒂的两个胳膊肘撑在吧台上,朝他斜过身子,靠在他的身边,两个人的头都要碰在一起了,这样她就能说话轻柔、直截了当。 “听说过《美人鱼杜巴》吗,” “好像听说过。”他说,“跟我再说一说,好让我记住。” 赫蒂朝他微笑着。 或许等到明天我们醒了的时候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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