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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崎润一郎--阴翳礼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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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崎润一郎--阴翳礼赞谷崎润一郎--阴翳礼赞 阴翳礼赞 作者:谷崎润一郎 译者:钱青 现在,爱好建筑的人们一旦营建任何日本风味的房屋时,便会煞费苦心地考虑 电灯、煤气、自来水等设施如何与日本式的房屋相调和;这种风气,使没有建筑经 验的人一进入酒家、旅馆等交际娱乐场所,也会常常注意这个问题。至于醉心于自 然景色的风雅之士,将科学文明的效益置之度外,在偏僻的郊野建造草庵式的住宅, 那又当别论。但身居城市,又拥有相当人数的家族的人,即使多么爱好日本风味的 建筑,近代生活必需的暖室装置、照明、卫生设备等也不能弃之不用。而顽固的人 就连安装...

谷崎润一郎--阴翳礼赞
谷崎润一郎--阴翳礼赞 阴翳礼赞 作者:谷崎润一郎 译者:钱青 现在,爱好建筑的人们一旦营建任何日本风味的房屋时,便会煞费苦心地考虑 电灯、煤气、自来水等设施如何与日本式的房屋相调和;这种风气,使没有建筑经 验的人一进入酒家、旅馆等交际娱乐场所,也会常常注意这个问 快递公司问题件快递公司问题件货款处理关于圆的周长面积重点题型关于解方程组的题及答案关于南海问题 。至于醉心于自 然景色的风雅之士,将科学文明的效益置之度外,在偏僻的郊野建造草庵式的住宅, 那又当别论。但身居城市,又拥有相当人数的家族的人,即使多么爱好日本风味的 建筑,近代生活必需的暖室装置、照明、卫生设备等也不能弃之不用。而顽固的人 就连安装一台电话机也觉得厌烦,一定要移置扶梯底下,走廊角落,尽量装在不碍 眼的地方。庭园里的电线须埋于地下,室内电灯开关务须装在壁橱中,软线也须安 置屏风后暗处等等,考虑十分周密,以致神经过分紧张,反而使人厌烦。其实电灯 等装置,在我们日常生活中早已习惯,不须多加思虑,还是加上乳白色玻璃灯罩, 露出球形灯泡,反而富有自然质朴之感。傍晚从火车车窗远眺田园风光,看到农家 茅舍的纸拉门里透出旧式小灯罩中的电珠闪烁着柔和的灯光,感到如何地幽美啊。 至于电扇等装置,其噪音,其形状,似乎都与日本式的居室不易调和,普通家庭如 不爱使用,则不必购置。可是盛暑炎夏,旅馆、饮食店等不能一味顺应店主的好恶 而不使用。我的友人偕乐园主人?是一位酷爱建筑的人士,他厌恶电扇,客厅里久 久未装置使用,但一到夏季,客商不满,终于只得屈从,装上了电扇。话虽如此, 以前,我们投入了与自己身价不相称的大量金钱建造住宅时,也曾有过类似的经验 教训。过分注意细小的事物,则会造成种种困难。例如一扇纸拉门,从趣味而言, 不拟镶嵌玻璃,但全用纸糊,则采光上锁均不方便;不得已,只得内侧粘贴窗纸, 外侧装上玻璃,如此, 关于同志近三年现实表现材料材料类招标技术评分表图表与交易pdf视力表打印pdf用图表说话 pdf 里势必二重装置,费用必然增高。这样,从外边看来只是 一扇玻璃拉门,从里面窥视,只见窗纸后面镶着玻璃,这就失去了纸拉门那种柔和 雅致的美感,令人不悦,这才觉得还是玻璃门较为适宜,但已后悔莫及。我们看到 别人如此情况,甚觉可笑;可是自己一旦遇到同样情况时,又不愿改善而重蹈覆辙。 近来电灯的种类繁多,有方形纸罩座灯式的、提灯式的、八角形的、烛台式的等等, 与日本居室相调和的各式灯具都在出售,可是我不爱这种式样,而喜欢从旧货店搜 寻老式煤油灯、长明灯、枕边纸罩灯,装上灯泡使用。尤其需要苦心经营的是暖气 设计。就是说要与日本式居室相调和的火炉,现在一个也买不到。如果用煤气炉, 那么燃烧时发出噗噗声,而且不装上烟囱,令人头痛。这样,最理想的还是用电炉, 但同样没有令人满意的式样。那么就将电车上使用的加热器装置壁炉中,倒是一种 好办法。可是看不见熊熊火焰,毫无寒冬腊月气氛,且家族围炉团聚也不方便。我 绞尽脑汁,制作了一个农家用的大暖炉,内装电热丝,这样,既能煮沸茶水,又能 取暖,除了费用较高之外,装置式样颇为适用。关于取暖,我想如此巧妙地装置就 可以了。其次,困难的是浴室与厕所问题。偕乐园主人不喜欢浴缸与冲洗处铺砌瓷 砖,客用的浴室纯系木结构建筑,从经济与实用言,当然铺上瓷砖的浴室,美观舒 适。但只有天花板、柱子、板壁等使用上等日本材料的场合,一部分地方则用洁美 的瓷砖,实在与整个建筑极不相称。初建时,可能称心如意,但年长日久,板柱之 间渐渐产生木纹味,而洁白瓷砖却闪闪光亮,这真是极不相称。建造浴室可为了富 有趣味,而实用方面可以随便些,但是有关厕所的事,那就更成难于解决的问题了。 ?指作者的亲密朋友笹沼源之助,经营中国饭店“偕乐园”。 我在京都、奈良等地的寺院,看到那古式的微暗而打扫得异常清洁的厕所时, 深感日本式建筑的优越可贵。客厅固然美观,日本的厕所实在令人感到舒适。这种 厕所与正房相脱离,建造在绿叶芬芳、青苦幽香的树荫里,通过回廊走过去,在薄 暗中,一边欣赏那微微透明的纸窗的反射光线,一边耽于冥想,又可眺望窗外庭园 景色,这种悠悠情趣,难于言喻。漱石先生每日清晨视上厕所为一大乐事。这可能 是生理的快感,而体味这种快感之余,还能欣赏四周洁净的墙壁、纹理清新的木板, 可以举首望晴空绿树的美景;如此舒适的厕所,恐伯别无更好的了。我这样津津乐 道,其实适宜的薄暗,彻底的清洁,连蚊虫飞鸣声也听得见的幽静,是其必须的条 件。我喜欢在这样的厕所里静听那淅淅沥沥的细雨声。尤其关东的厕所,地板边设 有细长的垃圾窗口,轩端树丛落下来的水滴,洗刷着石灯笼的座底,滋润着踏脚石 上的苔藓而沁入泥土,那幽闲的细声微音,宛如近在耳边。这种厕所,对品味鸟语 虫鸣、月明之夜的神韵、四季的情趣,真是最适意的场所了。古来的诗人也大概在 此获得了无数灵感与题材吧。因此可以说,在日本建筑物中最风雅的场所,恐怕要 数厕所了。将一切事物诗化了的我们的祖先,把住宅中最不洁净的厕所,建成了最 雅致的场所,与风花雪月相联系,使人融化于依依恋幕的遐想之中。西方人视为最 不洁净的厕所,在公众面前不育提及;与之相比,我们日本人则极为贤明而深谙风 雅之真缔。如果要对日本厕所强求其缺点,则是距正屋稍远,夜间有所不便,严冬 腊月,易受风寒;但正如斋藤绿雨?君所说“风雅就是寒”,在那样的场所能呼吸 与室外同样寒冷的新鲜空气,觉得心旷神怡。宾馆中的西式便所虽有暖气设备,反 而令人生厌。喜欢建筑茶室的人士觉得这种日本式的厕所最为理想。象寺院那样房 屋宽敞、居住人数不多而洒扫的人手又齐全的地方当然是如此,但普通家庭要经常 保住这种整洁,实非易事。特别是居室铺上地板与席子,又讲究礼仪礼节,虽勤于 洒扫,还是显得不够洁净。所以厕所里铺砌瓷砖、装上冲洗式水槽和便池等净化装 置,既卫生又省事。可是这样便与“风雅”、“花鸟风月”等诗情画意完全绝缘了。 西方式厕所内是那么明亮,四周又是洁白的墙壁,而难于出现心满意足地享受漱石 先生所谓的“生理性快感”的气氛。到处是洁白的瓷砖,确是异常清洁,但对身体 内排泄物的处理,我想不必那么关注。无论俊美女郎的肌肤多么冰清玉洁,在人前 赤裸臀部和双足,总是不礼貌的,与此同理,将赤裸部分照得雪亮,更是有失体统, 裸露部分十分清洁,便使人联想到其余之处了。厕所里四周还是笼罩着朦胧薄暗的 光线为妙,何处清洁,哪里肮脏,模糊地泰然处之为妙。因此我建造住宅,无净化 装置,但一律不用瓷砖而铺以柄木地板,这样富有日本风味,但为难的是便器。众 所周知,水冲式的均以纯白的瓷砖制成,附有锃亮的金属把手。就我的定货而言, 无论男用的或女用的,都以木制的为上品,涂蜡的最佳。用木质制作的,经年累月, 虽渐呈灰黑色,可是木材的纹理仿佛具有魅力,神奇地令人心神安适。尤其是青翠 的杉树叶散落在木制小便池里,不仅使人眼目清明,而且静谧得绝无任何音响这一 点,真是太理想了。我即使不能仿效那样奢侈的装置,但至少想制作一个自己喜爱 的水洗式便池。如果特意定制,则手工与费用昂贵,只得作罢。这样,我深深感到 照明、暖室、便器等等,引进国外器具,当然别无异议,可是为什么不稍稍重视我 国的风俗习惯与趣味生活,适应本国国情而加以改良呢,这是极为重要的事啊~ ?斋藤绿雨(1867 一1904),日本小说家,评论家。 业已盛行的方形纸罩座灯式电灯,使我们重又意识到一时忘却了的“纸”所固 有的柔和与温馨,体会到这比玻璃制品更适合日本家庭,可是便器与火炉等即使到 了现在,完全适用的式样尚未见出售。至于暖室设施,我在试装的火炉中安置电磁 石,这最为适用。可是就连这样简单的装置,也无人制作。现在虽有不大暖和的电 气火盆,与普通火炉相似,但不适合暖室装置。现有的成品,都是些不适用的西方 式火炉。可能有人认为对这些琐细的衣食住的趣味问题,不必苛求,只要能摆脱冻 馁之虞,用具式样不必过于操心。事实上无论怎样有意忍耐,“下雪之日才寒冷”, 所以眼前有了便利适用的用具,就无暇讲究风雅不风雅,而滔滔地讲述那种用具的 优越性,则是万不得已。对这问题,我经常在思考,认为如果东方与西方具有截然 不同的独自发达的科学文明,那我们的社会情况与今日相比,则会截然不同吧。例 如,如果我们具有自己独自的物理学、化学,则以此为基础的科技、工业等等,也 将独自发展,那我们就会生产各种适合我国国情的日用机械、药品、工艺品了。不, 也许对物理学、化学等各种原理,将与西方持有不同见解,有关光线、电气、原子 等的本质及性能,与现在使我们西方化了的科学不同,可能会出现异样的光辉。我 对于这些科学的原理,不甚了解,只不过想象而已,但主要在实用方面的发明,如 果能向独创性的方向发展,则不仅衣食住的式样,进而对于我们的政治、宗教、艺 术、实业等等的状态,也会给予广泛的影响,由此,我们不难推测东方是东方人的, 东方人是能够开创另一个乾坤的。就最近的事例看,我曾在《文艺春秋》上发表过 《自来水笔与毛笔的比较》一文,谈到假定自来水笔是古代日本人或中国人发明的, 那一定不用钢笔尖而会用毛笔头,墨水也不会用那种蓝色的而会用近乎墨汁的液 体,液体由笔杆向毛端渗出;这样,西洋纸不适用了,就要求大量制造生产近似日 本纸的纸张,或半改良纸张。如果纸张、墨汁、毛笔等生产及运用一经发展,则钢 笔、墨水也就不会如此流行了。从而罗马字论等论调也就失却了市场,而对汉字、 假名文字的爱好,也就会日益增强。不,不仅如此,我们的思想、文学也许不会如 此模仿西方,而更向独创性的新天地突进吧。如此想来,这不仅事关小小的文房四 宝,其影响所及是无边无际地大的。 以上种种论述,可能是小说家的空想,时至今日,我深知不可能逆转而纠正的 了。因之我的这种想法但愿被视为不可能实现的,不过是愚痴之见而已。愚痴虽是 愚痴,总之与西方人相比较,我们是遭受了一定程度的损失。一言以蔽之,西方循 着顾利的方向运转直至今日,而我们则由于不得不吸取优秀文明,却与过去数千年 来的发展方向背道而驰,由此产生了各种障碍与烦恼。当然,我们如果不效仿西方, 则五百年前直至今日,物质文明也许无多大进展。如果现在到印度、中国的乡村去 看看,他们还过着释迦牟尼和孔子时代相仿的无多大变化的生活吧。但是他们选取 了适合于自己性格的方向在发展,虽然进程缓慢,但总是在持续向前迈步,有朝一 日,他们可能不用他人之物,发明创造真正适合自己文明的利器,取代今日的电车、 飞机、收音机等。简而言之,即使观看电影,美国电影与法国、德国的电影,阴翳 与色调就各不相同。演技、角色等自当别论,即就摄影而言,也会出现国民性的差 异。尽管使用同一照相机、药品、软片,但情况依然不同。如果我们具备了自己固 有的照相技术,就能摄取适合我们的皮肤、容貌和风土人情的照片了。留声机、无 线电等如果是日本人发明,我们就能制造生产更加发挥我们自己的声音与音乐特长 的乐器了。原来,我们有的是轻柔有节的以精神为主的音乐,但一旦灌入收音机, 用扩音器大声播放,大半的魅力便消失了。至于我们的说话艺术,声音轻,话语少, 而且“间歇”最为重要,如果一用录音机、扩声器,则“间歇”完全消失。于是一 如我们迎合机器一样,反而将我们的艺术本身歪曲了。西方各国原来已经十分发达, 因之他们的艺术当然能够很好地适应自己的情况。在这点上,我们日本人实在蒙受 了种种损失。听说纸是中国人发明的,我们对于西洋纸单作为日用品使用以外,没 有任何感觉,可是一看到唐纸与和纸的肌纹,总有一种温情亲密之感,即会心情安 适宁静。同样一种白色,西洋纸的白与奉纸?、唐纸之白不同,西洋纸的表面虽有 反光,奉纸与唐纸的表层却娇柔得似瑞雪初降,软苏苏地在吸取阳光,而且手感温 软,折叠无声。这与我们的手接触绿树嫩叶一样,感到湿润与温宁,而我们一见闪 闪发光的器物,心情就不大安宁了。西方人的饮食器皿都以银、钢铁或镍制造,研 磨得锃亮。我们却嫌弃那种光亮。虽然我们有时也用银壶、银杯、银酒器,但不磨 得亮光光的。相反,我们却喜爱器皿表面不太光亮、随着年月的推移变得黑黝黝的 用具。无知的女佣将特意保留着锈迹的银器,擦得锃亮,反受主人叱责。这是家庭 同常有的纠纷。近来,中国饭馆一般使用锡器,这大概是中国人喜爱古色古香的器 皿之故。新的锡器看起来与铝相似,我们对比无甚好感。可是中国人定在锡器上绕 刻制作年月,视为风雅之物。而且在其表面雕刻诗词,随岁月流逝,表面渐呈灰黑 色,看起来诗词与器皿非常吻合。总之,一经中国人之手,薄薄的闪光的这种轻金 届锡,就成为朱砂器皿一样富有深奥幽静的珍品了。中国人还爱玩玉石,这种经历 几百年空气侵蚀而微妙地凝结成微浊的宝石,其最深奥处含有谈弱的光彩。中国人 对此竟如此感受其魅力,这恐怕只有我们东方人才有这样的爱好吧。这种宝石既无 红宝石绿宝石那样的色彩,也无金刚钻那么耀眼的光泽,有什么可爱呢,可是一看 那暗淡的表层,就觉得这确是中国的宝石,而且历史悠久的中国文明,好似凝结在 那浓浓的朦胧之中,由此,对中国人喜爱其色泽和其物,是可以理解而颔首了。近 来由智利输入许多水晶,与日本的相比较,智利水晶过于清澈。古代甲州产的一种 水晶,透明中含有朦胧明暗之色,颇有庄重之感,称之为入草水晶,其内含有不透 明朗固体物质,这却是我们最喜爱的水晶。水晶经中国人之手制成的乾隆玻璃,虽 名之为玻璃,实则近似玉或玛瑙。制造玛瑙的技术,东方人早就知道,但总不如西 方发达,而陶瓷制造技术的进步,无疑是与我们的国民性有关的。我们不是一概厌 恶闪光的器皿,比之鲜明清晰的颜色,我们还是爱好沉静阴翳之色。天然的宝石也 好,人造的也好,一定是使人联想到时代印痕的具有暗浊光泽之物。所谓时代的印 痕,实际上就是手垢的痕迹。中国有“手泽”一词,日本则有“习染”的说法,意 思就是人手长年累月摩挲之处,自然地沁入油垢,这就是所谓时代的印痕吧。换言 之,即是手垢。日本有“风雅就是寒”的说法,又有“风雅就是垢”的警句。总之, 我们所喜爱的“雅致”之中也有几分不清洁不卫生的成分,这是不容否定的。西方 人要彻底清除污垢,东方人却要郑重地保存而美化之,这样不服输的说法,也许正 是因为我们爱好人间的污垢、油烟、风雨斑驳的器皿,乃至想象中的那种色调和光 泽,所以我们居住那样的房屋,使用那样的器皿,奇妙地感到心旷神怡。因此我常 常思索:我们的医院,既然是治疗日本病人的,那么可不必用闪闪光亮的雪白的墙 壁、手术服和医疗器械,而改用稍稍暗淡而柔和的东西,也许更适合我们的需要。 墙壁若是改为沙壁或其它,病人卧在室内地席上接受治疗,担忧与不安即能平静下 来。我们最讨厌去牙科医院,一则由于嫌恶那咯吱咯吱的声响,二则看到那玻璃和 过多的金属制的闪光器械,难免引起恐惧。以前我极度神经衰弱时,听到说有一位 夸耀自己拥有最新设备的自美国归来的牙医生,不禁恐惧万状。相反,喜欢到开设 于小城市内的落后的家庭手术室去就诊。话虽如此,真要使用旧式医疗器械,可能 是有困难的,但近代医术如果是在日本创始,则医疗设备、器械,可能会考虑到适 应日本病人的需要与房屋建筑相调和了。这也是我们为了从外国引进而蒙受损失的 一例。 ?奉纸是一种较厚的高级日本纸,原料是桑科植物的纤维。 京都有一家名菜馆叫“草鞋屋”。以前店堂里不装电灯,以使用古色古香的蜡 烛而著名。可是今春我去这家久违了的名店,看到已用上了方形纸罩座灯式的电灯。 我问何时开始改换电灯的,回答说是去年就装上了,因为许多来客抱怨蜡烛太暗, 不得已改装电灯;又说如果有的客人吩咐照旧时一样,那也可点上蜡烛。我是特地 以此为乐而来的,店家便取来了烛台。此时,我真感到日本漆器之美,只有将此物 置于如此的朦胧微明之中,才能真正显现其美。“草鞋屋”的客厅是四张半席子大 的小茶室,室内壁龛的柱子和天花板都闪烁着黑色光线,因之使用方形灯罩座灯式 电灯,便会有幽暗之感。如改用更暗淡的蜡烛,则在烛光摇曳的光影里凝视菜肴与 食具时,即会发现这些徐漆物仿佛具有沼泽那样清澈深厚的光泽,带有前所未有的 魅力。我们的祖先发现了漆这种涂料,并且懂得爱好涂漆器具的色泽,这不是偶然 的。友人沙巴阿罗曾说:现在印度不受用陶器作膳具,大多使用漆器。我们则相反, 如果不是茶道或其它仪式,则饭碗与汤盆之外,几乎都用陶器,一提到漆器即视为 庸俗、不雅致。其原因之一,大概是由于采光与照明设备所造成的“光亮”之故。 事实上,可以说如果没有“暗”这一条件,就不可能显示漆器之美。现在制成了一 种白漆,可是自古以来漆器只有黑色、茶色、红色,而这些都是由几重“暗”堆积 而成,这也可以想象为在四周暗黑的包围中必然会形成这种颜色。看到华丽泥金画 熠熠生辉的涂蜡首饰盒、小 关于书的成语关于读书的排比句社区图书漂流公约怎么写关于读书的小报汉书pdf 橱、棚架等,会感到多么花哨刺目而心神不宁,甚至 觉得俗不可耐,但这些器物的空白处若涂以深暗色,试以一缕灯光或烛光取代太阳 光与电灯光,则花哨刺目的器具立即会变得深沉凝重。古时工艺师在这些器具上涂 以漆而描绘泥金画时,一定在头脑中想到这样黝暗的居室及处在微弱灯光中的效 果;奢侈地用上金色,也是考虑到要在那“暗”中浮现的情景与灯光反射的程度。 总之,观赏泥金画,在那光亮的场所是不可能立即洞观其全貌的,必须在黝暗处观 赏其各部分时时、点点地放射底光的情景,其豪华绚丽的模样,大半隐于“暗”之 中,令人感到不能言喻的余情韵味;而且那种熠熠生辉的表层光泽,在暗处静观, 只见烛光摇曳掩映;而在幽静的居室观赏,又觉得清风徐来,不由地诱人遐想。在 那幽暗的居室内,若无漆器陈设,则烛光与灯光所幻化的光怪陆离的梦境、灯光摇 曳的夜的脉搏,其魅力将如何地被抹杀殆尽啊~这真宛如在席子上有几道小川流滴, 池水轻盈地在这边那边捕捉灯影,而纤细的涓涓流水在清夜的玉体上描绘泥金画那 样,纺织着绫罗绸缎。陶器虽也可用作食具,但陶器没有漆器那样阴翳深沉。陶器 一拿上手,就感到重而冷,且传热快速,因之不宜盛热的食物,而且会发出咯吱咯 吱的音响;而漆器则手感轻柔,且无可厌噪音。我最喜欢手执杯子时手掌所承受的 饮料重量的感觉与微暖的温度,有仿佛手抱初生的肥胖柔嫩的婴儿时的快感;饮料 用具现在仍用漆器,的确是有一定道理的。陶器则不然,第一,陶器杯一揭开盖子, 杯中液体的质与色即一目了然,而漆器的妙处则在于揭开杯盖,将杯子送到嘴边时, 才看到幽暗深奥的杯底处几乎与杯子相同颜色的液体优游闲静地沉淀其中。这一瞬 间的感觉,如何地优闲愉悦啊~人们虽不能明辩杯中“暗”里有何物,但液汁顺畅 地在流动,可以从手感中体会;杯子边缘渗透着些微水汽,由此感知温暖的气流正 在涌升;这气流带来的馨香,在送入口中之前细细品味,即可隐约地预感到杯中物 的异常美味。这瞬间的心情,比之饮用浅白色器皿中所盛的西方化液汁,何啻天壤。 可以说这是一种神秘的、富有禅味的心灵的享受。 我将汤碗放置桌上,汤豌仿拂发出细微的鸣声沁入耳际。我边听宛如远处虫鸣 样的细微音响,边品尝食物的滋味,总感到自己进入了三昧境界。精通茶道之士听 茶水鼎沸声便联想到山顶松风,而进入无我境界,我此时的思绪大概也与之相似吧。 有人认为日本菜肴,与其说是食物,不如说是观赏物品,而我则以为不仅如此,且 可视为冥想的对象。我以为这是在“暗”里闪烁的烛光与漆器合奏出的无声音乐起 的作用。漱石?先生在《旅宿》中赞美“羊羹”的颜色,那不也是冥想的光色吗, 玉一般半透明的朦胧的表层,仿佛其内部深处在吸取日光,如梦境般衔着微光;那 种色调的深沉复杂,西方点心绝不能与之比拟。奶油等物与之相比,那是如何的浅 薄、单调。但是羊羹放入涂漆果盘,在那朦胧、微暗的底部,其色泽也同样会引起 遐思冥想。人们口中含着冷凝润滑的羊羹,会感觉到室内的黝暗仿佛变成了甜美的 固体而在舌尖融化,实际上不是那么鲜美的羊羹,此时也会令人觉得增添了异样醇 厚的美味。总之,菜肴的颜色,任何国家都讲究与盛器的色彩、墙壁的光泽相调和; 特别是日本莱,在光亮的场所,用雪白的器皿盛装,至少会减少一半食欲。例如我 们每日早晨喝赤褐色酱汤,一想到场的颜色,就可知道这是古代在那微暗的房屋中 研制而成的。我曾被邀参加某次茶会,端上来一碗酱汤。平时随便饮用的那种稠糊 的赤褐色场汁,在摇曳、隐约的烛光映照下,沉淀在黑漆的碗底,令人感到富有深 沉优美的色彩。此外,在大阪、京都,炒菜都用浓酱油烹调,那种胶稠的光亮液汁, 多么富有“阴翳”色彩而与“暗”相调和啊~但白色酱油、豆腐、鱼糕、山药汁和 白生鱼片等纯白色的食物,如置于周围雪亮的房屋里,那就难于显示其本色了。白 米饭如盛入黑漆光亮的饭桶里,置于暗处,一看就会引起美感而刺激食欲。那刚刚 烧煮的雪白米饭,一揭开锅盖,饭香扑鼻而来;盛入黑色容器,看到一粒一粒宛如 珍珠闪闪发光的饭粒,凡是日本人谁不感到这米饭是多么珍贵啊~如此想来,我们 知道我们的饮食常常是以“阴翳”为基调,与“暗”有着切不断、离不开的关系。 ?指日本有名作家夏目漱石。 我对建筑简直是门外汉。西方教堂的哥特式建筑,屋顶高高尖尖,尖端直耸云 霄,人们以此为美;与之相反,我国的寺院,建筑物上端建一大大的屋脊,屋檐下 有深广的庇萌,全部构造围集其中。不仅寺院,即使宫殿、居民庄宅,从外部看, 不论瓦葺茅葺,最显眼的是大大的屋顶和其庇荫下充溢着的浓“暗”。有时,虽是 白昼,轩下却宛如洞穴一样幽暗,甚至连大门、门口、墙壁、廊柱都看不清楚。知 恩院、本愿寺那样宏伟庄严的建筑也好,田舍茅屋也好,同样如此。昔日大部分建 筑,轩以下与轩以上的屋顶部分相比较,从目所能及之处观看,至少屋顶重而堆砌 高,面积也大。如此,我们营造住宅的最重要的是将伞一样的屋顶扩展开来,在大 地上撒落一片日荫,在这薄暗的阴翳中建造。西方的建筑也有屋顶,但他们不是为 了遮蔽阳光,主要是避雨露,尽量减少阴荫,至少要求室内充满阳光。这从外形观 看是可以首肯的。日本建筑的屋顶如可称之为伞,则西方的只是帽子而已。而且如 遮阳帽那样,帽檐狭小,日光直射轩端。日本房屋的屋檐遮荫宽长,大概是与气候 风土、建筑材料以及其它种种原因有关系。例如日本建筑不用炼瓦、玻璃、水泥等 物,为了防止从侧面吹打过来的风雨,必须加深加大遮阳;日本人也认为居室明亮 要比阴暗舒适便利,但又只得那样建造的吧。所谓美是从实际生活中发展起来的观 念,我们的祖先无可奈何地居住在幽暗的房屋中,不知何时竟然在阴翳中发观了美, 此后为了要达到增添美这一目的,以至利用了阴翳。事实上,日本居室的美与否, 完全取决于阴翳的浓谈,别无其他秘诀。西方人看到日本人的客厅陈设简朴,颇为 惊讶。室内只有灰色的墙壁,别无其他装饰,诚然不能理解。这是西方人对阴翳之 美毫无认识之故。日本人则不然,在阳光不易透入的居室外侧筑有突出的土庇,或 缘侧附建走廊,更能避免阳光直射。淡谈的日光从庭院反射,透过纸门悄悄地进入 室内。我们居室美的要素,无非是在于间接的微弱的光线。这温和静寂而短暂的阳 光,悄然地洒落室内,沁入墙壁间,仿佛特意为居室涂筑了一道颜色柔和的沙壁。 仓库、厨房、走廊等处,可用光色涂料,而居室则用沙壁,不过分明亮。若居室过 于明亮。则淡淡光线的柔和纤弱韵味将消失。我们随处可以看到闪烁不定的光洒落 在黄昏暗淡的墙壁上,伤佛以冀保存其艰辛的余生。我们就是喜爱这种纤细的光线。 在我们看来那墙壁上的余光或者微弱的光线,比什么装饰都美,我总是亲切地欣赏 而百看不厌。如此,这种沙壁仿佛是被齐整的单纯一色而无花纹的光亮所描绘;居 室则每间底色虽各不同,但只有极小的差异。与其说是颜色不同,不如说仅仅是浓 谈之差而已,不过是观赏者感觉不同而已。而且,由于墙壁色泽稍异,因之各居室 的阴翳多少也带有不同的色调。原来,我们在客室中设置壁龛,悬挂立轴,供有鲜 花,这与其说具有装饰作用,不如说主要是深化阴翳。我们挂一幅诗画,也注意到 立轴与壁龛墙壁的调和,即主要是与“壁龛配合”为第一。我们重视挂轴的书法与 绘画的巧拙,同样亦认为裱装极为重要,实在也是同一原因。如果壁龛配合不当, 无论怎样的名诗画也会失去作为挂轴的价值了。相反,一幅书画,并非杰作,可是 悬挂居室,与房屋极为调和,则挂轴与房屋立即显得耀眼。这些诗画本身并不特别 高明,可是一旦作为挂铀,何以能与房屋如此配合默契呢,这是因为与纸张、墨色、 装裱的古色古香有重要关系。因为古色古香的诗画具有壁龛与居室的暗度相适应的 平衡感。我们曾访问奈良、京都的有名古刹,看到了一些被寺院视为珍品的挂轴悬 挂于深奥的大书院的壁龛中。那些壁龛,白天也较幽暗,书画图像看不清楚。只能 边听导游的说明,边探视褪了色的墨迹,凭想象感觉它的高明,可是那模糊不清的 古诗 古诗300首免费下载古诗十九首初探pdf75首小学生必背古诗小学生必背古诗75首新李阳疯狂背古诗240首 画与薄暗的壁龛配合却是多么地美妙~不仅图像模糊不成问题,相反,那样不 鲜明的图像反而觉得颇为适宜。总之,这种场合,那古画不过是隐约、微弱光线所 掩映的优美的‘面”,不过起了与沙壁相同的作用。我们选择挂轴,要珍重时代和 古雅的理由,即在于此;新的图画,无论是水墨的或者淡色彩的,一不注意即会有 损于壁龛的阴翳。 如果把日本的居室比喻为一幅墨画,则纸拉门是墨色最淡的部分,壁龛为最浓 的部分。我每次看到异常幽雅的日本客厅的壁龛时,总感叹日本人理解阴翳的奥秘, 掌握光与阴翳的巧妙运用。其实这两者之间并无任何特别的联系。要言之,只有以 整洁的木材与整洁的墙壁隔成一个凹字形的空间,由此透进的光线,可在这凹形空 间随处形成朦胧的隈窝。不仅如此,我们还眺望书斋窗上挂着的横木后面、花盆周 围、棚架之下充溢着的黝暗,虽然明知这里并无阴荫,却感觉到这里有宁静的空气, 永规不变的闲寂在领略这种黝暗。我想西方人所谓“东方的神秘”大概就是指这种 黝暗所具有的无形的寂静。我们少年时期定睛凝视那阳光照射不到的客厅与书斋内 的壁龛深处,总感到一种难于言喻的恐俱与寒颤。其神秘的关键在何处呢,揭穿奥 秘,就是那阴翳的魔法。如果将各处的阴翳消除,那么顷刻间壁龛就成为一片空白。 我们祖先的天才,就是能够将虚无的空间任意隐蔽而自然地形成阴翳世界,在这里 使之具有任何壁画和装饰都不能与之媲美的幽玄味。这几乎是简单的技巧,实际上 却是极不容易做到的事。例如壁龛旁窗子的凹凸形、窗上横木的深度、壁龛框架的 高度等等,一一都必须煞费苦心地思考、制作。我伫立在书斋中微微透光的纸拉门 前,竟然忘却了时光的推移。所谓书斋,顾名思义,古时是读书之所,因此开建了 窗户,但不知不觉却为壁龛采光之用。但诸多场合,与其说是采光,还另有作用, 即从侧面射入的外光,经过纸拉门的过滤,适当地减弱了光线。从纸拉门背后映射 的反光,如何地寒飕飕、冷冰冰,呈现寒寂的色调。潜入屋檐,通过走廊,好容易 返回庭园的阳光,已经精疲力竭,仿佛丧失了血气似的,只能在拉门的纸张上呈现 淡淡的白色而已。我屡屡伫立在纸拉门前凝视着毫无眩目之感的微弱光线。高大的 伽蓝建筑的客室,与庭园相距较远,终于光线暗弱,无论春夏秋冬,阴晴雨雪,早 晨、中午、傍晚,微弱的光线几乎无甚变化,而在纸拉门上纵直线条的间隙里,仿 佛经过过滤的尘埃,沁入纸张而永久静止地停留着,看了令人惊异。那时我一边惊 疑那如梦幻的光亮,一边屡次眨跟,觉得眼前有何飞翔物模糊了自己的视线。这是 因为纸拉门微弱的反光,无力驱散壁龛上的浓荫,反而被浓荫弹了回来,使出现了 模糊的昏暗境界。诸君如进入这样的客室,会感到满屋子荡漾的光线与普通的不同, 会引起一种感觉,即令人感到这种光线会给予人重重恩惠。在这样的屋子里,甚至 会不知时光的推移:岁月在不知不觉中流逝,会不会走出屋子已成为白发老人,令 人怀有一种对“悠久”的恐惧感。 诸君如走进高大的府邸,进入深院内宅、外光照射不到的幽暗之处,看到过金 色隔扇与金色屏风隔成数间的居室吸引了远处庭园里那阳光象梦幻似反照的景色 吧。那反照的阳光宛如夕阳西坠地平线似的,纤弱的金色光线沉入周围的黝暗之中。 我从没有见过黄金能显示出如此深沉的美。于是,我经过黄金饰物前,几度回顾而 重新观察,从它正面走向侧面,移步之际,只见金底纸张表面悠悠地散发着强烈的 底光。这决不是迅速的瞬间一闪,而是童话中巨人变幻颜色那样长时间散发的光彩。 有时,那作出象刚睡着似的迟钝反射光的梨皮金光,迂回至侧面一看,发现这金光 仿佛在燃烧似地耀眼。在这黝暗之处,何以能聚集那样的光线呢,真是不可思议。 由此,我才领会古人以黄金塑佛像以及达官贵人在起居室四壁饰金的意味了。现代 人住在阳光充裕的居室,已经不理解黄金之美了。可是久居幽暗住宅的古人,不仅 迷恋那种美色,而且也深知它的实用价值。因为光线微弱的室内,黄金是具有采光 功能的。总之,他们不是奢侈地使用金箔与金粉,而是利用金色的反射以补充阳光 的不足。银与其他金属容易褪色,惟独黄金能久久保住耀跟的光亮以照明幽暗的居 室,黄金之异常珍贵的价值,由此即能颔首领会了。我在前面曾说漆器上的泥金画, 好象是为了能在黝暗处为人欣赏而制作的。现在看来,不仅泥金画,如纺织品等, 古代常用金银线织制,可知也是基于同一理由。憎侣所穿金线织花的锦缎袈裟,是 最好的例证。今日市内许多寺院,正殿面向大众,甚为明亮,在那种场所,憎侣衣 着花哨华丽,但无论怎样德望超众的高僧,如此穿戴,也难令人崇敬。列席著名寺 院的古式佛事,看到满面皱纹的老僧的皮肤、佛前灯火的明灭以及金线织花的锦缎 袈裟,是多么地调和、多么地增添了庄严气氛。这也是因为与泥金画同样,黝暗隐 蔽了华丽织物的大部分花样,只有金银线条在不时稍稍发着光亮。也许是我个人的 感觉:日本人的皮肤,再没有比穿着“能乐”衣裳那样合适美丽的了。那种友裳大 多绚丽多彩,使用大量的金银线,而且穿着“能乐”衣裳登台演出的演员,与歌舞 伎一样不涂脂抹粉,日本人特有的微红的褐色肌肤,或者那带淡黄味的象牙色的本 来面目,竟那样地发挥了魅力;我每次观看“能乐”时,总十分赞佩~金银线的纺 织品和刺绣的外衣之类也甚相宜,可是浓绿色与黄褐色的士卿礼服、狩衣之类、白 色小袖便服等,实甚相称。偶然发现美少年的“能乐”演员,他们肌肤细腻,有着 稚嫩的容光照人的姿色,格外显眼,具有与女演员相异的独特的诱惑力,难怪昔日 的达官贵人沉溺于童龄演员的美色,其原因即在于此,这是可以理解的。歌舞伎方 面,以史实为题材的歌舞伎和演出的舞蹈,其服饰之华丽,不亚于“能乐”,且性 的魅力远远超越“能乐”,可是屡次观看,总觉得事实上却与“能乐”相反。当初 乍一看歌舞伎,无论肉感、绮丽的戏装,都无甚异论。总之,昔日情景已属过去, 可是使用了西方化照明的今日歌舞伎舞台上,那种华丽的色彩容易陷于庸俗,观之 令人生厌。衣裳如此,化妆更是如此,如以美感而言,则随处是人为的化妆脸谱, 无本来面目的优美实感。然而“能乐”则不然,演员的脸面、衣襟、手等,都以原 来模样登场。如此,演员清秀的眉目是其天生丽质,毫无欺人耳目之处,因之“能 乐”演出时,看到旦角、小生不施脂粉的真面目,不会索然无味。我们感动的是: 与我们同肤色的演员,穿着似乎不甚合适的武士道时代的衣饰华美的演出,他们的 姿色是多么地耀眼。我曾经观看“能乐”上演《皇帝》一剧,那饰演杨贵妃的金刚 岩?氏,我从他的袖口观赏他手的美,至今难忘。我一边欣赏其手的动作,一边屡 屡细察搁置膝上的自己的手。他的手看来如此的美,大概是因为从手腕至指尖的微 妙的手掌的动法、独特的技巧,都倾注在手指的处理上之故吧。可是他的皮肤上那 仿佛从内部透发出来的光泽,不知从何而来,不禁令人惊异~无论如何,这毕竟是 日本人的手,与我现在放在膝上的手、肌肤的色泽,无相异之处。我再三将舞台上 金刚氏的手与自己的手相比较,仔细地观察,确是同样的一双手。可是奇怪的是, 这同样的双手,一到舞台上,他的手便具有了奇妙的美,而自己膝上的,只是平凡 的手而已。这种情况,不仅仅金刚氏的场合如此。在“能乐”舞台上,演员裸露在 友裳之外的肉体,只是极小的一部分,只有面部、颈项、手碗、手指而已。演杨贵 妃时戴上假面,真面目即被隐蔽,可是那极少裸露部分的色泽,也会给人以异样的 印象。金刚氏则尤为显著。但大部分演员是极平凡的日本人,穿着现代服装,他们 的手也发挥着不易为人理解的魅力,令人膛目惊异。我反复这样说明,因为觉得这 决不限于美少年和美男子演员。例如平时我们不会为普逼男子的口唇所吸引,可是 在那“能乐”舞台上,那暗红色的滋润的嘴唇,比那涂着口红的妇女还具有肉感的 吸引力,这大概是演员时时歌唱,嘴唇始终为唾液润湿之故吧。但我又不认为仅仅 是这一原因。少年演员的面颊红润,看来就十分鲜艳显目。以我的经验观察,穿着 绿色底子衣裳时,最为突出,因之面色白净的少年演员自不必说,实际上容颜黝黑 的童星,其暗红的特色反而显眼。这是因为面容白暂的少年,白与红的对照过于鲜 明,其结果,对于“能乐”服装幽暗沉静的色调,戏剧效果稍为强烈,而黧黑的少 年演员,暗褐色面颊与红唇不那么显眼,因而服装与面色能相互映衬。素雅的绿色 与古雅的茶色,二者之间相互掩映,黄色人种的肌肤显得如此地得体而更醒目。我 不知道色彩调和所显示的美,世上还有什么能与之比拟。如果“能乐”与歌舞伎一 样使用近代照明,则固有的美,恐因为强烈的灯光而将消失殆尽。因此舞台仍呈古 时的幽暗境界,那是遵从必然的规则,舞台建筑也是越古越好。地板带有自然的光 泽,廊柱和舞台后正面的板壁等闪着黑光,从粱到轩端的黝暗,仿佛一座吊钟,悬 罩在演员的头顶,那样的舞台,那样的场所,最适合“能乐”的演出。从这一点看, 近来“能乐”进出于朝日会馆、公会堂等处,确是美事,可是其固有的独特风格却 消失过半了。 ?金刚岩(1886—1951)京都人,关西能乐界的首领。 围绕“能乐”的那种幽暗与由此而生发的美,以及惟有在今日舞台上才能见到 的特殊的阴翳世界,这在古代,是不脱离实际生活现实的。因为“能乐”舞台上的 幽暗,就是当时住宅建筑的情景,而“能乐”服装的花样与色调多少比实际花哨, 可是大体上与当时的贵族豪富的服饰相仿。由此我曾想古时的日本人,尤其是战国 与桃山时代衣着豪华的武土,与今日的我们相比,看起来他们是如何地美啊~只要 如此想象,也会觉得心旷神怡。“能乐”真正显示了我们同胞的男性美的最高形象, 驰骋疆场的古代战士,经受风雨侵袭、硝烟弥漫,颧骨高凸的墨赭色面庞,穿着闪 光的古武士礼服与染有大型家纹的古衣裙的雄姿,多么威风凛凛。大概乐于欣赏“能 乐”的人都乐于沉浸在如此的冥想中:舞台上色彩斑澜的世界,确实是古代现实生 活的再现,因此除了欣赏之余,还会发思古之幽情。与之相反,歌舞伎的舞台,随 处都是虚伪境界,与我们实际生活之美,并无联系。男性则不必说了,即使女性美, 我们也不能认为古代妇女就是今日歌舞伎舞台上的那种模样。虽然“能乐”中女演 员戴上假面,似乎远离实际,但看了歌舞伎舞台上的旦角,也不能引起实感。这完 全是歌舞伎舞台的照明过于强烈之故。尚无近代照明设备的时代,在用蜡烛或煤油 灯的微弱灯光时代的歌舞伎,旦角也许反而近于现实生活吧。可是近代歌舞伎之不 能再现古代妇女形象,并不是演员的容貌与素质之差;即使昔日旦角出现于今日这 样灯光辉煌的舞台上,男性式欠和顺的线条,一定颇为刺目,但这在昔日是幽暗将 这些缺陷适当地隐蔽了。我晚年曾观看梅幸演“轻”这个角色,痛切地感到了这一 点。歌舞伎之所以丧失了美,我想是无益地、过多地使用了照明之故。我曾听大阪 博学多闻的人说,“文乐”的木偶净琉璃从明治以来,久已使用煤油灯了,那时比 现在远远富于余韵。我觉得与今日歌舞伎的旦角相比,木偶戏则更多实感。诚然, 如果用薄暗的煤油灯照明,那么木偶戏特有的拉线即可隐而不见,更可烘托出那艳 丽的脂粉光泽,那是多么柔美啊~我只是如此空想当时舞台的惊人之美,但如今又 是如何呢,不由令人寒心~ 众所周知,木偶戏舞台上的旦角,只有面庞与手指裸露在外面,身体与双足都 包裹于长衣裙之中,掌握木偶的人,只须用手在内操纵。我想这是戏剧中最近乎实 际的,因为昔日妇女只有衣襟以上、袖口至指尖部分露在衣外,其它均隐蔽于幽暗 中。当时中等阶级以上的妇女,连出外的机会也没有,即使偶然出行,也须乘坐遮 蔽严实的车轿,不能抛头露面。那么蛰居深闺,昼夜栖身幽暗中,只有面部显示了 她们的存在。至于服饰也是男子比现代人华丽,妇女则不如男子。旧幕府时代的商 人家庭的姑娘、妇人的衣着,可惊地土气。总之,衣裳是幽暗的一部分,不过是幽 暗与面颊的联系而已。铁浆?等化妆法盛行,考其目的,大概也是想将面颊以外的 空间全部以幽暗填塞,甚至口腔内也衔着暗色吧。这种妇女美,今日除京都市下京 区妓院集中处的特殊场所外,已经难以见到了。可是当我想起幼年时期那在日本桥 家中深院内借着庭院射入的激光做针线活的母亲的容颜时,便能稍稍想象往昔妇女 的风采。那是明治二十年代的事了,那时以前,东京的街道商店也都是薄暗建筑; 我母亲、伯母和亲戚都是那样年纪的妇女,大多染看黑牙;平时衣着已记不清了, 可是外出时,常常穿着灰鼠色细花纹衣裳。母亲身材矮小,身高不满五尺。不仅母 亲,那时的妇女,一般都是这样瘦小。不,极端地说,她们好象都没有肉体。对母 亲的容颜与手之外,我只模糊地记得她的双足,身体形状却记不清楚了。由此想到 那中宫寺的观世音塑像,才是古代日本妇女的典型裸体像。那纸一样薄的乳房肌肤、 板一样平坦的胸部、比胸脯还瘦小的蜂腰般的腹部、无任何凹凸的笔直的背脊、腰 及臀部的线条,这样的体型与面部、手足相比,显得欠均衡的纤瘦,全身没有一点 厚度,这与其说是肉体,却叫人感到只是一根棍棒。古代妇女就是这般模样的吧。 但时至今日,那种妇女的形体还随时可在旧式家庭的老夫人、艺妓中见到。看到那 样的妇女,我不禁想起木偶的主心捧。事实上,那些妇女只是披了衣裳的木棒而已。 制成躯体的材料,只是卷附着的衣服与棉花,一脱去衣服,与木偶一样,只剩下丑 陋的主心棒。可是在古代却以为美。深居幽闺的妇女,只要有秀丽的容貌就不讲究 体型如何了。讴歌明朗的近代女性肉体美的人,对那幽灵似的古代妇女的形象是很 难想象的吧。还有人说隐蔽于幽暗光线里的,并不是真正的美。但是如前所述,我 们东方人就是在一无所有之处,制成了阴翳,创造了美。正如古诗歌所云:“耙搂 杂草编筑,则成篷庵,一解散仍是草原。”我们的思想方法也是如此。美不存在于 物体,而存在于物体与物体所制作的阴翳的花样与明暗之中。夜明珠置于暗处,则 放光彩,曝于白日之下即丧失宝石的魅力,同样,离开阴翳的作用,美就消失。总 之,我们的祖先将妇女视同漆器上的泥金画与螺钿等器皿,与幽暗不能切离,尽可 能使之全部沉浸于阴荫之中,将她们的手足包裹于广袖长裙之中,只有头部裸露于 外。诚然,缺乏匀称的平直的体形,比西方妇女显得丑陋,不过,我们是忽视了隐 蔽的部分,将隐蔽部分视为不复存在。引申之,若有人要看看那丑陋部分,则如同 在客室的壁龛里看一百支光的电灯一样,亲自撵走了那里的美。 ?当时日本妇女染黑牙齿用的化妆品。 但是,在幽暗中追求美这种倾向,为什么东方人特别强烈,西方也曾有过无电、 无瓦斯、无石油的时代吧。孤陋寡闻的我,不知道他们有否喜爱阴荫的癖性。据说 古代日本的妖精没有双足,可是西方的是有足而全身透明。就这些细微琐事,也可 知道在我们日本人的空想中常常含蓄着漆黑的幽暗,而西方人甚至将幽灵也视为玻 璃般的透明。其它所有的日用工艺品,我们喜爱的是幽暗的积聚,而他们却喜爱太 阳光线的重叠。对银器、铜器,我们爱生有锈迹的,他们以此为不清洁不卫生,喜 欢擦得闪闪发光,居室中也无暗黑的地方,天花板与周围墙壁粉饰得雪白。建造园 林,我们是绿树成荫,他们则将平坦的草地延伸。两者嗜好竟如此相异,这究竟是 何原因呢,想来我们东方人具有在自己所处的环境中求满足、甘于现状之风,因此 对幽暗无不快之感,认为那无法克服而甘心忍受;对光线微弱,听其自然,反而沉 潜于幽暗中,在其中却自然地发现了美。然而进取的西方人常常追求良好生活而进 取不已。从蜡烛到煤油灯,从煤油灯到瓦斯灯,从瓦斯灯到电灯,不绝地追求光亮, 些微幽暗也要苦心地设法消除。这大概是东西方人的气质相异之故。但是我想可能 是因为两者皮肤的色泽不同之故。自古以来,我们也总觉得白皙的皮肤比黑色可贵 而美丽,但是白种人的白皙与我们所谓的白,总有些不同。从与一个一个白种人接 触中,看到有比西方人白的日本人,也有比日本人黑的西方人,可是这种白与黑的 情况不尽相同。这是从我个人的经验得来的体会。以前我曾在横滨山手地方居住过, 朝夕与外国人往来,与他们一同出入宴会、舞场,从旁观察也不觉得他们异样地白 皙,可是从远处望去,觉得他们与日本人的差别实在显著。日本人穿着与他们相仿 的夜礼服,也有比他们更白皙的妇女,但是这样的妇女,即使一人混迹其中,远远 望去即能分辨清楚。日本人再白净,白中总含有微微的阴翳。由于这一缺陷,日本 妇女不甘心示弱,便从背脊、手腕至腋下,凡是身体裸露部分,都搽上厚厚的白粉。 可是皮肤底层仍呈暗色,不易消除。正如清洌的水底沉淀污物,从高处俯视,尽收 眼底,十分清晰。尤其是手指之间、鼻子周围、颈项与背脊等处,好似积着一层尘 埃。有些西方人虽然表面似乎污浊,皮肤却象透明似的,全身无些微阴荫,从头到 指尖都甚清莹白净。因此在他们的集会中,如果有色人种只要一人涉足其间,就象 白纸上渗入一点淡墨,我们看来也觉碍眼,颇感不悦。由此可知过去白种人排斥有 色人种的心理,也就不难理解了。神经质的白种人在社交场中如发现一丁点儿“污 秽”,即一两个有色人种杂处其中,便不能安心了。我不知今日如何,以前迫害男 人最甚的南北战争时期,白种人憎恨、蔑视的不仅仅是黑人,也波及黑人与白种人 的混血儿、混血儿夫妇的子女、混血儿与白种人的混血儿等等。他们甚至对二分之 一的、四分之一的、八分之一的、十六分之一的、三十二分之一的混血儿,只要混 有黑人血液痕迹的人,也非追究、迫害不可。一眼看去与纯粹的白种人无异,然而 两三代以前的祖先中,只要一人是黑人的混血儿,只要白色皮肤中渗潜着些微色素 的混血儿的后代,也难逃他们执拗的眼睛。一想到如此情况,即可知我们黄色人种 具有与阴翳的深切关系了。既然谁也不愿意自己成为“丑陋”的人,那么我们当然 要在衣、食、住、日常生活用品上涂以灰暗颜色,使自己沉湎于幽暗的气氛中了。 这并不是我们的祖先自觉地以为他们的皮肤中含有阴翳,也不知道比他们白皙的白 种人的存在,而是他们对颜色自然地产生了那种嗜好。 我们的祖先把光明的大地隔成上下四方,组成了阴翳世界,将妇女笼罩在这阴 翳幽暗里,确信她们是世上最白皙的人。如果皮肤白皙是最高的女性美不可或缺的 条件,那么我们不得不如此处理。白种人的头发有明快的颜色,我们却是灰暗色的, 这是自然教给我们的规律,古人无意之中遵循这规律,视黄脸为白净。我曾述及铁 浆染牙这一化妆法,古时妇女剃去眉毛,不也是要显示面容白皙的一种手段吗,可 是我最欣赏的是那种玉虫色闪光的青色口红。可是今日连京都祇园地区的艺妓也几 乎不使用了。那种红色,如果不将它想象为淡淡的摇曳的烛光,那就难以领会其魅 力了。古人故意将妇女的红唇涂以青黑色,又镶上螺钿,这样便从丰艳的脸上夺去 了一切血色。当我一想到在那坟冢上的墓灯摇曳的阴萌里,少女那鬼火样的青唇之 间时时闪烁着漆黑的牙齿微笑的模样,觉得不可能想象比这更白的面容了。至少在 我脑海里描绘的幻影世界中,她们比任何白人妇女更白。白种人的白是透明的、极 熟悉的、常见的白色;这一种却是脱离人间本色的白,或者是实际上根本不存在的 白,也许只是光与暗所酿成的恶作剧,只限于某种场合出现。可是我们认为这就可 以了,不必抱过高奢望。在此,我想就面容白皙的另一方面,就其周围的暗色略述 己见。记得数年前陪同东京旅客游览京都市下京区妓院地区时,看到了难以忘怀的 某种幽暗。那是后来因失火烧毁了的名为“松间”的广大宅院,仅用烛台照明的宽 敞房屋中的幽暗,与小房间的幽暗浓度不同。正当我进入居室的时候,看到剃去眉 毛、涂上铁浆的半老的女招待,在屏风前安置烛台后恭敬地坐着,明亮境界只有两 铺席大,即屏风后面,仿佛从天花板上洒落下来的高而浓的清一色的幽暗,正在徐 徐下垂。摇曳不定的烛光,仿佛穿透不过那浓浓的黑暗而被黑色墙壁弹了回来。诸 位也看到过“灯火照着的幽暗”的色彩吗,这与夜间道路上的幽暗性质相异。这种 暗色,看起来好象是一粒一粒具有虹色光辉的沾满细小尘灰的微粒子物质。我想它 会不会飞入我的眼睑,不禁屡屡眨眼。现在,一般居室面积狭小,不过是十铺席、 八铺席大的房间,即使点上蜡烛,也不能看到那种暗色了。可是以前的官邸或妓院, 天花板一般较高,走廊广阔,将宽大房屋分隔成数十铺席大的大居室,室内经常薄 雾弥漫似地为幽暗所笼罩。而那些高贵的妇女曾“沉渍”在这种幽暗的涩液里。我 曾在《倚松庵随笔》中写过那些往事。可是现代人久已习惯于电灯照明,早已忘却 了那种幽暗的存在。尤其是对室内“目所能及的幽暗”,以为这是纷纷霏霏的游丝, 而容易引起幻觉,有时觉得比屋外的幽暗更可怕。这些游丝似的幽暗,大概就是鬼 魅、妖怪之类的变化吧。帐幕低垂,在屏风、隔扇几重包围的深闺中居住的妇女, 不就是鬼魅的眷属吗,幽暗将这些妇女包围于十重二十重之中,填满了衣襟、袖口、 裙裾等处的缝隙。不,也许幽暗是从她们的身体、染了黑牙的口中和黑发之尖,宛 如蜘蛛吐丝似地喷吐出来的吧。 前几年,武林无想庵?从巴黎归来,谈到东京、大阪的夜间比欧洲的都市还明 亮。在巴黎等地,香榭丽大道正中仍有点着煤油灯的房屋,可是在日本除非偏僻的 山坳,煤油灯几乎绝迹了。恐怕世界上过多地使用电灯的国家,只有美国和日本吧, 可说,日本在任何方面都效仿美国。无想庵是四五年前霓虹灯尚未流行时说那些话 的,若是现在归来,想必对如此明亮的灯光更加吃惊了吧。此后从改造社的山本社 长那里听说,他曾经陪同爱因斯坦博士去京都、大阪,途中乘汽车经过石山一带, 眺望车窗外景色时,博士说:“唉,那里太浪费了~”问其原因,原来是指那里的 电杆木上和其它处所,白昼还开着电灯。“博士是犹太人,所以计算那么精细。” 山本这样解释着。可是美国自当别论,与欧洲相比,日本不珍惜电力似乎是事实。 提起石山,还有一段不可解的事呢:我曾决定今秋去石山寺赏月,但见中秋前一日 报载这样的启事:石山寺为了明晚赏月,增添游客兴趣,特在树林间装上扩音器, 可听月光奏鸣曲的录音。我看了这一则报道,便赶紧停止了石山之行。扩音器果然 令人生厌,而由此推想,山间一定到处装着电灯与灯饰,不无热闹的气氛吧。我记 得以前也有过为赏月遇到出乎意料之事:菜年中秋,想去须磨寺的池中泛舟,集合 了同伴,携带了食物盒,到了那里一看,那湖泊周围,五彩缤纷的电珠装饰得花团 锦簇,月亮反而失去了光辉。我左思右想,真觉得近来我们在电灯的使用上十分麻 痹大意;对照明过剩所引起的问题,好象无甚感觉似的。如赏月等场合无须多作计 较,可是候车室、候船室、饭馆、酒楼、旅舍、西式宾馆等处,毕竟太浪费电了。 为了旅客方便,也许有此需要,可是夏季,或尚未黑暗的时候就开电灯,不仅浪费, 更增暑热。一到夏天,我走到哪里都觉烦躁。室外比较凉爽,室内非常炎热,百分 之一百是电力过强、电灯过多之故,试着关掉了一部分,立即就阴凉了。可是主人、 客人,一向都未注意及此,真是不可思议。原来室内的灯光,寒冬腊月应该明亮, 夏季应稍暗淡。这样,可透进阴凉空气,虫也不会飞入室内。然而有人要多用电灯, 室内炎热可安装电扇。一想到这种做法,就令人厌烦。原来的日本居室,能从旁散 热,故虽在炎暑盛夏,尚可忍耐,可是宾馆、洋楼,通风不畅,而且地板、墙壁、 天花板等处都吸取热量,热从四面八方反射过来,实在难以忍受。举例说明虽感遗 憾,夏夜如有人去京都都市饭店,恐会与我有同感吧。在那北向的高台上,远眺比 睿山、如意岳、黑谷的宝塔、森林、东山一带,层峦叠嶂尽收眼底,令人赏心悦目。 但只有一事甚觉可惜,就是夏日傍晚,沉浸于那山明水秀、心旷神怡的气氛中的人 们,正想去领略那满楼清风之际,那里雪白的天花板上,这里那里到处都镶嵌着大 大的白色玻璃罩,刺目的电灯闪闪放光。近来因为西洋馆舍天花板低矮,火球仿佛 就在头上旋转,而身体内部与贴近天花板处一样灼热,从头、颈部到背脊,好象都 在烤灼;如果只有一只火球,那么照射的只不过一小块地方,可是那里甚至有三只、 四只火球在天花板上闪耀,而且其它无数小电珠沿着墙壁、廊柱攀附。这样的装置, 只不过在处处消除暗隈而无其它作用。因此,室内无一处阴萌,所见之处,只有白 壁、赤色粗柱、彩色镶嵌组合的地板,宛如印刷的石版画一样刺人眼目,这又增加 了相当的热量。从走廊来到这里,只觉得温度骤然增高。在这里,即使夜晚凉风徐 来,立即会变成热风而毫无凉意。那一家宾馆是我以前常去的地方,感到亲切,时 常怀念,因此我对他们提出了忠告。实际上,眺望那样的名胜美景,最适宜的是夏 日的阴凉场所,可是被电灯所破坏,太可惜了。日本人不必说,即使西方人,虽然 喜爱明亮的灯光,可是对那种炎热,也一定深感乏味。如果熄灭了那一片灯光,真 比什么都好,想必能谅解的吧。这里所说的仅是一例,这些情况,不止那个旅馆。 只有使用间接照明的帝国饭店是无可非议的,可是夏日灯光再暗淡一些,更觉凉爽 吧。总之,室内照明,如用于读书、写字、缝衣引针,则灯光大些亦无不可,但用 以消除四周阴荫,则浪费了电,又至少与日本建筑美的观念不相适应。个人住宅, 从经济考虑而节约电力,反而能巧作安排,但是一旦成为旅店饭馆,则走廊、台阶、 大门、庭院等处,电灯过多、过亮,看起来居室浅显,泉石一目见底,缺乏幽远深 邃之感。冬季,这样做或有助于取暖,但是夏晚去何处幽雅的避暑地呢,如去旅馆, 那会受到与大部分都市宾馆相同的可悲遭遇。所以只能在自己家中,打开了四方的 窗户,在墨样的黑夜中挂上蚊帐,如此纳凉最为上策。这是我的一点心得。 ?武林无想庵(1880—1962),日本小说家、翻译家。 近来,在报刊、杂志上看到英国的老妇人抱怨愚痴的记事:自己年轻时对老人 非常尊重、照顾,可是现在的姑娘对我们从不照料,且视老人为污物,连身边也不 肯靠近,真是今昔悬殊,世风日下。她们如此感叹不已。听说所有国家的老人都有 同感。人随着年龄增长,无论何事总觉得今不如昔,百年前的老人羡慕二百年前的 时代,二百年前的老人仰慕三百年前,任何时代,都不满足现状。特别是最近文化 急遽进步,尤其是我国有着特殊的原因,明治维新以来的变迁相当于从前的三百年、 五百年的时光。如此云云的我,好象已经到了以老人口气说话的年纪,甚是可笑。 可是现代文化设施确实好象专献媚于年轻人,而渐渐造成对老人不亲切、欠关怀的 情况。说得极端些,如果规定可以横行十字路口,那么老人不就能安心地出门了。 乘坐小轿车出行的有身份的人,自无问题,可是如我们这样年龄的人,偶然去大阪, 从这边横穿马路到对面时,浑身的神经异常紧张。自装置了交通指挥灯后,装在十 字路正中的能够看清楚,但两侧空中的彩色灯光闪闪烁烁,就很难看清交通信号了。 在广阔的十字路口,还会将侧面的信号错看为正面的信号的。如京都还站着交通警 察,那是最后一批了吧,我曾一再地如此思虑:今日如欲欣赏纯日本风味的街道情 趣,只有到西宫、界、和歌山、福山那些都市去,才能如愿以偿。食物方面,要在 大都市寻找适合老人口味的物品,那必须费尽力气。前几天新闻记者来要我讲讲有 什么美味的菜肴,我就告诉他吉野地方山村僻地农民所吃的柿叶醋鱼饭团的制法, 今就便在此披露:以米一升、酒一合的比例煮饭,酒须在饭锅喷汽时调入,在饭蒸 透、完全冷却以后,手上沾一点盐,紧紧捏住,这时手上不可有一点水汽,只加盐, 紧握饭团,这是秘诀;然后,将暴腌的鲑鱼切成薄片,放置饭上,随即用柿叶的表 皮折向内侧包起来,柿叶和鲑鱼必须预先用干燥布巾擦干全部水分;然后用擦干的 饭桶,将饭团从小小的捅口放入桶内压紧,不可有一点缝隙,盖上捅盖,压上极重 的石头;今夜腌渍,明晨即可食用,此时味最可口,放置两三日亦可。食时以蓼叶 蘸酯洒其上,味更鲜美。因此物味美,故曾请去吉野旅游的友人传授烧制方法,只 要有了柿树与暴腌的鲑鱼,任何地方都能制作。绝对不可有水汽,饭一定要完全冷 却;只要记住了这两条,就可以了。我在家试煮,果然味美可口。鲑脂与盐味适当 地渗入米饭,鲑鱼反而如生鱼片那样柔嫩鲜美,不能以语言形容。东京的饭团也有 独特的滋味,而我等则觉得这里的甚合口味。今年夏天我等只以此为食。别处也有 这样腌制鲑鱼的吃法吗,想到这是物资贫乏的山野人家发明的,真令人拆服~我听 到过各色各样的乡土菜肴,觉得田家的味觉比现代城市中的人更精确、灵敏,从某 种意义上说,菜看是我们难以想象的丰盛。因此,有些老人渐渐放弃都市生活而去 乡村隐居。可是现在乡村也装置了铃兰灯,年年有逐渐在趋向京都那样的情况,老 人也不能就此安心乐居了。现在,文明愈益进步,交通工具移向空中、地下,虽然 有要求道路恢复昔日那样宁静的呼声,可是反正到了以后,肯定又会有欺侮老人的 设施出来的。结果老年人至终不能外出,只得蛰居家中,自煮鱼肴,执坏晚酌,听 听广播,其它则无所事事。是否只有老人发出如此申斥呢,看来并非如此,近来大 阪《朝日新闻》的“天生人语子”嗤笑市府官员要在箕面公园构筑高尔夫球场而滥 伐森林,将山顶削低。我读后颇有同感。将深邃的山间树林中的暗萌消除殆尽,这 是极不通人情的。如果照此行事,那么奈良、京都、大阪郊外所有的名胜古迹,不 作人民大众的游览区而将渐渐地成为秃顶山了。总之,这也是愚蠢的一例。今日的 时势确是难得,值得庆幸,这在我是深切理解的,但事到如今,关于上述诸事,多 说也无用。日本既已沿着西方文化的路线起步,置老人于不顾而勇往直前之外,别 无良策。可是只要我们的皮肤不改变颜色,那给予我们的损失势将永久背负下去, 我们必须有如此的认识与觉悟。我写这些文字的意义,是想在所有方面,提出自己 的意见,例如在文学艺术上弥补其损失等。我想将我们已经或正在渐渐失去的阴翳 世界,至少在文学领域内呼唤回来~想将文学殿堂的屋檐加深,使墙壁幽暗,将过 于显眼的器具放置暗处,取下室内无用的装饰。不需要多间房屋,有一间如此的屋 子也就可以了。啊,这将是怎样的情况,试将电灯熄灭了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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