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同性恋的历史考察

2006年 12月 鲁东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 ) Dec. , 2006 第 23卷第 4期 Ludong University Journal( Philosophy and Social Sciences Edition) Vol. 23 No. 4 　　收稿日期 : 2006 - 03 - 06 　　作者简介 :黄兆群 (1962 - ) ,男 ,山东莱州人 ,历史学博士 ,鲁东大学历史与社会学院教授。 　　①在美国 ,有同性恋性倾向或者双性恋嗜好的人口 ,占美国成年人口的将近 14% ;而这个比例在女性当中甚至还要高。参见《婚姻 问题牵扯大选 :克里、布什为同性恋开战》(中国日报 , 2004 - 07 - 16) ,及拙文《同性恋与美国社会风气》(《史学月刊》, 1998年第 1期 )。 　　②欧美历史名人中 ,见于记载的同性者不乏其人。例如 :尤利庇德斯 ( Eurip ides,公元前 480 - 406年 ,希腊剧作家 ) ;苏格拉底 ( Socra2 tes,公元前 470 - 399年 ,希腊哲学家 ) ;亚里士多得 (A ristotle,公元前 384 - 322年 ,希腊哲学家 ) ;朱丽叶·凯撒 (Julius Caesar,公元前 100 - 44年 ,罗马皇帝 ) ;列奥纳多·达·芬奇 (Leonardo da V inci, 1452 - 1519,意大利画家 ) ;佛朗西斯·培根 ( Francis Bacon, 1561 - 1626,英 国作家 ) ;詹姆士一世 (James I, 1566 - 1625,英国国王 ) ;约翰 ·密尔顿 ( John M ilton, 1608 - 1674,英国作家 ) ;彼得大帝 ( Peter the Great, 1672 - 1725,俄国沙皇 ) ;弗雷德里克大帝 ( Frederick the Great, 1712 - 1786,普鲁士国王 ) ;沃尔特·惠特曼 (W altW hitman, 1819 - 1892,美 国诗人 ) ;彼得·伊利奇·柴可夫斯基 ( Peter Ilyich Tchaikovsky, 1840 - 1893,俄国作曲家 ) ;约翰 ·梅纳 ·凯恩斯 ( John Maynard Keynes, 1883 - 1946,英国经济学家 )。 美国同性恋的历史考察 黄　兆　群 (鲁东大学历史与社会学院 ,山东烟台 264025) 　　摘 　要 :作为一种性倾向和性追求 ,同性恋现象可谓历史悠久。但不同的社会经济形态 ,决定了它不同的 生存空间。在农业社会 ,同性恋是反社会的 ,因而受到社会的整体排斥和无情打压。19世纪后期 ,西方国家 工业社会和城市化的形成以及社会物质财富的空前丰裕 ,为同性恋者提供了前所未有的生存环境 ,而第二次 世界大战以后 ,特别是 20世纪六七十年代西方国家掀起的自由民权运动、性解放运动和种种反传统的社会造 反运动 ,终于使同性恋者能够走上社会的前台 ,进而谋求法律的保护。 　　关键词 :同性恋 ;同性恋运动 ;美国 　　中图分类号 : B8231712　　文献标识码 : A　　文章编号 : 1673 - 8039 (2006) 04 - 0022 - 06 　　同性恋 ,本是一种为传统社会所不齿的文化 现象 ,但伴随着西方国家工业化和城市化的实现 , 竟然迅速蔓延开来。最近二三十年间 ,西方社会 对同性恋的包容度有了根本性变化。先是丹麦、 瑞典、荷兰、比利时 ,接着是西班牙 (2005年 )和加 拿大 (2005年 ) ,都成为承认“同性婚姻 ”合法的 国家。在美国 ,这个一向标榜自由的国家 ,据称是 世界上拥有同性恋人口最多的。①虽然联邦政府 尚未在法律上承认“同性婚姻 ”,但同性恋运动已 是一浪高过一浪 ,承认“同性婚姻 ”合法 ,在美国 已是迟早的事情。 受压制和受迫害的岁月 　　史载 , 2500年前的希腊诗歌中就有关于男人 之间和女人之间同性相恋的内容。柏拉图的《论 文集 》也曾讨论过同性恋这个题目。[ 1 ] ( P17) 　　美国人的历史、文化和社会制度 ,同欧洲有着 深深的渊源。当代的美国同性恋者 ,很喜欢列举 许多欧洲古人的名字来为自己的乖张行为正名。 的确 ,在英国和欧洲的史籍中 ,有很多同性恋事 例 , ②只不过 ,人们会发现 ,那些同性恋先驱的命 运 ,除国王或皇帝外 ,大都十分凄惨。在公元前 3 世纪 ,古罗马的法典中就有禁止同性恋的条文。 到了公元 390年 ,罗马法典更是明确规定了对同 性恋者要处以极刑。[ 2 ] ( P37 - 46) 　　现在可以见到的禁止同性恋的律令最早见于 公元 6世纪初拜占庭皇帝查士丁尼编纂的《民法 大全 》。它规定 :凡通奸和同性交媾者 ,一律治以 死罪。538年 ,查士丁尼还特别颁令 ,要求一切同 性恋者主动悔罪 ,改过自新 ,倘不悬崖勒马 ,不但 犯罪者自己 ,就连整个社会也要跟着遭殃 ,因为上 帝不喜欢人们有这样龌龊的行为。不巧 , 544年 , 君士坦丁堡瘟疫大流行 ,死者无数。查士丁尼认 为这是同性恋者的污秽行为惹怒上帝的结果 ,于 是 ,再度颁令 ,要求严惩所有鸡奸客。结果 ,举国 上下同性恋者几无藏身之所。[ 3 ] ( P122 - 123) 　　中世纪的欧洲基督教会也力主严惩同性恋 者。十字军东征前后 ,教会曾三令五申 ,凡从事同 ·22· 性恋活动的 ,一经发现 ,便以天灯之火焚之。 　　到了 16世纪 ,欧洲已开始向资本主义过渡。 马丁 ·路德的宗教改革运动 ,使欧洲社会分成新 教和旧教两大阵营。原来由教会专营的许多道德 立法 ,逐渐转归日益强大的世俗政权操纵。在英 国 ,最早的有关同性恋的世俗立法 ,见于亨利八世 当政的 1533年。议会把鸡奸罪 (包括同性相交、 人兽相交和肛门交 )定为重罪 ,惩罚包括死罪、没 收财产和土地。此后虽有变动 ,但基本上保持了 法律原貌。最早的有案可查的判例出现于 1541 年。犯罪者是伊顿教长 ,名叫尼古拉斯 ·尤德尔。 法院判他入监 ,还免去了他的职务。尤德尔服罪。 但是 ,此人交际能量颇大 ,入狱只有几个月便被释 放 ,随之又被任命为威斯敏斯特学校的总监。 1631年 ,查理一世做君主时 ,又发生了卡斯尔海 文伯爵案。法院指控这位伯爵跟他的男仆从事鸡 奸活动并且强奸和鸡奸他的妻子。伯爵的儿子因 为害怕那名男仆将来会分取伯爵的家业而告发了 伯爵。伯爵的妻子也出庭作证支持儿子的状词。 结果 ,伯爵于 5月 14日被处死。[ 4 ] ( P233 - 237) 　　欧洲大陆对待同性恋行为的处罚原则与英国 基本相同。1750 - 1789年间 ,法国曾烧死三名鸡 奸客。1789年法国大革命爆发。革命期间 ,撤消 了对所有“性犯罪 ”的死刑惩罚。1810年《拿破仑 法典 》宣布不分地位高低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性犯罪只指那些给他人造成伤害和引起公愤的行 为。尽管惩罚依旧严酷 ,包括终身监禁 ,但死罪和 酷刑已被废除了。法国的法律对其他欧洲国家法 律的制订产生过巨大影响 ,如比利时、意大利、西 班牙、葡萄牙、罗马尼亚、俄国以及一些拉丁美洲 国家。德国的一些邦国也采纳了法国的法典 ,但 普鲁士王国除外。1871年 ,普鲁士一统德国 ,律 法基本是沿袭 16世纪的法典 ,仍然保留对同性恋 者的死刑处罚。[ 5 ] ( P47 - 51) 　　近代欧洲发生过两桩同性恋大案。一桩是英 国作家奥斯卡 ·王尔德案。王尔德 (1854 - 1900 年 )是倡导“为艺术而艺术 ”的著名作家 ,但鲜为 人知的事实是 ,他也是一个同性恋者 ,最后被判两 年苦役。[ 6 ] ( P89 - 112)另一桩同性恋大案的主人公 ,是 19世纪德国工业大王弗雷德里克 ·克虏伯 (1854 - 1902年 )。克虏伯则因同性恋事件被披露而自 杀身亡了。[ 7 ] ( P77 - 79) 　　至于美国 ,从 1607年第一块殖民地建立到 19世纪 70年代 ,基本上处于农业资本主义时代。 这里的人们还是忙于拓荒辟疆。虽然工业革命和 城市化运动在 19世纪初期的美国东北部开始发 生 ,但国家整体上还是处在自耕农占人口多数的 农业社会。独立之前 ,作为英国殖民地的美国的 法典基本上是依循英国的。见于记载的最早的同 性恋案发生在普利茅斯殖民地 ,时为 1637年。那 一年 ,一个名叫约翰 ·亚历山大的男子和另一个 男子托马斯 ·罗伯兹 ,被发现从事同性交媾活动 , 至于最后受到何种惩罚 ,史料不详。确信被处以 极刑的性犯罪案犯是威廉 ·海克特。他是一个 18岁的契约农。有人发现他在野外跟一头母牛 交媾。最后 ,海克特和那头母牛都被烧死了。另 一个遭此惩罚的案犯是托马斯 ·格兰其 ,年约十 六七岁。他承认自己跟 1匹母马、1头牛、2只山 羊、5只绵羊和 1只火鸡发生过性行为 ,最终他被 当众处死。那些据说与格兰其发生过性关系的动 物 ,也统统被挑出来焚烧了。[ 8 ] ( P11 - 13) 　　1776年美国独立后 ,各州陆续制订或重修法 典。大部分州都不再对同性恋案治死刑罪 ,但惩 罚仍然相当严厉 ,仅次于暗杀、绑架和强奸罪。虽 说真正被治罪的同性恋案较为少见 ,但无论如何 , 同性恋行为仍然被视为是不光彩的。 　　同性恋在农业社会不为世俗的社会规范所宽 谅或包容 ,是不难理解的。因为作为社会基本经 济单位的由男女组合的一夫一妻、甚至一夫多妻 式的家庭 ,是与人类的农业社会经济形态相适应 的。由于社会生产力水平的总体低下 ,社会普遍 看重体力劳动和男子在家庭中的顶梁柱角色 ,客 观上给予一夫一妻制家庭模式最大的社会认同。 家庭中 ,夫妻角色的分工 ,既显示了男女两性的依 存和协助 ,同时也自然地增殖人口 ,生生不息地延 续着人类社会。对于 17、18世纪 ,乃至 19世纪的 前期 ,抑或在此之前的农业社会下生活的人们而 言 ,夫妻相依为命 ,多育子女 ,发展家业 ,是社会对 于性关系和家庭关系的基本要求。因此 ,殖民地 时期美国人的离婚率是很低的 ,而生育率却相当 高 ,一般家庭都有七八个子女 ,本杰明 ·富兰克林 就是 17个孩子家庭中的一个。[ 9 ] ( P7) 在这种情况 下 ,不能带来人口繁殖的同性恋式的生活方式 ,理 所当然是主体社会所不能接受的 ,当然也是为维 护社会既定法则的国家法律和教会教义所明令禁 止的。 　　美国的主流宗教是移民们从欧洲带来的基督 教。基督教是为美国这方新土地上的人们确立和 ·32· 维护社会基本道德规范的最重要的社会组织。而 美国的基督教虽然在某些方面有别于欧洲 ,似乎 更加合乎世俗要求和时代潮流 ,但是 ,它还是维护 社会的既定法则的 ,因而对于同性恋这样的社会 异端 ,总是带头反对。许多人相信 :同性性行为是 对上帝的一种冒犯。毕竟 ,上帝毁掉的唯一一个 城市“罪恶之城 ”( Sodom)就是因为它的男性居民 的同性恋罪恶。同性恋行为是少数阻止人们得到 拯救的行为之一。所有的同性恋者死后都注定要 下地狱。教会还对教区内人们的夫妻生活实行监 督 ,那些同性交媾的人 ,不是被教会开除教籍 ,就 是受到它的公开谴责。 工业化和城市化 :同性恋者的冬日暖阳 　　同性恋不为美国主流社会所接受的局面 ,一 直延续到 20世纪 70年代也没有大的变化。不 过 ,在 19世纪 70年代到 20世纪 70年代这 100 年的时间里 ,美国经济形态中的种种变化却为同 性恋者提供了较前大为宽松的生存环境。 　　在 19世纪中后期美国社会经济形态的诸种 变化中 ,首要的便是美国整体上从农业资本主义 进入了工业资本主义。内战后 ,美国工商业资本 主义拥有了统一的国内市场 ;外国移民的大批涌 入使美利坚民族成分变得更加多样性 ; ①现代科 学的出现使社会思潮发生了急剧转变 ; ②工业化 速度更突飞猛进。有位观察家在 1896年写道 : “蒸汽机和电 ,急剧加快了生活的步伐。每个人 都在忙碌着 ⋯⋯‘清闲 ’是一个查字典才能解释 的词。在火车的轰鸣声中 ,在电报局键盘的咔嗒 声中 ,时代精神找到了表达用语。”[ 10 ] ( P37)而一系 列的引进和发明 , 更加速了工业发展的步 伐。[ 11 ] ( P236 - 237) 1894年 ,美国已成为世界排名第一 的制造业国家 ,它生产的产品 ,超过了德国和大不 列颠两国的总和。 　　伴随工业化进程的是“城市的兴起 ”。工业 资本主义社会的经济形态为人们按照自己的愿望 确立独立的生活方式提供了可能 ,出卖劳动力自 食其力的劳工阶层大量地出现了。整个 19和 20 世纪 ,随着商品的社会化生产不断扩展 ,以前由单 个家庭生产的各种日用品 ,现在已经能够很容易 地用货币在市场上买到。传统的男女两性在劳动 中的性别分工和在经济上的相互依附关系越来越 失去先前的重要性和客观必要性。人们不再看重 一般的体力劳动。知识、技术、发明创造、资本运 作成为社会看重的生存本领。社会对于教育的需 求越来越大 ,人口再生殖的客观需要日益减少。 人们对于爱情、亲密关系和满意的性生活日益有 了独立选择的可能。因此 ,自 19世纪 70年代开 始 ,美国的城市中就已明显出现了同性恋阶层。 这批人奉行独立的生活方式 ,并希望结成一股社 会势力。 　　20世纪初 ,美国的同性恋者与非同性恋者在 城市的街道、沙龙等各种场所自由交往 ,而在工人 阶级的移民社区和非洲裔社区里 ,同性恋现象更 为显著。同性恋文化的发展在 20世纪 20年代的 爵士乐时代达到了顶峰 ,这一时期在纽约的格林 威治和芝加哥 ,一些女同性恋者办起了茶馆和咖 啡厅。二三十年代 ,数以千计的纽约人参加过由 黑人同性恋者在哈莱姆举办的舞会 ,而 1931年纽 约时代广场最有名的两家夜总会已公开作为同性 恋者光顾的场所。[ 12 ] ( P5 - 11) 　　尽管社会物质环境开始变得有利于同性恋者 的生存 ,但是 ,社会的道德和意识形态的变化还是 相对滞后的。直到 20世纪 70年代 ,美国社会的 主流舆论仍然是鄙视和排斥同性恋的。在 2004 年出版的的有关研究中 ,美国历史学家乔治 ·乔 塞就用大量实例揭示了这种情形 : 50年前 ,并没 有每年一度的同性恋者、双性恋者和变性人的电 影节。实际上 ,在好莱坞的电影中 ,既禁止出现男 女同性恋者的角色 ,也不能探讨同性恋这一主题 , 甚至不能暗示同性恋的存在。好莱坞是在天主教 宗教领袖所领导的一个审查制度运动的压力下 , 于 30年代制定这些规则的。50年前 ,没有一位 公开身份的同性恋者能够在联邦政府任职。实际 上艾森豪威尔总统在就任后不久的 1953年就签 署了一项行政命令 ,禁止同性恋者在政府和军队 中任职 ,并且要求与政府有契约关系的公司查出 并解雇它们的同性恋职员。在麦卡锡白色恐怖盛 行的时候 ,美国的国务院所解雇的同性恋者比共 产主义分子还要多。在 20世纪 50, 60年代 ,因为 ·42· ① ② 1840年后 ,外来移民在美国日益增长的人口中占了相当大 的比例。至 1900年 ,在 7500万美国人口中 ,有 1 /3是在外国出生 的或者孩子的父母是在外国出生的。参见拙编 :《美国宗教史 纲》,内蒙古大学出版社 , 1994年版 ,第 170页。 成为思想革命主要标志的当属达尔文的《物种起源 》 (1859)。但赋予进化论社会含义的应归功于赫伯特 ·斯宾塞。 斯宾塞采用进化论思想作为一种一元化的哲学原则 ,试图解释各 种现象。进化论观点在斯宾塞等人兜售下渗透到思想领域的各 个方面 ,人们开始以进化论的眼光审视历史 ,这无疑助长了针对 《圣经》的“强烈的批评”。 被怀疑为同性恋者而被解职或被迫辞职的政府工 作人员多达几千人。只是到了 1975年 ,同性恋者 在联邦任职的禁令才被解除 ,而且只是到了上个 世纪 90年代末 ,这样的歧视才在联邦的人员雇用 制度中被禁止。50年前 ,难以计数的教师、医务 工作者、州和市的雇员 ,因为官方的政策而失业。 例如 ,自 1958年起 ,由立法机关于 1956年为调查 和惩处民权激进分子而成立的佛罗里达立法调查 委员会 ,将其注意力转移到了在州立大学和公立 学校工作的同性恋者身上。它最初对佛罗里达大 学的调查 ,致使 14名教职员工被解职 ,而在后来 的 5年中 ,它审讯了大约 320名男、女同性恋嫌疑 者。在该委员会的压力之下 ,大量教师放弃了他 们的工作 ,不计其数的学生被迫辍学。“50年前 , 换句话说 ,同性恋者并不仅仅受到嘲讽。他们被 系统地剥夺了公民权利 :自由集会的权利 ,出入公 共场所的权利 ,自由言论的权利以及自由选择亲 密伴侣的权利。他们面临着我们今天所无法想象 的监督和骚扰。”[ 12 ] ( P5 - 11) 同性恋运动与社会氛围的转化 　　20世纪 70年代后 ,美国同性恋者的命运出 现明显改观。“50年前 ,社会上到处弥漫着对同 性恋者的歧视 , 50年后 ,像最高法院大法官安东 尼 ·肯尼迪这样保守的天主教徒也会宣布这样的 歧视有悖于我们国家的准则 ; 1960年 ,芝加哥的 市长不断取缔同性恋者的酒吧 ,而 2004年芝加哥 的市长却给同性伴侣签署了上千份结婚证 书。”[ 12 ] ( P9) 　　当然 ,这些变化并不是偶然的。其原因既有 美国文化本身的因素 (例如 ,美国人权法案和美 国哲学中弥漫的自由精神 ,可以被美国的任何社 会集团利用来争取自己的权利 ) ,也有第二次世 界大战后美国民众心理的深刻变化 (第二次世界 大战的残酷性 ,使人们更加明白宽容与人类社会 和睦之间的意义 ) ,还有黑人民权运动、女权运动 和种种社会造反运动的激励 ,当然 ,最重要的还是 美国同性恋者自身的抗争。 　　美国同性恋者争取自身权利运动的嚆矢 ,据 称是由 1969年 6月 27日发生的“警察悄卧底 ,私 抓鸡奸客 ”的滑稽事件引发的。那一天 ,在纽约 州的格林威治村克里斯托夫街的史通韦尔酒馆 , 警察和部分同性恋者发生了公开冲突 ,双方参与 的人员竟达 2400人之多。此事传出 ,激怒了全国 各地的同性恋者。不多久 ,纽约市的男、女同性恋 者便首创“同性恋自由阵线 ”组织。随之 ,其他城 市也纷纷效尤。一场要求同性恋权利的社会政治 运动正式展开了。 　　这一运动的爆发还有其他社会背景。60年 代 ,波澜壮阔的“反越战运动 ”和黑人争取民权运 动在全国各地闹得如火如荼。人们不满现状 ,挺 身街头 ,要求重建美国社会。60年代动荡的社会 环境使美国传统社会价值观念的根基发生了动 摇 ,实际上为 70年代同性恋运动的迅速发展提供 了适宜的社会基础。奥特曼写道 : 70年代是同性 恋地位根本转型期 ,它不再被说成是什么变态或 歪道 ,它已变成少数人所选择的生活方式。⋯⋯ 随之而来的 ,是同性恋越来越成为社会变革和人 们性习惯变化的开路先锋。宣传媒介也把注意力 转到他们身上。[ 13 ] ( P47) 　　同性恋运动的领袖们 ,为了赢得美国社会对 他们的认可、同情和支持。主要采取了以下措施 : 　　第一 ,变换称呼。凡不利于同性恋者形象的 词汇 ,一一选换新辞取代。① 　　第二 ,重新解释同性恋。同性恋分子从前人 有关同性恋的研究成果中 ,筛选出一些可以加以 利用的理论 ,掺合进自己的解释 ,拼命向社会兜 售。② 　　第三 ,定期开展集体活动和组织大规模的游 行示威 ,这是同性恋运动的一大特色。美国前国 ·52· ① ② 例如 : 1)用“Gay”替换先前常用的“Queer, fairy, faggot”,指 代同性恋者 ,或专指男同性恋者。“Gay”一词 ,本源于法语的 “gai”或“gail”,意指“无所用心”,但在英语中 ,词义丰富为“快乐 轻松”。2)用“homophobe、homophobia”(“同性恐怖症患者 ”) ,指 代那些反对同性恋的人。“homo”意“相同 ”,“phobe”意“恐惧 ”, 两部分连缀在一起 ,就是“害怕相同 ”之意。3)用“Sexual orienta2 tion”(“性定位”) ,取代先前的“Sexual p reference”(“性偏向 ”)、 “Sexual perversion”(“性反常”)、“sexual deviation”(“性变态”)。 比较流行的观点包括 : 1)同性恋者应当属于第三性别 ,即 一种中性的人。2)搞同性恋的男女 ,就男子而论 ,是希望在自己 的男性身躯内有女性的神魂 ;就女子而论 ,则是希望在自己的女 性躯体内能有男性的神魂。3)人人都有阴阳两种性特质 ,那些体 内两种特质加以结合的人 ,往往是同性恋者。这种解释 ,颇对今 日许多男女同性恋者的胃口。4)嗜好同性恋的习性 ,与人们的体 貌特征或阴阳情感并无联系 ,它只是一种性欲表达的不同方式 , 恰如有人天生是右撇子 ,有人天生是左撇子一样。5)儿童天生的 情感 ,既含同性恋的情结 ,也含异性恋的情结 ,但社会氛围压抑了 同性交合的欲念 ,因此 ,多数人之所以注重异性相爱 ,实在是由后 天的社会条件压迫而成的。参见 : 莫尼卡 ·多伦凯普、理查德 · 汉克 :《来斯宾与哥漫谈》(Monica Dorenkamp and R ichard Henke, Negotiating Lesbian and Gay Subjects) ,纽约 1995年版 ; 布鲁斯 · 鲍沃 :《一席之地 :美国社会中的同性恋分子 》(B ruce Bawer, A Place at the Table: The Gay Individual in American Society) , 波士顿 出版社 1993年版 ; 贝蒂 ·伯赞 :《大写的同性恋者 :对哥和来斯 宾生活的新认识》(Betty Berzon, Positively Gay: New App roaches to Gay and Lesbian L ife) ,伯克利 1992年版。 会议员威廉 ·丹内迈耶曾指出 :同性恋活动分子 成功的重要原因在于他们有能力组织示威活动 , 有能力搞种种新鲜花哨的宣传 ,有能力冲击公众 集会及不遗余力地抨击对手。小马丁 ·路德 ·金 在其影响和威信如日中天时 ,能够号召众人追随 他。但自金过世后 ,在不长的时间里 ,还没有谁能 够压过“同性恋解放运动 ”的活动能量。[ 14 ] ( P331)在 历次同性恋分子的集会活动中 , 1987年 10月 11 日集会是规模空前的一次 ,至少有 10—15万 (同 性恋组织的估计是 50—60万 )同性恋者 ,云集首 都华盛顿。他们演讲、歌舞、行“婚礼 ”,其阵势之 浩大和要求之强烈 ,给全国民众留下了深刻印象。 　　第四 ,建立自己的政治组织。同性恋活动分 子建立的最重要的政治组织有两个。一个叫“全 国哥与来斯宾特工队 ”,另一个叫“人权运动基金 会 ”。前者成立于 1973年 ,是一个政治游说组织。 该组织尽管成员只有几千人 ,但能量却相当大。 《同性恋网 》一书的作者恩里克 ·鲁达曾这样写 道 :正是由于它的活动 ,“美国精神病协会 ”在 1973年正式将同性恋从它所开列的种种疾病名 单中勾掉。在卡特政府期间 ,这个组织也积极拉 拢国会议员 ,促使他们表示愿意考虑同性恋运动 的要求。[ 15 ] ( P79)“人权运动基金会 ”是一个更进一 步直接参与政治活动的同性恋组织。与前一个组 织不同 ,它主要是募捐资金从事政治选举活动。 该组织在华盛顿派驻专门的政治游说人员 ,一旦 确认某个政治活动分子有意支持同性恋运动 ,就 会慷慨资助。1986年时 ,在全国政治组织排行榜 上 ,它名列第 16位 ,两年后 ,便递升为第 9位 ,并 且为每次选举活动募集的资金都超过一百万美 金。 　　自 70年代以来 ,美国同性恋运动的主要目标 集中在以下 5个方面 : 1. 结束对同性恋者各种形 式的束缚 ; 2. 制定法律 ,禁止在住房和就业等方面 歧视这一社会集团 ; 3. 取消鸡奸法 ; 4. 承认男、女 同性恋的爱恋模式 ; 5. 大众宣传媒介要客观公正 地报道他们的活动 ,不能丑化这一集团。总之 ,他 们要求在社会生活的各个层面上能够获得与异性 恋者平等的地位。 　　不过 ,一般认为 ,目前美国仍然有两股社会势 力严重阻碍着同性恋运动的进一步发展。它们是 军事部门和美国的教会组织 ,其中 ,最突出的就是 新教 (基督 )基要主义派和罗马天主教。 　　军队与同性恋活动的关系是由来已久的话 题。作家艾伦 ·伯鲁比在《爬出战火 》中记录了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美国军队中男、女同性恋者 的生活状况。这些人在战争结束后统统被开除 了。战前 ,美国军队的有关政策是 ,凡是有一次鸡 奸行为 ,判 5—12年的苦役。但在二战期间 ,由于 舆论认为同性恋属于病态行为 ,不属犯罪范畴 ,惩 罚的办法也就变成了只予开除而不再监禁或施予 其他惩治。自那以后 ,军队对同性恋者的惩治惯 例就是开除制度。 　　克林顿政府 1993 年制定了“国防授权法 令 ”。据此 ,军队对同性恋者的政策是“不问、不 讲 ”。搞同性恋的男女可以在军队中服役 ,但前 提是他们要隐瞒自己的性嗜好 ,更不能从事同性 交媾活动。这个政策比以前的全面禁止同性恋者 染指军旅的措施宽松了许多。但是尽管有了这种 松动 ,仍有数以百计的同性恋者遭到开除。争取 同性恋权利的人士抱怨该政策具有明显的歧视性 质 ,但美国国防部却认为 ,公开允许同性恋者入伍 会败坏军风、军纪 ,因为主张异性结合的士兵根本 不愿意与他们为伍。 　　罗马天主教和主张从严解释《圣经 》的新教 基要主义派都曾是同性恋运动的大敌。他们斥责 同性恋者是些“毫无人性的兽类 ”。但是今天 ,教 会对现代人私生活的约束力毕竟越来越小。同性 恋问题使美国许多教会产生了内部矛盾并导致分 裂。相当一部分教会为了不落伍时代 ,已经开始 了对同性恋态度的调整。① 　　这里还应当指出一个重要的事实 ,那就是同 性恋问题在最近一二十年间同美国政治生活明显 地纠结到了一起。20世纪 80年代后 ,由于同性 恋运动的壮大 ,因而在连续几届的美国总统大选 中 ,几乎所有的总统候选人都不得不就此表明态 度。基本上主要迎合美国社会中、上层利益的共 和党人 ,对于同性恋是抱反对的姿态 ,强调维护家 庭、维护美国社会传统的道德价值观 ;而主要迎合 美国社会中、下层和青年人要求的民主党人 ,对于 ·62· ①例如 : 1)主流派基督教。当美国面临大的伦理冲突的时 候 ,问题一般最先在自由派宗教中得到解决 ,最后在保守派宗教 中得到解决。在争取妇女的平等权利 :包括选举和结束种族分 离、使种族通婚合法化等问题中都出现过这样的情况。目前像堕 胎、由医生协助自杀、同性恋者的平等权利等人们讨论较多的话 题看起来也是在以同样的程序得到解决。激烈的矛盾已经发生 在诸如主教教派、长老教派 (美国 )和美国联合循道派等派别中。 2)自由派基督教。自由派基督教徒通常并不把《圣经》看作是绝 对正确的。大多数宗教自由人士认为有些性行为是罪恶的 ,有些 却不是。这主要取决于从事性行为的双方的关系 ,而不是具体的 行为本身。参见 : http: / /www. religioustolerance. org/hom_bibx. htm 同性恋却表现了相对开放和宽容的态度。例如 , 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克里和克林顿都曾公开地或者 半遮半掩地表明自己是同性恋婚姻合法化的支持 者。克林顿在总统任期上就任命了不少同性恋者 进入联邦政府工作。①而身为共和党人的布什父 子总统 ,都旗帜鲜明地反对同性恋。在 2004年 1 月的一次演说中 ,现任美国总统布什甚至公开呼 吁国会通过一项宪法修正案 ,把婚姻定义为一名 男性和一名女性的结合 ,从而在法律上禁绝同性 恋婚姻。 　　虽然目前美国联邦政府还未从法律上承认 “同性婚姻”合法 ,但在美国州一级政府已经有了 松动的迹象。1993年 ,夏威夷州最先提出同性婚 姻的可能性 ,后被否決。从此 ,美国 30个州和联 邦政府先后通过立法 ,禁止承认同性婚姻。但 10 年后 ,即 2004年 3月 16日 ,佛蒙特州众院以 76 票对 69票通过了允许同性恋者结婚的议案。自 此 ,同性恋配偶享受州法律赋予合法夫妇的约 300种权益 ,如继承权、退休金、保险、税务、财产 转让等。这是美国同性恋者在权益斗争中的“零 的突破 ”。进而 , 2004年 5月 17日 ,马萨诸塞州 高等法院裁定认为禁止同性恋结婚是违背宪法 的。1977年 ,只有 56%的美国人支持同性恋权利 立法 ,到 1989年 ,这一数字增长到了 71% ,而到 1996年 ,这个数字更是增长到了 84%。1990年 前 ,只有两个州 ———威斯康星和马萨诸塞 ,分别在 1982和 1989年通过立法 ,禁止对同性恋者的歧 视 ,但到 2000年 ,这样的州的数目已增加到 11 个。而签署了同性恋者权利条令的市和县的数 目 ,也由 1990年的 80个增加到了 2000年的 200 多个。[ 12 ] ( P52 - 59) 　　概要说来 ,同性恋在社会生产力水平总体低 下的农业社会 ,无论社会形态是前封建的、封建的 还是资本主义的 ,都是反社会既定生存法则和道 德价值观的 ,势必要受到国家法律的制裁和道德 与宗教的唾弃 ;当历史进入工业社会和城市化时 期 ,尽管来自国家法律和教会的压制仍然存在 ,但 伴随着社会物质财富的日益丰裕 ,同性恋者客观 的生存环境也大为改善 ;而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 , 人权主义和个人自由意识的激荡使同性恋者谋求 社会认可的机遇空前增加 ,其个人权利也越来越 受到人们的关注和尊重。透视美国同性恋的发展 历史 ,有助于加深我们对当今世界上同性恋现象、 同性恋运动或同性恋者权利的理性认识。 　　 　　参考文献 : 　　 [ 1 ] Jonathan Kat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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