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剧一个人的绝望剧本

1一个绝望的人编剧法]嘉布里埃·迪莫瑞人物弗兰百斯·阿尔诺达尼埃尔·伊威来特伊夫·德·多尔比亚克时间：八月的一天地点：艾威央，金狮饭店的一个房间正文：[在艾威央，金狮饭店的一个房间。左边有一个窗户，一道门，通走廊，洗澡间的门在右边。墙角落里有张床，屋子中间有张平面书桌，书桌上面搁着电话。[幕启时，弗兰西斯·阿尔诺正在写东酉，他腰板笔直，戴着单片眼镜，是位约三十五岁的绅士。在他的胳膊肘旁，有份电报。低矮的行车2架上，放着一个开着口的旅行包，包的旁边放着些准备往包里收的零碎东西，阿尔诺的外衣和帽子放在床上。阿尔诺：(边写边说)‘吕西安：乔治，我们之间进一步合作已经不可能了。”乔治：我完全同意。”吕西安；你提什么条件退出？”(电话铃响，他拿起听筒)什么?……谁？……你说是谁?伊罗埃特?皮罗埃特?……噢！伊威来特！是！没错！请他上来（挂上电话）乔治要多少饯呢?一百万！反正也用不着我出钱。(边写边说)“乔治：一百万！”“吕西安：你疯了。”(敲门声)进来![伊威来特上。四十多岁，穿着随便，是个乐观的人。伊威来特：哎呀：你好吗?我亲爱的阿尔诺，威央才追上你，对不对?阿尔诺：在巴黎没有时间，什么都干不成……来特，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伊威来持：我感谢一件倒霉的事，它把我们凑到一起啦。阿尔诺：这么说我也得感谢它啦？伊威来持：假期开始那几天，我住在卡堡，昨天早上我离开那里。朗古罗家邀请我到这儿。你认识他们吗?阿尔诺：在艾威央，我连个鬼都不认识，我就是因为这个才到这里。伊威来特：他们有所别墅。多么可爱的人们!他搞纺织行业。太太是个爽快人——就是有点碎嘴子。等我到了这儿才发现，在那间我原以为专门为招待我而安排的屋子里，全是些堂兄弟姐妹，表兄弟姐妹：3朗吉罗太大完全把我忘了。别解释啦，他们只有一间客房!我还得反而去安慰她，我说我要去住旅馆。可是等我打听到这儿时，我才知道这儿客满了，办事虽说：“半间空屋都没有。”赶巧老板正好在那里，他说：‘有位客人过一小时就走，就是阿尔诺先生。”我问：“是不是剧作家弗兰西斯·阿尔诺?”他说：“没错儿！”我说：“我就住他的房间。要是他还没有走，请通报一下我的姓名。”——我就到这儿来啦!事情就这么简单。阿尔诺：见到你我真高兴。伊威来特：怎么?你不是说八月中旬才回巴黎吗?阿尔诺：是的。我的新剧本就要排演啦，我怕迪蒙蒂埃把排演弄糟。（给他看电报）看看他打来的电报：“与费尔商·布列萨尔协商让他演吕西安。”这简直是胡闹，你认识布列萨尔吗？他是个美男角，长得象阿多尼士那样，裁缝们做了细腰马蜂似的外衣给他穿着，照些保来替他们做广告。伊威来特：他有点女人气。阿尔诺：一点不错。他会把这个角色毁了。吕西安是个时髦的青年商人，我要求的演员应该是既有个性，又有感染力，绝不能让迪蒙蒂埃替我挑这么个人。我一接到他的电报就赶紧回电说我要回去，如果他坚持把这个角色给布列萨尔，我就把剧本从他那儿收回。写剧本这种工作就是一场无休止的战斗，你当个幽默作家真是福气，用不着经营这些乌七八糟的杂事。4伊威来持：你过奖啦！阿尔诺：你的新闻栏相当高明。伊威来特：喂！我已经懂得它的诀窍了。我改行干日报栏已经十五年了，此外，每年再写本轻松的小说，日子倒也过得安逸，就是永远阔不起来。阿尔诺：你也很快活。伊威来特：再没有人比我快活了[要走。阿尔诺：不走不行，真遗憾。伊威来特：你刚才是在工作吗？阿尔诺：我在重写第二幕的结尾。伊威来特：那么我打搅你啦！阿尔诺：没什么！剧本一进入排演阶段，它的作者就得放弃隐居生活，我已经接待了三次访问了。伊威来持：我就因为这些事才逃出那个行当。我马上去朗吉罗家把行李收拾一下，我回来时你还不走吧？阿尔诺：不走不行，我的车子过十分钟就来啦伊威来特：这房间不错吧，有洗澡间吗？贝尔诺：（指那道门）有，就在那儿。伊威来持：好，我走啦！巴黎见，老伙计。（下）5阿尔诺：（又写起来）哎呀！我写到哪儿啦？“乔冶：一百万。吕西安；你疯啦？”这样说根本不行，性格象吕西安那样的人是绝不会讨价还价的。要是给他另写一段，这一幕就会更有力，这样写“吕西安：你要一百万？我要给你两百万。”我可一点不觉得价高。“乔治（吃一惊）：两百万？太多了！”现在给吕西安写一句话，要滑稽点……呢！（精神十足地想了一会）“吕西安：为了想当这个主人出这么多饯，办不到！”行啦，就这样，“幕落”！（他正收拾着稿子，电话铃响起来）谁？伊夫·德·多尔比亚克？不认识他……哟一个记者？好吧？让他上来吧。（他挂上电话，嘲嗽嚷嚷地说“第四个”，他照着拢子，整理了一下衣服。敲门声）进来。多尔比亚克：（一个面色苍白的青年，饿得半死的样子，衣着很旧，但也还整洁，提着一个皮包）对不起，阿尔诺先生，打搅你真于心不安……。贝尔诺：（指一指椅子）没有什么……嗯……你是哪家报纸的？多尔比亚克：阿尔诺先生，我还是告诉你真情为好：我哪家报纸都不是，我偶然听说你在艾威央才来登门拜访，我知道你是位好心肠的人。（声音又尖又哆咳）我落魄到如此境地，即使我经常打点主意，但并不损害别人，而且我也不在财产这类小事上动脑筋。不瞒你说．我的遭遇很不幸——。阿尔诺：（打断他，一面站起来）对不起，我不能留你坐了，我的时6间不多，我就要走——。多尔比亚克：（毫不客气）你一定得听我讲。阿尔诺：可是……多尔比亚克：你一定得听？阿尔诺：我只好再说一遍，我就要——多尔比亚克：先坐下！阿尔诺：你瞧瞧这——多尔比亚克：（悲剧似地）坐下！请坐下！阿尔诺：（坐下，有点吃惊）什么事？多尔比亚克：我的经历是这样，（他坐下，把皮包放在书桌上）我出身于香摈的名门，我家的财产因为革命受到很大损失，从我幼年时——阿尔诺：先生——多尔比亚克：让我说下去（他继续说），家里就认为我长大以后应该入伍，可我不愿干那个。（狂妄地）我是个和平主义者，我很想出名，我要在文学领域里给自己挣个好名声。我曾相信，一个多尔比亚克的成就，会比一个维尼或一个米塞大一倍，毫无疑问这是过去做的梦，是妄想！……我父亲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他瞧不起艺术行业，老式贵族都这样，而且他还不允许任何人反对他。我违抗了他的意愿，不肯去圣西尔军校，他就和我断绝关系，还发誓说他永远不愿再见到我。我7了解他．他会信守他的誓言……所以我就到巴黎去了……阿尔诺：（看看表，又要站走来）对不起，时间——多尔比亚克：（用一种威胁的手势，示意要他坐下）你得听我说（阿尔诺坐下）在巴黎，我奋斗了两年想找个工作。但毫无结果……我写诗，杂志社不出版，写剧本，剧院经理们都不上演……我在报纸上发表过点讽刺小品，稿费又少得可怜。（使劲捶胸）先生，我坚信我有天才！我有天才可是一帮子编辑和唯利是图的人，暗中搞阴谋，串通来反对我。处于这种情况，我的天才怎么能得到证实呢？我给你读一篇我的剧本好吗？阿尔诺：时间——多尔比亚克：我不强迫你，可是你一定会觉得不能不说我写得好。其实，这对我没有一丁点好处。（他叹气，继续讲他的故事）我的存款为数不多，也已一点一点耗尽。我作过最大的努力，最后只好承认自己是失败了。后来，我想起我的一个堂兄，他是个退役军官，住在艾威央，我认为如果他能留我在他家住上几个星期，我就有时间写一本出版商会接受出版的小说，或是写一本一定会上演的剧本……我坐三等车厢从巴黎来到拉罗奇，一路上我都没有钱买车票，我从拉罗奇步行到艾威央，真不知道我是怎么活过来的。几分钟前我去敲堂兄家的门，他当着我的面就把门砰地关上了，他叫我该回去，找我那些放荡不羁的朋友——他居然这样说话。情况就是这样……从昨天到现在我才吃8了半个面包。我上哪儿去呢？我今后怎么办呢？（看见阿尔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硬币）你这是干什么？先生。阿尔诺：（给他硬币）你既然是这么困难——多尔比亚克：（苦笑了一下）噢，我明白了法郎！阿尔诺：可是——多尔比亚克：二十法郎，给我？给我伊夫！拿我当叫花子。阿尔诺：我不是要冒犯你。多尔比亚克：真的吗？你就这样对待一个有身份的人？对待一个把不幸遭通告诉你的作家兄弟？你是给他扔小钱吗？（激烈地）够了，够了，收起你那套侮辱人的把戏吧？我已经受够侮辱了。（他从皮包里拿出手枪）阿尔诺：（震惊地）你要干什么？（他本能地走向电话）多尔比亚克：别动！阿尔诺：（吓瘫了）我亲爱的先生——多尔比亚克：我警告你，如果你朝电话、警铃挪一步呼救，我就开枪，懂吗？阿尔诺：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多尔比亚克：等一等。（他冲到门那儿，手枪对着阿尔诺，把门锁上）现在我们就没有人打搅啦！（比较温和）请放心，阿尔诺先生，你一点危险都没有，我既不是个强盗，也不是个杀人犯，唯一要牺牲的9——是我自己。阿尔诺：（吃惊地）你要自杀吗？多尔比亚克：马上就动手。阿尔诺：（拿电话）我不允许——多尔比亚克：（用枪对着他）不许动！（阿不动）记住我对你说过的话！处在我的情况什么都干得出来！你动一动我就开枪。阿尔诺：你来访问我是不是就想在我面前自杀呢？多尔比亚克：没有错阿尔诺：你疯了？多尔比亚克：一点不疯。我在巴黎寻求一样东西：名气。为这个，我和家庭决裂；为这个，我白天黑夜地工作；为这个，我忍受了最令人难堪的侮辱。但是，无论付出多大的努力，名气还是没有降临到头上。好啦！现在机会来啦，在一个有名的人，一个名剧作家面前打穿我的脑袋，他也许会从这件事得到启发，写出一幕剧。我就要把我的卑微的名字，和他的伟大的名字联在一起啦！我要迫使那些看不起我的蠢货对我另眼相看，与我有关的琐事，报纸一定会收集到多少就发表多少。阿尔诺：代价太高了！多尔比亚克：为了名气，代价再高都值得：我要从默默无闻中露出头角。阿尔诺：进入虚无飘渺的世界。10多尔比亚克：我死前的一刹那，会是我最大的欣慰，就在那一瞬间，我会知道我的死是多起作用，今天晚上人们就会谈论我，明天人们就会读我的拙劣的手稿，后天就会出版这些稿子。我知道我有才能，批评家们会宣布我是天才。这时，我感到我已经名扬四海了。阿尔诺：你一心想出名。多尔比亚克：在生命的最后几秒钟里，我会觉得希望已经实现了，我就要心安理得地死去。（举起手枪对着自己的太阳穴）你用不着为这事心烦意乱。何尔诺：（使劲喊）等一等。多尔比亚克：为什么？阿尔诺：你没有权利杀死你自己。多尔比亚克：为什么没有？阿尔诺：想想你丢下的那些人。多尔比亚克：哪些？和我断绝关系的父亲和堂兄？我没有妻子儿女怎么着就怎么着。阿尔诺：你还不到那个岁数。多尔比亚克：愁苦催我老。阿尔诺：听着！听着！你还年轻，而且——多尔比亚克：（低沉地）我很不幸。阿尔诺：境况是可以改变的。11多尔比亚克：不会。阿尔诺：只要你有意志力就会改变。多尔比亚克：我的意志力是够坚强的，但无济于事。阿尔诺：既然如此，更有理由不放弃斗争了。多尔比亚克：难道我还会碰到私心较小的编辑？他们什么时候才不搞阴谋反对新作家？阿尔诺：未来是属于你的。多尔比亚克：未来？我今晚还不知睡在那里呢？阿尔诺：你不接受帮助？多尔比亚克：（骄傲地）我不是叫花子，不是！我已下定决心。（他又拿出手枪）这儿，判决的工具已准备好了。（他把手枪放在手心里，看着它）多有意思，是不是？一个小东西，看着不吓人……一个玩意儿……。你可以把它放在兜里，搁在于掌里还够不着边儿，这东西一点也不占地方，要用的时候拿也方便，抠一下扳机，劈拍：世界上少了一个人。他有过精神，有过思想，有过情感，他说过活，走过路，过过日子。现在，他不过是一块死肉……真了不起，是不是？阿尔诺：你觉得是就是吧！多尔比亚克：做得真漂亮，请看看。（他把手枪拿给阿尔诺看）阿尔诺：（站起来，伸手去拿枪）我能拿吗？12多尔比亚克：（很快地把枪对着他）请你轻点。〔阿尔诺又坐下〕我们离远点。（把手枪又放在手心里）一般的手枪都是些粗制滥造的东西，要么在紧急时刻扳机扳不动，要么发射时噪音使人受不了。这可是一支精密的武器，桑德森的改进型产品，你看这是最好的美国货，名牌最佳杀人工具，弹匣能装七发子弹，机械性能调整精确，扳机轻轻就抠动，想得真周到。响声就象抽一下鞭子，一个弱女子赏人一个耳光的声音也不比这小。瞧瞧式样多别致：枪筒是六角形的，枪把上的滚花多精细……象我这样一个穷鬼怎么会有这样贵重的小玩意儿？你也许想知道，我告诉你。有一次，我偶然得了五百法郎--一笔遗产，我把它都花了干这件蠢事。可是我从来不后悔，一点不。按常理这玩意儿应该是象你这样的人买，钱包鼓鼓的人，晚上就需要有个防身的东西，这东西对你来说有用，可是对我来说只能用一次……。说那么多干什么？命运会给我安排归宿，到时候了？（他扳着手枪的扳机）请原谅吧！（他举起手枪对着太阳穴）阿尔诺：（迅速地）等一等。多尔比亚克：怎么啦？阿尔诺：你刚才提醒了我，我给你提个建议，请别生气，我理解你的顾13虑；你不愿接受别人接济。好！我赞赏你的自尊心。谢谢你，我这回才明白过来我刚才多么粗心大意。一点不错，我总有-天晚上会需要支手枪，而我没有。你不是说是支好枪吗？可不可以让给我？你花多少钱买我就给你多少钱，我也不多给你，因为我不想使你感到我在暗地里接济你。你不是乞讨，你是卖你自己的财产，你的自尊心不会受到伤害。多尔比亚克：（犹豫）我承认此刻钱能救急--阿尔诺：能吗？多尔比亚克：几天以后--阿尔诺：你急需用钱不过几天。我有一个颇为得意的理论，这理论在现实生活中经过无数次证实：就是一个人走运也好、倒霉也好，迟早总有个结束的时候。你听说过蒙特卡洛的撑船人吗？他拼命挣家当，挣得太多，后来遭人暗算了。多尔比亚克：听说过。阿尔诺：这是一个例子……。我有个朋友，胆大到难以置信，在战争年14代里，他到处暴露自己，简直就象闹着玩，他干最冒险的事，可是每次他都逃脱了，连根汗毛都没有碰着，可他在停战前五分钟中弹身亡，这是另一个例子。我们不是都听说过，有些财阀，他们干什么都兴旺，所以不用操心他们企业的规模--可是最后还破了产了。反过来也一样，当我就要在事业中沉没时，他们演出了我的第一个剧本，我又漂上来了。你听说过著名的小说家布鲁康丁的故事吗？多尔比亚克：没有。阿尔诺：他不愿在巴黎挨饿，准备干脆离开法国，忽然碰到了他大学时代的好友，这个人给他找了个乡村小报编辑的工作，工资光够吃饭，可是他去干了，他在这报上发表了一篇他自己的故事，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以后的事你就知道了。你也遇到了坎坷，旅程也已经到头了，就会时来运转啦！多尔比亚克：你认为是这样吗？阿尔诺：这是数学论证法。可是就恰恰在这时候，在命运即将给你降下救命的雨露时，你竟要做出结束你的生命的天大错事。告诉你，我深深相信，今天下午--要么今天晚上、要么就在你走到街上那会儿，就会15时来运转，怎么说你也得等等看啊！多尔比亚克：（停一停）我来这儿时已下定决心，我以为我永远不会改变主意，可是你又给了我一线希望，我的决心有点动摇了--阿尔诺：不要不好意思，振作起来！多尔比亚克：要是我的情况不符合你的理论，而是个例外怎么办？我再没有手枪使用了。阿尔诺：如果你一定要用，可以再买一支，用不着买象这一支那么贵的。来，（给他一张五百法郎的支票）请别推辞--我们管它叫什么呢？就叫走运券吧！多尔比亚克：（接着支票，把他的手枪给阿尔诺，站起来）我应该--应该谢谢你。阿尔诺：（把手枪很快装进兜里）当然不用谢。多尔比亚克：（拿起他的皮包）我以前一直不知道我是这么个窝囊废。16（朝门走去）我真不中用。（他开门）我真不中用。（退场）阿尔诺：（独自，擦擦他的额头）哎呀！多吓人的一幕，我真没有料到会有这种事！（他把报纸收拾好）他真走了吗？（他探身窗外，向外者）他走啦？正在过马路。要不是我马上灵机一动，发挥了一通有关命运的理论，他就会躺在这地板上，流着脑浆子（他打颤）嘿！从现在起，小伙子，你再来找我，我就不在这里了！（他转过身来）我头疼。（在旅行包里搜索）我把阿司匹林放在哪儿？（找到了）在这儿，得弄点水来。（进洗涤间）伊威来特：（带着一个小提包进来）怎么？我以为你已经走啦！阿尔诺：（从洗澡间出来）我耽搁啦！伊威来特：我的行李已经拿到这儿啦，还有些搁在楼下。（他放下提包，看到书桌上的瓶子）你吃阿士匹林啦？阿尔诺：（走进来）可不是！（他吞服药片，喝了点水）伊威来特：头疼？17阿尔诺：我不是无缘无故头疼。（他放下杯子）我的老伙计，我刚才幸免了一场惨剧，这是我这辈子可能遇到的最可怕的惨剧。伊威来特：什么时候发生的？阿尔诺：就是刚才，你在安基里家时。伊威来特：是朗吉罗家。阿尔诺：真对不起，我简直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伊威来特：你的脸色苍白，（走近他）你在发抖，你的你的额头上全是冷汗，我的天，你是怎么啦？出事啦？阿尔诺：一场悲剧。伊威来特：你在开玩笑吧？阿尔诺：一个穷鬼来访问我，他说他不想活了，因为他的作品没有地方要，他吓唬我说要在我面前打穿他自己的脑袋。我说我可以帮助他，他18不要钱，我使劲劝他--没有用--，就在他要开枪自杀那一刹那，我突然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我出钱--伊威来特：（打断他）买他的手枪。阿尔诺：你怎么会知道？伊威来特：布鲁康汀在这儿也买了一支，我在卡堡碰见他，他告诉了我这件事。有这么个年轻人．非常骄傲，不肯接受别人接济，他为了怕这个年轻人自杀才这样做。这个青年叫什么--什么？阿尔诺：是伊夫?德?多尔比亚克吧？伊威来特：就是他。阿尔诺：（松了一口气）我现在才明白了伊威来特：那么说你得着那支手枪啦？阿尔诺：（把手枪给他看）在这儿。19伊威来特：（看着手枪）你出了多少钱？阿尔诺：五百法郎。伊威来特：它只值一百左右，不过演一出戏向来费用不低。是吗？（把手枪还他）你的纪念品。阿尔诺：我要去报警察。伊威来特：为什么？他不愿接受你的施舍，他又没有要卖枪--是你引诱他这样做。刑法上又没有规定惩处一个想自杀又改变主意的人。阿尔诺：不管怎么说我们得追究这件事。伊威来特：你怎么会干这种蠢事？阿尔诺：要是你处在我的地位--伊威来特：我只会觉得可笑。20阿尔诺：真的吗？伊威来特：你心里还七上八下就不对了，你并不公道。你花钱从骗过你的骗子那里脱身，你已经心满意足了，现在你又成心反对这个人。凭良心说这个人也真不厌其烦地想出新花样！他给你表演的不是老一套--你也承认这一点，这种独创精神，并不是在大街小巷遍处都可以找得到的，对多尔比亚克先生我很尊敬。阿尔诺：因为他没有骗过你。伊威来特：我敬仰他，因为我是个鉴赏家。阿尔诺：而我呢，恨不得抓住他……！（收拾旅行包）伊威来特：你这想报仇的朋友！……要定啦？阿尔诺：我的司机在等着，我已经晚啦？[电话铃响。21伊威来特：我按吗？（他接电话）喂……我是伊威来特，你是谁？……多尔比亚克先生？阿尔诺：（他丢下放行包）该死的不要脸的东西！伊威来特：（用手捂住送话筒，咯咯地笑）自然是他以为你已经走了。我的名字一定也在他的名单上，他知道朗吉罗家请我来艾威央。（想出原因便使劲点头）他到他们的别墅去，他们叫他到这儿来，这是他打来的电话。精力多么充沛的年轻人，怪逗人喜欢！（看见阿尔诺就要走）你上哪儿去？阿尔诺：喊人来抓他。伊威来特：对一个有艺术天才的人？这未免太过份了吧？他应该受到比这好点的待遇。（他对着电话说）请多尔比亚克先生上来。阿尔诺：你想干什么？伊威来特：收拾一下你的东西。22阿尔诺：我的司机--伊威来特：你反正是晚了，再晚点有什么关系呢？快点，我听到电梯声了……（他把阿尔诺的东西捡做一堆．连阿尔诺带东西一起送进洗澡间。敲门声，伊威来特赶紧定到书桌那儿坐下，装成在写东西的样子）进来。（对进来的多尔比亚克）先生，有何贵干？多尔比亚克：我偶然听说你在艾威央才通报了我的姓名，我知道你是位好心肠的人。（声音又尖又哆嗦）我落魄的处境，并不至于使我对财产这类小事过分精心。其实我的遭遇很不幸--伊威来特：坐下吧……多尔比亚克：（坐下）谢谢--我的经历是这样：（把皮包放在书桌上）我出身于香槟的名门，家里的财产因为革命受到很大损失，从我幼年时--（停住，希望对方打断他）伊咸来特：我正在洗耳恭听。多尔比亚克：我幼年时家里就认为我长大以后应该入伍，我不愿干那个，（狂妄地）我是个和平主义者。23伊威来特：我也是。多尔比亚克：我很想出名，我要在文学领域里给自己挣个好名声。我曾相信，一个多尔比亚克的成就，会比一个维尼或一个米赛大一倍，毫无问题这是过去做的梦，是妄想！……我父亲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他瞧不起艺术行业，老式贵族都这样，而且他还不允许任何人反对他。伊威来特：你说的我很爱听。多尔比亚克：我违抗了他的意愿，不肯去圣西尔军校，他就和我断绝关系，还发誓说他永远不愿再见我。我了解他，他会信守他的誓言……所以我就到巴黎去了。伊威来特：后来怎么啦？多尔比亚克：我奋斗了两年，想找个工作。伊威来待：不用往下说了，以后的事我都知道：手头拮据。24多尔比亚克：从昨天到现在．我只吃了半个面包。（看见伊威来特从他钱包里抽出一张票子）先生，你这是干什么？伊威来待：要是你饿得要命……多尔比亚克：（苦笑）噢，我明白了，你打算给我……伊威来特：不是的，给你五十--多尔比亚克：给伊夫?德?多尔比亚克五十法朗！拿我当叫花子，你就这样对待一个有身份的人？对待一个把不幸遭遇告诉你的作家兄第？你是给他扔小钱吗？（激烈地）够了，够了，收起你那套欺负人的把戏吧。我已经受够侮辱了。（从皮包里拿出手枪）伊威来特：你要干什么？多尔比亚克：我要自杀，先生，就在这儿．在你面前自杀！伊威来特：你已经下决心要自杀吗？25多尔比亚克：一点不错。伊威来特：（非常严肃地）好吧？你也许是对的。朋友，自杀吧！自杀吧！多尔比亚克：（一副窘相）你赞成我自杀？伊威来特：是的--我敬佩你，我终于遇到了一位真正的男子汉！你的人品高尚，你不肯接受施舍，了不起！要是你准许我给你五十法郎、一百法郎、五百法郎，甚至一千法郎，能救你吗？当然不能。文学方面没有什么干头，既使是公众认为你已经成功了，实际上你也永远不会成功。拿我来说吧：你对我很尊敬，在你的想象中我是成功了，也还有些人看法和你一样。简直可笑？你认为我是最快活的人了，多么大的讽刺！（演戏似的）说实在的，我过着囚犯一样的日子，你能想象，我给报纸每日专栏写文章时受多大罪吗？不得休息，操起心来没有个完，每天早上我都问问自己，脑袋倒空没有？工作完成没有？文章写出来没有？一年一年过去，精神总是恍恍惚惚。我每季度还必须完成一本轻松的小说。这件事又给我增添新的烦恼：这本书卖得出去吗？对不？接着又该操心下季度的任务。就在这时候，别的作家嫉妒我，咒骂我，书评家讽刺26我，总想找个岔子干脆把我一棍子打死，哎！把伊威来特、有名气的伊威来特撵走，让他彻底完蛋！如果你也粘上该死的文字行业，你就算倒霉到家了，有好日子在等着你呢！地狱在等着呢。对我来说，我已经受够了，太谢谢你啦我很高兴，因为我就要得救了。多尔比亚克：（吃惊）谢谢我？伊威来特：（使劲点头）最近这些日子，我也梦想着要自杀，可是我缺乏勇气。现在我不再犹豫了，你告诉了我，在生命的整个旅程中，死就是没有明天的一节……，谢谢你，你先走一步，然后我也跟着来。（多尔比亚克后退几步）别退啦！就在那儿吧，在那儿你可以倒在地毯上。多尔比亚克：可是--伊威来特：你要用我的椅子吗？你要不要坐着开枪？也许会舒服点，你要往头上打吗？多尔比亚克：难道当真--这就是说--伊威来特：我的好伙伴，可千万别让我影响了你，如果在这最后时刻，27你要等一等灵感到来，你有权利这样做！不管用什么方法，当我看见你躺在这里，要么是脑浆子流一地，要么是心脏冒着血--在最后时刻，你总要选择一种方法--当我看到你的指头，按一下那一丁点铁片，就能把你从苦难中解脱出来，我简直说不出有多高兴；该轮到我啦，我要摹仿你这种自我解放的行为。（悲剧式的）啊！我的朋友，当我们血淋淋的尸体．一个挨一个的在这里躺着，我们的脸上永远带着憎恶的微笑，这才是真正的复仇，对那些看不起你和迫害我的蠢才复仇，仿佛我们永远藐视他们？我们就要解放了，自由了？对这快乐的时刻，我已经迫不急待啦。快！快！开枪吧！阿尔比亚克：（很尴尬）我一一我没有这种权利了？伊威来特：为什么没有？多尔比亚克：我可能会自杀，可我不能让你去死，那样就会是谋杀。伊威来特：（叹气）给我手枪，我先打死你--多尔比亚克：很抱歉。28伊威来特：打退堂鼓啦！多尔比亚克：不是的。伊威来特：当真？多尔比亚克：我觉得如果我给你做出自杀的榜样，我就对你的死负责了。伊威来特：你琢磨得太细了，你不是说过你不在小事上钻牛角尖吗？多尔比亚克：我有这些顾虑是很自然的。伊威来特：好吧？（他叹气）你自杀吧？我--我会作出牺牲继续活下去。多尔比亚克：说定了吗？伊威来特：我发誓！哎呀！你自杀，该多幸福啊！我羡慕你……再见，我的朋友，（他坐下，看着手足无措的多尔比亚克）怎么？你还活着？29多尔比亚克：（看着他的手枪）因为--伊威来特：别耽误工夫了，开枪吧？多尔比亚克：（灵机一动）我的手枪好象有毛病。伊威来特：真急人。多尔比亚克：我该怎么办呢？伊威来特：别为这事烦恼。（他从兜里掏出一支手枪）用我的。阿尔诺：（打开洗澡间的门，伸出一只手，手中握着新买的武器）要么用我的！（他伸出头来）多尔比亚克：（看见他）阿尔诺先生！伊威来特：你看，有这么多手枪。（讥讽地递上他的手枪）用这枪吧！阿尔诺：（走进屋来，送上他的枪）用吧！30多尔比亚克：（痛苦地咽着唾沫）老天，我明白了，现在我的东家该对我说什么呢？伊威来特：你的东家？多尔比亚克：体育用品商，我给他干活。自杀，我就用这个法子来推销手枪。多尔比亚克：一点不错，阿尔诺先生。阿尔诺：你的体育用品商东家真聪明。多尔比亚克：这点子不是他出的，是我出的。阿尔诺：你的点子？我祝贺你。伊威来特：多么棒的手枪推销员。多尔比亚克：那里的话，应该说是个演员。31伊威来特：演员？你？上过舞台？多尔比亚克：我是个失业的喜剧演员，所以我才会想出自杀这个点子。我必须活下去，我演出我的短剧，来为体育用品商推销货物，我一天卖出去两三支手枪--出乎意外地我就保住了这个好工作了。阿尔诺：你还应该另找工作。伊威来特：你为什么不回剧院呢？多尔比亚克：哪个剧院？伊威来特：哪个都行，阿尔诺先生会介绍你去。阿尔诺：那可不成。伊威来特：什么？你难道没有看出来，这正好是你需要的演员？你的运气多好！又有个性，感染力又强，他用他自己的喜剧愚弄了你，他要是演你的剧本也同样会使人心悦诚服。32阿尔诺：（犹豫了一下）我想--我想先让他读几行，我不打算先答应下来。多尔比亚克：（高兴）哎呀！阿尔诺先生，我真感激你，我要竭尽全力使你满意，请你放心！要是我不成功--伊威来特：你就打穿自己的脑袋，是吗？多尔比亚克：（诚恳地）是，先生。伊威来特：（大声）他真是不可救药了。阿尔诺：（大声）没有错。他的后半生就得在自杀中度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