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汉语的复辅音声母

上古汉语的复辅音声母 上古汉语有复辅音声母，对于这一点，现在许多人都相信了。不过，也有一些音韵学家不信此道。例如1957年王力先生在《汉语史稿》（ 上册 三年级上册必备古诗语文八年级上册教案下载人教社三年级上册数学 pdf四年级上册口算下载三年级数学教材上册pdf ）的一条脚注中批评瑞典汉学家高本汉说：“最后，他在上古声母系统中拟测出一系列的复辅音，那也是根据谐声来揣测的。例如‘各’声有‘路’，他就猜想上古有复辅音kl-和gl-。由此类推，他拟定了xm-，xl-，fl-，sl-，sn-等。他不知道谐声偏旁在声母方面变化多端，这样去发现，复辅音就太多了。例如‘枢’从‘区’声，他并没有把‘枢’拟成kȶ-，大约他也感觉到全面照顾的困难了。”王力先生不相信复辅音声母说，因此它的《汉语史稿》只列有三十二个上古单辅音声母。直到1985年他的《汉语史稿》，除了增加了一个单辅音声母外，仍然坚持不承认上古汉语有复辅音声母。这样做的一个直接的后果，就是在它的《同源字典》（1982）中，许多明显的同源词不被判为同源，例如： “老：考”（《说文》：“老，考也。”又：“考，老也。”藏文“老”rgas<*gras，安顺苗语kalu，Savina神户所记东京苗语Cro） “址基”（《说文》：“止，下基也”又：“阯，基也。址，阯或从土。”参梅祖麟《跟见系字谐声的照三系字》，1983） “贪：婪”（《说文》：“婪，贪也。”又：“惏，河内之北谓贪曰惏。”段玉裁注：“惏与女部婪音义同。”杨剑桥《同源词研究和同源字典》，1988）等 因而上古汉语的同源词被表现得支离破碎，一盘散沙，不能形成若干个同源字族；同时，在被判为同源得词语中，又有许多不合音理得“邻纽”，例如“命：令”（来明邻纽）、“处：所”（昌生邻纽，“昌”谓章系声母，“生”为庄系声母，上古甚远）、“菑：灾”（庄精邻纽，王氏系统中照系为tɕ，庄系为tʃ，精系为ts）。 即使如此，在极少数同源词上，他仍然不得不承认某些复辅音声母，例如“墨：黑”，他说：“‘黑’得古音可能是mxək，故与‘墨’mək同源。”看来，王力先生大约也“感觉到全面照顾得困难了”。 我们认为，根据目前的研究，上古汉语确实存在着复辅音声母，这至少有以下十二种证据。 一、谐声字 汉字的谐声一般具有五个原则，即：1.上古舌根塞音可以互谐，也可以跟喉音（影、晓）互谐；2.上古舌尖塞音（端知、透彻、定澄）可以互谐；3.上古唇塞音可以互谐；4.上古舌尖塞擦音可以互谐，也可以跟舌尖擦音（心生、书）互谐；5.上古鼻音（明、泥日、疑）、边音（喻四）、颤音（来）既不可以互谐，也不跟塞音、塞擦音和擦音互谐。凡是与这五条原则不相符合的谐声现象，都可以跟复辅音声母有关。例如： 笔/律 *pr- 禀/凛 *pr- 剥/录* pr- 膚/盧 *pr- 风/岚 *pr- 庞/龙 *br- 品/臨 *phr- 麥/來 *mr- 降/隆 *kr- 检/敛 *kr- 果/裸 *kr- 纶/仑 *kr- 禁/林 *kr- 各/路 *kr- 䓀/吕 *kr- 悝/里 *kr- 泣/立 *khr- 位/立 *gr- 京/凉 *kr- 兼/廉 *kr- 柬/練 *kr- 使/吏 *sr- 曬/麗 *sr- 谷/浴 *kl- 益/溢 *?r- 激/敫 *kl- 顷/颖 * kl- 荧/营 *gl- 贵/遗 *kl- 邪/牙 *sŋ- 卸/午 *sŋ- 所/户 *sg- 楔/契 *skh- 元/完 *Ng- 岸/干 *Nk- 念/今 *Nk- 睦/逵/陆 *mgr- 缪/胶/廖 *mkr- 孪/变/恋 *spr- 数/屦/娄 *skr- 二、声训 声训是以音同或音近的字为训，用作声训的汉字声母必定相同或相近；但是如果声训中有不合于上述谐声原则的现象，则可能预示着复辅音声母的存在。例如： 《释名》 尻，廖也（ *khr-） 勒，刻也（*khr-） 廪，矜也（ *kr-） 裘溲，犹屡数（ *gr-） 《说文》 阬，阆也（*kr-） 咙，喉也（ *gr-） 泉，水原也（ *s?-） 卿，章也（ *kr-） 《毛传》 流，求也（ *gr-） 葭，芦也（ *kr-） 蕳，兰也（ *kr-） 榖，禄也（ *kr-） 三、读若 《说文》读若有八百多条，用作读若的字必定音同音近；但是如果读若中有不合上述谐声原则的现象，则大多可能与复辅音声母有关。例如： 厱kh读若蓝l 鬑l读若慊kh 梩l读若骇g 绾？读若鸡卵l 四、反切 古代反切中也留有复辅音声母的遗迹。例如： 《经典释文•礼记音义》廪，彼锦反，又立锦反（ *pr-） 又《毛诗音义》庞，鹿同反，徐扶公反（ *br-） 《广韵》𩧪，薄红反，又音龙（ *pr-） 又悝，苦回切，又良士切（ *kr-） 《玉篇》庞，步公反，又力容切（ *br-） 又纶，古还切，又力旬切（ *kr-） 《类篇》来，六直切，又訖力切（ *kr-） 又禀，力锦切，又笔锦切（ *pr-） 五、重文 作为重文的两个字读音完全相同，但所用声符不同，可能反映了复辅音声母的存在。例如《说文》： 爛/𤏐（ *kr-） 霰/䨘（ *sk） 轙/钀（ *sŋ-） 𧝹/裸（ *kr-） 六、异读 同字异读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是由上古复辅音声母的分化造成的。例如《广韵》： 乐，五教切，又卢各切（ *ŋr-） 角，古岳切，又卢谷切（ *kr-） 鬲，古核切，又郎击切（ *kr-） 谷，古禄切，又余蜀切（ *kl-） 示，巨支切，又神至切（ *sg-） 疋，所菹切，又五下切（ *sŋ-） 窌，匹兒切，又力嘲切（ *phr-） 說，失𤑔(ruò)切，又弋雪切（ *sl-） 七、音注 古代的注音中也往往有上古复辅音声母的的反映。例如： 《经典释文、周礼音义》氂，旧音毛，刘音来，沈音狸，或音茅。（氂 *mr-） 《礼记•内则》“濡鱼卵酱”，郑玄注：“卵读为鲲，鱼子，或作𢺄也。” （卵*kr-） 《左传昭公十一年》“城陈蔡不羹”，孔颍达疏：“羹臛之字，音亦为郎。” （羹* kr-） 《史记•匈奴传》“左右谷蠡王”，服虔曰：“谷音鹿。” （谷 *kr-） 《汉书古今人表》“黄帝乐官伶沦”，服虔曰：“沦音鳏。” （沦 *kr-） 八、异文 异文是同词异字现象，形成异文的两个汉字声母应该相同或相近；如果这两个汉字的声母不符合上文所说的谐声原则，那么很可能是复辅音。例如： 《易•夬》“苋陆”，《释文》引蜀才本“陆”作“睦”。（睦 *mr-） 《书•尧典》“宅西曰昧谷”，《史记•五帝纪》“昧谷”，集解引除广曰：“一作柳谷。” （柳 *mr-） 《诗经•氓》“体无咎言”，《礼记•坊记》引作“履无咎言”。（体 *kr-） 《诗经•采菽》“𧤅沸槛泉”，《说文》“滥”下引作“𧤅沸滥泉”。（槛、滥 *kr-） 《礼记•丧大记》“实于绿中”，郑玄注：“绿当为角，声之误也。” （绿 * kr-） 《左传•哀公二年》“战于铁”，《公羊传》作“于粟”。（铁 *kr-） 《史记•殷本纪》“炮烙之法”，索隐：“烙一音阁。”《汉书•谷永传》作“炮格”。《荀子•议兵》“为炮烙刑”，杨倞注：“烙，古责反。” （烙、格 *kr-） 九、方言 上古汉语的复辅音声母在各地方言中应该有所反映，这种方言包括古代方言、现代方言，甚至域外方言。例如古代方言： 《尔雅•释器》：“不律谓之笔。”郭璞注：“蜀人呼笔为不律也。”《说文》：“聿，所以书也。楚谓之聿，吴谓之不律，燕谓之弗。” （笔 *pr-） 《方言》四：“络头，帞头也。自关以西秦晋之郊曰络头，南楚江湘之间曰帞头。”《礼记•问丧》郑玄注：“邪巾貊头。”《释文》：“貊，本作袹。” （络 * mr-） 又如现代方言： 福建厦门话“指”ki、“齿”khi、“枝”ki、“痣”ki（< *kr-） 福建邵武话“箩”sai、“螺”soi、“露”so、“雷”sui、“老”sa、“六”su（< *Cr-） 湖南瓦乡话“卵”（蛋）kon、“田”ly、“大”ly、“泣”lje、“来”zɛ （<* Cr-） 又如域外方言： 汉越语 Sach（<* Cr-）洁也，从水历声 Sau（<* Cr-）六也，从六老声 Sao（<* Cr-）星也，从星牢声 Sang（<* Cr-）贵也，从巨郎声 Trai（<* Cl -）历也，从历吏声 TrAm（<* Cl -）百也，从百林声 Tren（<* Cl -）上也，从上连声 Troi（<* Cl -）溺也，从水雷声 十、联绵词 汉语中有大批联绵词是由其他声母字和来母字组成的，这些联绵词反映了上古汉语的复辅音的声母。例如： 霹雳 *pr- 螟蛉 *mr- 葫芦 *gr- 披离 *pr- 骨碌 *kr- 傀儡 *kr- 部娄 *br- 佝偻 *kr- 跳梁 *kr- 孟浪 *mr- 穹窿 *kr- 螳螂 *kr- 靡丽 *mr- 廓落 *kr- 粗鲁 *skr- 朦胧 *mr- 骷髅 *kr- 怆悢 *skr- 望羊 *ml- 㝩㝗 *kr- 逍遥 *sl- 十一、古文字 现代分为两个汉字的，古文字往往只是一个字形，其中不少反映了上古复辅音声母。例如甲金文中“禀/廪”同形（ *pr-）、“來/麥”同形（ *mr-）、“命/令”同形（ *mr-）、“立/位”同形（ *gr-）、“史/吏/事”同形（ *sr-）、“虽/谁/唯/维”同形（ *sl-）等等。 十二、亲属语言 汉语有许多亲属语言，由于上古汉语的复辅音声母是来自于原始汉藏语，因此这种复辅音声母在亲属语言中必然也有所反映，而且能够语汉语互相印证。例如： 藏语 “牙”so （比较汉语“牙/邪”） “门”sgo （比较汉语“户/所”） “凉”grang （比较汉语“凉/京”） “泣”khrab （比较汉语“泣/立”） “晒”srad （比较汉语“晒/丽”） “浴”khrus （比较汉语“谷/浴”） 壮语 “笠”khroop（比较汉语“泣/立”） “来”ma （比较汉语“来/麦”） “盐”klu （比较汉语“監/鹽”） “谷”luuk （比较汉语“谷/浴”） 泰语 “膚”pluak （比较汉语“盧/膚”） “头”klau （比较汉语“骷/髅”） “變”plien （比较汉语“變/戀”） “鹽”kluua （比较汉语“監/鹽”） 由此可见，上古汉语复辅音声母的存在实在是无可怀疑的事实。唐兰曾经用“声母的转读”来解释以上一些现象（《中国文字学》，1949），但是如果“声母的转读”数量如此之多，范围如此之广，则上古汉语还能有“声母”存在吗？一种语言，可以让人随心所欲地胡乱发音，这还能称之为“语言”吗？显然“”声母转读说是不能令人首肯的，这种驳论是不能成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