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儒为本：程朱对堪舆的改造 王逸之，朱汉民

以儒为本：程朱对堪舆的改造王逸之朱汉民＊［内容提要］堪舆又名“风水”，是选择阴宅（相墓）、阳宅（相宅），择吉避凶的术数，发展至宋代蔚为壮观。程朱理学以孝葬作为推行儒家宗法伦理的载体，由省墓祭祖而践行孝道，进而移孝于忠，即以修身齐家而达治国平天下。故程朱高举“以儒为本”大爨，对术家堪舆进行了“儒化”改造。经其改造后，与术家堪舆已然大相径庭。称程颐“谬而不信”和朱熹“酷以为然”，皆为不妥。事实上，程朱二人对堪舆问题均坚持“以儒为本”的思想原则，他们的堪舆思想实乃一脉相承。程朱在对于五姓相宅批驳上，亦皆秉持以传统儒家经典为导向。细而较之，朱熹在肯定程颐的堪舆思想基础上，外延和内涵均有所扩展和深化，对形势派堪舆进行了儒化改造。应该说，程朱所谓之堪舆与术家堪舆判若两途，因此不可简单以“谬而不信”和“酷以为然”来武断界定。［关键词］堪舆；程颐；朱熹；以儒为本；儒化王逸之，湖南大学＊麓书院博士研究生；朱汉民，湖南大学岳麓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四书学与中国思想传统的重建和整合研究”（１５ＡＺＤ０３２）的阶段性成果。以懦为本：程朱对堪舆的改造Ｉ１５７堪舆又名“风水”，是选择阴宅（相墓）、阳宅（相宅），择吉避凶的术数。“相宅相墓自称堪舆家。……颜师古注引许慎曰：‘堪，天道；舆，地道。’”〔１〕堪舆术发展至宋代蔚为壮观，《宋史？艺文志》存相地书目５１种，大致可分为五姓、形势和理气三派。朱熹言：“近世以来，卜筮之法虽废，而择地之说犹存，士庶稍有事力之家，欲葬其先者，无不广招术士，博访名山，参互比较，择其善之尤者，然后用之”，〔２〕乃至“今也巫医卜相之类，肩相摩、毂相击也”。〔３〕有宋一代，诸儒对堪舆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如程颐言：“世闲（间）术数多，惟地理之书最无义理。”〔４〕张载亦言：“葬法有风水山岗，此全无义理，不足取。”〔５〕而朱熹则言“某家中自先人以来，不用浮屠法，今谨用。但卜地未能免俗，然亦只求一平稳处。”［６〕故后世王廷相评断说：“唐吕才、宋程子、司马公、张南轩皆以为谬而不信，独朱子酷以为然”，〔７〕王夫之亦持相同观点：“自宋以来，闽中无稽之游士，始创此说以为人营葬。伯静父子习染其术，而朱子惑之，亦大儒之庇也。”〔８〕笔者对此不以为然，因程颐“谬而不信＊＊的堪舆和朱熹“酷以为然”的堪舆，并非是同一意义上的堪舆。即程颐“谬而不信”乃术家之堪舆，而朱熹“酷以为然”为“儒化”之堪舆。若进而“以儒为本”为参照，贝暇朱堪舆思想实乃一脉相承，对“以儒为本”之堪舆皆“酷以为然”。一、孝葬：程朱五姓相宅思想“五姓相宅”沿袭于秦汉以来的图宅术，发展至宋主要流传于上层皇室，宋以降则不传于世。其将民众诸多姓氏统属于“宫、商、角、徵（征）、羽”五音，五〔１〕《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１０９《子部．数术类二》，中华书局１９６５年版，第９２４页。〔２〕朱毒：《山陵议状》，朱杰人、严佐之等主编：《朱子全书》第２０册，上海古籍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２００２年版，第７２９－７３０页。下引从简。〔３〕李概：《盯江集》，《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１０９５册，台北商务印书馆１９８６年版，１１９頁。〔４〕《伊川杂录》，王孝鱼点校：《二程集》上册，中华书局１９８１年版，第２９０页。下引从简。〔５〕《张栽集．经学理窟？丧纪》，幸锡琛点校，中华书局１刃８年版，第２９９页。〔６〕《程允夫》，《朱子全书》第２５册，第４８７８页。〔７〕王延相：《雅述？下篇》，王孝鱼点校：《王廷相集》第３册，中华书局１洲９年版，第８８７页。〔８〕王夫之：《船山思问录？外篇》，上海古籍出版社２０００年版，第９４贾。ｌ５８ｌ原道Ｉ（总第３３辑）音又配属五行（宫属土，商属金，角属木，徵属火，羽属水），再以五行定五方，依五行生克制化断吉凶宜忌。宋仁宗时王洙等奉敕撰《地理新书》，该书原３０卷（现为１５卷３２篇）详细介绍了五姓（音）相宅之法，如“五音三十八将内从外从位”“五音三十八将图”“五音山势”“五音地脉”“五音男女位”等。程颐在《葬法决疑》中言：“为害之大，妄谬之甚，在分五姓。五姓之说，验诸经典，本无证据。古阴阳家亦无此说，直是野俗相传，竟无所出之处。惟《堪舆经》黄帝对天老，乃有五姓之言，且黄帝之时，只有姬姜二三姓，其余姓氏尽出后代，何得当时已有此语，固妄谬无稽之言。其所谓五姓者，宫、商、角、征、羽是也，天下万物悉配属之，行事吉凶依此为法。至如以张、王等为商，武、庚等为羽，是则同韵相求，及其以柳姓为宫，以赵姓为角，又非四声相管。其间亦有同是一姓，分属宫商。复姓数字，征角不辨，都无凭据，只信其臆说尔。”程颐称其“最无义理”是因“验诸经典，本无证据”，且“葬礼圣人所制，五姓俗人所说，何乃舍圣制而从俗说，不亦愚乎？”〔１〕关于“葬礼圣人所制”，朱裏指出：“以礼而言，则《记》有之曰：‘死者北首，生者南向，皆从其朔’。又曰：‘葬于北方北首，三代之达礼也。’”这两句话分别出自《礼记？礼运篇》和《礼记？檀弓下》，朱熹以此为据，极力反对安葬孝宗依“台史之说”（五姓相宅）。其言：“但以五音尽类群姓，而谓冢宅向背各有所宜，乃不经之甚者，不惟先儒已力辨之，而近世民间亦多不用，……以其事质之，则其谬不攻而自破矣。盖自永安迁奉以来，已遵用此法，而九世之间国统再绝。靖康之变，宗社为墟。高宗中兴，匹马南渡。寿皇复自旁支入继大统，至于（永）思陵，亦用其法，而寿皇倦勤之后，旋即升遐。太上违豫日久，以至逊位，赤山亦用其法，而荘文、魏邸相继薨谢。……则国音之说自为无用之谈。”〔２〕根据五姓（音）相宅理论，“以字学分五音，只在唇舌齿调之，舌居中者为宫，口开张者为商，舌缩却者为角，舌拄齿者为征，唇撮聚者为羽。阴阳家以五姓分属五音，说正如此”〔３〕。宋赵国姓当为角音，须“坐丙向壬之穴”（按八卦方位坐南向北）。这〔１〕《葬法决议》，《二程集》上册，第６２４＿６２５页。［２］《山陵议状》，《朱子全书》第２０册，第７２９－７３０页。［３］《资治通鉴》卷１９６，中华书局１９５６年版，第６１６６页。以儒为本：程朱对堪舆的改造｜１５９正好与先秦儒家《礼记》中“礼运篇”“檀弓下”相悖，故朱熹言：“古之葬者，必坐北而向南，盖南阳而北阴，孝子之心不忍死其亲，故虽葬之于墓，犹欲其负阴而抱阳也，岂有坐南向北，反背阳而向阴之理乎。”关于五姓相宅具体程序，敦煌文书页３６４７载：“先定五姓，宫商角徵羽。次定丧主年命，年是行年，不得同支，命是本命，干年命甲子，甲子日是也。次择吉日，……次择时，……次择灭门大祸凶日……”故程顿又言：“至于卜选时日，亦多乖谬，按葬者逢日食则舍于道左，待明而行，行是必须睛明，不可用昏黑也。而葬书用乾艮二时为吉，此二时是皆夜半，如何用之？又曰‘已亥日葬大凶’。今按《春秋》之中，此日葬者二十余人，皆无其应。”其“亦多乖谬”的评断依据，仍为“验诸经典（《春秋》）”则“皆无其应”。即还是以“古者圣人制卜葬之礼”，来断定“后代阴阳家流，竞为诡诞之说”。〔２〕程颐虽称“惟地理之书最无义理”，却提出了一套“卜其宅兆，卜其地之美恶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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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地之美者，土色之光润（一作泽），草木（一作生物）之茂盛，乃其验也。……惟五患者不得不慎，须使异日不为道路，不为城郭，不为沟池，不为贵勢所夺，不为耕犁所及……五患既慎，贝Ｕ又凿地必四五丈，遇石必更穿之，防水润也。既葬，则以松脂涂棺椁，石灰封墓门，此其大略也”，并言此“非阴阳家所谓祸福也”。〔３〕程颐“惟五患者不得不慎”，是因“夫葬者藏也，一藏之后，不可复改，必求其永安。故孝子慈孙，尤所慎重”。〔４〕正如司马光所言：“葬者藏也，本以安祖考形体，得土厚水深、高敞坚实之地则可亦”，〔５〕故“合二先生之言观之，以安亲为心”。〔６〕对此，朱熹评论说：“伊川先生力破俗说，然亦自言须是风顺地厚之处乃可。然则亦须稍有形势拱揖，环抱无空阙处乃可用也，但不用某山某水之说耳。”〔７〕关于“风顺地厚”，朱熹解释说：“然孝子之心虑患深远，恐浅则为人所扣，深则［１］《山陵议状》，《朱子全书》第２０册，第７２９－７３０页。［２］《葬法决议》，《二程集》上册，第６２４页。〔３〕《葬说》，《二程集》上册，第６２３页。〔４〕《葬法决议》，《二程集》上册，第６２５页。［５］《司马温公文集》卷１３《山陵择地札子》，曾枣庄、刘琳主编：《全宋文》第５４册，上海辞书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２００６年版，第３０９－３１０页。〔６］真德秀：《西山读书记》，《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７〇５册，第２１７页。（７）《答胡伯量》，《朱子全书》第２３册，第３０３８页。１６０｜原道丨（总第３３辑）湿润速朽，故必求土厚小深之地而葬之。”〔１３并提出了与（程颐）“五患”相似的说法，“其或择之不精，地之不吉，则必有水泉、蝼蚁、地风之属以賊其内，使其形神不安，而子孙亦有死亡灭绝之忧，甚可畏也。……其或虽得吉地，而葬之不厚，藏之不深，则兵戈离乱之际，无不遭罹发掘暴露之变，此又其所当虑之大者也”，称“此虽术家之说，然亦不为无理”。这也成为朱子笃信堪舆的“罪证”之一，然而通读《山陵议状》全篇，朱熹的中心主旨则在“葬之为言藏也，所以藏其祖考之遗体也。以子孙而藏其祖考之遗体，则必致其谨重诚敬之心，以为安固久远之计，使其形体全而神灵得安，则其子孙盛而祭祀不绝，此自然之理也”的“诚敬之心”。〔２〕且之所以朱熹（诚敬之心）和程颐（以安亲心）能够不谋而合，亦皆源于先秦儒家主张“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论语？为政》），以及“丧礼者无它焉，明死生之义。送以哀敬，而终周藏也。故埋葬，敬藏其形也。祭祀民，敬事其神也。其铭诔系世，敬传其名也。事生，饰始也。送死，饰终也。终始具而孝子之事毕，圣人之道备矣”（《荀子？礼论》）的孝葬思想。由此可见，程朱二人对五姓相宅皆持批判态度，在以传统儒家经典为导向下，两者的堪舆思想是一脉相承的。这又正如“程氏《葬说》：‘父祖子孙同气，彼安则此安，彼危则此危’，墓以藏体魄也。所谓安者何所指邪？朱熹答曰：‘正指体魄而言耳。程子论此意思甚详，读之使人侧然感动。有此疑者，岂非惑于庄生爱使其形者之论邪？此异端之言，贼恩之大者，不可以不辨。’”〔３〕二、程朱孝葬观的社会情境程朱二人秉持“以儒为本”的孝葬观，与当时百弊丛生的堪舆观念直接相关。汉魏以降，堪舆术揉入诸多佛老思想。再经唐至宋，关于墓葬堪舆的文字多有附会，如托名东晋郭璞的《葬书》，“惟宋志载有璞葬书一卷，是其书自宋始出。其〔１〕《治葬》，《朱子全书》第７册，第９１５页。〔２〕《山陵议状》，《朱子全书》第２〇册，第７２９頁。［３］《答吕子约》，《朱子全书》第２２册，第２１８０－２１８１页。以儒为本：程朱对堪舆的改造｜１６１后方技之家竞相粉饰，遂有二十篇之多”。〔１〕当时“天下之言葬者，皆宗郭璞，所谓《青囊书》是也。今之俗师，必曰：‘某山某水可以求福，可以避祸。’其说甚严，以为百事纤悉，莫不由此”，〔２〕司马光说：“《孝经》曰：‘卜其宅兆，而安厝之。’谓卜地决其吉凶尔，非若今阴阳家相其山岗风水也”，〔３〕“今人葬不厚于古，而拘于阴阳禁忌则甚焉”。〔４〕欧阳修亦言：“夫阴阳拘忌之说，陛下聪明睿圣，必不信此巫卜之言而违礼典。”〔５〕诚所谓“《礼经》欲人丧葬有节，不闻求山川土地葬其亲，以为富贵之资。为此说者，盖阴阳家妄张祸福以鼓动世俗”。［６〕程颐痛陈其弊：“今世俗信术者妄言，以为葬不择地及岁月日时，则子孙不利，祸狹总至，乃至终丧除服，或十年，或二十年，或终身，或累世犹不葬。至为水火所漂焚，他人所投弃失亡尸柩，不知所之者，岂不哀哉。”〔７〕朱熹认为这有违于“古者天子七月，诸侯五月，大夫三月，士逾月而葬。今五服年月，敕王公以下皆三月而葬”。〔８〕程颐还敏锐地意识到“古者卜筮，将以决疑也。今之卜筮则不然，计其命之穷通，校其身之达否而已矣”，〔９〕十分顾虑“拘忌者惑以择地之方位，决日之吉凶”，以至于“甚者不以奉先为计，而专以利后为虑”。〔１（）〕“为子孙者亦岂忍使其亲臭腐暴露而自求其利耶？悖礼伤义无过于此！”〔１１〕此种“葬先荫后”的阴宅思想，源于《葬书？内篇》中所云：“人受体于父母，本骸得气，遗体受荫。……盖生者气之聚，凝结者成为骨，死而独留。故葬者反气纳骨，以荫所生之法也。”〔１２〕“葬先荫后”说易导致，“举世惑而信之，于是丧亲者往往久而〔１〕《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１０９《子部．数术类二？葬书》，第９２１页。［２］孔平仲：《Ｊｆｉ■埃新论》，朱易安等主编：《全宋笔记》第２编，大象出版社２〇０６年版，第２５２页。［３］司马光：《书仪》卷７，《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１４２册，第５００页。［４］《司马温公文集》卷４８《葬论》，《全宋文》第５６册，第１５７页。〔５〕《欧阳修全集》卷１０４《论葬荆王札子》，中华书局２００１年版，第１邱５页。〔６〕释契嵩：《禅津集》卷１１《与周感之员外书》，《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５１８页。Ｃ７］司马光：《家范》卷５《子下》，《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６９６册，第６８８页。〔８〕《治葬》，《朱子全书》第７册，第９１６页。［９］《杨潜道录》，《二程集》上册，第３２６页。〔１０〕《葬说》，《二程集》上册，第６２３页。〔１１〕《治葬》，《朱子全书》第７册，第９１５页。［１２］旧题［晋］郭璞：《葬书》，《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８０８册，第１３－Ｍ页。此书学界公认为宋人托名郭璞之著，可参见余格格：《郭璞〈葬书〉伪书考》，《浙江学刊》２０１６年第５期。１６２｜原道（总第３３辑）不葬”，〔１〕这种现象在两宋时期比比皆是。如“御史张商英劾其（王子韶）不葬父母，贬知高邮县”（《宋史？王子韶传》）；“（刘）昜与弟焕皆侍从，而亲丧不葬，坐夺职罢郡，复以事免官”（《宋史？刘昜传》）；朱熹知漳洲时，也曾劝喻“遭丧之家”当“及时安葬”，严禁“停丧在家及攒寄寺院”，否则“官员不得沣官”，“士人不得应举”。Ｐ３因贪求吉地而久丧不葬引发了一系列社会丛弊，不仅会“有因买地致讼，棺未入土，而家已萧条者。有兄弟数人，惑于各房风水之说，至于骨肉化为仇雔者”，〔３〕如朱熹好友王炎，就曾因族墓风水被豪族的侵扰而上讼。〔４〕朱熹弟子黄榦因择地葬母，而兄弟阋于墙，其兄所择数地“全不成形局，……虽村夫牧童亦知其不可”。〔５〕而且甚至还严重影响到国政方针实施，宋仁宗时“上书者言赋役未均，田制不立，因诏限田：公卿以下毋过三十顷，牙前将吏应复役者毋过十五顷，止一州之内，过是者论如违制律，以田赏告者。既而三司言：限田一州，而卜葬者牵于阴阳之说，至不敢举事。又听数外置墓田五顷。而任事者终以限田不便，未几即废”（《宋史？食货上》）。此外，宋神宗曾诏令“不即随葬者，徒二年，因而行用者，罪之”（《宋史？诸臣丧葬等仪》），宋哲宗也有类似沼令“臣僚父母无故十年不葬，即依条弹奏，及令吏部候限满检察。尚有不葬父母，即未得与关升磨勘。如失检查，亦许弹奏”（《宋史？诸臣丧葬等仪》）。这种“欲求福吉避祸凶”的堪舆术，必“深为通儒所辟”。〔６〕司马光“为谏官尝奏乞禁天下葬书”，〔７〕因“孔子曰：‘卜其宅兆而安厝之。’《春秋》祭祀不言卜日。《礼》曰：‘内事以柔曰，外事以刚曰。’刚柔以慎内外，不论吉凶以为祸福”，〔８〕作为通儒的程颐也自然遵循“王法举事以人事之可否，不问日之吉凶”，〔９〕而依先儒丧礼“葬之穴，尊者居中，左昭右穆，而次后则或东或西，亦〔１〕《司马溫公文集》卷４８《葬论》，《全宋文》第５６册，第１５７页。〔２〕《劝谕榜》，《朱子全书》第２５册，第４６２２页。〔３〕《鹤林玉露》卷６《风水》，王瑞来点校，中华书局１卯３年版，第３４４页。〔４〕王炎：《见洪宰书》，《全宋文》第２７０册，第１１８－１２０页。〔５〕黄榦：《与晦庵朱先生书１〇》，《全宋文》第２８７册，第５０４页。［６］《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１０９《子部？数术类二？葬书》，第Ｗ１页。〔７〕《司马温公文集》卷４８《葬论》，《全宋文》第５６册，第１５８页。〔８〕《论衡校释》卷２４《讥日第七十》，黄晖点校，ｔ华书局１９９０年版，第９９７页。〔９〕《论衡校释》卷２４《讥曰第七十》，黄晖点校，中华书局１９９０年版，第９９７页。以儒为本：程朱对堪舆的改造Ｉ１６３左右相对而启穴也”。〇〕“乃若葬者，藏也，欲人之不得见也……岂借此以求子孙富贵乎？郭璞谓本骸乘气，遗体受荫，此说殊不通。……今枯朽腐，不知痛痒，积日累月，化为朽壤，荡荡游尘矣，岂能与生者相感，以致祸福乎？此决无之理也”，〔２〕故程颇身体力行，与兄程颢葬祖父唯用“昭穆法”，虽堪舆术士称穴位乃“绝处”，然程颐回言自知是绝处，“且试看如何”。数年后，程顿甚为得意说：“人已数倍矣。”〔３）其践行目的则是为“尊卑昭穆，粲然有伦，使观之者心生孝悌，……如是以葬其亲，以祛其风水之惑于名教，岂小补哉”。〔４〕三、儒化：朱熹形势堪舆析解朱熹在亲人择改葬的问题上，则饱受世人垢病，成为其迷信堪舆的重要“罪证”。如欧阳守道说：“卜地葬亲，……近世朱文公独从之，至于江西业此术之众，则又奏之奏疏，其于宁亲焘后至拳拳也。妄意富与贵于葬亲之时，是诚何心。”〔５〕明代项乔亦云：“其所以屡迁者，或亦借以求荫耳。呜呼！其求之也力矣，何后世子孙受荫，不过世袭五经博士而已……偶一之失耳，率其素履而略其一节，又岂非善学程朱者乎。”〔６〕究其缘由，一方面，朱熹为亲人择改葬并非因迷信堪舆“以求荫耳”，“（朱熹）风水的目的是要确保祖先的神灵之安宁，并不是要追求个人的功利＇〔７〕朱熹曾言：“然世俗信葬师之说，既择年月日时，又择山水形势，以为子孙贫富贵贱，贤愚寿夭，尽系于此，而其为术又多不同，争论纷纭，无时可决”，〔８〕其又曰：“至于择日，则于三日中选之。至事办之辰，更以决于卜筮（于：原作“其”，〔１〕《葬说》，《二程集》上册，第６２３页。［２〕《鹤林玉露》卷６《风水》，第３４４页。［３〕《伊川杂录》，《二程集》上册，第Ｍ０页。［４］谢应芳：《龟巢稿》卷１４《跋族葬图》，《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３１２页。［５］欧阳守道：《巽斋文集》卷８《送欧阳山人序》，《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１１８３册，第５６８页。［６］项乔：《风水辩》，《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９５４册，第３３１－３３２頁。〔７〕朱荣贵：《朱子与风水》，《朱子学国际学术研讨会暨朱子诞辰８８０周年纪念会 论文 政研论文下载论文大学下载论文大学下载关于长拳的论文浙大论文封面下载 集》，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２０１１年版，第５４７页。〔８〕《治葬》，《朱子全书》第７册，第９１５页。１６４｜原道丨（总第３３辑）据宋闽、浙本改），某山不吉，某水不吉。既得山水拱揖环绕于前，又考其来去之吉凶，虽已吻合，又必须年月日时之皆合其说，则恐不必如此ｃ／’〔１〕由此可见，朱熹曾明确 表 关于同志近三年现实表现材料材料类招标技术评分表图表与交易pdf视力表打印pdf用图表说话 pdf 示出对“某山某水之说”的质疑，清代理学名臣李光地就此评论说：“总是风水一道，亦当以朱子为主。朱子只是讲到土厚水深，山环水抱，地气暖而止。发如何的人，房分如何，朱子不言也。”〔２〕虽然朱熹也曾言如“古者葬地、葬日皆决于卜筮，今人不晓占法，且从俗择之可也”〔３〕相悖之语，违背了“一藏之后，不可复改，必求其永安。故孝子慈孙，尤所慎重”（４〕的儒家丧葬礼制。但在“两难”的境遇下，为之，无疑会遭世人纷纷非议。然不为，亲族葬地若遭“有水泉、蝼蚁、地风之属以贼其内”，〔５〕则势必成为仵逆之辈。“两害相权取其轻”而“且从俗择之可也”，乃不得已的权宜之计。另一方面，诸多学者皆从朱熹为亲人择改葬上，来证明其笃信堪舆，信则即“大儒之疵”。他们认为儒学和堪舆是对立的“非此即彼”，这恰恰与朱熹统一的“亦此亦彼”堪舆观相左，“其实，历史的比较朱熹对于自己家人安葬的全过程，不难发现朱熹正在把一个“俗”的风水思想，往儒家的传统孝道方向靠拢，朱熹是这种努力的践行者。……朱熹通过葬法和葬礼，为打破风水与儒学之间的壁垒显然做出了一些有意义的尝试”。［６〕正如朱裹所云：“通天地人曰儒。地理之学虽一艺，然上以尽送终之孝，下为启后之谋，其为事亦重矣”，即言把地理（堪舆）之学作为儒者“通天地人”三大标准之一。又因“亲之生身体发肤，皆当保爱，况亲之没也？奉亲之体厝诸地，固乃付之庸师俗巫，使父母体魄不得其安，则孝安在哉”，故“而为人子者，目不阅地理之书，心不念父母之体，敬然窀梦，则与委而弃诸沟壑者何以异”。如此便以儒家的孝道观打通了堪舆和儒学壁垒，使之契合“古贤垂训”“圣人之意”。〔７〕〔１〕《答胡伯量》，《朱子全书》第２３册，第３０３８页。〔２〕李光地：《榕村续语录》卷１７《理气》，中华书局１９９５年版，第７９９－８００页。〔３〕《治葬》，《朱子全书》第７册，第９１６页。〔４〕《葬法决议》，《二程集》上册，第６２５页。［５〕《山陵议状》，《朱子全书》第２〇册，第７３〇页。〔６〕郑瑞：《朱熹风水思想的历史学研究》，山东大学２０１４年博士学位论文，第１４８页。〔７〕束景南：《朱熹佚文辑考》，江苏古藉出版社１９９１年版，第５１４页。以儒为本：程朱对堪舆的改造｜１６５另外，须引起注意的是朱熹所言堪舆的外延和内涵，在肯定程颐的基础上有所扩展和深化。“是窃谓程先生所谓道路窑井之类，固不可不避；土色生物之美，固不可不择，然欲尽人子之心，则再求众山拱揖，水泉环绕，藏风聚气之地”，〔１〕“众山拱揖，水泉环绕，藏风聚气”即指朱熹在外延上扩展的形势堪舆之法，其“肇于赣中杨箱松、曾文迪、赖大有、谢子逸辈，其为说主于形势，原起所起，即其所止，以定向位，专指龙穴沙水之相配“宋元间，以形（势）家术周流郡中”，〔３〕“凡通都会府，山水固皆翕聚。至于百家之邑，十室之市，亦必倚山带溪，气象回合”。〔４〕朱熹曾赞叹“冀都是正天地中间，好个风水。山脉从云中发来，云中正高脊处。……前面一条黄河环绕，……自华来至中，为高山，是为前案。……遂过去为泰山，耸于左，是为龙。淮南诸山是第二重案。江南诸山及五岭，又为第三四重案”，〔５〕其在《山陵议状》中亦有相关表述“若以术（形势派）言，则凡择地者必先论其主势之强弱，风气之聚散，水土之浅深，穴道之偏正，力量之全否。……臣自南来，经由严州富阳县，见其江山之胜雄伟非常，……说者又言临安县乃钱氏故乡，山川形势宽平邃密”。〔６〕然这并不意味朱熹已完全认同“以术言”的形势堪舆，因为朱熹还在堪舆内涵上作了深化（亦即“儒化”），“即把风水堪舆术笼罩在儒家行德性尽孝道范围，将其伦理化”，〔７〕乃是“以儒为本”。如“文公为同安主簿日，民以有力强得人善地者，索笔题曰：‘此地不灵，是无地理；此地若灵，是无天理’”，〔８〕即为此明证。四、以儒为本：程朱堪舆的诠释路径若辨章朱熹堪舆思想的“儒化”，须当考镜蔡元定父子的堪舆思想。明代田汝〔１〕《答胡伯量》，《朱子全书》第２３册，第３０３８页。〔２〕《陔余丛考》卷３４，栾保群、吕宗力点校，河北人民出版社１９９０年版，第６９９页。〔３〕周文铮等注译：《地理正宗》，广西民族出版社１９９３年版，第５１２页。〔４〕《鹤林玉露》卷６《风水》，第３４４页。［５］《朱子语类》卷１《理气下？天地下》，中华书局１９８６年版，第２９页。〔６〕《山陵议状》，《朱子全书》第２０册，第７３０－７３２页。［７］肖美丰：《朱熹风水堪舆说初探》，《齐鲁学刊》２０１０年第４期。〔８〕丁传靖辑：《宋人扶事汇编》，中华书局１９８１年版，第９妁页。１６６｜原道｜（总第３３辑）成言：“考亭朱文公，得友人蔡元定而后大明天地之数，精识钟律之学，又纬之以阴阳风水之书，乃信用蔡说”，〔＞〕徐吉军先生亦言：“至于朱熹本人，选地迁墓更是惟风水大师蔡元定指教是听。”〔２〕蔡元定尊其父蔡发所言：“为人子者不可不知医药、地理。父母有疾，不知医药，以方脉付之庸医之手，误杀父母，如己弒逆，其罪莫大。父母既残，以亲体付之俗师之手，使亲体魂魄不安，祸至绝祀，无异委而弃之于壑，其罪尤甚。至于关生人之受荫，冀富贵于将来，特其末耳”，故“凡诸家葬书，古今莫不备览”。Ｎ〕其中“父母有疾，不知医药，以方脉付之庸医之手，误杀父母，如己弒逆，其罪莫大”，显然上承于程颐所言“疾而委身于庸医，比之不慈不孝，况事亲乎”。〔４〕并将其进一步发挥拓展至地理学，“父母既殁，以亲体付之俗师之手，使亲体魂魄不安，祸至绝祀，无异委而弃之于壑，其罪尤甚”，这恰又与朱熹所言“亲之生身体发肤，皆当保爱，况亲之没也？奉亲之体厝诸地，固乃付之庸师俗巫，使父母体魄不得其安，则孝安在哉”〔５〕如出一辙。之所以此，皆因蔡发“与朱元晦对榻，讲论经奥义至夜分，可谓勤矣。故新安吴天洪谓‘朱子得其传’蔡元定言：“夫天道不言而响应，福善祸淫皆是物也。谚云：‘阴地好不如心地好。’此善言感应之理也，是故求地者必以积德为本，若其德果厚，天必以吉地应之，是所以福其子孙者心也，而地之吉亦将以符之也。其恶果盈，天必以凶地应之，是所以祸其子孙者，亦本于心也，而地之凶亦将以符之也。……人于先骸，固不可不择其所而安厝之，然不修其本，惟末是图，则不累祖宗者寡矣，况欲有以福其子孙哉”，〔７〕其又曰：“夫某山强则某支强，某山弱则某支贫，非惟义理所不当问。”Ｕ〕这就将术家的葬地环境决定祸福论，转向了祸福以儒家道德观为先，从而把术家的堪舆变成儒家道德教化的工具。后人论之曰：“盖术家惟论其数，元定［１］田汝成：《委巷丛谈》，《西湖游览志余》卷２１，《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５８５册，第５７０页。〔２〕徐吉军：《论宋代厚葬》，《浙江学刊》１９９２年第６期。〔３〕蔡元定：《玉髄经发挥序》，《全宋文》第２５８册，第４０１页。〔４〕《论事篇》，《二程集》下册，第１２２１页。［５］束景南：《朱熹佚文辑考》，第５１４页。［６］束景南：《朱熹佚文辑考》，第５１４－５１７页。〔７〕真德秀：《发微论？感应篇》，《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８０８册，第１９５－１９６页。〔８〕真德秀：《西山读书记》，《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７０５册，第２１７页。以儒为本：程朱对堪舆的改造Ｉ１６７则推究以儒理，故其说能不悖于道。……非方技之士支离诞漫之比也。”〔１〕朱熹亦言：“吾之所论者理也，（张）子微之所论者术也”，〔２〕“伊川曾说：‘地美，神灵安，子孙盛。’如‘不为’五者，今之阴阳家却不知”，〔３〕诚可谓“一部地理书在案头，人观之以为皆地理书也；不知内中之书有三种，一种是地仙做者，一种是文儒做者，一种是俗巫做者”。〔４〕显然可见，朱熹所承蔡元定儒理化的堪舆，与堪舆术家之说旨趣迥异，“自术士祸福之说兴，始见摈于儒术”。〔５〕其“以子孙而藏其祖考之遗体，则必致其谨重诚敬之心”的“诚敬”二字，正是“儒化”堪舆思想的显著标志，“‘诚敬’正是朱熹理学思想与民间阴宅风水相互关联的‘联接节点’，正是通过‘诚敬之心’，朱熹完成了阴宅风水的理论提升，实现了风水的理学化”。〔６〕其“诚敬”（程朱学说中所谓存诚与居敬的并称）之“敬”，亦即上承程颐的“主敬”之说，“程先生所以有功于后学者，最是‘敬’之一字有力”。〔７〕程颐之“敬”又导源于《论语？子路》所云：“居处恭，执事敬。”综上所述，程朱堪舆观无论外在形式（如皆从圣制而舍俗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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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或内在理路（如“诚敬”的来源）的演变，始终“以儒为本”为导向。自此形成了一个别具特色的“以儒为本”堪舆体系，对后世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后之择地者诚本朱子之说，而参以伊川光润茂盛之验及五患之防，庶得矣。”〔８〕如郑思肖云：“君子有是心，葬之不吉，未之有也。是以为恶人葬吉地，上天有禁，天地鬼神断不许无德行无福之人，私窃天地之宝，以寿不仁之富贵。”〔９〕又如宋以降，关于《葬书》的儒学路径丨全释，更是践行程朱堪舆观的明证。“世所传《葬书》被庸谬之流妄增狼陋之说以乱其真，予（吴澄）尝为之删定，择至精至纯者为内篇，其〔１〕《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１０９《子部？数术类二？发微论》，第９２３页。［２］束景南：《朱熹佚文辑考》，第５１６页。〔３〕《朱子语类》卷１１４，第２＂７６７页。［４］叶泰辑：《山法全书》卷１，《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子部第６５册，齐鲁书社１９９Ｓ年版，第４７页。［５］《魏源集》，中华书局１５＞７６年版，第２３４页。〔６〕郑瑞：《朱熹风水思想的历史学研究》，山东大学２０１４年博士学位论文，第１８４页。〔７〕黎靖德编：《学六？持守》，中华书局１９８６年版，第２１０页。〔８〕《儒门崇理折衷堪舆完孝录》卷８，文物出版社等Ｉ９８８年版，第２＿３页。［９］郑思肖：《答吴山人远游观地理书》，《四部丛刊续编》第７０册，上海书店１９８５年版，第４５页。１６８丨原道｜（总第３３辑）精粗纯杂相半者为外篇，其粗驳当去而姑存之者为杂篇。”Ｕ〕其后，宋末大儒何基七世孙郑溢所著《葬书释注》，乃“儒家者流而精相地之法”。〔２〕至清代儒者吴元音又撰《葬经笺注》，其“地理之是非，与四子五经及其周程张朱性理语类诸书本无二理”。〔３〕五、结语自先秦时期，堪舆的源起就与传统儒家的孝敬思想密不可分，正如《黄帝宅经》所言：“夫宅者，乃是阴阳之枢纽，人伦之轨模。”〔４〕宋代尤以孝治天下，司马光言：“人所贵于身后有子孙者，为能藏其形骸也。”〔５］堪舆活动无疑具有“以奉先为计”孝道的实践功能，堪舆术家正是借此而贩售其术，即假“奉先”之义而行“荫后”之利。《葬书？内篇》云：“古圣先贤原为格物致知、穷理尽性大学问。今人只作笼利想，故不得不以术行耳。”〔６〕这对于致力重振儒家义理（如重义轻利等）的程朱而言，必然会引起双方在思想理论上的碰撞。程朱理学以孝葬作为推行儒家宗法伦理的载体，由省墓祭祖而践行孝道，进而移孝于忠，即以修身齐家而达治国平天下。故程朱高举“以儒为本”大纛，对术家堪舆进行了“儒化”改造。经其改造后，与术家堪舆已然大相径庭。称程颐“谬而不信”和朱熹“酷以为然”，皆为不妥。对于“自青乌而降，几汗牛充栋，皆后世伎术者为之”，〔７］程朱皆“谬而不信”（如前文所论五姓相宅）。程朱皆“酷以为然”者，乃“以儒为本”之堪舆。不明于此，遑论程朱“谬而不信”，抑或“酷以为然”，此亦大儒（王廷相、王夫之等）之疵也。〔１〕吴潑：《吴文正集》卷２３《葬书注序》，《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１丨９７册，第２４６５。〔２〕吴澄删定：《刘江东家藏善本葬书》，《丛书集成初编》，中华书局１９９１年版，第１４６页。（３］吴元音：《葬经笺注》，《丛书集成初编》，第２－３页。［４］周履靖校正：《黄帝宅经》，《丛书集成初编》，第１页。〔５〕《司马温公文集》卷４８《葬论》，《全宋文》第５６册，第丨５７页。［６］旧题［晋］郭璞：《葬书》，《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８〇８册，第２４页。［７］程先：《跋地理书》，《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１３７５册，第２９７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