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后山:东北第一人的故乡-沈阳日报
?莫永甫
一座不高的山峰,一片并不动人的景观。置身于此,我会想到人类的千古追问之谜:我们从哪儿来,我们又向哪儿去。
眼前的这座山能告诉我们这个谜吗,
不能,但它能引我们踏上一条认识的路径。
“东北第一人”的故乡
太子河拥有众多的支流,其中的一条叫汤河。
自万山丛中奔泻而来的汤河,经过享有盛名的关门山之后,来到了一个叫山城子的小村旁。
山城子边上是一座无名无姓的低矮的小山,后来乡人在小山的前面建了一座庙,山就成了庙后边的背景。因这个缘故,乡人们说起这座山,常常用手一指,喏,庙后边的那山。叫来叫去,简化成了如今的“庙后山。”
山没有名山大川的气势,当然也就没有了故事。可让乡人们万万想不到,有一天,这山竟然诞生了一个让人震撼的故事。
1978年的一天,有村民依例来山上放炮炸石,供烧石灰之用。一声巨响后,一处被历史尘埃淹没的天然洞穴突然在尘埃飘散中钻了出来,同时,不少奇异的化石也暴露地表土之上。意外的发现吸引了全国各地的考古工作者。从那时起至2012年,由国家、省、市、县各级考古工作者组成的考古队伍在此进行了4次发掘,共出土古人类化石4件、186件石制品和大量的哺乳动物化石,还有少量的骨制品和用火遗迹。当然,最让人激动的还是出土的两颗人类牙齿化石和儿童股骨化石。
穿越时空面世的先祖遗迹,经过多种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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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这里的先民竟然是45万年前的古人类。用考古学的专业术语说,这是旧石器时代的直立人。
45亿年的地球史中,人类的历史只有300万年。在300万年至1万年间,是漫长的旧石器时代。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国关于旧石器遗址的发现,不过寥寥几处,如170万年前的元谋人,110万年前的蓝田人,50万年前的北京龙骨山人等等。庙后山古人类遗址的发现,自然是弥足珍贵。
参加过北京龙骨山遗址、蓝田遗址、泥河湾遗址发掘的贾兰坡先生,深知庙后遗址的发掘对中国旧石器文化考古的重大意义,不顾高龄出行的不便,两次来到本溪。一次是亲自到遗址现场指导,一次是来帮助和指导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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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后山》一书的撰写。《庙后山》一书后来成为辽宁惟一一本旧石器时代考古学专著。
贾兰坡先生还为庙后山遗址发现给出一个定位,称这是为辽宁旧石器时代的考古打开了一个缺口。其实,这也是为中国旧石器考古打开了一个缺口。旧石器时代考古,一个重要的内容,是关于石器制作技术的
异同。通过山西丁村、陕西蓝田、河北泥河湾的考古发掘,出土的石器制作技术都与北京山顶洞人有相同之处。在这方面具有世界眼光的贾兰坡同时发现,朝鲜半岛、前苏联、日本的旧石器考古出土的石器制作手法,也与中国上述地区存在相同之处。庙后山古人类遗址的发掘,出土的石器,其技术和类型与北京山顶洞人的石器有传承关系。
由此说来,庙后山古人类遗址的发现,打开了通行古人迁移路线的缺口,也打开了古人类通向石器制作技术传承的缺口。
庙后山的一声爆炸,为中国旧石器考古炸出了一个欢天喜地的缺口。环顾莽莽东北亚,在已知的旧石器遗址中,拥有45万年悠久历史的,仅有庙后山一处。庙后山人,理所当然地成为“东北第一人”;庙后山,理所当然地成为“东北第一人”的故乡。
2012年参加发掘的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研究员高星,面对“东北第一人”的故乡,在《庙后山——东北第一人的故乡》的序言中用诗意的语言表述了他的万端感慨:诸多“文化遗物,犹如古人写下的歌词;而地层的沉积韵律和时间流淌的节奏则成为他们生命之歌的曲调。”
是啊,45万年来,先人们在庙后山的舞台上,谱写了一曲曲激越、苍凉、悠远的生存演化之歌。
古人类迁移的“中转站”
4,万年前,一支古人类追踪着一群动物的踪迹越过燕山逶迤而来,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如今的庙后山一带,看到这里四面环山,山上树木参天,随处可见各种动物,一条水面宽阔的河流沿山流过,鱼儿不断跃出水面,水花在阳光照耀下晶莹透亮。向阳的一面山坡上,有,孔天然的洞穴。
45万年前的辽东是什么气候,温暖多雨,生长着各种热带动物。
那时的汤河,也不是如今的涓涓细流的模样,河道宽阔,河水汹涌。今天两山之间数里的肥沃土地上,当年都是河水横流,水势平缓处,波平如镜。
庙后山周边环境阶地发育比较好,有山有河,适合奇蹄、偶蹄类动物生存,靠采集和狩猎为生的古人类因此有了食物来源,何况水中还有丰富的鱼群。更何况,庙后山山洞朝阳,洞前有阶地,距河流高、远适中,取水简便,涨水又淹不到,自然也是古人类居住的最佳选择。于是,一群人就在此安歇下来。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但危险也是日复一日的,出没于林中的剑齿虎也在经常威胁着他们的生命。
后来,这群早期人类又在追逐中离开了这里,他们沿着山间的豁口一直走着,碰到适合的地方就住上一年或数年,然后又走了,一直走过鸭绿江,到了朝鲜半岛。
在以后漫长的时间长河中,一支又一支的史前人类追逐着动物来到庙后山,并在此停息,又追逐着动物离此而去。当最后一支史前人类把庙后山当作他们的家园来此栖息时,那已是,,万年左右的时间了。人类已从直立人进化到了智人阶段,母系氏族的社会形态正在形成。东北的气候已从温带气候向北温带季风气候过渡。活动于这块舞台上的动物也由热带动物变为过渡性动物。
有着考古慧眼的贾兰坡凝视着庙后山的位置,然后推论说,这是个与邻近国家进行远古文化传播的桥梁。从世界的角度看庙后山,上联蒙古戈壁、草原和俄罗斯西伯利亚及远东地区,下接朝鲜半岛和日本群岛,西邻关内华夏腹地,世界各地的考古信息也证明了庙后山的桥梁作用。
朝鲜平壤原郡黑隅里发现40万年前的石器,其类型、种类都与庙后山出土的大石器相似;日本列岛出土的旧石器工具,以石片石器为主,加工技术和器型与庙后山石器相似;俄罗斯西伯利亚远东地区也发现了与庙后山文化相似的许多石器。数十万年间,远古的先人们通过本溪的庙后山,把华夏大地上的石器文化传播到了东北亚。
在古人类的大迁移中,最为著名的是北美印第安人的大迁徙。
专家认为,印第安人的祖先是通过白令海峡这座“陆桥”从亚洲迁入美洲的,时间在2万多年前,考古发现,庙后山东洞穴,在10万年至5万年时期还居住着人类,时间上与迁徙北美吻合。但如何通过白令海峡,就必须了解了解古气候学了。
古气候学告诉我们,那正是全球最后一个冰期。沧海桑田的变化正在那时期上演着。海洋里的水大量蒸发,海平面下降132米,平均水深18米的渤海和平均水深44米的黄海变成了大平原和盆地,朝鲜海峡、宗谷海峡、对马海峡都露出了水面,追踪着披毛犀等寒带动物的先民们就这样抵达了日本列岛、西伯利亚和朝鲜半岛等地。
连接着亚洲和北美洲的白令海峡,是两大洲的最窄处,距离86公里,本是波涛汹涌的大海,但那时也正发生着最罕见的变化。随着最后一次冰期的来临,大量的海水蒸发后又以降雪的形式积聚陆地,形成厚厚的冰盖,不间断地蒸发和不间断地降雪的急剧循环,使海平面下降了150至200米,白令海峡终于露出了水面,成为一座“陆桥”,亚洲的古先民们从华夏大地逶迤而来,在庙后山后休憩后又开始数万年的跋涉,最后才在此踏上“陆桥”,奔向北美洲,完成了人类迁徙的伟大壮举。
熊熊篝火中的生活场景
2012年的发掘,出现了一个令专家们惊异的现象,即大量碎骨化石的发现。成片成堆的动物碎骨,明显地留有火烧和敲砸的痕迹。同时,还出土了多处用火的痕迹和半成品的石器。一切的发现,似在默默地诉说着当年先民们在洞穴中的种种行为。
熊熊燃烧的篝火,照亮了洞穴的每个角落。人们在各自忙碌着,有的在洞口制造石器,有的用石器肢解打到的动物,并剥皮剔骨,有的在添柴加火。动物肉烤好之后,所有人聚集在篝火旁,分享一天的劳动所得。肉吃完了,人们又开始烧烤动物的骨头,然后砸碎,取食其中的骨髓。有的则用兽骨制成锥形的骨器,掏食骨髓。这是先民们的饕餮大餐图。这和泥河湾发掘出土的古先人们围在一起分食一头围捕到的大象如出一辙。
饶富魅力的考古,让今天的我们能看到或想象到昨天的我们在进化的道路上是如何地生活和生存。熊熊燃烧的庙后山篝火,成了东北亚大地上的第一缕炊烟,既照亮了生活于此的先民们,也照亮了东北亚人类文明的进程。
庙后山的考古意义远不止于此。洞穴遗址中,遗物、遗迹集中分布,
未受到外界的扰动,为今后的研究保留了几近完整的科学信息体系,在中国旧石器文化遗址中实属难能可贵。譬如说动物化石的发掘,庞大的种群数几乎涵盖了第四纪代表的哺乳动物纲目中的全部类别。通过动物群的比较,庙后山动物群与华北动物群、东北动物群之间的过渡关系就彰显出来了。根据动物出土层位,从而建立了东北地区第四纪的标准地层剖面。
庙后山,远古人类的家园。太子河有了这样一处遗址,文明的源头方显久远。借中国著名旧石器考古学家、古人类学家高星的一段话来收尾:“本溪有了这样一处遗址,文化的底蕴得以厚积;东北有了这样一处遗址,历史的根须得以延伸;中国有了这样一处遗址,文化的实力得以彰显;世界有了这样一处遗址,遗产的版图变得更加开阔。”
补 白
记住这些参加庙后山遗址发掘的人: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高星、黄慰文、罗志刚、关莹;辽宁省考古研究所张镇洪、傅仁义、李霞;本溪市博物馆梁志龙、魏海波、刘兴林、姜大鹏、许振宏、齐俊;本溪县文物管理所佟铁山、乔程、傅国峰。
铭记为庙后山文化定位的著名专家贾兰坡——中国著名的旧石器考古学家、古人类学家、第四纪地质学家、中国科学院资深院士、美国国家科学院外籍院士、第三世界科学院院士。
旧石器的分期:旧石器时期在距今约250万年—约1万年前。一般分为旧石器时代早期、中期和晚期。早期为300万年至20万年间,考古学名称为直立人时期。20万至5万年间为中期,考古学名称为早期智人时期。5万年至1万年间,为晚期,考古学名称为晚期智人时期。庙后山文化属于旧石器时代的早期文化。
庙后人的文化意义:本溪庙后山文化是一个兼有华北旧石器文化两大系统部分特点的地区性文化,是辽东半岛旧石器时代初期文化的代表。专家推断,庙后山是古人类迁徙的“中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