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英雄树
——自然笔记
▓杨文丰
红棉树,别称木棉树,是我们羊城的市花。
文章家叶灵凤先生在一篇文章里说,古人还称红棉树为史候花。我披阅手头的全图本《本草》,发现竟连木棉树的条目也没有,这大概是李时珍先生的疏忽。据我观察,成年的木棉树,大多是要高出左邻右树的。前不久还在报上见一照片:一树红棉出墙来。但如此就又美称其为英雄树,仍感证据不足。当然,树干多矫健若龙是事实,而且,树干上还有结实的扁形刺,摸上去总有点扎手,更是拥抱不得。但是,我仍希望,世人称之为英雄树,还是应该有更充足的理由。对此,我爱子那天补充的一条倒还有些意思,即红棉花也可能是由烈士的鲜血染红的。
在花的天地里,红棉花倒是很有独家特色的:单生,形大,红色,花萼革质,花瓣五枚,雄蕊多数还连成五束。一棵红棉花,只一花独秀并不英雄,尽管独花也很有些红艳可爱。红棉花,倒是具有众花齐放,火树红花的英雄气魄的,这或许才是称之为英雄树的重要原因。众多的枝条,简练而爽快,恰似高擎着一树的火,在春日熊熊燃烧。这又很有些似激情如火的激进诗人了。据考红棉花还甚似江南乡间的辛夷花,辛夷别称木笔,怪不得有大气魄“要把日月来吃了”的诗人郭沫若先生要用之作笔名。
屈大均曾有诗咏西江木棉:“西江最是木棉多,夹岸珊瑚千万柯,又似烛龙衔十日,照人天半玉颜酡。”读《诗经》及读多吟咏草木的屈原诗,也未见任何吟咏木棉树或者英雄本性的词句,可能也是作者疏忽了。
在我看来,大凡英雄,都总还是有些超常性的。木棉树在花与叶的先后关系上,倒有些超常性。俗谚云:“红花总要绿叶扶。”木棉树是落叶乔木,但是,红棉树却总是先开花,再长叶。花开时,若已有叶,也必是旧年残留的伶仃一二片老叶。红黄赭斑驳的老叶,仍是掌状复叶,互生,倒也还算耐看。
今年冬春之交,我对校园里的木棉树,作过几次观察,翻阅自己的日记,见有这样的记载:
站在木棉树下往上看,树顶稀疏之外的空中,是一月轮和满空月色,亮亮白白的,就似一盘水银溅满了天幕。许多的叶,尚未落,但比数天前所见,叶子,还是显得萎缩了许多,并不能表现多少英雄气慨。
日记上的时间为1999年12月28日,日记还说当时,那棵木棉还未开花。
木棉花落结籽。籽熟,你一剥开就可见里面有如同棉花如同柳絮的绢状纤维,这大抵又是何以要称为木棉树的原因。木棉絮有自己的特点:不能纺纱,但却很耐压,且甚难被水浸湿,因而民间作救生圈或玉枕取料多用之。这些功用与英雄气质,其实也似不怎么的和谐。我家就曾有一木棉枕,不但没有任何英雄主义经历,反多含曲折辛酸的故事,可惜当时妻未解,给处理掉了。
去冬以来,持续偏暖,而且十分干旱,气侯反常,校园里的木棉树,那与图书馆楼相邻的一棵,春节前就一发节令潮流,开花了,其他的,却拖拉到春节后二十多天才著花。羊城报纸报道说,许多木棉树开花后已出新叶了,但枝头却仍在开新花。植物学家认为,这是由
于木棉在异常的气候条件下,出现“营养生长”过旺,“早熟”所致。
——英雄树,看来也还是敌不过反常气候的,起码,也是在日夜饱受生态恶化的创伤。
英雄花可入药的,能消炎去肿,假若煲汤饮用,还能去湿,这里就有英雄本色吗?然又怎能疗治生态创伤?
“嚓!”
是英雄花又坠地了,然而,却并非英雄花所要坚守的传统落花时间。
附言:
从文中的日记时间看,这篇短制应是作于千禧年前后。那时,我尽管已有生态忧患意识,然却还是不太自觉的。我今天行文中的忧患意识,与日益恶化的生态环境有关,当然也与自己的阅读范围有关吧。
的确,在我们中国,已有一股环境文学之潮,正在向前涌动。日前,我又收到苏州大学生态文学批评家鲁枢元教授主持的《精神生态》刊,从中,可明显看出关注生态文化、生态文学的作家、教授正日增。——这真是令人欣喜的形势啊!
小作粗陋。感谢光临!
杨文丰 2008、11、5 于珠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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