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流行“童子拜观音”之图像渊源探析

明清流行“童子拜观音”之图像渊源探析 明清流行“童子拜观音”之图像渊源探析 ,李金娟 摘 要:众多观音造像中，有一种观音身旁有一位双手合十施礼孩童图像或造像的组合，这类造像通常被称为“童子拜观音”，其创作依据是《法华经?入法界品》中的善财五十三参。宋以后这种图像开始流行，明清尤盛，《西游记》成书之后对童子拜观音的流传起了了进一步的推动作用。 关键词:童子拜观音;华严经;善财五十三参;西游记 一、 《华严经?入法界品》与善财五十三参图 《华严经》全称《大方广华严经》，是佛教最重要的经典之一，在东亚佛教中广为流传，其汉译本共有三种，分别是:东晋佛驮跋陀罗的译本，共六十卷三十四品，为区别于后来的唐译本，又称为旧译《华严》或《六十华严》，其中第三十四品就是《入法界品》;武周实叉难陀译本，共八十卷三十九品，又称新译《华严》或《八十华严》;唐贞元中般若译本，四十卷，全名为《大方广佛华严经入不思议解脱境界普贤行愿品》，简称为《普贤行愿品》，或称为《四十华严》，相当于八十华严《入法界品》。此外《华严经》还有一些支品传世，有后汉支娄迦谶所译《佛说斗沙经》、三国之谦所译《佛说菩萨本业经》、西晋竺法护所译《菩萨十住行道品》、姚秦鸠摩罗什所译《十住经》。 《入法界品》是《华严经》中最重要品目之一，其基本 内容 财务内部控制制度的内容财务内部控制制度的内容人员招聘与配置的内容项目成本控制的内容消防安全演练内容 为善财童子五十三参，主要描述善财童子在福城东庄严幢娑罗林中听文殊说法，依文殊赐教而次第南行，历一百一十余城，在五十四次处所，参访求教五十五位善知识，并依教奉行，终于获证善果。其中第一参与倒数第二参访对象同为文殊师利童子,合二为一,第五十一参在同一地点同时参访德生童子、有德童女,视为一参,习惯称为五十三参。 现存善财童子五十三参图像早期实例见于敦煌莫高窟晚唐时期洞窟，以附属的形式配置于华严经变之中。如敦煌莫高窟晚唐第12窟华严经变，上部为体现 收稿日期: 基金项目:兰州大学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Supported by the Fundamental Research Funds for the Central Universities)，项目编号14LZUJBWZD009。 作者简介:李金娟(1974,)，女(满族)，甘肃武威人，兰州大学艺术学院副教授，兰州大学敦煌学研究所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美术史。 “七处九会”的说法图，下部屏风画为善财童子五十三参。入宋以后，依据《入法界品》所绘的独立善财童子五十三参经变开始流行，成为民众喜闻乐见的艺术题材。现藏日本京都国立博物馆的惟白禅师《佛国禅师文殊指南图赞》为现存较早的独立五十三参图，约成书于北宋元符三年(1100)。该作品以连环画形式展 开参访情节，在每幅图的下方都附有惟白的赞词。还有一种署名孤云居士所绘，佛国禅师赞的《善财童子五十三参图赞》，与《佛国禅师文殊指南图赞》类似，赞同而叙述及图异。除纸本外，寺院窟龛也有善财五十三参变之踪迹。建于南宋绍兴年间的四川大足北塔，塔身佛龛内刻有善财五十三参，共分为五十三个画面， 1每个画面皆有榜题。敦煌莫高窟第464窟前室南北壁所绘的善财童子五十三参变，也是极其重要的五十三参题材壁画，据梁尉英研究此图像为元代早期艺术风 2格。 传世文献中也多有关于五十三参变的记载，如南宋《澄心寺华严阁记》载“淳熙十五年，澄心院比丘觉如建大阁，造善财南询百一十城所询知识于其上，绘二 3十五圆通于其下。”元黄溍《衢州大中祥符寺记》记载:“泰定乙丑(1325)，义山远来主兹寺，慨焉以复兴为己任，因前人所做三门大殿，加盖瓦级砖，而髹彤藻绩之。造佛菩萨执金刚神像，总十有一躯，创东西庑画善财所参五十三善知识 4两壁间”。 由上可知，宋元以来已有大量完整的表现善财五十三参的题材，寺院中绘制善财五十三参变也已较为普遍。入明之后，道俗信士仍对善财五十三参故事兴趣浓厚，在山西、北京、四川、甘青等多处地区有不少五十三参题材的美术遗存。 二(童子拜观音形象的流传 据《华严经?入法界品》，启发善财童子发起无上菩提心者是文殊菩萨，而令其证入法界者则是普贤菩萨。从敦煌壁画中也可以看出善财童子与文殊、普贤关系甚密，然何以童子拜观音像取代其突出地位而广为流行,究其原因，应与唐以来观音信仰的流行有关。 1 黎方银《大足北山多宝塔内善财童子五十三参石刻图像》，《敦煌研究》，1996年第3期。 2 梁尉英《莫高窟第464窟善财五十三参变》，《敦煌研究》，1996年第3期。 3 (宋)居简《澄心寺华严阁记》，《北碉集》卷四，蓝吉富主编《禅宗全书?杂集部十七》，台北:文殊文化有限公司，1990年，第52页。 4(元)黄溍《衢州大中祥符寺记》，李修生主编《全元文》卷九五四，南京:凤凰出版社，2003年，第350页。 据《华严经?入法界品》记载，善财童子第二十七参“参观自在菩萨”，经文讲述鞞瑟胝罗居士告诉善财童子: 善男子! 于此南方有山～名补怛洛迦～彼有菩萨～名观自在～汝诣彼～问菩萨云何学菩萨行、修菩萨道? 即说颂曰: 海上有山多圣贤～众宝所成极清净～花果树林皆遍满～泉流池沼悉具足～勇猛丈夫观自在～为利众生住此山～汝应往问诸功德～彼当示汝大方便。”善财童子遂“渐次游行～至于彼山～处处求觅此大菩萨～见其西面岩谷之中～泉流萦映～树林蓊郁～香草柔软～右旋布地～观自在菩萨于金刚宝石上结跏趺坐～无量菩萨皆坐宝石～恭敬围绕～而为宣说大慈悲法～ 5令其摄一切众生。善财见已～欢喜踊跃～合掌谛观～目不暂瞬。” 此经文虽描述简单，却是以后童子拜观音图像的经典依据，也是《入法界品》对观音信仰的贡献。它使称名救难型、净土往生行和智慧解脱型观音信仰协调起 6来。五十三参经变广为流行之时，观音信仰就已普遍，因而《入法界品》描述的善财童子参访观音的一节，独受艺术家、信众的喜爱，从其他五十三参中单独抽离出来而广为流行。从此观音造像在水月观音、千手观音、鱼蓝观音、送子观音等之外，又添新题材——童子拜观音。 明代镇江甘露寺龚廷璋所刻白衣观音像，在观音左下角有双手合什礼敬的善财童子，所依之蓝本传为吴道子所画，如此传说属实，则至迟在晚唐童子拜观音图像就已出现。自普陀山信仰兴起后，关于描述朝圣者在此道场幻见善财的记述更多，如南宋志磐所撰《佛祖统计》卷第四十二记载: 日本国沙门慧锷～礼五台山的观音像。道四明～将归国。舟过补陀山～附着石上不得进。众疑惧祷之曰:“若尊像于海东机缘未熟～请留此山。”舟即浮动。锷哀慕不能去～乃结庐海上以奉之。鄞人闻之～请其像归安开元寺。其后有异僧～持嘉木至寺～仿其制刻之。扃户施功～弥月成像。忽失僧所在。乃迎至补陀山。山在大海中～去鄞城东南水道六百里～即《华严》所谓:南海岸孤绝处～有山名补怛落迦～观音菩萨住其中也。即《大悲经》所谓:补陀落迦山～观世音宫殿～是为对释迦佛说大悲心印之所。其山有潮音洞～海潮吞吐～昼夜砰訇。洞前石桥～ 7瞻礼者至此恳祷。或见大士宴坐～或见善财俯仰将迎。 5 《大方广华严经》卷第六十八，《大正藏》卷十，第366页。 6 李利安《古代印度观音信仰的演变及其向中国的传播》，西北大学2003年博士论文，第51、113-115页。 7(南宋)志磐《佛祖统纪》卷第四十二，《大正藏》卷49，第388页。 元代盛熙明《补陀洛珈山题辞》载南宋咸淳二年善财洞童子与大士忽现，元 8致和元年善财洞瑞现童子螺髻素服、七宝璎珞、合掌鞠躬，而大士亦在等灵异事件，说明南宋以来，善财童子与观音道场的关系已固定。 到明清时期，在寺院绘塑中，善财与观音相牵合的造像已经十分盛行，成为常见的组合。如明代江苏镇江焦山定慧寺大殿主像背后的观音就是以善财童子与龙女为胁侍。清代扬州功德山大殿内中间塑海岛观音、善财童子与龙女胁侍在旁，两旁为十八罗汉，后墙绘五十三参故事。杭州灵隐寺、镇江金山寺等都有类似造像组合，此类例子不胜枚举。 关于善财的形象，佛经中并无明确的描述。根据《入法界品》记载，善财为福城中应瑞而生的天才少年，出生之时，其宅中生出七宝楼阁，种种妙宝异珍也 9随之而来，故父母、亲属等共呼此儿名“善财”。 在华严经典中，善财是一位求菩萨道的大士。在佛经中“童子”原意也并非儿童，而是发心求道、尚未剃度的男童或青少年。在佛教中称菩萨为童子具有两种意涵，一是菩萨功德圆满可作为候补佛，如同王子身份;二是菩萨戒行清净如童子般不染。因而敦煌晚唐石窟中所见善财并不是童子形象，如莫高窟第9、12窟全为大袖袍服的青年男子在问法、第61、454窟则是菩萨装的善财童子。而宋元以来善财童子形象则多以总角孩童来表现，应是与中国传统“多子多孙多福气”观念有关，也是佛教在汉地世俗化与本土化的一种表现。《华严经感应传》记载:“北齐惠炬法师幼而厌俗，长业华严。于道场中，六时礼旋，夜诵持，初无懈歇。于寐梦中见一童子，自称 10善财，告惠炬言，师既能研精华严，欲究佛境，明日向南来„„” 惠炬因获机缘精解华严。《感应传》由惠英编集，胡幽贞与建中四年(783)重新编纂整理。由此可见，至迟在中唐时期就已把“童子”理解为小儿。南宋禅僧别峰云《善财南询颂》云:“鬓角分明者小儿，肚皮好待你闻之。赚他五十三知识。败阙都卢 11纳向伊。”从此诗可以看出，当时人们教育论文www.jylunwen99.com教育论文发表心目中善财童子形象已经定型为头顶梳抓髻的小儿形象。 三、西游记与“童子拜观音” 8(元)盛熙明《补陀洛珈山题辞》，《大正藏》卷51，第1137页。 9 《大方广华严经》卷六十二，《大正藏》，第332页中、下。 10 (唐)胡幽贞刊纂《大方广华严经感应传》，《大正藏》卷五十一，第174页。 11 (宋)道融撰《丛林盛世》卷下，《卍续藏》卷86，第699页。 童子拜观音形象的定型与流传与《西游记》的传播也关系密切。《西游记》中善财童子原是牛魔王与铁扇公主之子，名红孩儿，曾在火焰山修行百年，炼成“三昧真火”，神通广大。牛魔王派他镇守号山，住在号山松涧火云洞，号圣婴大王。他因计擒唐僧，被悟空搬来观音所收，赐名“善财童子”。《西游记》第四十二回“大圣殷勤拜南海，观音慈善缚红孩”中有详细描述: 唐三藏被红孩儿摄走～悟空为救师父大展神威～偏偏每次交战到最紧要关头～红孩儿只要鼻孔一哼～劈面喷出一股浓烟～不管孙悟空神通变化有多厉害～都会被喷的头晕眼花～泪下如雨。原来大圣当年大闹天宫～曾藏在太上老君的八卦炉中～被烟薰成火眼金睛～所以他什么都不怕～就是怕烟～这一回碰到了克星～一筹莫展～只好请出南海菩萨解救。 观音面授机宜～叫悟空讨战～许败不许胜～务必引红孩儿到跟前。红孩儿不知是计～见菩萨趺坐莲台闭目养神～杀得性起～顺势举枪狠命刺去～菩萨化作一道金光隐去～只留下千叶莲台。 红孩儿以为大家打不过他～纷纷逃遁～看着莲台有趣～便爬上去盘腿而坐～学着菩萨装模作样～讵料这一坐便下不来了～莲瓣化作尖刀～刀刀入肉。愈挣扎、愈拔刀则愈陷愈深～越抽磨越皮破血流～原来刀尖已见肉生根。红孩儿这才心慌～急急像菩萨哀声求救～宁愿皈依佛门。 观音这才现身收刀、授戒、剃度～剃剩三綹结个丫角髻～赐名善财童子。红孩儿心里还有气～愈想愈不是味道～蹲身捡起长枪～望菩萨劈面刺去～孙行者抡棒挡着～两个又打作一团。 观音向善财抛出一个金箍～叫声“变”～一化为五～分别套在他的脖子和左右手脚上～念起紧箍咒～金环即见肉生根～勒得手脚疼痛～耳闻孙悟空取笑之声～心头大怒～有抡枪乱刺。观音菩萨取过净瓶～向善财洒下几滴杨枝甘露～说一声“合”～只见红孩儿把枪丢到地上～双手当胸一合～再也不能分开。菩萨为了他的野性尚未降服～就叫他一步一拜～直拜到珞珈山～方才收法。红孩儿经过一阵 12折腾～终于归了正果～五十三参～参参拜见观音菩萨。 这是民间传说的“童子拜观音”，虽与《法华经?入法界品》之内容相差甚远，但仍有迹可循。吴承恩在《西游记中》借用善财童子五十三参，不仅反映了 12 (明)吴承恩《西游记》，台北:三民书局，1986年，第349-379页。 观音信仰的普遍，同时也反映出华严信仰的民间信仰的痕迹。唐僧西天取经，重现了善财求法南行“以愿欲而引发无限，有精进才能成就一切事业”的精髓。西游记中描述观音菩萨因为红孩儿野心未定，要他一步一拜直到珞珈山，也是《入法界品》之精义所在。《华严经》记载善财出生时大量珍宝自然涌出，契合老百姓盼望发财的愿望，又经过小说的渲染，才衍生出那么多的趣味曲折。而《西游记》成书之后对善财五十三参及童子拜观音故事的流传起了进一步的推动作用。 结语: 综上所述，《华严经》的译传催生善财五十三参变图像的流传，又由于观音信仰的兴盛，善财童子参观自在菩萨一节历代独受青睐，形成广泛流行的“童子拜观音”图像。由于入法界品并没有详细描述善财童子的外貌形象，在中国传统“多子多孙多福气”的观念之下，艺术家自然就借用早在唐代就已流行民间，只梳三綹丫髻的胖男孩形象为善财造型，沿用至今无大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