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与真_大观园里的女儿们

诗与真: 大观园里的女儿们 罗　书　华 “女儿是水做的骨肉, 男人是泥做的骨肉, 我见了女儿, 我便清 爽, 见了男子, 便觉浊臭逼人”。(第 2 回)七八岁的贾宝玉以他的通 灵说出了这般新异, 这般骇俗惊世的奇谈怪论。这话是贾宝玉说 的, 也是曹雪芹说的。这句乳臭未干的孩子话, 道出了一整部《红楼 梦》思想与审美旨趣的根本奥秘。一部《红楼梦》, 写的正是男子与 女儿, 泥做的骨肉与水做的骨肉, 浊臭与清爽, 贾府与大观园的对 立。 七八岁孩子的生活圈子走不出他的家庭, 宝玉所能见到的男 人必然是他的父辈兄弟, 他感觉到“浊臭逼人”的“泥做的骨肉”当 然也就只能是他的父老兄弟。确实, 贾宝玉身边的男子虽然有老有 少, 性格上也并非简单划一, 但却共同构成了无灵魂、无精神、无生 气、无诗情的腐朽的一群。然而, 这“浊臭逼人”的男人又不仅仅是 贾府的特别产品。“家国同构”, 贾府实际上就是整个封建社会的一 个小小缩影;“源远流长”, 贾府同时又是封建宗法文明几千年历程 的成果和结晶。这是一个窒息人的时代, 这是一个将人变为渣滓浊 沫的社会。 于是, 大观园诞生了, 大观园的女儿们诞生了。她们从史前的 大荒山无稽崖边来了, 从西方灵河岸边来了, 从飘渺的太虚幻境来 了, 如风飘, 水流, 带着灵魂、精神、生气、诗情、青春和美。毫无疑 问, 曹雪芹把全部的希冀都寄托到了这活跳的生命之上, 她们要将 这混浊的时代和历史一起点化。 (一)自然之子 广义地说, 人都是大自然的儿子, 无论男女, 都是大自然孕育 衍化的结果。但是, 另外一方面,“我们不仅生而就具有我们自己的 作为个体的天赋, 而且同时也被投入已由我们的祖先积累起来并 传给我们的某种文化的‘外部装置’中。”①也就是说, 人不仅具有 自然的性质, 而且天然地具有社会性、文化性。 也许从理论上说, 中国的历史也曾经历过所谓的母系氏族时 期, 然而, 这多半只存在于中国的尚无记忆力的婴孩阶段, 母系社 会往往只是人们难以企及的一种遥远追忆。在人们的记忆范畴内, 中国社会一直就是以男权为中心的宗法社会,“以血缘父家长制为 基础 (亲亲) 的等级是这套法规的骨脊。”②在这套等级系统中, 男 子高高在上, 女子是男人的附庸, 她们更多的时候并非“人”, 而是 “物”, 甚至可以被男人们用来交换和赠送。或者正是长期的“附 庸”和“物”的地位, 使女人们在整个社会历史进程中反而较少地受 到社会文化的侵染和异化, 更多地保留着自然的色彩。 《红楼梦》事实上就是把男人处理为社会历史的符号, 而把大 观园的女儿们看作为自然之子的。这才有了男子的浊臭逼人, 和女 儿的清爽怡人。浊臭逼人正是封建文明和文化对人侵蚀的结果, 而 清爽乃是自然原始的气息。大观园的女儿们无不飘散着这沁人心 脾的自然气息! 这种清爽的自然之气首先凝结在女儿们的外貌形体上。饶有 意趣的是, 人的外貌形体本来是自然的直接产品, 无论男女, 都应 呈现出自然的原生美态, 可是, 在《红楼梦》中, 我们恰恰可以感受 到文化对它的影响力。曹雪芹似乎很少对男子的外貌感兴趣, 贾雨 村是一个例外。贾雨村的外貌形体是通过娇杏的眼光描写的:“那 95诗与真: 大观园里的女儿们 甄家丫鬟撷了花, 方欲走时, 猛抬头, 见窗内有人, 敝巾旧服, 虽是 贫窘, 然生得腰圆背厚, 面阔口方, 更兼剑眉星眼, 直鼻权腮。 ⋯⋯”(第 1 回) 这段外貌描写素来受到称赞, 因为它“和从前的小 说叙好人完全是好, 坏人完全是坏的, 大不相同”, 体现了“敢于如 实描写, 并无讳饰”的写实精神。脂砚斋就在此处批道:“最可笑世 之小说中, 凡写奸人则有鼠耳鹰腮等语。”(甲戌本眉批) 从这段著 名描写中, 我们所发现的是外貌中的文化积淀。应该说贾雨村的外 貌当然也有其自然的因素, 甚至也包含了些许自然美, 然而, 它主 要的是一副文化包装或造形。它是在“经济仕途”对男性的期望以 及男性对“经济仕途”的期待中形成的, 包蕴了丰富的仕途经济信 息。正因为此, 甄士隐和娇杏都以此认定他“必非久困之人”。在封 建思想文化的挤压下, 男性的自然与自然美几乎退出了最后一块 领地。 好在还有大观园的女儿们。在她们身上充溢着自然清气, 凝聚 着无限的自然美, 展示着自然的人和人的自然。宝玉有幸穿梭在这 块园地里, 身体发肤感觉清爽之气, 深知这自然的可贵, 他说:“天 生人为万物之灵, 凡山川日月之精秀只钟于女儿, 须眉男子不过是 渣滓浊沫而已。”禀承了天地精华的大观园的女儿们无不流露出自 然的风韵。在黛玉眼里, 迎、探、惜三姐妹,“第一个, 肌肤微丰, 合中 身材, 腮凝新荔, 鼻腻鹅脂, 温柔沉默, 观之可亲; 第二个, 削肩细 腰, 长挑身材, 鸭蛋脸面, 俊眼修眉, 顾盼神飞, 文彩精华, 见之忘 俗; 第三个, 身量未足, 形容尚小。”(第 1 回) 无不体现出自然的造 化,“新荔”、“鹅脂”、“鸭蛋”等词的运用似乎 表 关于同志近三年现实表现材料材料类招标技术评分表图表与交易pdf视力表打印pdf用图表说话 pdf 明, 除了这些原原本 本的自然物事, 根本没有词汇足够形容姐妹们与自然的接近。 三姐妹的美主要表现为合乎自然的尺寸, 与之相比, 凤姐则显 得更为生动活跳 , 她“一双丹凤三角眼, 两弯柳叶吊梢眉, 身量苗 条, 体格风骚, 粉面含春威不露, 丹唇未启笑先闻。”(第 3 回) 如风 似火, 通身流益着无尽的生命活力。 06 红楼梦学刊·一九九九年第二辑 宝玉眼中的林妹妹则是另外一类美, 另外一种自然, 她“两弯 似蹙非蹙笼烟眉, 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 态生两靥之愁, 娇袭一身 之病; 泪光点点, 娇喘微微; 闲静时似娇花照水, 行动处如弱柳扶 风; 心较比干多一窍, 病如西子胜三分。”凤姐一展眼, 不禁赞叹道: “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 我今儿才算见了!”而宝玉一打照面, 也赶紧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第 3 回)并非真见过黛玉的人 也, 乃在于印合了心底一直期待着的美。如果说黛玉的美以风流取 胜的话, 宝钗则是以丰韵取胜, 她“容貌丰美”,“唇不点而红, 眉不 画而翠, 脸若银盆, 眼如水杏。”她们两人美质虽然不同, 但却都是 不假雕饰, 清水出芙蓉, 一派自然风光。两个自然之子“若两峰对峙 双水分流, 各极其妙莫能相下。” 主子姑娘之外, 大观园的奴婢戏子们虽然社会地位低下, 但是 这也无法剥夺她们美的权利, 也许自然和美本来就具有冲破一切 障碍和压制的神奇力量。平儿的长相, 贾母亦赞赏是“极聪明极清 俊的”“美人胎子”(第 44 回) ; 鸳鸯如何, 用凤姐的话说是“水葱儿 似的”(第 46 回) ; 香菱也生得“粉妆玉琢, 乖觉可喜”; 至于晴雯, 则 更因她“水蛇腰、削肩膀”的美丽惨遭妒嫉和摧残。 《红楼梦》描写女儿外貌时, 没有象《聊斋》一样好用诸如“容华 绝代”,“貌若天仙”,“天下无双”之类的极端形容词。大观园女儿们 的美是一种使人联想到自然的美, 所以, 作者也只能用“水葱儿”、 “新荔”、“燕莺”、“水蛇”、“蜂腰猿背、鹤势螂形”等原生的自然来比 拟。女儿们从自然中来, 到自然去, 本身就是美的自然。在作者意 象里, 宝钗就是那“任是无情也动人”的牡丹的化身, 探春就是“瑶 池仙品”的杏花, 李纨则是“霜晓寒枝”的老梅, 而湘云乃是“香梦沉 酣”的海棠, 麝月是“韵华胜极”的荼蘼, 袭人是桃花, 黛玉则是“风 露清愁”的芙蓉⋯⋯她们各有所来源, 各有所对应, 她们就是自然 的娇子。清人诸联也说:“园中诸女, 皆有如花之貌。即以花论, 黛 玉如兰, 宝钗如牡丹, 李纨如古梅, 熙凤如海棠, 湘云如水仙, 迎春 16诗与真: 大观园里的女儿们 如梨, 探春如杏, 惜春如菊, 岫烟如荷, 李纹、李绮如素馨, 可卿如含 笑, 巧姐如荼蘼, 妙玉如檐萄, 平儿如桂, 香菱如玉兰, 鸳鸯如凌霄, 紫鹃如蜡 (腊)梅, 莺儿如山茶, 晴雯如芙蓉, 袭人如桃花, 尤二姐如 杨花, 三姐如刺梅桐。”③女儿们各如花一朵, 合起来构成了大观园 千娇百媚满园春。 作为自然之子的女儿们, 点活了大观园一园风景, 如诗如画的 大观园既为女儿们提供了宜人的生存环境, 也为女儿们的美丽添 彩增辉。作为女儿们生活和精神家园的大观园, 本是为元春省亲而 建的, 它“借得山川秀, 添来景物新”,“山水横拖千里外, 楼台高起 五云中”, 可谓“天上人间诸景备”的人间仙境, 又是“太虚幻境”的 人世投影。其间佳木葱茏, 奇花闪烁, 层峦叠翠, 流雪泻玉。潇湘馆 是凤尾森森, 龙吟细细; 稻香村里佳蔬菜花, 漫然无际; 蘅芜院则薜 荔藤萝, 牵须引蔓⋯⋯而女儿们就出入掩映于其间, 自然的人和自 然的境相融相合, 相亲相谐, 交相辉映, 合而为一。生活在这样环境 里的女儿们自当天机任动, 不断地创造出更美的第二自然。 (二)任情任性 作为自然之子, 大观园的女儿们无不吸取了山川日月之精华, 出落得清秀美丽。不仅如此, 她们还完美的保持着人类活泼泼的自 由天性, 那就是: 行动由我, 任情任性。龙溪先生曾说:“人心虚明湛 然, 其体原是活泼, 岂容执得定?惟随时练习, 变动周流, 或顺或逆, 或纵或横, 随其所为, 还他活泼之体, 不为诸境所碍, 斯谓之存。”④ 又说:“乐是心之本性, 本是活泼, 本是脱洒, 本是无挂碍系缚。尧舜 文武之兢兢业业、翼翼乾乾, 只是保任得此体, 不失此活泼脱洒之 机, 非有加也。”⑤强调心灵的自由本性, 以为自由是心灵的存在方 式、心灵意味着自由, 自由方是心灵。当代西哲海德格尔亦认为唯 有自由才可为人之为人作担保, 与其说是人具有自由, 毋宁说是自 26 红楼梦学刊·一九九九年第二辑 由占有着人, 只有自由才使人能够选择可能性、承担必然性。应该 说, 王畿、海德格尔对人的心灵, 对人的本真的认识是正确的, 然 而, 在现实社会生活中保持住这份“活泼”、“脱洒”又谈何容易, 在 中国封建宗法社会里要保持这份“本无挂碍系缚”又谈何容易。 李贽在《感慨平生》一文中所述, 多少可见到在一个礼教 制度 关于办公室下班关闭电源制度矿山事故隐患举报和奖励制度制度下载人事管理制度doc盘点制度下载 为其基本结构的社会里, 个人被各种绳索捆绑, 从而消弥于莫名的 关系之中的状况, 他说:“夫人生出世, 此身便属人管了。幼时不必 言, 从训蒙师时又不必信, 既长而入学, 即属师父与提学宗师管矣。 弃官回家, 即属本县公祖父母管矣。来而迎, 去而送, 出分金, 摆酒 席, 出轴金, 贺寿旦。一毫不谨, 失其欢心, 则患祸立至。其为管束 至入土埋下土未已也, 管束得更紧矣。”确实, 在一个君君、臣臣、父 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上下有义, 贵贱有分, 长幼有序, 贫富有度”⑥的礼法社会里, 个体本身都淹没在无所不在的等级序 列之中, 个人只有角色价值, 如何能不动即得咎呢?就是深受贾母、 元春等宠爱的贾宝玉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呆在贾府的深宅大院里, 受到行监坐守。凤姐生日那日, 稍微开了个小差, 贾母、王夫人就说 他不知好歹,“怎么不说声就私自跑了, 这还了得! 明儿再这样, 等 老父回家来, 必告诉他打你。”(第 43 回) 不仅如此, 这个被论者称 为“叛逆者”的宝玉其实也没法不是一位孝道的恪守者。尽管父亲 曾经狠命地荼毒过他, 而他仍然坚持认为, 如果骑马经过贾政书 房, 即使贾政不在家, 门房上了锁, 也仍应下马, 不得变通。 (第 52 回) 这种守礼的自觉在第 64 回亦可见到, 当时宝玉听见护送贾母 等去赴皇妃葬礼的贾琏就要回来,“宝玉听了, 连忙起身, 迎至大门 以内等待, 恰好贾琏自外下马进来。于是宝玉先迎着贾琏跪下, 口 中给贾母、王夫人等请了安, 又给贾琏请了安。”可知宝玉的所谓叛 逆其实走不出大观园。 如果说被礼法所拘的宝玉在不得已地遵守着这些律令的同 时, 亦已意识到礼法之可恶, 并且时时存有逃逸之心的话, 那么, 贾 36诗与真: 大观园里的女儿们 府的其他子弟们则在几千年礼法积淀的侵染中丧失了心灵, 干枯 了灵魂, 他们剩下的只是抽剥了精神的腐败的躯体。在《红楼梦》 中, 只有大观园中的女孩们才有力量打破和挣脱礼法的重重枷锁, 由于大观园对礼法世界的隔离, 也由于她们多半是无父母亲人的 孤零零的生命体, 从而在血脉上割断了与伦理体系的联系, 这些女 儿们似乎天然地获得了我行我素, 任情任性的能力。她们在死气沉 沉的贾府这块背景下跳动着生命的自由、脱洒、活泼泼。 大观园女儿们大略可以分为三群, 一群是苏州采购过来的优 伶, 她们地位最为低贱, 甚至不能与下三等奴才相比; 一群是丫鬟 侍妾, 虽然其中又可分三六九等, 但无论是哪一等, 也仍然是奴仆 的身份; 另一群是主子姑娘, 包括贾府三姐妹和客居的钗、黛, 寡居 的李纨, 再扩大一些, 亦可包括客串的湘云、宝琴、李绮、李纹等。饶 有意趣的是, 这些姑娘们中间, 地位身份越低, 他们所受到的拘禁 反而愈少, 个体性也愈强, 愈能我行我素, 任情任性。 龄官, 正是其中地位最为低贱的优伶中的一位。这位一芥之微 的小戏子, 却常放射出熠熠的个性主义光辉。她可以在皇帝妃子面 前公然抵制领班贾蔷所命之剧目, 而执意要依自己的性子演本角 戏 (第 18 回)。不仅如此, 当宝玉陪笑央他为唱一套小曲时, 龄官给 予他的是严辞拒绝:“龄官见他坐下, 忙抬身起来躲避, 正色说道: ‘噪子哑了。前儿娘娘传进我们去, 我还没有唱呢。’”(第 36 回)自 然, 龄官之所谓“噪子哑了”是假, 心里不高兴不愿意被主子们随意 使唤是真。支配她行为的不是什么礼法, 而是心中的情性, 宝官就 一语泄露了其中秘密:“只略等一等, 蔷二爷来了叫他唱, 是必唱 的。”号为“绛洞花主”的护花公子何曾受到这样的挫折? 在优伶群中, 这种目无礼法, 随性而动的绝非龄官一个, 而是 一群。藕官、蕊官、葵官、豆官闻知芳官被人欺侮,“只顾他们情分上 义愤, 便不顾别的, 一齐跑入怡红院中”, 大闹赵姨娘, 是多么生动 的一幕! (第 60 回)藕官的不忘药官旧情, 又与新伴蕊官相亲也是 46 红楼梦学刊·一九九九年第二辑 不为成法所拘的一个好例。(第 58 回)由于以情为本, 以我为本, 以 人为本, 她们的生活中便破除了一切的挂碍系缚, 因而呈现出了活 泼泼的生机。 丫头侍妾群中的女儿们的大多数也象优伶女儿一般保留着个 性与自由的天性。司棋在贾府这样一块情感禁地里居然敢任情所 使, 和情人秘密约会, 且又互赠表记, 私通书信, 而在被搜出“赃”物 之后, 亦“并无畏惧惭愧之意”。(第 74 回)同样的, 小红也是胆大包 天, 有人在身边时,“也把眼去一溜贾芸”, (第 26 回) 哪里去理会 “非礼勿视”、“授受不亲”的戒令。 鸳鸯作为一个“家生女儿”, 面对“又体面又尊贵”的“天大的喜 事”, 却一反当时社会的“事体情理”, 毅然决然地予以痛斥:“别说 大老爷要我做小老婆, 就是太太这会子死了, 他三媒六证的娶我去 做大老婆, 我也不能去。”说起贾宝玉, 又道:“我是横了心的, 当着 众人在这里, 我这一辈子别说是宝玉, 就是‘宝金’、‘宝银’、‘宝天 王’、‘宝皇帝’, 横竖不嫁人就完了! 就是老太太逼着我, 一刀子抹 死了, 也不能从命!”(第 46 回)这样的宁折不屈, 这样的浩然正气, 这样的凛然不可侵犯真可照亮整个历史。由于这豪言壮语的内核 是不自由毋宁死, 不自主毋宁死,“不论尊卑, 惟我是主”的精神, 与 之相比, 宝玉所鄙夷的“文死谏, 武死战”的“忠臣”们的荒唐与浊臭 便一露无遗。在《红楼梦》中, 也只有标举“难道谁又比谁高贵些” 的, 有着爆炭脾气的晴雯庶几可以与之相提并论。 大观园里主子姑娘们虽然不可避免地要受到更多的“书礼”的 灌输, 不可避免地要染沾某种贵族气, 然而, 这些姑娘们却并未被 “书礼”所同化和腐蚀, 她们每个人似乎都保持着自己精神的独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世界。甚至, 每个人都 较好地保留了人天性中的自主、自由、平等意识。所以, 姑娘们之间 都能相互敬重, 也能相互嬉戏, 即便是主子和丫头们之间, 亦难看 出等级的差异, 要说有所差异, 也多半是事务的, 而非精神的。若只 56诗与真: 大观园里的女儿们 从两人情义来看, 黛玉和紫鹃、宝钗和莺儿、湘云和翠墨、探春和侍 书、迎春和绣桔的主仆关系就难以看出。看着诗宴游乐时, 大观园 主人们无论男妇, 无论主仆, 混作一团,“不过是弟兄姊妹四个字乱 叫”的脱洒和热闹, 即使是极具自由、平等意识的现代人也会羡慕 不已。 大观园里的主仆们都这样无法无天, 任情任性, 自主自由, 大 观园的生活简直就可以想见了! 第 23 回对宝玉生活的介绍同时也 是对大观园女儿们的生活介绍:“(宝玉) 每日只和姊妹丫头们一 处, 或读书, 或写字, 或弹琴下棋, 作画吟诗, 以至描鸾刺凤, 斗草簪 花, 低吟浅唱, 拆字猜枚, 无处不至, 倒也十分快乐。”如此自由自 主、恣情任性, 恰如鸢飞于天, 鱼跃于渊, 优哉悠哉, 即便是陶渊明 挣脱了尘网, 重返自然怀抱, 其乐也不可能过于此也, 又即使是不 知有汉、无论魏晋的桃花源里的黄发垂髫, 其怡然自乐, 也不能过 于此。这是一种人性解脱了名缰利锁, 行动任由天机的快乐, 属于 另外一个世界里的快乐。 (三)如光如明 “起初, 神创造天地。地是空虚混沌, 渊深黑暗。神的灵运行在 水面上。神说‘要有光’, 就有了光。”⑦ 人类是在光明中诞生的人, 人类的诞生之初是光明的, 在几乎 所有氏族和宗教的创世传说中, 创世的过程和光明的破晓融为一 体。与此相应, 人的初生, 也是沐浴在一片祥光之中, 人的初生, 又 通体洁净透明, 放射出柔和的光明, 这就是所谓“婴孩”, 这就是所 谓“赤子”。赤子之心, 玲珑剔透, 纤尘不染, 李贽说:“童心者, 真心 也”,“绝假纯真, 最初一念之本心也。”⑧可以知道, 人的本心, 人的 本原是光明和煦, 晶莹透亮。 然而, 随着人类历史的演进, 随着童子的逐步靠近、进入社会, 66 红楼梦学刊·一九九九年第二辑 这光明却渐次蒙上了阴影, 由光明而变成无明, 由透亮而变为浑 浊, 童心也会被裹上重重云翳。李贽说:“盖方其始也, 有闻见自耳 目而入, 而以为主于其内, 而童心失。其长也, 有道理从闻见而入, 而以为主于其内, 而童心失。其久也, 道理闻见日以益多, 则所知所 觉日以益广, 于是焉知美名之可好也, 而务欲以扬之, 而童心失。知 不美之名之可丑也, 而务欲以掩之, 而童心失。夫道理闻见, 皆自多 读书、识义理而来也。”⑨原来, 童心最易被物欲、美名、书 (这里多 半是指贾府子弟所读“四书”之类)、义理 (这里应该是指统治当时 社会的大道理, 即“理学”之“理”)所侵蚀蒙蔽。第 22 回宝钗曾引上 座神秀偈语曰:“身是菩提树, 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 莫使有尘 埃。”可见佛家也认识到人的光明之身有被外物沾染的危险。 可以说, 贾府里的男子世界就是一个尘埃厚积、污泥遍地的浊 臭世界, 在那里, 光明童子, 透亮婴孩蜕变成了阴暗、污秽的渣滓浊 沫, 真事被遮蔽, 假语在喧嚣 (“甄士隐”、“贾雨村”的隐义并非只是 指写作手法上躲躲闪闪也) , 整个是一个虚假、委琐、无意义的世 界。连“心术慈厚宽顺”的尤氏也深知:“我们家下大小的人只会讲 外面假礼假体面, 究竟作出来的事都够使的了。”(第 75 回)贾环的 委琐、无能、阴险、卑劣代表了这个虚假世界的精神实质, 推倒油灯 阴害宝玉是这个世界常见的也是典型的事件。他的生母赵姨娘也 是世界的必然的、合法的产物。正如赵姨娘是贾环的扩大, 她的买 通马道婆作法妒害凤姐、宝玉则是推油灯事件的扩大。在这个世界 里, 即使是性本能的发抒, 也要先找一个幌子, 或者以好色不淫为 饰, 以情而不淫作案, 或者说成是礼之大者。 大观园是作为贾府男人世界的彼岸出现的。与贾府男人不同, “园中那些人多半是女孩儿, 正在混沌世界、天真烂漫之时, 坐卧不 避, 嬉笑无心。”(第 23 回)无论是林黛玉的尖刻、薛宝钗的敦厚、湘 云的爽迈、迎春的不闻世事、探春的激愤、惜春的耿介, 还是晴雯率 性、妙玉的孤高、紫鹃的忠诚、袭人的温柔, 无不闪烁着少女特有的 76诗与真: 大观园里的女儿们 灵秀聪明, 如水般闪烁着鳞鳞波光。她们之间偶有口角之争, 也并 不引向决裂, 相反, 往往是带来心灵的碰撞, 激起晶莹的火花。她们 就象通体透亮的婴孩, 甚至意识不到世界上尚有龌龊、有阴暗。香 菱面对天敌夏金桂的临近, 天真得没有一毫危险感, 还喜滋滋地盼 望着这“好日子”,“我也巴不得早些过来, 又添了一个作诗的人 了。”(第 79 回)真是以我观物, 物物皆着我的色彩, 以光明照人, 人 人都象新月亮泽。 大观园女儿们的晶莹透亮既是赤子之光的照耀, 也是情感之 火的点燃。因为儿女真情的炽烈, 她们无私无畏, 敢做敢为, 光明磊 落。司棋从小与姑表兄弟潘又安青梅竹马, 两小无猜, 戏言“订下将 来不娶不嫁”, 长大以后便“海誓山盟, 私传表记, 已有无限风情”, (第 72 回) 情感之火点燃了生活的热烈, 即使“东窗事发”, 面对百 口嘲谤, 亦并无怯意畏色, 倒将那班各怀阴志的搜检者照耀得无处 藏身! 彩云在《红楼梦》里的笔墨并不算多, 却也是值得大书特书的 光彩四射的丫鬟。她因情人而甘愿成为小偷, 知道此事连累了好 人, 冤屈了他人时, 又勇敢地站出来坦城交待, 要“一概应了完事”。 当宝玉告诉说将会担待时, 彩云道:“我干的事为什么叫你应, 死活 我该去受。”(第 61 回) 表现出非凡的气魄, 坦荡的胸怀, 难怪园中 众人也不再因其小偷、因其爱上那不象人样的贾环为诟病, 反而折 服于她照人的肝胆了。 如果说司棋、彩云还只是一颗偶尔闪光的星座的话, 那么, 晴 雯应该是一道炽亮的流星, 划过长空, 照耀华宇。她风流灵巧又尖 刻小性, 她娇嗔可怜又矜持傲气, 她清纯动人又热烈刚直。她有撕 扇子的千金一笑, 有病补雀裘的英气, 亦有抄检大观园时怒倒衣箱 的义愤填膺。她生命轨迹的每一点都放射出人性的光辉, 而在即将 坠落的时刻拼尽一生能量的燃烧则更加夺目绚丽。那时, 宝玉偷偷 来探望已被折磨得不行的睛雯, 问她有什么说的: 86 红楼梦学刊·一九九九年第二辑 　　晴雯呜咽道:“有什么可说的!不过挨一刻是一刻, 挨一日 是一日。我已横竖不过三五日的光景, 就好回去了。只是一件, 我死也不甘心的: 我虽生得比别人略好些, 并没有私情密意勾 引你怎样, 如何一口咬定了我是个狐狸精? 我太不服。今日既 已担了虚名, 而且临死, 不是我说句后悔的话, 早知如此, 当日 也另有个道理⋯⋯”⋯⋯晴雯拭泪, 就伸手取了剪刀, 将左手 上两根葱管一般的指甲齐根铰下; 又伸手向被内将贴身穿着 的一件旧红绫袄脱下, 并指甲都与宝玉道:“这个你收了, 以后 就如见我一般。快把你的袄儿脱下来我穿⋯⋯”(第 77 回) 这样纯洁无暇、这样热烈如火、这样磊落光明, 比起蝇营狗苟之辈 的皮肤滥淫、鼠窃狗摸来, 何啻天壤。晴雯的爱是绚丽辉煌的, 晴雯 的生命是绚丽辉煌的。 大观园里就是栖居着这样赤子般的女孩, 她们尽收天地之光 华而入我胸中, 又放光芒回照四海。她们照亮了大观园, 直如创世 之初。这生命的澄明堪与日月同光, 天地同辉, 她们都是那光明之 子。 (四)诗意盎然 人生而存在于一个与他自身分离异的世界中, 无论自然还是 社会, 都是外在于人本身的对象和客体, 这种状况规定了人的生存 道路。自然, 人必定不能只是象动物一般屈从和顺应, 从而也泯灭 在这世界的因果律之中, 人也不应将世界视为纯粹的对象、工场和 贸易所, 去简单地盘剥和利用, 因为在盘剥利用世界的同时, 也必 将对自己盘剥、将自己变成物。人和世界的对立决定了他们必须和 解, 人必须让世界充满灵性、柔情和韵味, 然后象荷尔德林的诗句 一样,“人诗意地栖居于这片大地⋯⋯” 96诗与真: 大观园里的女儿们 当代著名哲学家 E·贝克曾指出, 人身上的那种要把世界诗 化的动机,“是我们有限生命的最大渴求, 我们的一生都在追求着 使自己的茫然失措和无能为力的情感沉浸到一种真实可靠的力量 的自我超越之源中去。”βκ自然, 这并非仅仅是指人应该按诗的原 则、审美的原则把生活环境加以改造, 把世界诗化, 更重要的是把 人诗化。人首先必须诗意地生活, 这样的生活才有意义存在其中。 海德格尔讲得明白:“居住的发生条件是诗意实现并且现身, 而且 在这种方式中, 诗意已成为我们所知的本性, 即成为所有度量的尺 度。”“诗意, 作为居住维度的本真测定, 是居住的根本形式。”βλ 以诗意的尺度审视, 那么, 贾府的男人世界根本没有存在的价 值。从曹雪芹将这批男人描绘为渣滓浊沫、浊臭逼人, 可以看到伟 大的小说家与哲学家对人认识的相通。赦、琏、珍、蓉等皮肤滥淫之 辈诗意荡然无存自不消说, 即使“端方刚正”如贾政之辈也同样难 觅半丝半缕诗意。光就做诗而言, 贾政就曾自我坦白过:“我自幼于 花鸟山水题咏上就平平, 如今上了年纪, 且案牍劳烦, 于这怡情悦 性文章上就更生疏了。纵拟了出来, 不免迂腐古板, 反不能使花鸟 亭柳生色, 似不妥协, 反没意思。”(第 17 回) 贾政心中强大的散文 情结早已把人生的诗意驱赶得踪迹全无。满肚子“四书”、科举、替 圣人立言的人, 岂能对他有诗意的期待哉。这班泥做的蠢物, 不仅 榨干了自己身上的诗意, 而且对诗人诗意怀有天然的敌意和嫉恨, 他们不知自己为蠢物, 反唤诗人 (在这里取“诗意生活的人”)为“畜 生”、“蠢物”, 他们对诗人视若眼中之钉, 必欲拔之, 蹂躏之而后快。 整个贾府不仅没有诗意, 而且窒息诗意。 “栖居之所以可能不具诗性, 恰因为它本质上具有诗性。如果 人能成为盲人, 依其本性他必是有目能视者”。βµ曹雪芹并没有因 为贾府男人的非诗性而对人的生存价值产生怀疑, 相反, 他坚信了 这非诗性背后的诗性, 发现了男子的浊臭而外还有女儿的清爽, 这 就有了大观园一园的女儿诗人, 有了大观园满园的春意。毫无疑 07 红楼梦学刊·一九九九年第二辑 问, 大观园这个诗的世界是作为庸俗的散文 (八股文?)世界的贾府 的对立面而建构的, 他要以诗性来对抗、引导、点化这个非诗的世 界, 他也深知:“不管是在人类的开端还是人类的目的地, 诗都是人 的女教师。”他要让永恒的女性引导人类飞升。 即使从狭义的文学和文体角度看, 大观园里也堪称诗人辈出, 诗才济济。宝钗、黛玉、湘云、探春可谓诗中高手, 在男子世界中诗 艺称雄、无人匹敌的宝玉在大观园的诗会中总是忝居榜尾。宝琴、 岫烟、李绮、李纹这些大观园的后进者也都锦心绣口, 曾在“芦雪庵 争联即景诗”等回中小露诗才。迎春、惜春二人虽诗才平平, 倒也积 极参加, 惜春后因画事请长假, 无奈也。李纨虽然不大做诗, 却是诗 社的当然掌门人, 同时兼任了诗作评论的权威, 在她的撑持下, 诗 社活动开展得热热闹闹, 有声有色。凤姐, 本知不得书识不得字, 却 也乐于以“监社御史”的身份, 做个“进钱的铜商”, 为诗人们撑台。 芦雪庵即景联诗活动中, 她还以一句随口生春的“一夜北风紧”拉 开了联诗的序幕。其中尤需提到的是诗呆子香菱和诗疯子湘云。香 菱, 这个“平生遭际实堪伤”的“有命无运”的姑娘, 甫一触诗便几乎 走火入魔,“苦志学诗, 精血诚聚”, 不几天便能做出“新巧有意趣” 的咏月诗。湘云的诗魔缠身亦不下于香菱, 他自己就曾说:“我也不 是作诗, 竟是抢命呢。”(第 50 回) 大观园里聚集了这样一批丫头 们, 其热火朝天, 诗意盎然就可想而知了。 自然, 这里并不是说凡是会作几首诗的人都可称为诗人, 更不 是说这样的诗人便是诗性的人、诗意的人。诗之为诗在其本质, 而 不在其韵律与字句。否则, 岂非能凑个四行八句的人便成诗人了! 要知道《红楼梦》全书中堪称最无诗性的贾环也作过“红粉不知愁, 将军意未休”的五言律, 且受到贾政“不甚大错”的基本肯定。 (第 78 回)推而广之, 那个薛蟠也有过“一个蚊子哼哼哼”“两个苍蝇嗡 嗡嗡”的“佳章”。(第 28 回)当然, 这样说并不否认钗黛云探们诗作 水平, 也并没有要否认女儿们诗作中的诗的本质, 亦即诗意。 17诗与真: 大观园里的女儿们 宝钗曾在夜拟菊花题时发表自己的作诗观, 她说:“我平生最 不喜限韵的, 分明有好诗, 何苦为韵所缚。咱们别学那小家派, 只出 题不拘韵。原为大家偶得了好句取乐, 并不为此而难人。”(第 37 回)黛玉在教香菱作诗时亦云:“⋯⋯若果得了奇句, 连平仄虚实不 对都使得的。”“词句毕竟还是末事, 第一立意要紧。若意趣真了, 连 词句不用修饰, 自是好的, 这叫做‘不以词害意’。”(第 48 回) 钗黛 是大观园诗国领袖, 她们的诗观自然有其代表性, 可以说是她们诗 歌实践的 总结 初级经济法重点总结下载党员个人总结TXt高中句型全总结.doc高中句型全总结.doc理论力学知识点总结pdf 。可以看到, 大观园女儿们的诗歌活动事实上已超越 了字句形式, 而抵达了诗意的彼岸, 正如史湘云这么一个诗意女 孩, 已超越了她“爱哥哥”“厄哥哥”的口吃障碍一样。并且, 她们的 诗歌活动又超越了诗歌本身, 诗歌并非她们的目的,“原为大家偶 得了好句取乐”,“取乐”方是她们的目的。波德莱尔曾说过:“诗除 了自身外并无其它目的。它不可能有其它目的, 除了纯粹为写诗的 快乐而写作的诗之外, 没有任何诗是伟大、高贵、真正无愧于诗这 个名称的。”βν从这个意义上可以说, 是诗意的人产生了诗意的活 动, 诗意的活动决定了伟大的诗。诗人们在创造诗的过程中最终将 自己也变成了诗。如海德格尔所说, 人在诗意的栖居中突入澄明之 境。在这里, 是诗歌活动而非诗成了她们接近光明的媒介。 大观园女儿们就是这样的诗人, 这样的诗, 诗歌活动只是她们 诗意表达方式的一种。本身便是诗的大观园女儿们, 一举手一投足 无往而非诗。秋纹、碧痕“两个共提着一桶水, 一手撩着衣裳, 趔趔 趄趄, 泼泼撒撒的⋯⋯”是欢快的诗; (第 24 回)“那史湘云却一把 青丝拖于枕畔, 被只齐胸, 一弯雪白的膀子撂于被外⋯⋯”是明亮 的诗; (第 21 回)龄官画蔷是无言的诗, 晴雯撕扇是有声的诗; 宝钗 扑蝶是诗中画, 湘云醉卧是画中诗: 　　⋯⋯都走来看时, 果见湘云卧于山石僻处一个石凳子上, 业经香梦沉酣, 四面芍药花飞了一身, 满头脸衣襟上皆是红香 27 红楼梦学刊·一九九九年第二辑 散乱, 手中的扇子在地下, 也半被落花埋了, 一群蜂蝶闹穰穰 的围着他, 又用鲛帕包了一包芍药花瓣枕着, 众人看了, 又是 爱, 又是笑, 忙上来推唤挽扶, 湘云口内犹作睡语说酒令⋯⋯ (第 62 回) 这虽然不是一首四行八句的诗, 可是, 哪里还能见到比这更美 的诗呢! 在这里, 世界已不再只是对象和客体, 人也不再只是异在 的主体, 人和世界就这样诗意地交融着, 他们同时既是主体又是客 体, 如此和谐, 柔情, 似光, 如水。我们的诗人就这样安谧地化为了 圆融的诗中的一句, 静静地呈现和引申出人之美丽、自然之美丽、 大地天空之美丽、神性之美丽、诗意之美丽⋯⋯“诗人是短暂者, 他 庄严地讴歌酒神, 领悟远逝诸神的行踪, 留驻于诸神的轨迹。”βο在 这短暂中, 我们意会到了永恒。 “女儿们是水做的骨肉, 男人是泥做的骨肉”, 曹雪芹的生花妙 笔在贾府的男人世界之外又构造了这样一个冰雪般纯洁的天地, 这些自然之子任情任性, 如光如明, 将一个大观园喧染得诗意盎 然。她们在那个污秽的世界里点燃着希望, 在人生的无意义中昭示 着生存的价值。 注　释: ①　兰德曼《哲学人类学》第 218 页, 上海译文出版社, 1988 年版。 ②　李泽厚《中国古代思想史论》第 10 页, 人民出版社, 1985 年版。 ③　诸联《红楼梦评论》。 ④　王畿《华阳会语》。 ⑤　王畿《答汪南明》。 ⑥　《管子·五辅》。 ⑦　《圣经·创世纪》。 ⑧　李贽《童心说》。 37诗与真: 大观园里的女儿们 ⑨　李贽《童心说》。βκ　转引自刘小枫《诗化哲学》第 32 页, 山东文艺出版社 1986 年版。βλ　海德格尔著、彭富春译《诗·言·思》第 198 页, 文化艺术出版社 1991 版。βµ　海德格尔语, 转引自陈嘉映《海德格尔哲学概论》第 292 页, 三联书店 1995 年版。βν 　波德莱尔《再论埃德加·爱伦·坡》, 载郭宏安译《波德莱尔美学 论文 政研论文下载论文大学下载论文大学下载关于长拳的论文浙大论文封面下载 选》, 人民文 学出版社 1987 年版。βο　海德格尔著、彭富春译《诗·言·思》第 85 页, 文化艺术出版社 1991 年版。 (本文作者: 上海复旦大学中文系, 200433) (责任校对: 田　湘) 47 红楼梦学刊·一九九九年第二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