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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晓农 实验语音学和汉语语音研究-语音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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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晓农 实验语音学和汉语语音研究-语音班 1 语言学语音学和实验音系学1 朱晓农 一、引言:实验语音学的现状 记得两年前有位出色的语法学家问我﹕“语音学有什么用﹖”可见语音学已经不是有点儿危 机﹐而是到了信誉崩溃的边缘。所以本文就来“举例说明”语音学不但有用﹐而且很有用﹐甚至 能帮助解决与语法语义有关的问题。 其实,那个问题很早以来就一直有人问我,只不过不是成名语言学家。一开始我很奇怪: “有什么用”这样的问题是该实验语音学家问其它语言学家的。只要看看实验语音学蓬蓬勃勃﹐ 就知道他有用。不过﹐如果加一点限定这么问:“实验语...

朱晓农 实验语音学和汉语语音研究-语音班
1 语言学语音学和实验音系学1 朱晓农 一、引言:实验语音学的现状 记得两年前有位出色的语法学家问我﹕“语音学有什么用﹖”可见语音学已经不是有点儿危 机﹐而是到了信誉崩溃的边缘。所以本文就来“举例说明”语音学不但有用﹐而且很有用﹐甚至 能帮助解决与语法语义有关的问题。 其实,那个问题很早以来就一直有人问我,只不过不是成名语言学家。一开始我很奇怪: “有什么用”这样的问题是该实验语音学家问其它语言学家的。只要看看实验语音学蓬蓬勃勃﹐ 就知道他有用。不过﹐如果加一点限定这么问:“实验语音学对语言学有什么用?”就问得振振 有词了。 这就是实验语音学的现状____ 1.1. 外部的极度扩张和内部的极度萎缩 实验语音学在语言学以外正在疯狂开拓新边疆。 最明显的就是大批非语言学家在做实验语音学的工作﹐电脑﹑通讯行业如微软﹑摩托罗拉﹑ 贝尔都有自己的语音 实验室 17025实验室iso17025实验室认可实验室检查项目微生物实验室标识重点实验室计划 。一开国际性的言语科学技术会议﹐与会者上千﹐95%以上跟语言学 无关。厚厚一大卷《语音科学手册》(Hardcastle & Laver 1997),26篇文章近 800页﹐只有 4篇 100 零几页与语言学有关。我在 ANU读书时﹐那儿有两个语言学系,还有中文?日文、欧洲语言系等 ﹐只有我和我老师两人做实验语音学,但在物理学院却有十多个人在做与实验语音学有关的研 究。 另一方面,实验语音学在语言学中还在争取居留权。 连语言学家们都不知道语音学是干什么的﹐就能感觉到他的处境了。实验语音学在工程技术 上有广泛用途﹐但对语言学看来用处不大。所以语言学家对实验语音学的看法从结构主义以来﹐ 排斥的声音一直很大,cf. §1.2, §2.3。 最能体现外部扩张和内部萎缩的例子是﹕连语言学界的实验语音学家都普遍地去做语言学以 外的项目。这也难怪﹐那些项目有社会意义﹐有经济效益﹐还“理论联系实际”,不像语言学。 连我的老师费国华也偶一为之,他最近出了本“司法语音学”(forensic phonetics) ??的书 (Rose 2002)。几年前我还协助过他为警方做了两次司法语音鉴定:给定两盒录音带,看在多大概率上能 确定是同一说者 (speaker identification) 还是不同说者 (speaker discrimination)。 1 本项研究得到香港科技大学研究项目 (DAG01/02.HSS04) 的资助。此文最初以‘实验语音学和汉语语音研 究’ 为题刊于《南开语言学刊》第 5期 (2005) ,1-17. 又载刘丹青主编?语?学???汉语???(上海 教育版,2005),253-275. 又收入朱晓农《音韵研究》(北京:商务,2006) 1-37?题为“实验?韵学?语 ?学语?学”。 2 1.2. 漠视和迷信 自从共时历时分家,共时音系学从音位学到各种音系学,一直没把实验语音学当一家人。赵 元任 (1980: 175) 有一段影响了几代人的评论: “实验语音学也可以算是比较边缘性的……因为实验语音学从很早起头﹐一直到最近 啊﹐它能够做的好些事情都比语言学里头所希望做得到的还差得很远。虽然有许多很精密 的实验工作﹐可是研究语言所需要知道的好些方面﹐是不能够用实验来满足这许多要求﹐ 答复这许多问题的。因此有许多语言学家﹐根本不拿实验语音学认为是语言学的一部 分。” 这的确是很多音位学家的看法 (当然也有些不同 意见 文理分科指导河道管理范围浙江建筑工程概算定额教材专家评审意见党员教师互相批评意见 2)﹐他们都是口耳语音学大家,对语音学 取实用态度﹐“敬实验而远之”,认为仪器纵然分析入微,但要是耳朵辨不清,也就只是声学, 跟语言学无关。 后来生成派音系学家的看法也差不多。极端的例子如 Foley (1977) 完全排斥语音学。又如 Anderson (1981),他认为音系学跟语音学没直接关系;音系学建立他的核心原理不用参考语音学。 近年来,这种态度有了很大改变 (?晓农 2002b)。日新月异的电脑技术让方便的语音实验分析 软件走上寻常书桌。越来越多的文章用实验语音学的数据来增强论证。这又引出另一个问题,有 些研究太依赖、甚至迷信实验数据。例如广东话中有没有介音﹐历来对此看法有分歧。有些研究 人员利用实验语音学来证明广东话有 w介音。这实际上过分依赖了实验语音学,因为音位处理有 多种可能性。还有的随意引用些数据图例就认为可以解决音系学中的问题。因此,有必要懂得有 关实验﹑测量﹑数据处理等工作中的原则、方法﹑程序问题。有一点必须强调﹕语言实验工作必 须做得系统而彻底。如果随意用一些语图﹐那么你想说明什么都是可能的﹐因为一个语言信号有 无穷多种随机变异的物理形式____最近二三十年来语音学的最大成就也许就是从实验上证明了这 一 经验 班主任工作经验交流宣传工作经验交流材料优秀班主任经验交流小学课改经验典型材料房地产总经理管理经验 常识。 二、今天的语音学 上面我们看到语音学的尴尬地位,那么语音学到底能干些什么﹖该怎么来定义他呢﹖ 1. 语音学﹐就是研究语言发音的科学。 2. 现在的语音学,就是实验语音学。 3. 语言学里的语音学﹐就是实验音系学。 这第一句话﹐像是废话﹔第二句话,像是唬人话﹔第三句像是自说自话。不过请听我依次解释。 2.1. 对外是“语言学的语音学" 语音学,顾名思义,是研究人类语言发音的科学﹐这似乎是不言自明的。不过最近十年来﹐ 语音学扩大到一个我上学时难以想象的范围和程度。现在有很多学科,像数学、电脑、工程、心 理学、神经生理学、声学、生物学、人工智能、医学、康复、公安、司法、通讯等学科或部门中 2 例如结构派当时的掌门人、当了很多年 Language主编的布洛克,他的态度比较开放 (Bloch 1948) :“语图仪对音位学意义极其重要,将来可能有更多的语言学家用这仪器来解答语言学问 题,那么我们现在的好多假设可能都得因新发现而改写。” 3 图 1 语音诸学科 (实验语音学) LP 语言学 “大语音学” 图 1 语音诸学科 (实验语音学) LP 语言学 “大语音学” 图 1 语音诸学科 (实验语音学) LP 语言学 “大语音学” 图 1 语音诸学科 (实验语音学) LP 语言学 “大语音学” 都有人研究语音,所以就有了一个综合名称“语音科学”,或者“语音诸学科”(phonetic sciences)。这诸学科所研究的大多跟语言学没什么关系。十几年前当我刚接触到实验语音学时﹐解 决语音识别问题还有两条路﹕一是语言学家发展出来的“以语音知识为基础的识别法” (knowledge- based approach)﹐另一种是自然科学家的“统计识别法”(statistics- based approach)。我 记得上学时文学院里做实验语音学学位论文的只有我一个人﹐但在物理学院却有五六个。开始时 有两三位隔三岔五来找我﹐问各种语音细节,了解语言发音的声学属性、生理基础等。但渐渐地 来少了﹐一个学期后就不再理我那套知识识别法了,他们有了实用上更有效的统计识别法。 在这众多的语音学科中﹐有一科是我们比较关心的,那就是赖福吉 (Ladefoged 1997) 所谓的 “语言学的语音学”(linguistic phonetics),他把跟语言学有关的语音问题作为自己的研究对像。图 1中的左椭圆表示大语音学____语音诸学科;右椭圆是语言学。语音学现在变得很大﹐他只有很小 一部分跟语言学有关﹐即图中的相交部分﹐用“LP”(linguistic phonetics) 标识。这个 LP既是实验 语音学的一部分﹐也是语言学的组成部分。赖福吉把他叫做“语言学的语音学”,是很有必要的 ﹐因为他只占大语音学中一小部分,如果没有个独特身份﹐马上就会被淹没。 所以﹐“研究语言发音的语音学”就不是废话了﹐他指的是“语言学语音学”,这是个对外 的名号﹐是相对于大语音学说的。 这语音诸学科中固然大部分人对语 言学没兴趣﹐但还是有那么一小部 分人关心语言学,而这关心语言学 的语音学才是语言学里需要的语音 学。 “语言学语音学”既然是图中 的相交部分,那么就应该是相对于 左右两方面的人来说的。赖福吉是以语言学家身份来说这话的,所以“语言学语音学”是针对大 语音学来说的。对语言学来说,这个交叉部分有另外一个名称,我们到 §2.3中再谈。 2.2. 语音学就是实验语音学 现在的语音学﹐就是实验语音学。 现在已经没有不实验的语音学了﹐都二十一世纪了﹐电脑时代了﹐“咸与实验”了。 语音学中的众多学科尽管研究角度不同,但都是做实验的,所以语音学就是实验语音学。 “语言学语音学”是大语音学中的一门,当然也是实验语音学的一部分。 说起实验语音学,就会联想到复杂的仪器、繁难的计算。这当然有。不过现在电脑软件很方 便,而且能做大部分声学分析和合成,所以个人桌上实验室唾手可得。如果再配些生理、空气动 力学方面的测量仪器,那么一个费钱不多、尽管小型、但大体能满足“语言学语音学”需要的语 音实验室就能建立了。另外还有些很简单,很直观的实验。例如奥哈拉谈过一种语音增生现象: Simson, Thomson在 m后增生了一个同部位塞音 p,变成了 Simpson, Thompson。这在共时变异中也 时有发生,如 Fromkin常有人说成 Frompkin。用形式化的表达方式就是“Ø > p/m__”,读作“在 m后无中生 p”。当然还可以用区别特征写得更精细概括些。有人把这表达式当成了“解释”,其 实只是概括得精炼些的描写。真正的解释需要实验语音学。奥哈拉认为这只是由于时间“错配” 4 引起的。以 From(p)kin为例,从鼻音 m到口音 k时,有几个步骤:1) 停止 m的发声,2) 抬起小 舌,堵塞鼻腔通道,3) 软颚成阻,4) 除阻,5) 发出 k。如果步骤 3和 4在时间上错位,即软颚成阻 在后,除阻在先,这时候除的是发 m留下的双唇之阻,结果就有了个微弱的 p增生了。 语音研究开始得很早,实验语音学就晚多了。古印度语音学家在两千多年前对梵文语音的详 细描写﹐即使从今天的发音语音学角度来看﹐也是非常精确的。古希腊语音学尽管比不上其他学 科,但有人已经注意到希腊语中塞音三分,有趣的是浊音被看作是介于清送气﹑不送气之间的“中 间音”。后世语音学著作把这看法沿袭了两千年直到十九世纪。相比之下,中国要稍晚些,有意识 的探索大概可以从东汉声训和反切出现算起。 现知可以称得上“实验语音学”和“司法语音学”的早期例子,见于沈括《梦溪笔谈》卷十 三记载的一个故事,说的是北宋时有人用竹木牙骨一类材料做了个“嗓叫子”,放在喉咙处呼出 气来像人说话。有一次,有个声带出了毛病的人遭人诬陷,有口难言。审案的取来嗓叫子,让他 对付着说话,竟也大致听出一二。结果冤案昭雪。 工业革命后的西欧出现了一些零星的实验探讨发音生理﹐如达尔文的祖父 Erasmus Darwin (1731-1802) 用锡箔卷成手指粗细的圆筒放进嘴里﹐然后发各个元音﹐看哪儿瘪了以确定舌位。现 代实验语音学可以从战后发明语图仪算起。近年来,由于录音设备和电脑技术的进步,实验语音 学才第一次有了蓬勃发展的机遇。 2.3. 对内是“实验音系学" 图 1中那个交叉部分“语言学语音学”是相对于大语音学中的其它分支来说的;相对于语言学 的其它分支来说,他是“实验音系学”(experimental phonology)。他用实验的手段来解决语言学问 题﹐不但能解决一些没有他就解决不好甚至不好解决的音系学和音系学问题,而且还能提出一些 以往不关心或者无法关心的问题。 ?Experimental phonology? 可译为“实验音系学”,我过去曾用过“实验音韵学” 一词。、 名词不是大问题,重要的是了解他的内涵和外延。他研究的往往是一个个很具体的音韵问题,还 研究跨音系的共时分布问题,还研究历时音变。 有关语音学和共时音系学的关系,从特鲁别茨高依起就没和美过,音位学以“功能语音学” 标榜,要把纯语音学排斥出语言学,照 Sommerstein (1977: 1) 的说法是:“音系学是语言学的 一个分支;而语音学通常都认为他不属于语言学。⋯⋯从某种意义上说,语音学的终点,是音系 学的起点。语音学定义语音和韵律,而音系学关注那些语音和韵律在语言中是如何实际使用 的。”十几二十年前争得激烈时,还出了专辑来讨论。两者的关系那时从百分之百相关到百分之 零,持什么样看法的人都有。在百分之零这一端的,照 Anderson (1981) 的说法,音系学是“自 主的”,不麻烦你语音学了。不过这意见现在好像已经没人坚持了。在百分之百另一极端的,也 就是语音学和音系学根本不能分家,他们俩整个儿就是一门学科,是“整合在一起的” (integrated)。持这看法的也不多,奥哈拉是代表,在他 (Ohala 1990) 看来,音系学想要独立 是不可能的;音系学家所谈的语音学只关乎“排比分类”(taxonomic phonetics),而不是“科学 的语音学” (scientific phonetics),科学的语音学就是要管音系学。当然,绝大部分人(包括 我)是中间派,说语音学和音系学有“交接面”interface。这么说又引出问题:交叉了百分之几 啊?哪些问题是音系学专有的,跟语音学无关的?所以中间派想中庸也难。 下面来看一个实验音系学的例子 (详朱晓农 2003b)。赵元任 (1935) 发现,内爆音∫ Î © 的分布 5 如果有空缺,缺的总是软颚 ©。他对此解释道:“这里的理由不难找﹐从舌根与软腭相接的地方到 声门那里一共就没有多大的空间可以像口腔较宽绰的 [b] 或 [d] 音那么弄出些特别的把戏﹔声带稍 微一颤动﹐那一点的空间马上就充满了气成正压力了。所以也没有空间也没有时间可以造成第九 类那种悬挂的印象或是第十类那种望里‘爆发’的印象。本来舌根的爆发音不加上那些特别的把 戏已经够难成浊音了。” 这段精彩的解释被当代实验音系学倡导者奥哈拉认为是实验音系学的先驱,他从发音生理和 空气动力学角度为共时音系学和历时音系学解决了两个问题。第一、他解释了浊爆音在人类语言 中的共时分布模式。根据Maddieson (1984) 317种语言资料,分布情况还是如此。原因就在于“本 来舌根的爆发音…已经够难成浊音了。” 第二是解决了汉语音韵史上一个音变现像:洪音群母*g 在晋末至北朝初变入匣母*ƒ。为什么 要变的道理仍是“本来舌根的爆发音…已经够难成浊音了。”但为什么在细音字中g 还保留着呢? 道理还是可以从那段话里引申出来:g 后有了 i介音,成阻点往前了,可以玩把戏的空间增大了, 浊爆音就容易维持了。由此可以作出预测:浊爆音消失是从成阻点在后的开始的:小舌音最早, 再软腭硬腭音,最后齿音唇音。 奇怪而有趣的是:一方面赵元任被认为是实验音系学的先驱﹐另一方面他本人又不把实验语 音学当回事儿。赵元任当年没想到他的洞察力、他的真知灼见会对今天的共时和历时音系学产生 什么影响。我想这主要是因为关心的问题不一样,结构派的基本取向是注重描写个别语言中的特 定情况。照Martin Joos的说法,就是天下没有两片叶子是相同的。要单单描写一个独一无二的音 系,耳朵听清楚了也就够了。但是,一旦跨出本音系进行跨音系的比较,做共相研究,就免不了 要作音理上的解释,实验语音学就少不了。还有就是基础研究和技术操作之间有个时间差,实验 语音学的成果并不是马上直接就能应用到语言学中,他需要有人去开发。 2.4. 语言学语音学即实验音系学的任务 实验音系学关注语音的以下六个方面:发音,传播,感知,组织与功能,分布,演变。 传统上把语音学分三个分支:生理/发音语音学,声学语音学,听感语音学。实验音系学依然 继续这三方面的工作。 语音怎么在具体语言中组织起来表达意思的,这一向是音位/系学的工作。实验音系学也关心 这方面的问题,因为研究语音的性质,不能不关心语音的系统和功能。这不但是个“理论联系实 际”的问题,也是研究是否能深入,甚至是否能成立的前提条件____否则就不是“语言学的语音 学”了。 随着实验语音学和类型学的进步,对世界上各种语言的语音情况了解日多,又发展出两方面 工作:第五、看这些声音在世界上是怎么分布的;第六、看这些声音是怎么自然演变的。 前三个方面是公认的语音学领域。不过现在既然研究语音的领域大大扩张,所以语言学语音 学对这三个方面的研究就要有所约束,因为它毕竟不是生理学或解剖学本身,不是空气动力学, 不是声学。它要研究的问题必须照应后三个方面。也就是说,语言学语音学研究生理学问题、声 学问题等,但要与认识语音的结构、格局、分布﹑演变有关。它要找出一组参数,可能跟生理有 关,可能跟声学有关。有了这些参数,就可以对音系内的结构格局、对跨音系的分布模式﹐对历 时音变和共时变异﹐对各种音韵过程作出充分的描写,就可以把一个个音素归并成自然类,同一 6 类的音在历时演变和共时派生过程中会有共同的表现。总之,有了前三方面的研究,才使后三个 方面的深入成为可能。而反过来,正是有了后三方面的目标,才使得前三方面的研究显得必要。 三、实验语音学对汉语语音学的贡献 3.1. 语音正名的必要性 上面看到实验语音学的进展能帮助共时音韵研究,如找到 p增生和 g 出缺的原因。本节内介 绍他对语音描写的促进。迄今为止,汉语语音学中的术语大多是生理语音学几十年前的认识。由 于最近二三十年来的进步,语音学的内容有了很大的更新,对很多旧概念都有了新认识,因此就 有了重新命名的需要,也有了重新命名的本钱。 “名不正则言不顺”﹐这是古训﹐也是现在做研究的要求。在科学研究中﹐命名是与概念的 创造?确定?理解分不开的。因此﹐所谓“正名”包括两个部分:一是认识事物﹐定义概念﹐第 二才是起个名字。孔夫子上述名言因而可以理解为:术语说不清楚意味着概念没理解透﹐那么﹐ 说理一定是说不清的。用到汉语语音学中,如果由于错误的认识而引起错误的命名,那么一定会 带来错误的描写、错误的处理。所以﹐本节讲的“正名”﹐不是“名分”之争﹐也不仅仅是好不 好的问题﹔这个“正名”﹐旨在推进认识﹐重新定义;假如老名字引起矛盾?导致误解曲解?不 利于推进认识的话﹐就应该考虑重新命名。下面举几个例子。 3.2. 调音部位命名的依据 先解释一下,“发音部位/方式”中的“发音”是狭义的发音,指调音。广义的发音指发声加 调音。发声是声源,指广义发音时的喉部状态。调音是共鸣,指上声道的共鸣腔形态。 关于调音部位术语命名,汉语语音学里是以主动器官即舌头部位来定义的﹐比如 t是“舌尖前 音”﹐t 是“舌尖中音”﹐t 是“舌尖后音”。这样做造成三个问题。(1) 跟国际语音学脱轨。语 音学界的做法是一级术语用被动器官来定义。如果需进一步分类﹐再用主动器官来辅助定义二级 术语。因此﹐上述 t, t˛ 在国际音标中分别被称为“齿/龈音”“龈颚音”。只有个别难以用被动器 官定义的音才用主动器官来定义,如 t是“卷舌音”。还有两个具体的问题:(2) 齿音 (dental) 和 龈音 (alveolar) 都是“舌尖(前)音”﹐无法区别。(3)“舌尖音”同时用来命名元音和辅音﹐这也不 合适。语音学跟生理学﹑声学一样﹐不必搞地方特色。因此﹐辅音的一级定义应该用被动器官 (见 表 1上端)﹐二级定义再用主动器官。 表 1﹑辅音表(肺部气流)(部分) 双唇 唇齿 齿间 齿/龈 龈后 卷舌 硬颚 软颚 小舌 咽 喉 ?(?)? p b t d ˇ Í c Ô k g q G / 近音 V ®  j  3.3. Approximant是近音﹐不是通音 有关调音方式的术语也有一些需加调整的﹐此处谈一个引起很大混乱的术语。Approximant一 词已经算不得很新﹐我照字面译成“近音”。过去国际音标这一行叫 semi-vowel“半元音”和 continuant“通音”。据 Clements (1990),approximant一词是赖福吉 (Ladefogad 1982) 引入来取代 frictionless continuant (无擦通音) 的,其实在此之前 1979年版的国际音标图中已经用了。 Approximant用了二十多年,中文一直没有相应的名称﹐一直用“通音”对付着用。用“通音”对 7 应 approximant不好是因为﹕1) 通音是 continuant﹐不是 approximant之义。2) 通音本来在汉语里用 法就极其混乱﹐他定义的已经不是一类音﹐而是几类音了:最窄的用法是单指半元音 (王力 1983) ;最宽的用法如郑张尚芳 (1964)﹐包括擦音﹑鼻音﹑边音﹑无擦通音、半元音;赵元任 (1968) 则仅包括边音和日母。3) ??﹐continuant和 approximant的用法又有了进一步的分化:前者 指清呼音﹐后者指浊呼音 (非咝音)。如 Lavoie (2001:21) 把 x : ? 这一对软颚呼音分别叫做 “some kind of continuant”和 “approximant”。4) 由于对国际音标图这一行里的音的认识已大大加深﹐所以 另造新词 approximant﹐不再沿用 continuant和 semi-vowel。所以﹐最好不要再延续“通音”的笼统 模糊。近音、滑音、呼音、通音之间的关系交叉连续,详见朱晓农 1987, 2003b。 “通音”continuant本身歧义多解,不堪重负,所以最好另铸一词“近音”去译 approximant。 相应地﹐lateral approximant译成“边近音”。 3.4. 非肺部气流机制 1993年版的国际音标辅音表比起 1989年版 来有个很大改动,那就是按气流机制分出两张 表:肺部气流 pulmonic和非肺部 non-pulmonic气 流。前者指的是一般的、与呼吸有关的、以肺部 呼气为动力源的辅音。后者则是三类与呼吸无关 的、不以肺部呼吸为动力源的辅音:喌音﹑内爆 音﹑喷音 (表 2)。下面就来看为这些音重新命名 过程中所反映出来的认识进步。 3.4.1. Implosive是内爆音﹐不是吸气音,不是前喉塞 把 implosive直译为“内爆音”较好。内爆音在东南方言和民语中很常见,过去有两种叫法: 一是“吸/缩气音”,一是“前/先喉塞”。李方桂先生和赵元任先生在 1930年代就已经对 implosive的气流机制有深刻认识,是很了不起的。只不过那时语音学才刚起步,连内爆音的音标 和合适的名称都还没创制,所以长期以来就一直用“吸/缩气音”和“前/先喉塞”对付着用。时至 今日,我们对内爆音已经有了全面了解,他也有了自己的专用音标和专用术语,就用不着再去使 用“吸气音”、“先/前喉塞 /b”之类误导的术语音标。 “吸/缩气音”好象暗示主动的吸气。而 implosive不是主动吸气的结果﹐而是压下喉头﹐鼓起 脸颊的被动的结果﹐是由空气动力学决定的自然结果。再进一步﹐它涉及上位分类标准﹕肺部和 非肺部气流机制。凡肺部音都是由“主动呼吸”发出的。凡非肺部音都与“呼”“吸”无关﹐因 为呼吸本身是肺部运动。非肺部音的动力源来自升降喉头﹑扩大口腔容量等生理运动来压缩或稀 化上声道空气﹐所以给这类音定名都应避免用跟肺部呼吸有关的词语。最重要的是,语音学上有 真正的肺部吸气音这类音 (Catford 1988),汉语中据报导在甘肃、宁夏等地有 (张淑敏 1999, 王森 2001, 阎淑琴 2002)。 “先/前喉塞 /b” 这种用法也不好。内爆音基本上都是浊音 (至今我只见到两例清内爆音的报 道,一例国外的,一例国内的,后一例存疑),而“浊爆音”与“喉塞 /”是天然矛盾的。发喉塞 音时一般靠甲状软骨在水平方向拉紧声带,而发浊爆音时声带处于一种比较自然的状态,不紧不 松到稍松。所以如“/b”一类“前喉塞+爆音”,如果指同时的协同发音,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你 表 2、辅音 (非肺部气流) 喌音 浊内爆音 喷音 á 双唇 ∫ 双唇 p’ 双唇 ñ 齿 Î 齿/龈 t' 齿/龈 ó 龈(后) ◊ 硬颚 ú 龈颚 © 软颚 k' 软颚 Ñ 龈边音 ˝ 小舌 s’ 龈擦音 表 2、辅音 (非肺部气流) 喌音 浊内爆音 喷音 á 双唇 ∫ 双唇 p’ 双唇 ñ 齿 Î 齿/龈 t' 齿/龈 ó 龈(后) ◊ 硬颚 ú 龈颚 © 软颚 k' 软颚 Ñ 龈边音 ˝ 小舌 s’ 龈擦音 表 2、辅音 (非肺部气流) 喌音 浊内爆音 喷音 á 双唇 ∫ 双唇 p’ 双唇 ñ 齿 Î 齿/龈 t' 齿/龈 ó 龈(后) ◊ 硬颚 ú 龈颚 © 软颚 k' 软颚 Ñ 龈边音 ˝ 小舌 s’ 龈擦音 表 2、辅音 (非肺部气流) 喌音 浊内爆音 喷音 á 双唇 ∫ 双唇 p’ 双唇 ñ 齿 Î 齿/龈 t' 齿/龈 ó 龈(后) ◊ 硬颚 ú 龈颚 © 软颚 k' 软颚 Ñ 龈边音 ˝ 小舌 s’ 龈擦音 8 要求声带同时又紧又不紧。如果是先后的发音,先绷紧声带作喉塞状,然后松弛声带发浊声,那 么就与常态浊声无区别了。当然,发内爆音时声带也较紧,但这是靠降低喉头来拉紧的,与一般 喉塞 / 不同3,更重要的是有真正的前喉塞协同发音的 /m, /l等,所以不能用“/-? 来标识内? ?,不能用“前/先喉塞”来指称内爆音。还有,像北部吴语、法语中的清爆音如 /p/ 有人认为是前 喉塞化的,这从音理上来看倒是可能的。 3.4.2. Ejective是喷音﹐不是挤喉音 Ejective直译为“喷音”好﹐意译为“挤喉音”是只顾一点﹐不及其余﹐而且误导。Ejective 还有叫成“喉音/喉化音”的﹐就更添乱了。Ejective的字面意思就是“喷射”﹐喷音 p’ t’ k’ 的主 要特征也是如此﹕在咽腔口腔中压缩空气﹐然后喷射出去。诚然﹐压缩上声道空气要喉头像活塞 运动般上升﹐但“挤喉”最多只涉及多个神经﹑肌肉活动中的一个﹐还把最主要的空气动力学的 运动遗漏了。还有﹐“挤喉”没说出运动的方向﹐而那是关键性的。如果把喉头往下一挤﹐发出 来的就不是 ejective﹐而是内爆音了。如果是水平方向挤﹐那就是嘎裂声了____而“水平方向挤” 才最符合“挤”的原意﹔往上挤﹑往下挤都是有标记的﹐得加个方位词。 喷音初看觉得很罕见,其实在塞音类中属第四常见,世界上 18% 的语言中有 (Fallon 2002: xv),非洲和美洲土著语中很常见。 3.4.3. Click是喌啧音 Click有译成“搭嘴音”的﹐这好象把部位的重点弄错了。Click有五种﹐四种是咂舌﹐只有一 种是搭嘴唇。还有译成“吸气音”的﹐那就比把内爆音叫成“吸气音”更不好了。 我最想把 click译为“喌 zhōu音”,因为口语“喌”字本身是个标准而常用的 click龈塞音﹐ 符合典型命名原则,但缺点是个僻字。也许改成“啧 zé音”好些﹐口语“啧”字也是个 click音﹐ 但是个齿塞擦音。喌啧音是塞(?)音﹐但它跟一般塞音的区别在于:(1) 气流机制不同。发喌啧音 时运气的方式叫做软颚气流机制,气流内进。(2) 喌啧音有两个成阻点。 喌音并不算太罕见,南部非洲语言中尤多。如果不算音位,则一般语言中也都有﹐只不过是 个边缘音﹐用作呼叫﹐不属于整个音系。《广韵》:“喌﹐呼鸡声。”是用舌尖顶着齿龈脊 (后)﹐ 爆破后气流往里﹐发出“喌喌喌喌”呼鸡吃米声。“啧”是用舌尖顶住齿背/前齿龈﹐“啧啧啧 啧”称奇。 3.5. 发声 对于喉部发声态 (phonation types) 的认识也是最近二三十年来随着实验语音学的进展而加深 的,现在我们对很多语音现象,包括声调的描写都大大推进了。下面简单介绍一下从东南一带汉 语和民语中常见的各种“紧喉/喉化”音。 Laryngealization一词在英语里也特别模糊笼统﹐所以 Clark & Yallop (1995: 22) 提醒大家慎 用。中文的“紧喉/喉化”的用法就更五花八门了﹐常可见到“紧喉音”“喉化音”“紧喉作用” “紧喉成分”一类术语﹐用来指各种性质迥异的气流机制、发声或调音。按照我目前了解到的 “紧喉”一词的出现场合及所指﹐有下列十六种不同的含义 (朱晓农 2003c) ﹕ 3 内爆音发得不到位时,也可能喉头状态与一般浊音相似,口腔内没负气压,爆破不明显,发喉塞 时也可能喉头下降 (Cun 2004)。这些都是语音学上的随机变体。 9 100. 喉塞 110. 喉塞尾 111. 短音节后﹐常常是区别性的﹐易混同于紧辅音?紧元音﹐如吴语。 112. 长音节后﹐常常是升调的伴随特征﹐如上海话。 120. 中喉塞 aa﹐凡元音之间不联诵的﹐如“西安”xi’an。 130. 前喉塞 131. 响音前喉塞 m﹐非升调头﹐如北部吴语。 132. 清塞音前喉塞 p﹐混同于紧辅音 (610)﹐可看成是程度较低的全紧音 (630) ,导 致降调头﹐如法语﹑北部吴语?朝鲜语等。 200. 鼻冠音 mb﹐苗瑶语。 300. 内爆音 ∫﹐导致降调头﹐如吴语﹑闽语﹑粤语。 400. 嘎裂声 a 0﹐台州﹑韶关。 500. 喷音 t’。 600. 紧音 610. 紧辅音 fortis/lenis﹐混同于前喉塞清塞音 (132)。 620. 紧元音 tense/lax﹐如黎语﹑载瓦语。 630. 全紧音﹐整个音节都紧张﹐如某些美洲印第安语中的短音节﹑高坝侗语的高平调 字、温州话阴上字。发全紧音时发音器官?声道?喉门等全体紧张﹐常与紧辅音? 紧元音?短音节后喉塞?清塞音前后塞等共同出现。 700. 假声,信宜、容县的小称变调。 上面这么多类声音﹐都会引起程度不同的喉部紧张﹐所以叫“紧喉/喉化”都没错。此外还有 以下特殊的喉化发声____松喉声﹕ 800. 松喉 810. 哞声/浊耳声 murmur/whisper voice:北部吴语。 820. 气声/浊送气 breathy voice:Hindi, Urdu。 830. 吼声 growl﹕宁波﹑镇海。 由上可见﹐“紧喉/喉化”这两个词用得太滥。正因为都可以叫﹐所以在需要理清概念的地方 ﹐最好改用外延有所限制的术语。 3.6. 声调 声调看起来比声母韵母简单得多,但实际上声调研究是最不充分的。不管是起源﹑演变﹐还 是共时的分布﹑变异﹑习得﹐还是单字调和连字调的关系﹐声调和其它语言单位的关系等等﹐我 们都对之了解最少最浅。究其原因﹐首先在于描写手段的欠缺。随着实验语音学的进展,情况有 了很大改变。我们发展出了一套基频归一化的程序,描写基频的连续性方法;还提出了细化、简 化五度制的分域四度制的声调描写框架。详见 Zhu 1999, 2002, 朱晓农 1996, 2004a, 2004b。 3.7. 小结 以上这些术语以前都没好好翻译过,因为对气流机制﹑发声状态的了解都是最近二三十年来 的事﹐所以赵元任来不及翻译了。十几年前我写〈音标选用和术语定义中的变通性〉(1987) 时认为 10 ﹐术语都有变通用法﹐“根子实际上在于两大矛盾:事物的连续性对分类的离散性,事物的变动性 对分类的静止性”。我现在的看法是﹐音标?术语的使用尽管有变通手法,但那只是临时过渡的 应急办法。随着认识的加深,概念会分化定当,术语音标也会增新删旧,调正妥当。 一个新概念出来﹐是用老术语对付着用﹐还是另铸新术语﹐这是个老问题。用老术语亲切些 ﹐但难保不被误解曲解。用新术语一开始生硬些﹐虽能避免误解曲解﹐但难保马上被理解。权衡 之下﹐我主张用新术语﹐因为这是新知识,新手反正要学新概念,用了老术语反映出可能没认识 到这是新概念,这不利于知识更新,知识进步。 四、实验语音学对历史音系学的贡献 4.1. 普遍音变和五个重现:实验语音学对历史重建的新要求 实验语音学能为历史音系学提供帮助,这个观念很早就有了,但真正受到重视还是最近几年 来的事情。这一方面由于实验语音学本身的发展,另一方面得力于奥哈拉三十年来的不懈努力。 他那句名言“凡是历史上发生过的音变﹐都要叫它在实验室里重现”(Ohala 1989, 1993) 激励了多 少人前赴后继。汉语历史音系学中借助实验语音学的研究才刚起步,即已显出朝阳喷薄。他能协 助发现,帮助建立音变的相对顺序,更重要的是第一次有可能为音变提供实质性的解释____从物 理、生理、感知方面真正找到自然音变的因果关系,尽管大多是统计性的。 历史音系学以认识语音演变___其原因、过程、机制、模式___为主要目标。最近十几年来语 音学﹑社会语言学﹑类型学的巨大进展让我们明白﹐想要认识语言的变化﹐必须从研究变化中的 语言着手。以研究实际语言所获得的知识去解读历史文献。研究语音变化有两个侧重点﹕一是注 重内部音变即自然音变﹐一是注重由语言接触引起的外部音变。一般来说﹐外部音变的起因不确 定﹐变化方向随意。由语言接触引起的特定场合的特定变化固然很多﹐但这只是一种历史现像﹐ 目前只能像史学研究一样﹐对非重复事件进行个案处理。因此﹐对于想要认识语音演变来说﹐外 部音变的意义现在还无法评估4。 对内部音变起因的解释多种多样﹐比较重要的有:一是抽象的目的论原理﹐如省力原理﹑区 别原理﹑由结构压力造成的填空档等。二是本语言社团内部的社会文化驱动因素。三是生理﹐物 理或听感的普遍原理。服从普遍原理的普遍音变现像是实验音系学最关注的。普遍音变会在 (1)历 史上重复发生;(2) 其它语言中重复出现;(3) 语言习得中重现﹔(4) 失语症中镜像重现﹔(5) 实验室 中重现。因此﹐实验音系学就有了条构拟原则:所构拟的古音演变要经得起上述五个“重现”的 检验。这也符合前辈学者开创这门口耳之学的初衷。可以说﹐这五个重现是把口耳之学具体化﹑ 科学化了(朱晓农 2004e)。下面来看几个例子。 4.2. 元音链式高化﹕听者启动还是说者启动﹖ 汉语历史上链移式高化元音大转移发生过三次 (朱晓农 2002a)﹐都与 a有关。长元音在链式音 移中总是高化﹐这是拉波夫 (1994) 链移三通则中的第一条。但为什么会高化而不是低化﹐他没有 解释。下面以发生在西晋末至北朝早期的第一次链移 (歌鱼侯幽﹕*aj > *a > *o > *u > *ou) 为例来 探讨两种可能的起因﹕听者启动还是说者启动。两种假说涉及不同的音变起点﹕前者认为由歌部 4 不过我想,接触音变的材料如果有目的、有系统地搜集观察的话,一定会增加对自然音变的某些 属性的了解。 11 发动:*aj > *a﹐依次推高鱼侯幽﹔后者认为由鱼部发动,一方面推高侯幽,另一方面拉歌部来填 空。这两个假设都依赖于一个更为基本的假设﹕回归/滑向“发音初始态”。“发音初始态”指发 音器官处于自然状态时的发声和调音,由初始态发出的最自然的声调为分域四度制 (朱晓农 1996, 2004b)里的低降调 [21]﹐五度制里的 [21~31],最自然的元音为混元音 ´。但区别度最大的调形和音 位分别为平调和 /a/。 【说者启动﹕滑向初始】 元音链式高化很可能是由 a高化引发的。长低元音 a容易高化的原 因在于说者难以长时间维持大张口状态﹐当 a拖长到一定时候﹐调音器官会自然地回复到混元音 初始态。此时按说应该先停止发声﹐然后调音器官恢复初始态。但如发声还没完全停止之前﹐调 音器官先恢复初始态﹐那就发生了“时间错配”mis-timing,就会产生一个 a↑滑音的过渡状态。 省力原理等目的论观念在此无法解释为什么发声不先停下﹐那样会更省力。再则﹐任何音拖 长后﹐不管想不想省力﹐总要回复初始态﹐都有可能增生后滑音。提出回归初始态﹐可以有一些 能进行检验的预言﹐还能解释另外一些音变现像 (朱晓农, 2004f),更重要的是能解释为什么链式高 化的总是长元音而不是短元音﹐而且为什么同样的高化链移不断重现。 【听者启动﹕不足改正】 首次元音大转移也可能由歌部*aj开始并由听者启动。一个语音信号 的声学性质和听感并不总是一一对应的。听者听到一个不专一对应的语音信号﹐归类时可能解读 错误。发 aj时﹐j并不到位,只表示舌位向上向中央 (向 j的方向) 滑动的趋向﹐这是说者的语言目 标﹐但听者有可能把它当作发长 a时自然的回归初始态。这样的音变是由听者发动的。从说者方面 来看﹐他可能说 aj﹐也可能说 a。在听者这方面﹐可能两者听得清清楚楚﹐也可能就听到一个 a..a ↑。在一般情况下﹐他能把 a..a↑正确复原成 aj或 a。但也可能错误解读﹐把说者原定的语言目标 aj当成长 a的无意的﹑伴随的 a↑﹐于是当他重复时便自作主张地错改成长 a。这是一种改正不足 hypo-correction。 上述两种音变启动,每次发生都只是一次个人随机变异﹐一般会被社会规范纠正﹐所以轻易 不会引起音变。但是在两种情况下有可能导致音变。一是完全的随机选择﹐发生多了﹐总有可能 某次真的扩散开了。另一是在人口流动混杂的情况下﹐非本语言社团的听者不会自动服从社会规 范。当他们学说时﹐一方面可能忽略说者有意为之的语言目标﹐另一方面却把非区别性的伴随特 征当成语言目标____结果引发了音变。首次长元音推链高化发生在五胡十六国民族大融合时代﹐看 来人口流动﹑异族学汉语起了催化作用。 4.3. 浊声的命运 上古群母四等俱全,但到中古只剩三等字了。为什么并定阻塞依旧﹐洪音群母却擦化变入了 匣母﹖为什么细音字没有同时擦化﹖这些问题以前是不问的,现在有了实验语音学,我们就可以 来给这些“为什么”提供实质性解释了 (朱晓农 2003b) 。 首先,实验语音学告诉我们,与清塞音相比,浊塞音较难维持 (Ohala 1983)。发浊塞音时先成 阻,然后声带振动﹐再除阻爆破。问题在于声带一振动﹐就有气流通过声门后滞留在口腔里﹐结 果是口腔内气压升高,导致喉门上下气压差减小到不足以维持声带振动所需。这就是为什么浊声 不容易发;或者即使发了﹐也不容易维持。那么,为什么 g 尤难维持呢﹖这就是赵元任 (1935) 所 说的:“从舌根与软腭相接的地方到声门那里一共就没有多大的空间可以像口腔较宽绰的 [b] 或 [d] 音那么弄出些特别的把戏;声带稍微一颤动﹐那一点的空间马上就充满了气成正压力了。”既然 g ?难维持﹐但为什么在细音字像“群奇琴强”里还保留着呢?那是因为 g 后面有了颚介音 i﹐成阻 12 点往前了﹐也就是说﹐这个 /g/ 其实不是软颚音﹐而是硬颚音 Ô。这样一来﹐“口腔较宽绰”了﹐ 浊声也就容易持续了。由此可见﹐成阻点越往前﹐口腔空间越大﹐就越能够抗拒清化。因此﹐浊 塞音消失是从成阻点在后的开始的。 4.4. 音变的相对年代 历史比较语言学中有个缺憾,那就是构拟的古音无法确定它的绝对年代。即使有文献帮助, 年代依然很宽泛。至今为止,只有北京话颚近音声母 j变成卷舌近音 ” (如“荣”juN > ”uN),可以精 确定时于 1860年前后 (朱晓农 2003a),其它距今稍远的重要音变如轻唇化、浊音清化、入派三声 等,都只能大致知道一个时代。借助于实验语音学,我们新发现了一些历史音变,可以建立起音 变的相对年代。如果相对年代的空档足够小,则能间接确定绝对年代。例如洪音群母擦化与三等 韵长化并增生 i介音,两者孰先孰后?上古三等字无颚介音 (蒲立本 2000)﹐潘悟云 (2000: 153) 认 为颚介音的产生离《切韵》时代不久。不过﹐考虑到群母的擦化﹐颚介音产生的年代得提前﹐得 留出时间来给群母变化。三等字有了颚介音以后﹐才使群母 g 的成阻点往前挪到 Ô ﹐从而避免了擦 化。因此﹐三等字颚介音增生在前 (至少北朝早期),一二四等群母入匣在后。否则﹐没有颚介音的 三等字也会丢失群母的。 4.5. 上声的重建 借助于实验语音学,可以弄清楚很多概念﹐古音构拟才能因此而推进。下面举两个上声构拟 的例子,第一个看似证据多多﹐其实性质不一﹐难以为训。第二个看似置所有实物证据于不顾, 但凭空理论和虚逻辑,其实走的是最踏实之道。 【中古上声的重建】 Sagart (1986) 在谈到中古上声构拟为 - 尾时﹐除了梅祖麟 (1970) 提供的 现代方言如温州﹑建阳﹑浦城﹑定安﹑文昌的例证外﹐还加上澄迈﹑海口﹑万宁闽南话 (丁邦新 1982)﹐黄岩 (赵元任 1928)﹐乐清 (Nakajima 1983)﹐南雄 (Egerod 1983) 等。中古或以前的上声可能 真有个喉塞尾﹐但上面引例中有些不能用作证据。比如温州上声不是个喉塞尾的问题﹐它是整个 音节都紧张的全紧声。黄岩不是喉塞尾﹐也不是中喉塞﹐而是嘎裂声 (朱晓农 2004d)﹐乐清可能也 不是。南雄情况不肯定﹐但他边上韶关的中喉塞﹐其实也是嘎裂声 (朱晓农、寸熙 2003)。Sagert把 那么多性质迥异的喉塞尾?嘎裂声?内爆音?全紧声全当成一回事﹐尤见实验语音学的必要性。 【上声的起源】 近年来﹐声调起源成为历史音系学中一个焦点问题。此处介绍我们正在进行 的一项研究:从实验语音学原理和语言学公认的观点出发来逻辑推导上声的起源问题。下面两个 是公认观点﹕一﹑汉语声调不是与生俱来﹐而是由某种非声调的事物变来的。二﹑声调被发现后 早期(南北朝后期至初唐) 上声的调形是升调:阴上高升,阳上低升。 “非声调”物质包括发声﹑音段﹑音强 (包括响音性 sonority)﹑音长。在这四个候选因素中, 音长不起作用﹐因为长音可能高﹐也可能低﹔短音亦然。音强对基频起作用﹐在非声调语言中重 读高﹐弱读低。但这只能产生高低不同﹐不能产生系统的调形区别﹔况且在声调语言中弱读不一 定低。音素的响音性与音强正相关,撇开辅音,就承载声调信息 (而不是单有基频) 的元音而言, 自 Jespersen (1904) 以来一直认为低元音响度大,高元音小,中元音居中。由于声调类并不与元音 高度相配,所以可以排除响度。因此,声调最有可能是从发声和音段这两个候选因素中产生的。 一般认为早期的调形格局是阴阳两两平行,平声平调,上声上升调,去声降调,入声短调。 即唐僧人处忠《元和韵谱》所描绘的:“平声者哀而安,上声者厉而举,去声者清而远,入声者 13 直而促。”阴上是高升调最直接了当的理由就是“上声”的字面意义就是上升的调形,“厉而 举”?绘?是尖利高举的听感,即高升调,可能附带某种紧喉特征。 因此,上声的起源问题可以具体化为﹕什么样的发声或音段会导致升调﹖发声方面全紧声会 引起高调﹔音段方面会产生基频差异的有声母﹑元音﹑鼻韵尾﹑喉塞尾。实验语音学证明前四个 因素不可能导致上声。全紧声不可能﹐因为全紧声一般产生高调﹐但不一定高升调﹔即使高升调 ﹐还有阳上需要的是低升调。声母清浊会导致调头降或升﹐对调形影响是至少前段清高浊低 (Hombert 1978, Zhu 1999)。如果调头形状能影响整个调形﹐那么浊声母有可能产生升调﹔但由于上 声不限于浊声母字﹐所以声母因素可以排除。如果其它条件一样,高元音的基频一般高于低元 音,此所谓元音内在基频 (Lehist 1970, Zhu 1992)﹔但由于上声并不只限于高元音类,所以元音因 素可以排除。在汉语方言中可以观察到鼻韵尾导致基频上升 (Rose 1992,Zhu 1999)﹔但由于上声 并非只限于阳声韵类,所以鼻韵尾也可排除。 因此,就现有知识而言,只留下喉塞尾这个牵扯到发声的音段因素是升调最可能的来源 (参 看 Hombert et al 1979)。 五、实验语音学对方言研究的贡献 实验语音学能够在方言研究中发挥作用,下面举几个例子。 5.1. 嘎裂声的辨认 汉语方言描写中有个出名的“中喉塞/中折调”﹐那是赵元任最早 (1928) 在浙江黄岩话﹐而后 (1929) 在粤北韶关话里发现的﹕“(黄岩) 上声字单读时 (尤其是阳上)﹐当中喉头关一关﹐作一个 [耳朵] 音把字切成两个音节似的。”又说﹕“阳上调降得很低或者下降后立即上升﹐使得嗓音在音 节当中消失成喉塞﹐因此﹐[313] 实际上变成了[31 3]。这在语音上像是三个音构成两个音节”(赵 1985)。 根据我们的实地考察和实验语音学分析 (朱晓农 2004d, 朱晓农、寸熙 2003)﹐发现台州和粤北 的“中折调”是由嘎裂声 creak﹐而不是中喉塞引起的。中喉塞 (?a/a) 和嘎裂声的共同点是音节 中间都像折了一样﹐声门都要关一关。不过它们的发音生理正相反﹕中喉塞是往两端拉紧拉长声 带来关住声门﹔嘎裂声是朝中间挤紧声带来关住大部分声门。声学特征也相反﹕喉塞音引起升调 ﹐嘎裂声导致降调。发嘎裂声时﹐声带收缩得又短又厚﹐大约只有发常态浊声时的三分之二长 短。发声时声带大部分都不振动﹐只有前部一小段振动﹐气流很小。由于声带厚实﹐频率可低至 二三十赫芝﹐所以常常无法测到﹐或者测到也很不规则。表现在基频曲线上就是中间折断了。因 为嘎裂声这个发声态的生理和声学特征是近二三十年来随着实验语音学的进展才逐渐明了的﹐所 以以前有多种比喻性叫法:中喉塞、突突声 pulsation、颤裂声 trillization、油炸声 glottal fry﹐fry voice, vocal fry、紧喉/喉化 laryngealization、甚至还有“挤喉音”。 嘎裂声并不是个很罕见的现像﹐在日常随意说话中﹐低调字如北京话的上声﹑广州话的阳平 ﹑缙云阴上﹑仙居塘弄阳平等﹐都能观察到伴有嘎裂声。其它出现类似情况的有粤北土话韶关话 的“中喉塞”﹑余干赣语的“不连续成分”﹑赖源闽语的“间歇调”、晋语孝义方言“韵母中的 间歇”或“短暂的闭塞成分”﹑汾城方言的“紧喉音节”。韶关话的“中喉塞”已证实是嘎裂 声。后四个看起来跟赵元任描写的黄岩话相似﹐也像是嘎裂声。 14 5.2. 方言分界的调整 辨认出嘎裂声的语音性质并普查他在浙江中部的分布情况﹐加上其它材料,我们可以对吴语 台州片和婺州片现在的与行政区划重合的方言分界线作出调整,往西稍稍挪到大盘山 (Zhu即出)。 5.3. 高顶出位的不同表现 中古以后韵母为 i的开口止蟹三四等字在现代各方言中有多种特殊的表现形式﹕擦化 i¸﹑舌尖 化 ﹑边音化 t¬﹑鼻音化 i﹑央化 ﹑裂化 ei。在实验语音学的支持下,我们发现可以用一个统一 的概念“高顶出位”来概括,并能够探讨擦化和裂化的驱动力 (朱晓农 2004f)。 5.4. 极难辨认的方言本字 上述高顶出位中的鼻音化现象少见而有趣。潘悟云君在阅读拙稿《元音高顶出位》时﹐突然 想到温州话里有些音韵地位很难确定的口语词﹐很可能是 i进一步鼻音高化的结果?温州话中古阳 韵字失落韵尾并高化为 i﹕样 ji | 像 ji 文/d¸i 白﹐但它们在“何样﹑别样﹑不像兵不像民”中变成 i。 这个变化的确极难辨认﹐因此郑张尚芳认为是“物样”的合音﹐游汝杰《温州方言词典》则写作 同音字“娘”。类似情况在苍南﹑泰顺蛮话里也偶有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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