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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批评和批评女性女性批评与批评女性——清代闺秀的诗论 周兴陆 【内容提要】清代闺秀的诗论,是中国文学批评史研究的一个盲点。本文以男性论者对女性诗歌的批评为参照系,考察清代女性的诗歌批评。主要阐述三个问题:一、女性如何采用重释儒家文化的策略,突破“女人无才便是德”观念的束缚,确证闺秀诗歌的合法性。二、清代才女依然羁縻于“四德”之下,以“德”正“才”,敛“才”以合“德”。论诗高标合乎“风人之旨”、“温柔敦厚”等原则,尊奉儒家诗教。三、女性诗学参与主流诗学关于“性灵”和“学问”的讨论。对“脂粉气”的规避,体现出在主流诗学中,女性的...

女性批评和批评女性
女性批评与批评女性——清代闺秀的诗论 周兴陆 【内容提要】清代闺秀的诗论,是中国文学批评史研究的一个盲点。本文以男性论者对女性诗歌的批评为参照系,考察清代女性的诗歌批评。主要阐述三个问题:一、女性如何采用重释儒家文化的策略,突破“女人无才便是德”观念的束缚,确证闺秀诗歌的合法性。二、清代才女依然羁縻于“四德”之下,以“德”正“才”,敛“才”以合“德”。论诗高标合乎“风人之旨”、“温柔敦厚”等原则,尊奉儒家诗教。三、女性诗学参与主流诗学关于“性灵”和“学问”的讨论。对“脂粉气”的规避,体现出在主流诗学中,女性的身份特征是遭否定的,女性论者的意识中也存在自我身份否定的现象。而在晚近时期,这种现象出现转机。 【关键词】闺秀诗学性灵脂粉气 近些年来中国古代文学研究的一个显著发展,是传统女性的文学创作得到前所未有的关注。①女性文学创作的历史轨迹和特征愈益明晰,女性文学在整个古代文学史中的地位愈益得到确证。然而,在“中国文学批评史”学科,除了一篇尚生疑窦的李清照<词论>之外,各种“批评史”、“文论选”之类著述中,尚难寻觅女性论者的身影。是否闺秀女性对于文学理论问题集体噤声?是否文学批评史上本来就没有女性的思想言说?非也。若认真翻阅清代女性诗文别集、总集,其中不乏女性的文学批评文字,且时有深刻睿智的见解。本文立足于诗歌理论,以男性论者对女性诗歌的批评为参照系,考察清代女性的诗歌批评。 女性诗歌创作,代有其人。然其进入文学批评论域,是有一个过程的。宋代的诗话如《浩然斋雅谈》、《临汉隐居诗话》,仅有若干条论及女诗人;明初高棅的《唐诗品汇》,将“闺秀”、“女冠”列于“衲子”、“外夷”之后,备体而已,聊胜于无。直到 ①出版著作如张宏生:《古代女诗人研究》,湖北教育出版社,2002;鲍震培:《清代女作家弹词小说论稿》,天津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胡晓真:《近代中国女性叙事文学的兴起》,麦田出版社,2003;华纬:《明清妇女之戏曲创作与批评》,台湾中央研究院中国文哲研究所,2003;Wilt Idema and Beata Grant,The Red Brush:Writing Women of Imperial China,Cambridge:Harvard East Asian monograph,2004;舒红霞:《宋代女性文学研究》,人民出版社,2004;王绯:《中国妇女思想与文学发展史论》,商务印书馆,2004;薛海燕:《近代女性文学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王力坚:《清代才媛文学之文化考察》,文津出版社,2006;赵雪沛:《明末清初女词人研究》,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李绍先:《古代巴蜀妇女的文学生活》,巴蜀书社,2009;傅瑛:《明清安徽妇女文学著述辑考》,黄山书社,2010;毕新伟《晚清至民国的女性解放与文学精神》,暨南大学出版社,2010。 晚明,公安、竟陵性灵诗学重性情、标才慧、尚清趣的审美倾向才将诗学视角转向闺阁,先后有江盈科《闺秀诗评》、锺惺《名媛诗归》、刘士鏻《闺秀诗评》、赵世杰《古今女史诗集》等评选闺秀诗歌的著述。发凡起例后,清代女性诗歌总集蔚然兴起。出现了邹斯漪《诗媛八名家选》、王士禄《燃脂集》、陈维崧《妇人集》、胡孝思《名媛诗钞》、周之标《女中七才子兰咳二集》、陆昶《历朝名媛诗词》、袁枚《随园女弟子诗选》、蔡殿齐《国朝闺阁诗钞》等男性编纂的闺秀总集。同时,女性编纂闺阁诗集也一时成风,出现了查昌鹓《学绣楼名媛诗选》,王玉映《名媛诗纬》,完颜恽珠《闺秀正始集、续集》,王谨《闺秀诗选》,骆绮兰《听秋馆闺中同人集》,秋蟾女史《伴月楼诗钞》等选本。在诸多男性著者撰写《闺秀诗话》的同时,女性著者也开始撰述诗话,如沈善宝有《名媛诗话》十五卷,施淑仪有《国朝闺阁诗人征略》十卷补遗一卷等。当然,女性诗论多局限于评论女性作家,但也有不少评论,突破了性别限制而纵论列代男女作者。如嘉庆时期女作家熊琏的《澹仙诗话》四卷,论列诗人不限于闺阁,扩大到清代整个诗坛,对诗学基本问题也提出自己独立的认识。女史汪端评选的《明三十家诗选》,是继钱谦益《列朝诗集》、朱彝尊《明诗综》、沈德潜《明诗别裁集》之后的一部重要的明诗选本,对明代重要诗人和诗作多给予评论。此外,论诗诗、序跋、书信、 笔记 哲学笔记pdf明清笔记pdf政法笔记下载课堂笔记下载生物化学笔记PDF 等文学批评体裁样式,在闺秀著述中大量存在。可以这样说,女性诗论有独特的问题关注,形成了自己的话语场域,同时对男性主导的主流诗学问题作出自己的反应,并从而影响着整个社会的妇女文学观。 一.“<国风><周南>冠四始,吟咏由来闺阁起” ——闺阁吟咏的合法性论证 男人学诗、作诗,似乎是天赋的权力和义务,是无须 证明 住所证明下载场所使用证明下载诊断证明下载住所证明下载爱问住所证明下载爱问 的。而女性的文学表达权,却需要去努力争取。中国传统以男权为中心的社会,形成了多重的性别意识形态,剥夺女性的文学表达权力,压抑女性的艺术创造能力。而女性文学意识的觉醒,则须从破除这种思想束缚和精神压抑开始。 对妇女艺术创造能力的压抑,与儒家思想意识形态的确立是同步的。自汉代始就出现了女性尚德不尚才的观念,班昭《女诫》论“妇德”说:“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尽管魏晋至唐代,对女性才情有不同程度的肯定,但是妇“德”之重要,远远高于“才”之上,至明代甚至出现“妇女无才便是德”的论调,“才”和“德”成了对立的关系。这种“才德”观成为主流社会压抑女性创造才能的伦理依据。黄本骥<茶香阁遗草序>忆其先兄花耘 训诫女儿黄葆仪曰:“女子之德,不在能诗,且能诗而享厚福者少。”戒之勿学。黄本骥也因为葆仪少亡而感慨“为女子者,固不必能诗,凡有才而欲享厚福者,皆当引吾兄之言以为戒”①。在黄本骥心中作祟的是女性“福慧无双”的观念,从这种观念推演出“闺阁能诗,率多薄命”(雷瑨《闺秀诗话》卷一)的宿命,据此而忌讳女子作诗。甚至女性自身也接受这种观念而自我贬抑。周浣月<与姊书>云: 陈眉公谓“女子无才便是德。”吾姊娴笔墨,工诗文,可称绝世。以妹言之,虽则绣虎嘉名,实非祥鸾本色,戒之慎之。② 浣月姐姐擅长诗文,在妹妹看来,这不是女人的本分事,应该慎重戒除。即使是一些擅长作诗、已驰骋才艺的女诗人,也难以摆脱主流观念的浸染,而遭遇内心矛盾的煎熬。如季兰韵<读书>云:“竹素性所耽,也知非妇职。”③梁兰漪自十三岁开始学诗涂鸦,然一生历尽坎坷,至晚年时决意弃砚废书,学仙学佛,毕此余生。查昌鹓<学绣楼名媛诗选自序>云:“至声韵之学,往往见猎心喜。然不敏未尝能作,且以非女子事,辄不敢为。”④艺术创造作为人类的一种天生的心灵需求和才能,然而对于女性,这种才能却被世俗的观念压抑着。“统治阶级的思想,在每一时代都是占统治地位的思想。”同样,男权意识形态作为一种支配性的主导观念,也主宰着女性的思想。在这种观念下,女性是“只工刺绣不工诗”,身心局限在女红、酒食、井臼等琐务“本分”,艺术的天赋和才能多遭抑制而任其枯萎。 女性创作的勃兴,首先需要破除压抑女性才艺展现的种种男权文化观念。这种思想动力一方面是来自于晚明的“性灵”文学精神对个性自我和本色性情的尊重。江盈科撰《闺秀诗评》和锺惺编选《名媛诗归》无不是由于“性灵”文学思想的启示,另一方面是来自满族入主中原带来的新鲜的妇女观。当汉族女诗人还不失矜持,猬缩于“无才便是德”的男权压迫下而慨叹“天地无情薄女流”⑤时,满族女性则在更自由地享受创作的乐趣。百保友兰<自嘲>云: 笑我诗成癖,推敲意自怡。闲时吟弗辍,午夜卷仍披。研露圈《周易》,焚香读《楚辞》。何妨呼獭祭,乐此不曾疲。⑥ 佟佳福晋<自述歌>云:“年来无事勉为歌,自笑无文语句多。不是闺中闲弄笔,聊将心事记吟哦。”轻松明快,不似汉族女子那么婉媚幽怨。蒙古女诗人那逊兰保更是唱出“吟咏由来闺阁起”的响亮口号。她的<题冰雪堂诗稿>云: ①黄婉璚:《茶香阁遗草》卷首,清道光十年(1830)刻本。 ②静寄东轩辑:《名媛尺牍》卷下,清刻本,。 ③季兰韵:《楚畹阁集》卷三,道光二十七年(1847)刻本。 ④王英志主编:《清代闺秀诗话丛刊》,第2527页,凤凰出版社,2010。 ⑤陈华:《题韫兰诗草后》自注,恽珠《国朝闺秀正始续集》附录,红香馆道光十一年(1836)刻本。 ⑥百保友兰:《冷红轩诗集》卷上,清光绪元年(1875)刻本。 《国风》、《周南》冠四始,吟咏由来闺阁起。漫言女子贵无才,从古诗人属女子。诗人世每谓多穷,我道穷时诗乃工。请看后世流传者,多在忧愁愤激中。① “与汉族社会相比,满族社会对女性的各种约束相对较弱,尤其是满族家庭的女儿,在家中养尊处优,并有相当的接受教育和出行社交的自由。”②清朝满、蒙联姻形成皇族阶层,其女性观对整个社会也会产生深刻的影响。我们在清代关于闺阁诗歌的文献中,可以看到大量置疑、反抗“女子无才便是德”之类男权观念的理论文字。吴文媛<女红余绪自序>曾说她年幼时祖父诫曰:“不必墨舞而笔歌。”但吴氏后来笔歌不辍,还吟到:“试看巾帼刚强,偏多奇女子;漫道衣冠文绣,未许秀闺人。”③乾隆时期的女诗人王贞仪,是一位个性鲜明、富有思想的女诗论家,饱才情而崇气节,当时就被目为“闺中狂士”。她在<上卜太夫人书>里说:“其足异者,唯今世迂疏之士,动谓妇人女子不当以诵读吟咏为事。夫同是人也,则同是心性,六经诸书皆教人以正性、明善、修身、齐家之学,而岂徒为男子辈设哉?”④又<德风亭初集自序>说:“噫嘻,剑头一吷,聊用自娱,犹之鸟之鸣春,虫之语秋,言所欲言而已。覆瓮无憾,登选非荣。毁我誉我,不妨两任之。”她<题女中丈夫图>为闺阁女子吐气,体现出清代的新型女性观:“当时女杰徒闻名,每恨古人不见我。……伏雌缩猬徒自惭,壮情往复怀芳姞。……始信须眉等巾帼,谁言儿女不英雄。”(《德风亭初集》卷十二)女性自我意识逐渐觉醒的思潮,至晚清时与外来思想文化合流,促成妇女解放运动的兴起。其中,女诗人和教育家施淑仪提出“女人亦具独立人格”的光辉思想。清道光时期的女诗人恽珠编辑《国朝闺秀正始集》,因为黄道周、祁彪佳殉节明朝,故不录二人之妻蔡玉卿、商景兰诗。施淑仪《清代闺阁诗人征略·凡例》辩驳说:不知著述乃个人之事,与夫无与。两夫人能以文学美术传世,不为两公忠节所掩,正女界绝大光荣。……恽氏当日未明男女平权之理,以为妇人从夫,自应不选;今既认女子亦具独立人格,故仍从甄录。⑤ 当然,由于传统封建意识形态的顽固力量,女性意识的逐步觉醒,既非一蹴而就,也非直线上升的,其中有曲折迂回,甚至有生命的代价,但总体趋势是前进的,女性的人格平等意识逐渐觉醒,女性的艺术创造意识日益自觉。 清代突破“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精神禁锢,解放女性的艺术创造潜力,从诗歌理论角度来说,男性、女性论者采取这样几方面的策略: (一).是“依经立论”,根据《诗经》中多女性篇章,来为女子创作正名。自古以来,女子善怀,发为吟咏,圣人不删,足以确证女性诗歌的正当性。这是当时正视和尊重 ①那逊兰保:《芸香馆遗诗》卷一,清同治十三年(1875)写刻本,。 ②周虹:《满族妇女生活与民俗文化研究》,第206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 ③王英志主编:《清代闺秀诗话丛刊》,第2524页。 ④王贞仪:《德风亭初集》卷四,慎修书屋1914年校印本。 ⑤王英志主编:《清代闺秀诗话丛刊》,第1698页。 女子创作的论者的共同认识,其中女诗人之“班头”袁枚所论颇具代表性。《随园诗话补遗》卷一云: 俗称“女子不宜为诗”,陋哉言乎!圣人以<关雎>、<葛覃>、<卷耳>冠《三百篇》之首,皆女子之诗。 又,袁枚<题骆佩香秋灯课女图>曰:“后妃即是能诗者,何必男儿始读书。”(《小仓山房诗集》卷三十四)同时如潘奕隽的<吴中女士诗钞序>,稍后如秦焕<名媛诗话序>、李国瑰<安徽名媛诗词征略序>等都以《诗经》收录大量女性诗歌为女性诗歌创作确立合理性依据,甚至得出“诗固妇女事也”的颠覆性结论。 同样,女性诗人也据此而维护才女抒发性灵、发挥才情的权力。方静云有一绝句云:“闲吟风雅啸余时,谁道诗非女子宜?不解宣尼删订意,二<南>留得后妃诗。”①陈静宜<大江东去·题名媛诗话>吟云:“灵气常锺闺阁内,《三百篇》多妇女。”薛绍徽<题闽川闺秀诗话后>云:“千古<关雎>是艳谈,闺闱吟咏更何惭。”对此问题阐述最直接明了的,是王贞仪。她在<陈宛玉女史吟香楼诗集序>里说: <国风>之作,大抵妇人女子居其半。太史采之,贡于天子,复择其至善者,以列于乐官,用之邦国,用之乡人,而行于天下。<关雎>之美后妃,<葛覃>、<卷耳>之作于后妃,其它诸侯之夫人、大夫之妻,以及闾阎之闺阈,咸有篇什。迄今读其诗,犹然想见其政教之隆兴出乎风化之贞淳,并有以见性情之温柔敦厚焉。汉魏而降,名姝代不乏人,观其所存者,虽不能若乎古,而亦莫不发于情,止乎礼,盖风人之亚也。 (《德风亭初集》卷一) 尽管至道光年间,依然还有如陈光亨之类迂腐之士在埋没女子的才情,压抑女性的艺术天赋②,依然有许许多多弱女子因此而束身女红,俯首酒浆;但是依经立论,肯定和张扬女性作诗的合法性,越来越成为时代的强音。 (二).诗词亦属“妇言”,与儒家妇教所谓“四德”并不矛盾。所谓“四德”,据《周礼·天官·九嫔》为妇德、妇言、妇容、妇功。然班昭《女诫》论“妇言”曰:“妇言,不必辩口利辞也。”似乎辩口利辞不如温顺木讷,附加了深重的束缚。然清代的女性却巧妙地将“妇言”解释为诗词创作,将诗词创作纳入“四德”之内。如嘉庆年间的甘立媃在<咏雪楼稿自序>里说:“予幼从父受书,闻先大夫训词,以为‘妇德’首‘德’次即 ‘言’,‘言’非口舌出纳之谓。人各有心,在心为志,发言为诗,则诗即‘妇言’之见端也。”③恽珠<闺秀正始集弁言>说:“昔孔子删诗,不废闺房之作。后世乡先生每谓妇人女子职司酒浆缝纫而已。不知《周礼》九嫔掌妇学之法,‘妇德’之下,继以‘妇言’, ①汪嫈:《与儿妇夏玉珍言诗引》,《雅安书屋文集》卷上,道光二十四年(1844)刻本。 ②陈光亨《跋名媛诗话》:其女儿“敦蕙生数龄,即好弄笔墨,余以其女也,不甚教之”。见王英志编辑:《清代闺秀诗话丛刊》,第566页。 ③甘立媃:《咏雪楼稿》卷首,道光二十三年(1843)半偈斋刻本。 ‘言’固非辞章之谓,要不离乎辞章者近是。则女子学诗,庸何伤乎?”①陈芸<小黛轩论诗诗叙>就说:“方今世异,有识者咸言兴女学。夫女学所尚,蚕绩、针黹、井臼、烹饪诸艺,是为妇功,皆妇女应有之事。若妇德、妇言,舍诗文词外未由见,不于此是求,而求之幽渺夸诞之说,殆将并妇女柔顺之质皆付诸荒烟蔓草而湮没?微特隳女学,坏女教,其弊诚有不堪设想者矣。”② (三).才、德关系新论。是否“女子无才便是德”?不少论者直接对这种“才德论”提出置疑。雷瑨《闺秀诗话》卷九云:“俗以女子无才为德,然则有才者岂尽无德耶?苟有才而善用其才,则画狄教书,熊丸课读③,人称重之;若有才而误用其才,则帘间密札,月下琴心,人非笑之。盖女子在贤不贤,不在才不才也。”本来“才”“德”两相妨的矛盾,通过一“贤”字得到化解,所谓“贤”就是善用其才。苕溪生说:“世称女子不宜有才,似也。然无才者尽贤淑耶?……余则谓长以才者必有情,深于情者必有德,故才实不可少。”(《闺秀诗话》卷三)才与德不但不矛盾,而且是有才方有德。 (四).有些女诗人总结实际创作体验,大胆肯定诗歌创作的积极心理功能。乾隆时期的女史王佩华对诗歌心理功能的论述,在整个文学批评史上都是难得一见的精彩之笔。她在《愿香室笔记》中论读书说: 诗之为道,乐足以抒写,闷足以排遣,躁足以断退,倦足以驱除,病足以消减,懒足以振作,岂独吟弄而已。古者,乐以鸣豫,射以正志,舞以通节,数以知方,皆性情志体大有关系之事。今无此教,舍诗何为?调和血气,收摄精神,静坐抽毫,大是妙境。④ 传统女性生活局限于闺阁一室之内,空间狭小,没有丰富的社会交游和功名仕途来展露才气,寄慰生平。而玩味诗词,足以排闷抒怀,不失为颐养情志的好生活。这也是传统“乐教”“诗教”的题中应有之意,无可厚非。其实闺阁诗歌,并非是无所事事者闲展笔墨、浪施才情,多数都是可怜女子的泣血之讴,寄予多少辛酸和悲苦、不平和无奈。甘立媃着有《咏雪楼稿》五卷,据其<自序>,“第阅世久,其间送往事居,值骨肉变故,离别死丧,及身历险阻困顿危难,不敢告人,而实有不能已于言者,一一寄诸讴吟,写我心已尔,言我志已尔”。施淑仪年未三十,其夫南平先生殁,二男此前亦夭折,屡遭变故,据陈崈《传》记载,她“茕茕在疚,莫可告语,则一以胸臆中抑塞无俚、凄清激楚之情罄写之于诗。其音噍以杀,其言哀以思。自是而夫人之诗格一变”⑤。和男性作家多奉和酬酢的违心之文不同,女性作者如甘立媃、施淑仪,诗歌是其生命的印迹,也是其安慰苦难、抚 ①恽珠:《国朝闺秀正始集》弁言,红香馆道光十一年(1831)刻本。 ②陈芸:《小黛轩论诗诗》卷首,宣统三年(1911)刻本。 ③“画狄教书”,欧阳修母亲用草秆在地上写字教儿子。“熊丸课读”,唐柳仲郢母为其子和熊胆丸,以尝苦汁提神。 ④王佩华:《愿香室笔记》内编,太仓图书馆1921年刻本。 ⑤王蕴章:《燃脂余韵》卷首,王英志主编:《清代闺秀诗话丛刊》,第2181页。 平创伤的生存方式。叶小纨所谓“伤离哭死贫兼病,写尽凄凉二十年”①,正是为闺阁女性的文学生活写照。 总之,这种种策略虽然并没有突破儒家思想而藩篱,而是采取重释儒家文化的方式,但是在儒家伦理文化内部确证了女性诗词创作的合法性,是儒家文艺思想自身的一个发展。 二.“温柔敦厚风人旨,今见闺中第一流” ——闺阁吟咏的道德高标 清代才女虽然能够摆脱“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伦理束缚,舐笔濡墨创作诗词,但是她们依然羁縻于“四德”之下,以“德”正“才”,敛“才”以合“德”。似乎为了避免予人以浮薄佻达的印象,才女论诗时往往格外地正襟危坐,端着架子说大话,拿儒家“风人之旨”、“温柔敦厚”之类的话头来论己衡人。创作是顺着笔性走,因此诗风难免靡丽骀荡;而立论须考虑世风,瞻前顾后,因此论诗多是堂正端庄。当男权主导的儒家文化的“温柔敦厚”之类“诗教”原则在明清时期的主流诗论里被宽松阐释时②,女性论诗却依然衡此伦理原则为至高的诗歌 标准 excel标准偏差excel标准偏差函数exl标准差函数国标检验抽样标准表免费下载红头文件格式标准下载 。从政治哲学的角度说,被统治阶级一旦接受并内化了统治阶级所灌输的一套意识形态,它可能比统治阶级更为顽固坚定地去维护这套意识形态。移用到性别诗学上来看,清代女性诗学对儒家诗教的尊奉,便是如此。 这当然有男性诗学的道德压力的因素。康熙年间刘云份编选《唐宫闺诗》的选取标准,很典型地标出男性论者的视野对女性诗人的道德衡量。据费密的<序>,刘云份分此书为上下二卷,为女性诗人列品第,“其完妇人之行,则诗载上卷为正。其失妇人之行,则诗载下卷为余。妇人既完其行,是庶人之妻与妾也,贱也,而其诗不得不为正。妇人既失其行,是后妃与贵人之妻妾也,贵也,而其诗不得不为余。此固人志之无有不同者矣”。品第的标准不是妇人的贵贱,而是德行的“完”与“失”。为什么刘云份要如此衡量呢?费密接着说:“刘子取人志之无有不同者,定唐之妇人以为妇人之规。使凡为妇人者,皆安顺守身,退然深静,上之不敢乱国,下之不致污俗。”③衡古以论今,品第古人,正是为当时的妇人树立闺范。乾隆年间胡孝思辑《本朝名媛诗钞》,自序说,是集所录诗“得温柔 ①叶小纨:《病中检杂稿付素嘉女》,《闺秀正始再续集》卷四。 ②如顾炎武《日知录》卷十九“直言”:“诗之为教,虽主于温柔敦厚,然亦有直斥其人而不讳者。”同样沈德潜虽提倡“温柔敦厚”诗教,然在二十卷本《重订唐诗别裁集》里对于白居易的讽喻诗也颇为肯定。 ③王英志主编:《清代闺秀诗话丛刊》,第2552页。 和平,不愧<风><雅>者。至若调近香奁,句裁伪体,则概屏而弗录,非敢擅为去取,要求有当作者”①。男性选者基于社会主流思想以“温柔和平,不愧<风><雅>”为权衡女性诗歌的标准,同样,女性也自觉不自觉地接受、内化这个标准,作为自己创作和批评的法则。 再看女性自己的闺阁诗选。清初顺治年间的王端淑《名媛诗纬初编》“以人存诗”,取径较宽,<自序>虽谓“诗媛之关于世教人心,如此其重也”,然“诗之高绝、老绝者存之,幽绝、艳绝者存之;娇丽而鄙俚者,淫佚而谑诞者,亦存之”②。至道光年间的恽珠编选《正始集》,其所选汰标准是“择雅正者付之梨枣,体制虽殊,要不失温柔敦厚之旨。……以性情贞淑,音律和雅为最” (<例言>)。恽珠在《闺秀正始集·弁言》感慨诗教之失云:“独是大雅不作,诗教日漓,或竞浮艳之词,或涉纤佻之习,甚且以风流放诞为高,大失敦厚温柔之旨,则非学诗之过,实不学之过也。……凡篆刻云霞,寄怀风月,而义不合于雅教者,虽美弗录。”如此醇正苛刻的选诗标准,在清代男性选者那里也不易见到,与沈德潜编选《国朝诗别裁集》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女性诗人闺阁学诗,接受姆教,其教旨也较男性为严。浙江绍兴祁姓望族,多闺阁才人,祁彪佳妻商景兰,媳张德蕙、朱德蓉均解诗书。商景兰<示媳书>训诫儿媳云:焚弃笔墨几三十年,偶于儿子案头见《琴楼合稿》,乃武陵张槎云所作,槎云才妇而孝女,故其诗忠厚和平,出自性情,有《三百篇》之遗意,反复把玩,不忍释手,因思槎云之才知,汝辈能之;槎云之孝,汝辈能之;槎云之才之美,槎云之孝之纯,汝辈共勉之。③ 张槎云之诗,据王端淑<与夫子论槎云遗稿书>,“律体诸作,高老庄重,不加雕琢,真<大雅>之余音,‘四始’之正格也”④。商景兰以张槎云才德之纯美为模范训诫儿媳,可以想见当时闺阁教育之一斑。被时人尊为“女中儒士”的歙县汪嫈重视子女的诗文教育。她的<闺训篇>说:“德厚才自正,才华本经术。……偶尔歌咏志,无邪协诗律。敦厚而温柔,朴雅去雕饰。”⑤<与儿妇夏玉珍言诗>又说:“大抵诗寓规劝,隐合‘思无邪’一言,乃不虚所作。”汪嫈<文论示四侄学庠、侄孙国楷>标“文以载道”论,对韩柳文章都不免有遗憾,希望“侄辈读孔、孟之文,精思而默会之,可以见道矣,何事它求哉!”据汪嫈<跋晴山四叔父遗稿后>,她的四叔父“诗学极深,诗教极严,如曹操、阮籍辈逆党之诗一概弗录。”汪嫈接受这种严正的“因人论诗”观念,又传授给她的门人。在<答门人徐玉卿淑书>里,汪嫈论曹操、曹丕、曹植诗说:“此种篡弑逆臣,本不足挂诗人齿颊,况其诗无真性,不独少君人之度;非若陈思天才,爱君恋阙,有真性情,能超越七子上也。”⑥真的是 ①胡孝思:《本朝名媛诗钞》卷首,凌云阁乾隆三十一年(1765)刻本。 ②王端淑:《名媛诗纬初编》凡例,清音堂康熙六年(1667)刻本。 ③静寄东轩辑:《名媛尺牍》卷下,清刻本。 ④静寄东轩辑:《名媛尺牍》卷下。 ⑤单士厘辑:《闺秀正始再续集》卷一上,1912年活字印本。 ⑥汪嫈:《雅安书屋文集》卷上,道光二十四年(1844)刻本。 让人难以想象,闺阁之内不是婉娈妩媚的轻松,而是如此冠冕堂皇的严肃,就是在男性诗学家的公共场合,我们也很难见到这种议论。 女性论者往往是自标高而衡人严。王贞仪的卫道色彩尤为浓厚,曾力辩学佛之非,并说:“大凡人之行一事也,无论巨细,必先求合于圣贤之道。”(<答表伯某>)在<答方夫人第一书>里,她发挥“文以载道”论,要求作文章“或忠烈,或节义”而可不朽。在<上卜太夫人书>里,对当时才女则给予苛严的贬斥,说: 默观目前子女士,多半有不守姆教,不谨壸矩,不端大体。或略识之无,朝学执笔,暮即自命为才女。盖以驽骀樗朽之姿,无间殊尤之物;目罕逢伟士正人,耳鲜聆端语肃诫。唯希慕声华,窃相仿效,学卓氏之风流,习赵姝之佻达;又或质鹪鹩而羽凤凰,盗无盐而为嫱、施,一专求乎脂粉靡艳之陋习。至于有柳絮之才,而罕<柏舟>之操;负舜华之媖,而多“同车”之行,固无论焉。仪盖未尝不悼叹耻恶之。 《诗经·墉风·柏舟》咏叹的是忠贞的誓言,《诗经·郑风·有女同车》则被朱熹释为“淫奔之诗”,王贞仪所论之末二句,就是耻恶有才无德的“自命才女”。此外,甘立媃<诗余小序>批评朱淑真的《断肠集》,“虽词也,非正也”。黎春熙<偶阅易安居士诗作此惜之>讥讽李清照之再醮:“风华跌宕笔花生,《漱玉》流传有定评。末路蹉跎谁负尔,少年才调最怜卿。桑阴莫唱<罗敷曲>,<笳拍>何关董祀情。不及茂陵秋雨客,<白头吟>尚寄心声。”①显然是赏其才而惜其德。 女性诗论,置“德”为第一,远在诗才之上,而所谓的“德”,并没有多少新内容,往往就是是<风><雅>教化、温柔敦厚等儒家诗学伦理。唐静娴<读闺秀诗有感>云:“苟非圣贤心,才重身已轻。”张淑莲<孙女辈学诗书示>云:“宣尼着明训,学诗本<周><召>。……立言贵衷德,师古宜执要。哀乐得其平,闺门起风教。”梁承淑<与伯符论诗>云:“能关风教皆传作,未脱尘情少构思。”从这些吟咏可以看出,女性的诗论并没有在内容精神上走出传统儒家思想的藩篱,取得多少突破。甚至到晚清时,在外来文明的启悟下,男性诗歌在求新趋变时,闺阁诗论依然以不变应万变,拘守旧论,排斥新风。近代主持汉寿县立女学的女史黄易瑜,有<题海沤女士诗集>一诗,云: 独立平权并自由,放言高论震神州。 温柔敦厚风人旨,今见闺中第一流。 雷瑨《闺秀诗话》卷十五引此诗后论到:“挽近女教日偷,跅弛不羁者,率以欧化为借口。读此诗第一绝,可以愧矣。”据此,黄易瑜对“独立平权并自由,放言高论震神州”的近代诗歌咏赞新文明是有异见的,反而欣赏的是海沤女士之“温柔敦厚风人旨”,从中可以体会到女性诗论的精神束缚比男性诗论要深重,对新精神、新风气的反应要显得迟钝。 ①黎春熙:《静香阁诗存》,清光绪二十四年(1898)刻本。 三、“娟洁扫除脂粉气,苍凉不似女郎诗” ——性灵、学问和脂粉气 明清“性灵”文学思想崇尚“童心”的本色纯真,认为后天的“道理”“闻见”遮障童心、滞塞性灵。从这个意义上说,闺阁女性的诗歌,发乎慧心、天机自动,就像民间歌咏一样,最具性灵。锺惺的<名媛诗归序>说:“今人工于格套,丐人残膏。清丽一道,鳷弁失之,缬衣反得之。”①鳷弁,男人的皮冠,代指男性;缬衣,女人的衣服,代指女性。正如袁枚《随园诗话》卷三所谓:“诗境最宽,有学士大夫读破万卷,穷老尽气,而不能得其阃奥者。有妇人女子村氓浅学,偶有一二句,虽李杜复生,必为低首者。此诗之所以为大也。”闺阁女性,与饱读诗书的男性相比,虽“无知无识”,却能够葆此性灵,天机清丽。因此女性诗歌,于性灵为近。袁枚在当时广收女弟子,正是出于这一意识。如他题女弟子席佩兰《长真阁集》说:“字字出于性灵。”可谓莫大的鼓励。 袁枚的女弟子是“性灵”诗论的有力鼓吹者,因为“性灵”诗论为交游寡、阅历浅的闺阁女性从事诗词创作提供了理论的支撑,指出了努力的方向。席佩兰<论诗绝句四首>之二、三云: 沉思冥索苦吟哦,忽听儿童踏臂歌。 字字入人心坎里,原来好景眼前多。 风吹铁马响轻圆,听去宫商协自然。 有意敲来浑不似,始知人籁不如天。② 儿童踏臂歌,出于童心;风吹檐下铁马(犹纸鸢),叮咚作响,实是天籁。诗亦如此,须出于自然本性,任机自动,称心而出。金逸<喜简斋夫子枉过里门奉呈>云:“格律何如主性灵,早闻持论剧清新。惟公能独开生面,此席愁难有替人。”(《随园女弟子诗选》)称誉其师并服帖其“性灵”论。 但,就像“性灵”论因为学之者滋生流弊而招致主流诗论的责难一样,一些女性批评家对“性灵”论也持有非议。汪端<论诗示苏孙侄>自注曰:“吾乡文体,士习随园,实始败之。”汪端是嘉庆道光时期钱塘(今浙江杭州)人。时袁枚女弟子遍布江、浙,故而她有此论。又据雷瑨《闺秀诗话》卷十六记载:有《冷香阁诗草》传世的南京闺秀张慧(字 ①锺惺:《名媛诗归序》,《名媛诗归》,明末刻本。 ②席佩兰:《长真阁集》卷四,扫叶山房1920年石印本。 澹如)“于袁简斋,则服其才而卑其品,尝谓人曰:‘使随园先生在,屈我为女弟子,其可得乎?’”当有人问及如何评论袁枚诗歌与诗话时,汪嫈答曰:“简斋大令诗脍炙人口久。学者恃天分,废学力,下笔空滑;矫之者,又排挤太过,均非也。”(<答门人徐玉卿淑书>)当袁枚“性灵”说的流弊日益暴露时,其在闺阁中的影响也逐渐缩小,更多的是反思和纠弊。 其实,袁枚并不反对书本学问,“性灵”之弊,是学之者之病。“性灵”和“学问”是相助,还是相妨?如何化解“性灵”和“学问”的矛盾?这不仅是清代主流诗学的问题,闺秀也参与到这个理论问题的探索中,发表自己的见解。或许在当时或后世,闺秀诗论并不为主流诗学所重视,但从女性文学批评史的角度看,不能不说是可贵的文化遗产。袁枚女弟子席佩兰<论诗绝句三首>之一云: 枵腹何曾会吐珠,訡痴又恐作书橱。 游蜂酿蜜衔花去,到得成时一朵无。 这是契合其师“性灵”说本意的。标举“性灵”,不是枵腹空虚,更不是“错把抄书当作诗”,而应该是如蜜蜂酿蜜一样,采得百家花,酿得一朵无,化书本学问为才情识见,蕴于意中,而不落言筌。和晚清时期的主流诗学一样,闺秀诗论也主张“性灵”和“学问”两者并不矛盾,而可以相济为用。陈文述女弟钱守璞<题随园女弟子图>云:“性灵学问原无异,嗤尔蚍蜉撼树伦。”焦妙莲<日余吟草自序>曰:“笔墨非性灵,无以发其光。性灵非诗书,无以通其滞。”(雷瑨《闺秀诗话》卷八引)这虽然没有多少新意,但足以见得闺秀在努力融入主流诗学,参与探索主流诗学问题之一般。 闺秀诗歌,为清代诗学提出一个新的问题,即如何对待女性诗歌的“脂粉气”,这涉及到闺阁才女的性别身份意识。传统意义上的文学体制是有性别之分的。正如吴绮<众香词序>所云:“诗求沉郁,抒壮夫磊块之思;词贵柔靡,写曼脸媌媱之态。”似乎诗是男性文学,而词是女性文学。而这种性别差异又不是对等的。文学史上,秦观把诗写得婉媚像词,落得元好问“女郎诗”之诮;苏轼把词写得豪放像诗,却逐渐得到认同,开出豪放词一派。既然苏轼、辛弃疾等人把词这种柔性文学男性化是合理的,可以接受的,那么闺秀才女把诗这种刚性文学女性化,写得带点脂粉气,又何尝不可呢?然而事实上并非如此,清代诗学对于闺秀诗歌“脂粉气”的问题,颇有讨论,算得上是一个专题。 脂粉气,儿女情多,英雄气少,风格软媚,格局狭小,在主流诗学里一直是贬义。男性论者,如王嵩高说:“闺秀诗,总有习气,非调脂弄粉,剪翠裁红,失之纤小,即妆台镜阁,剌剌与婢子语,俚俗尤多。”①雷瑨说:“闺阁诗即佳甚,亦多脂粉气,所谓‘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晚枝’是也。”(《闺秀诗话》卷十)陈衍说:“闺秀能诗者,多未深造,以真肆力者少,脱不了女儿口气也。”(《石遗室诗话》卷三十一)“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晚枝”,作为男性诗作,自然过于软媚。闺秀诗歌,为什么一定要 ①《清娱阁诗钞》附录评跋,嘉庆十六年(1811)刻本。 脱离“女儿口气”?为什么一定要闺阁女子扯着嗓门说大话,挺起肌肉强用力呢?这些对“脂粉气”的批评,多是出于潜意识中的性别偏见,今天来看,难说是中肯的。 在这种主流观念的制约下,闺秀才女也多忌讳“脂粉气”。其实传统女性绝大多数无良师益友之取资,无名山大川之涉历,见闻局限于闺闱,才气陶冶于诗词,富天分而啬学力,因此“脂粉气”是传统女性诗歌的天性,是女性的身份表征。而事实上,在女性诗人的观念里,“脂粉气”也是贬义。席佩兰<题归佩珊绣余诗稿>云:“脱口定兼仙佛气,高情不作女郎诗。”汪嫈<论诗六首寄示徐玉卿>之一云:“一片清光渣滓净,无人知是女郎诗。”钱守璞<读小鸥波馆集题后>:“娟洁扫除脂粉气,苍凉不似女郎诗。”①几乎在所有的“闺秀诗话”里,著者无论男女,“绝无脂粉气”、“健举”、“豪雄”等范畴都是对闺秀诗歌的褒扬。女性诗人要努力自掩身份,写出“不似女郎诗”。闺秀诗歌为什么要忌讳“脂粉气”呢?唐静娴一语中的:“多谢脂粉俦,立品防讥评。”(<读闺秀诗有感>)女性诗歌,不论是创作还是批评,都不是独立的,都束缚于背后的妇“品”。这只能说明清代诗学中,才女作为“女性诗人”的身份特征是遭否定的,“才”女自己的身份意识是不自觉的。 就像五代北宋词多“男子而作闺音”的现象一样,清代女性诗歌也多“闺秀而发壮言”,在风格上自掩身份,而认同、靠拢男性诗歌风格。上文提到的王贞仪,袁枚品其诗曰:“俱有奇杰之气,不类女流。”(《随园诗话补遗》卷八)当时一位才女胡慎容的妹妹就批评王贞仪诗歌“太劲洁,不免失闺阁本来面目”,王贞仪<答胡慎容夫人>的书信里辩驳到:“至失闺阁本来面目,此又仪避之出于有心者。……迄乎时下,言诗者更多,漫无所志,唯专用攻苦之心于酬酢往来中,或有吾辈巾帼能工翰墨者,又喜斗竞于香奁浮艳。求其有先辈识见,涤尽柔媚之态,而相题成章,则百难获一。又何足尚论于魏晋以前之言乎?噫,有赋而无比,有颂而失<风><雅>,‘四始’‘六义’阙如矣。仪方深以为病,正自愧不能尽去闺阁之面目,而不意令妹夫人之教余者反在是也。”当时还有一位许燕珍,作诗能“扫去脂粉习气”,得到王贞仪的褒扬,然而许氏为了扫除脂粉气而“矫造太过,摹仿太深”(王贞仪<答许燕珍夫人>),又滋新弊。“集中多知人论世经济之言”的汪嫈,告诫儿妇,作诗须戒“香奁脂粉气,流溢墨楮”(<与儿妇夏玉珍言诗>)。然江月娥在<雅安书屋文集后序>里评汪嫈:“诗笔太遒,匪福慧相。”女性诗歌有脂粉气,不合正体;无脂粉气,匪福慧相:真是进退失据,何以立足! 其实,闺秀诗歌,因为作者生活阅历的不同,也会有不同的风格,不可一概而论。如王贞仪,自幼学诗,十余年不稍惰。“及东出山海,西游临潼,而复历吴楚燕越之地,经行不下数万里”(<答胡慎容夫人>),甚得江山之助;加上她学殖深厚,年轻是就着《象数窥余》《历算简存》《筹算易知》等,她的诗歌脱掉女儿脂粉气而风格劲洁,那是很自然的事。反之,她有此阅历,有此学识,如果还忸怩作儿女呢喃诗,反而是违背自然本 ①钱守璞:《绣佛楼诗稿》卷一,同治八年(1869)刻本。 性、真实性情的。而大多数的女子,“闺阁寡交游,行不出里闬”,非得让她们脱离“脂粉气”去写出主题宏大、风格高古的作品来,那只能模仿古人,装腔作势,这是违背诗歌创作的本质和“性灵”文学的真精神的。 所幸的是,在清代和晚近诗学中,有些开明之士对女性诗歌的独特境界和风格特征给予正面的肯定。著名的女诗学家沈善宝曰: 诗犹花也。牡丹、芍药,具国色天香,一望知其富贵。他如梅品孤高,水仙清洁,杏桃浓艳,兰菊幽贞。此外,则或以香胜,或以色着,但具一致,皆足赏心。 何必泥定一格也?然最怕如剪彩为之,毫无神韵,令人见之生倦。① 棣华园主人《闺秀诗评》曰: 近人言诗,往往尚风格而不取性灵,甚至阅女子诗亦持此论,尤为迂阔。深闺弱质,大率性灵多,学力少,焉得以‘风格’律之?故予所录诸作,取其温柔袅 娜,不失女子之态者居多。② 王蕴章<燃脂余韵序>曰: 尝谓诗词之作,本乎性情。忽然而来,神与古会。空山无人,水流花放。臻斯境者,厥云上乘。女子之作,于金戈铁马之风、豪肉哀丝之奏,或稍稍漓矣。至 若幽花媚春,子规叫血,赋景独绝,言愁已芜,班之香耶,宋之艳耶!美人香 草,要为天地间必不可少之一境。③ 女性诗歌风格绮丽婀娜,正是花中卓异一品,自有其美,足以赏心;评选闺秀诗取其温柔袅娜,不失女子之态者;尊女子之作为天地间必不可少之一境。从这些零星的论述中可以看出,少数卓绝女性对闺秀诗人的身份意识有所自觉;女性诗歌的境界风格也得到一些男性论者的尊重。(《学术月刊》2011年第6期) ①沈善宝:《名媛诗话》卷七,见王英志主编:《清代闺秀诗话丛刊》,第467页。 ②王英志主编:《清代闺秀诗话丛刊》,第2278页。 ③王英志主编:《清代闺秀诗话丛刊》,第6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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