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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铁轮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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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铁轮15名著通览在西汉武帝时期,发动了好几次防御性和统一中国的战争。毫无疑问,这些战争扩大了中国的疆域,奠定了地大物博的现代中国的基础;打开了中国与中亚细亚、欧洲、日本、南洋的交通;向在政治、经济、文化诸方面发展比较落后的各族人民传播了汉族的文化;输入了外国的物质和文化,丰富了中国人民的物质和精神生活。所有这些,对于中国历史的发展起了重大的进步作用。汉武帝所以能够创建如此辉煌,足令后代君王瞠乎其后的文治武功,他的雄才大略,能够顺应时代的要求和民族的愿望,固然起着一定作用,然尤为重要的,就是他拥有一个良好的经济基础,而这个经...

盐铁轮15
名著通览在西汉武帝时期,发动了好几次防御性和统一中国的战争。毫无疑问,这些战争扩大了中国的疆域,奠定了地大物博的现代中国的基础;打开了中国与中亚细亚、欧洲、日本、南洋的交通;向在政治、经济、文化诸方面发展比较落后的各族人民传播了汉族的文化;输入了外国的物质和文化,丰富了中国人民的物质和精神生活。所有这些,对于中国历史的发展起了重大的进步作用。汉武帝所以能够创建如此辉煌,足令后代君王瞠乎其后的文治武功,他的雄才大略,能够顺应时代的要求和民族的愿望,固然起着一定作用,然尤为重要的,就是他拥有一个良好的经济基础,而这个经济基础的创造,首先应归功于桑弘羊。自从刘汉政权建立以来,有关国计民生的一些重要工业,如冶铁、煮盐之类,都落入豪强和兼并之家手中。至武帝时代,由于采纳了主要是桑弘羊的一些策略,施实了盐铁国营、酒类专卖以及平准均输一系列的财政政策。对生产力的组织和生产品的“笼络”,都有了诚如《史记·平准书》所言的“言利事析秋毫”的精密安排,社会财富有着显著的增加,而刘汉政权的国力也随之与日俱增。西汉扬雄《法言·寡见篇》引曰:“弘羊榷利而国用足。”《汉书·食货志赞》指出“孝武时国用饶给而民不益赋”,皆由“弘羊均输”。《汉书·公孙弘卜式儿宽传赞》称述汉武帝时“海内艾安,府库充实”,“是以兴造功业,制废遗文,后世莫及”,指出“汉之得人,于兹为盛”,其中“运筹则桑弘羊”。正是这样的经济基础支持了汉武帝的好大喜功,也正是以桑弘羊为首的大臣们倡行的一切财政措施给刘汉王朝的巩固统一和扩张势力造就了经济前提。北魏贾思勰在《齐民要术·自序》中就曾中肯地评说了桑弘羊的均输之法:“益国利民,不朽之木。”《汉书·车千秋传》写道:“桑弘羊为御史大夫八年,自以为兴榷筦之利,伐其功。”这就更充分地 说明 关于失联党员情况说明岗位说明总经理岗位说明书会计岗位说明书行政主管岗位说明书 对汉武帝时代兴盛景象的形成,桑弘羊为首的大臣们所倡行的财政措施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桑弘羊力倡“天下之利,皆命入官”,“富商大贾,无以牟利”,这样便剥夺了豪强和兼并之家的既得利益。《汉书·车千秋传》载:“始元六年,诏郡国举贤良、文学士,问以民所疾苦,于是盐铁之议起焉。”《车千秋传》又写道:“所谓盐铁议者,起始元中,征文学、贤良,问以治乱,皆对愿罢郡国盐、铁、酒榷、均输,务本抑末,毋与天下争利,然后化可兴。御史大夫桑弘羊以为此乃所以安边境,制四夷,国家大业,不可废也。”这场发生在公元前81年的“盐铁之议”,即是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发生和展开的。以桑弘羊为代表的“杂儒”与以贤良、文学为代表的“纯儒”相互辩难,针锋相对,就连《盐铁论》的作者桓宽本人也称之为“战口”,王充在《论衡·案书篇》中也写道:“两刃相割,利害乃知;二论相订,是非乃见。是故韩非之《四难》、桓宽之《盐铁》、君山《新论》之类也。”在这场热烈而又尖锐的诘难中,出场人物有丞相、御史大夫和丞相史,御史以及贤良、文学60多人,辩论了包括盐、铁、均输、酒榷等具有时代特色的诸多问 快递公司问题件快递公司问题件货款处理关于圆的周长面积重点题型关于解方程组的题及答案关于南海问题 。这场辩论,在当时“虽颇有其议文”,后来通过桓宽的“推衍盐铁之议,增广条目,极其论难,著数万言”,遂成流传千年的《盐铁论》。《盐铁论》,又名《桓宽盐铁论》,也名《贞山子》。成就其书者桓宽(生卒年不详),字次公,汝南(今河南上蔡西南)人。博通典籍,善于文 章,平生研习《公羊春秋》。他与同乡朱子伯交游深厚,后被荐为郎官。汉宣帝时,官至庐江太守丞。他认为师法古人治国,以农为本,崇尚仁义,则久安长治;趋合世俗,以工商为本,专务权利,则朝危夕亡。朝廷官吏议论大事不可“括囊不言,容身而去”,不应“阿意苟合以悦其上”(《盐铁论·杂论》)。正是因为桓宽与朱子伯友善,才得援于朱子伯获知公元前81年的这场“盐铁之辩”的详情。出于“究治乱,成一家之法”(《盐铁论·杂论》)的志向,桓宽对会议的原始记录进行加工整理,将御史大夫桑弘羊与丞相车千秋以外的与会者,塑造成四个鲜明的形象:御史大夫属员为御史,丞相属员为丞相史,来自民间60余位贤良、文学合而为贤良、文学两人,从而书成。《盐铁论》是一部记录西汉盐铁会议上争论各方思想观点的著作。就图书分类而言,《盐铁论》虽同刘汉王朝其他几次公开讨论的记录,譬如,为人所熟知的《石渠奏议》、《白虎通德论》等一样,但那些都不过是总结性的文件,仅仅有些干巴巴的条文;而《盐铁论》则很好地且较为客观地反映了当时正反两方的论辩,其辩论范围非常广泛,涉及政治、财政、社会、外交和学术等诸多方面,无疑,这给中国思想史的研究,提供了许多宝贵的材料。《盐铁论》全书共10卷,60篇。其主要内容有:力耕、通有、复古、非鞅、晁错、刺权、论儒、园池、轻重、忧边、散不是、西域、论邹、申韩、周秦、大论等。大致可划分为三个部分:《本议第一》至《取下第四十一》以盐铁、均输、酒榷等官管财政经济政策之兴废为讨论的主题;《击之第四十二》至《大论第五十九》,以继续抗击匈奴完成武帝遗志为主题,还附带讨论了法制与礼治等问题。《杂论第六十》,略同后序。通观《盐铁论》一书,其论述的核心问题乃是本末。本即农耕,末着重是指盐铁、均输、平均、榷酤等政府所控制的经济事业。文学、贤良的“崇本退末”(《本议》)主张,要官府放松对末业的控制;而大夫的“本末并利”(《轻重》)政策,则是要维护官府垄断末业。大夫指出,“农用乏则谷不殖,宝货绝则财用匮”(《本议》),农工商的关系是相互依靠,彼此促进的。因此,要“开本末之途,通有无之用”(《本议》)。又强调“富在术数,不在劳身;势在利居,不在力耕”(《通有》),将商业活动看作财富的源泉。其所谓“本末并利,上下俱足”的提法,实为一种重末贱本的理论。贤良文学虽承认“商通郁滞,工备器械”的社会活动,但认为工商并非治国之本。他们认为当时的政策。使“公卿积亿万,大夫积千金,士积百金,利已并财以聚,百姓寒苦,流离于路”(《地广》);要求朝廷“罢盐铁,退权利,分土地,趋本业,养桑麻,尽地力”(《水旱》);认为如此这般便可以维护男耕女织的大业,缓和社会矛盾。桑弘羊等人顽强地反对“退末”之建议,认为这种“损上徇下,亏主而适臣”(《取下》)的做法,必将造成“利归天下,而县官无可为者”(《取下》)的恶劣的后果。本末问题之争与对匈奴的战和关系紧密。西汉朝廷来自末业的大部分收入,用于战争以及与战争休戚相关的事业。故而第一次盐铁会议结束之后,贤良文学以新任列大夫的身份向丞相及御史大夫辞行时,桑弘羊提出继承武帝抗击匈奴之遗愿,“欲以小举击之”(《击之》),当即遭到贤良文学的反对,并因此不得不又召开第二次会议。桑弘羊等人充分肯定秦皇、汉武的丰功伟绩,反复强调只有将对匈奴的战争继续下去,才能带来安宁和利益。战争虽会带来沉重的徭役兵役负担,但“边境强则中国安”(《地广》), 从长远来看“卒获其庆”(《诛秦》)。贤良文学对武帝发动的反击匈奴的战争,表面上肯定,实则否定,谴责“往者兵革亟动,师旅数起”(《诛秦》),带来重负和困苦,将武帝晚年的“黎人困苦,奸伪萌生,盗贼并起”,完全归咎于“欲毕匈奴而远几也”(《西域》)。他们夸张匈奴“不变业而中国以骚动矣。风和而云解,就之则亡,击之则散”(《备胡》)。既然难以制胜,则不若“偃兵休士,厚币结合”(《击之》),以体现“去武行文,废力尚德”的方针。礼治还是法制,这是盐铁会议中辩难的又一重大问题。贤良文学强调以仁义礼乐教化百姓。贤良文学认为“礼义立,民无乱患”;“礼义坏,堤防决,所以治者未之有也”(《论诽》)。大夫指出,“异时各有所施”(《大论》),当今乱世不同于“敦朴之时”。只有“绳之以法”,“断之以刑,然后寇止奸禁”(《大论》),才能出现安定局面。文学贤良强调严刑峻法的统治“不可久也”(《诏圣》),危机只能由礼来解决。治乱不在于民,在于朝廷用什么政策引导黎民为善,防范百姓为恶。经济、民族、政治方针的争论,同样又会引起哲学上的论难。文学贤良认为民之为善为恶,“非性之怵,风俗使然也”。而风俗的优劣与统治者的政策、社会经济状况密切相关。根据“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的古训,他们讲:“贫即寡耻,乏即少廉”(《国疾》),“故富民易与适礼”(《授时》)。桑弘羊则认为凡人皆有辨别善恶的能力,都追求荣华富贵,但“贤不肖有质,而贪鄙有性”(《疾贫》),教化并不能够改造人性,它只能辅助善者为善,而不能使恶者为善。在天人关系上,双方观点恰恰相反。主张性可教化的贤良文学宣扬天人感应的神学思想:“政有德则阴阳调,星辰理,风雨时。”(《水旱》)“臣不臣,则阴阳不调,日月有变,政教不均,则水旱不时,螟■生。”(《论灾》)桑弘羊则以为阴阳自然运行结果造成灾害:“禹汤圣主,后稷伊尹贤相也。而有水旱之灾。水旱,天之所为,饥穰,阴阳之运也。故太岁之数在阳为旱,在阴为水,六岁一饥,十二岁一荒,天道固然,殆非独有司之罪也。”(《水旱》)为了坚持当时的政策,大夫主张“时世异务”(《国疾》)。当政者“或作之,或述之,然后法令调于天,而器械便于用也。如果信往道古,必乖于今”,“而不合于世务”(《刺复》),这样就会遭到失败。而贤良文学则表示反对,提出“复往古之道,匡当世之失”(《利议》),主张在复古的形式下着手改革。《盐铁论》在文体上有所创新,它发展了汉赋的对话文体,于是又成为艺术价值很高的反映历史题材的对话体散文。它的记述井井有条、层层逼进,步步深入地将辩论中展开的主题思想阐述出来,并且,通过对话勾勒出了人物形象。《盐铁论》在总结这次辩论时如此写道:“中山刘子雍言王道,矫当世,复诸正,务在乎反本,直而不激,切而不■,斌斌然可谓弘博君子矣。九江祝生奋由路之意,推史鱼之节,发愤懑,刺讥公卿,介然直而不挠,可谓不畏强御矣。桑大夫据当世,合时变,推道术,尚权利,群略小辩,虽非正法,然臣儒宿学,恶然大能自解,可谓博物通士矣。然摄卿相之位,不引准绳,以道化下,放于利末,不师始古。《易》曰:‘焚如弃如。’处非其位,行非其道,果陨其性,以及厥宗。车丞相即周、鲁之列,当轴处中,括囊不言,容身而去,彼哉!彼哉!”显而易见,作者完全掌握了参加这次论辩双方主角的特点,亦即这些典型人物的个性,从而方可活龙活现地刻画出这些历史人物的轮廓。通过对话,除了反映双方思想活动的过程以外,更重 要的是突出了典型人物语言的个性。《盐铁论》除了在对话中表现出桑弘羊的博通之外,还活灵活现地展示出桑弘羊丰富多采的语言天才。由于桑弘羊出生于商人家庭,比较熟悉社会生活,从生活实践中获得了使用语言的艺术,从而在辩论中,他正确地、大胆地使用了一些鲜活的语言。作者在书中如实地记录下来,强化了《盐铁论》的艺术效果。如《利议篇》桑弘羊拿“如品即口以成事”来嘲笑贤良、文学的人多嘴杂。这些生动形象的语言,衬托出桑弘羊的机智和风趣,使人如见其人,如闻其声。更为引人注目的是,《盐铁论》里的人物对话,都密切地联系着人物的社会生活,贴切生动。桓宽对丞相和丞相史这两个人物的处理把握,最是匠心独具,让人扼腕叹服。发言当中,丞相称说道家,丞相史称说儒家;丞相自称为“吾”,丞相史自称为“仆”;丞相自称“有司”,丞相史自称“大夫”;丞相称对方为“诸生”,丞相史称对方为“文学”。就这样,作者不仅很忠实地叙述了辩论的内容,而且很有特色地描绘了这些人物的细微末节。这些细节描写,平添了几分历史现实的真实性。当第一部描写人物的颇有文采的史著《史记》问世不久,又出现了《盐铁论》这样一部对话式政治学术讨论 论文 政研论文下载论文大学下载论文大学下载关于长拳的论文浙大论文封面下载 集,这不能不算作中国文学发展史上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事情。正因为如此,郭沫若曾多次撰文为《盐铁论》鼓呼,在《三点建议》和《序盐铁论读本》中,力主将它安排到中国文学史课程表中。《盐铁论》对于以后的政治、经济、民族政策的制定,都有所影响。其中的儒家思想,长期被视为可以“俾国家之政者”(都穆《序》),不但可以行之当代,而且可以施与后世。近代以来,除了继续有肯定贤良文学的见解外,还出现了研究称颂桑弘羊学说的著作。《盐铁论》所渗透的思想,任你千秋评说。不过,李卓吾先生有言:“盐、铁不可废”(李贽《史纲评要》卷八),“如桑弘羊者不可少也”(李贽《藏书》卷十七《富国名臣总论》)。 传世名著百部之盐铁论 全文及大意本议第一惟始元六年,有诏书使丞相、御史与所举贤良、文学语。问民间所疾苦。文学对曰:窃闻治人之道,防淫佚之原,广道德之端,抑末利而开仁义,毋示以利,然后教化可兴,而风俗可移也。今郡国有盐、铁、酒榷、均输,与民争利。散敦厚之朴,成贪鄙之化。是以百姓就本者寡,趋末者众。夫文繁则质衰,末盛则本方。末修则民淫,本修则民悫。民悫则财用足,民侈则饥寒生。愿罢盐铁、酒榷、均输,所以进本退末,广利农业,便也。大夫曰:匈奴背叛不臣,数为寇暴于边鄙。备之则劳中国之士;不备则侵盗不止。先帝哀边人之久患,苦为虏所系获也,故修障塞,饬烽燧,屯戍以备之。边用度不足,故兴盐、铁,设酒榷,置均输,蕃货长财,以佐助边费。今议者欲罢之,内空府库之藏,外乏执备之用,使备塞乘城之士,饥寒于边,将何以赡之?罢之,不便也。文学曰:孔子曰:“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故天子不言多少,诸侯不言利害,大夫不言得丧。畜仁义以风之,广德行以怀之。是以近者亲附而远者悦服。故善克者不战,善战者不师,善师者不阵。修之于庙堂,而折冲还师。王者行仁政,无敌于天下,恶用费哉?大夫曰:匈奴桀黠,擅恣入塞,犯厉中国,杀伐郡县朔方都尉,甚悖逆不轨,宜诛讨之日久矣。陛下垂大惠,哀元元之未赡,不忍暴士大夫于原野。纵难被坚执锐,有北面复匈奴之志,又欲罢盐、铁、均输,扰边用,损武略,无忧边之心,于其义未便也。文学曰:古者贵以德而贱用兵。孔子曰:“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今废道德而任兵革,兴师而伐之,屯戍而备之,暴兵露师以支久长,转输粮食无已,使边境之士饥寒于外,百姓劳苦于内。立盐、铁,始张利官以给之,非长策也。故以罢之为便也。大夫曰:古之立国家者,开本末之途,通有无之用。市朝以一其求,致士民,聚万货,农商工师各得所欲,交易而退。《易》曰:“通其变,使民不倦。”故工不出,则农用乏;商不出,则宝货绝。农用乏,则谷不殖;宝货绝,则财用匮。故盐、铁、均输,所以通委财而调缓急。罢之,不便也。文学曰:夫导民以德,则民归厚;示民以利,则民俗薄。俗薄则背义而趋利,趋利则百姓交于道而接于市。《老子》曰:“贫国若有余。”非多财也,嗜欲众而民躁也。是以王者崇本退末,以礼义防民欲,实菽粟货财。市,商不通无用之物,工不作无用之器。故商所以通郁滞,工所以备器械,非治国之本务也。大夫曰:《管子》云:“国有沃野之饶而民不足于食者,器械不备也。有山海之货而民不足于财者,商工不备也。”陇、蜀之丹漆旄羽,荆、扬之皮革骨象,江南之柟梓竹箭,燕、齐之鱼盐旃裘,兖、豫之漆丝絺纻,养生送终之具也,待商而通,待工而成。故圣人作为舟楫之用,以通川谷,服牛驾马,以达陵陆;致远穷深,所以交庶物而便百姓。是以先帝建铁官以赡农用,开均输以足民财;盐、铁、均输,万民所戴仰而取给者,罢之,不便也。文学曰:国有沃野之饶而民不足于食者,工商盛而本业荒也;有山海之货而民不足于财者,不务民用而淫巧众也。故川原不能实漏卮,山海不能赡 溪壑。是以盘庚萃居,舜藏黄金,高帝禁商贾不得仕宦,所以遏贪鄙之俗而醇至诚之风也。排困市井,防塞利门,而民犹为非也,况上之为利乎?《传》曰:“诸侯好利则大夫鄙,大夫鄙则士贪,士贪则庶人盗。”是开利孔为民罪梯也。大夫曰:往者郡国诸侯各以其方物贡输,往来烦杂,物多苦恶,或不偿其费。故郡国置输官以相给运,而便远方之贡,故曰均输。开委府于京师,以笼货物。贱即买,贵则卖。是以县官不失实,商贾无所贸利,故曰平准。平 准则 租赁准则应用指南下载租赁准则应用指南下载租赁准则应用指南下载租赁准则应用指南下载租赁准则应用指南下载 民不失职,均输则民齐劳逸。故平准、均输所以平万物而便百姓,非开孔利为民罪梯者也。文学曰:古者之赋税于民也,因其所工,不求所拙。农人纳其获,女工效其功。今释其所有,责其所无。百姓贱卖货物,以便上求。间者,郡国或令民作布絮,吏恣留难,与之为市。吏之所入,非独齐、阿之缣,蜀、汉之布也,亦民间之所为耳。行奸卖平,农民重苦,女工再税,未见输之均也。县官猥发,阖门擅市,则万物并收。万物并收,则物腾跃。腾跃,则商贾侔利。自市,则吏容奸。豪吏富商积货储物以待其急,轻贾奸吏收贱以取贵,未见准之平也。盖古之均输,所以齐劳逸而便贡输,非以为利而贾万物也。【大意】始元六年,汉昭帝发出诏书,让丞相、御史大夫和各地推选的贤良、文学讨论、询问民间的疾苦。文学:治人之道,当宣扬仁义。不要引导他们追求财力。现在,各地都在推行盐铁官营、酒类专卖和均输法,与民争利,这样不当,应该限制工商业,发展农业,才有利于民风的纯朴。大夫说:匈奴背叛不服,边患不断,不得已要驻军防御敌人,但因边防费用不足,所以必须实行盐铁官营,增加国家的财政收入,以御外侮。文学说:善于克敌致胜的人不必去打仗,善于打仗的人不必出动军队。只要修明朝政,就可以使敌人不战而退。圣明的君主施行了仁政,就可以无敌于天下,何必要什么费用呢?大夫说:匈奴在我边关烧杀掳掠,早该征讨,你们这些人不但不能上阵杀敌,而且企图破坏国家的备战计划,岂有此理!文学说:古时候崇尚以德服人而鄙视武力征服。况且,实行盐铁官营,以聚财供边防费用,也非长远之计。大夫说:实行盐铁官营,加快流通,对农业、工商业都有利。文学说:高明的执政者都重视农业,抑制工商业,用礼仪来防止百姓的贪欲,以充实粮食和货财。 力耕第二大夫曰:王者塞天财,禁关市,执准守时,以轻重御民。丰年岁登,则储积以备乏绝;凶年恶岁,则行币物;流有余而调不足也。昔禹水汤旱,百姓匮乏,或相假以接衣食。禹以历山之金,汤以庄山之铜,铸币以赎其民,而天下称仁。往者财用不足,战士或不得禄,而山东被灾,齐、赵大饥,赖均输之畜,仓廪之积,战士以奉,饥民以赈。故均输之物,府库之财,非所以贾万民而专奉兵师之用,亦所以赈困乏而备水旱之灾也。文学曰:古者,十一而税,泽梁以时入而无禁。黎民咸被南亩而不失其务。故三年耕而余一年之蓄,九年耕有三年之蓄。此禹、汤所以备水旱而安百姓也。草菜不辟,田畴不治,虽擅山海之财,通百末之利,犹不能赡也。是以古者尚力务本而种树繁,躬耕趣时而衣食足,虽累凶年而人不病也。故衣食者民之本,稼穑者民之务也,二者修,则国富而民安也。《诗》云:“百室盈止,妇子宁止”也。大夫曰:圣贤治家非一宝,富国非一道。昔管仲以权谲霸,而纪氏以强本亡。使治家养生必于农,则舜不甄陶而伊尹不为庖。故善为国者,天下之下我高,天下之轻我重。以末易其本,以虚易其实。今山泽之财,均输之藏,所以御轻重而役诸侯也。汝、汉之金,纤微之贡,所以诱外国而钓胡、羌之宝也。夫中国一端之缦,得匈奴累金之物,而损敌国之用。是以骡驴馲驼,衔尾入塞,■騱騵马,尽为我畜,鼲鼦狐貉,采旃文罽,充于内府,而璧玉珊瑚琉璃,咸为国之宝。是则外国之物内流,而利不外泄也。异物内流则国用饶,利不外泄则民用给矣。《诗》曰:“百室盈止,妇子宁止。”文学曰:古者,商通物而不豫,工致牢而不伪,故君子耕稼田鱼,其实一也。商则长诈,工则饰骂,内怀闚■而心不怍,是以薄夫欺而敦夫厚。昔桀女乐充宫室,文绣衣裳,故伊尹高逝游薄,而女乐终废其国。今骡驴之用,不中牛马之功,鼲鼦旃罽,不益绵绨之实。美玉珊瑚出于昆山,珠玑犀象出于桂林,此距汉万有余里。计耕桑之功,资财之费,是一物而售百倍其价一也,一揖而中万钟之粟也。夫上好珍怪,则淫服下流,贵远方之物,则财货外充。是以王者不珍无用以节其民,不爱奇货以富其国。故理民之道,在于节用尚本,分土井田而已。大夫曰:自京师东西南北,历山川,经郡国,诸殷富大都,无非街衢五通,商贾之所臻,万物之所殖者。故圣人因天时,智者因地财,上士取诸人,中士劳其形。长沮、桀溺,无百金之积,跖■之徒,无猗顿之富,宛、周、齐、鲁,商遍天下。故乃商贾之富,或累万金,追利乘羡之所致也。富国何必用本农,足民何必井田也?文学曰:洪水滔天,而有禹之绩,河水泛滥,而有宣房之功。商纣暴虐,而有孟津之谋,天下烦扰,而有乘羡之富。夫上古至治,民朴而贵本,安愉而寡求。当此之时,道路罕行,市朝生草。故耕不强者无以充虚,织不强者无以掩形。虽有凑会之要,陶、宛之术,无所施其巧。自古及今,不施而得报,不劳而有功者,未之有也。【大意】力耕,即努力耕种,这是文学一方面的主张。大夫则以“富国何必用本 农,足民何必井田”驳斥之。大夫认为,国家应该控制自然资源,管理关卡集市,掌握平衡物价的权力。国家积累的财富,一方面用于军费等各项开支,也预防天灾人祸时,用来救济百姓。要使国家富强,不能只走一条路,发展贸易,互通有无,同样有利于国家。所以,要致富并非只有井田制一条路可走。文学则认为,古时候鼓励人们从事农业劳动,努力耕种,不误农时,衣食充裕,即使遭到荒年,人们也不害怕。况且,经商易使人变得奢侈,唯利是途。经商靠投机取巧,等于不劳而获。总之,治理百姓的方法,在于让他们节俭重农,用井田制的方法分配土地就行了。 通有第三大夫曰:燕之涿、蓟,赵之邯郸,魏之温、轵,韩之荥阳,齐之临淄,楚之宛丘,郑之阳翟,三川之二周,富冠海内,皆为天下名都。非有助之耕其野而田其地者也,居五都之冲,跨街衢之路也。故物丰者民衍,宅近市者家富。富在术数,不在劳身;利在势居,不在力耕也。文学曰:荆、扬南有桂林之饶,内有江湖之利,左陵阳之金,右蜀、汉之材,伐木而树谷,燔莱而播粟,火耕而水耨,地广而饶财;然民■窳偷生,好衣甘食,虽白屋草庐,歌讴鼓琴,日给月单,朝歌暮戚。赵、中山带大河,纂四通神衢,当天下之蹊,商贾错于路,诸侯交于道:然民淫好末,侈靡而不务本,田畴不修,男女矜饰,家无斗筲,鸣琴在室。是以楚、赵之民,均贫而寡富。宋、卫、韩、梁好本稼穑,编户齐民,无不家衍人给。故利在自惜,不在势居街衢;富在俭力趣时,不在岁司羽鸠也。大夫曰:五行,东方木,而丹,章有金铜之山;南方火,而交趾有大海之川;西方金,而蜀、陇有名材之林;北方水,而幽都有积沙之地。此天地所以均有无而通万物也。今吴、越之竹,隋、唐之材,不可胜用,而曹、卫、梁、宋,采棺转尸;江湖之鱼,莱、黄之鲐,不可胜食,而邹、鲁、周、韩,藜藿蔬食。天地之利无不赡,而山海之货无不富也;然百姓匮乏,财用不足,多寡不调,而天下财不散也。文学曰:古者,采椽不斫,茅茨不翦,衣布褐,饭土硎,铸金为锄,埏埴为器,工不造奇巧,世不宝不可衣食之物。各安其居,乐其俗,甘其食,便其器。是以远方之物不交,而昆山之玉不至。今世俗坏而竞于淫靡,女极纤微,工极技巧,雕素朴而尚珍怪,钻山石而求金银,没深渊求珠玑,设机陷求犀象,张网罗求悲翠,求蛮貉之物以眩中国,徙邛、筰之货致之东海,交万里之财,旷日费功,无益于用。是以褐夫匹妇,劳疲力屈,而衣食不足也。故王者禁溢利,节漏费。溢利禁则反本,漏费节则民用给。是以生无乏资,死无转尸也。大夫曰:古者,宫室有度,舆服以庸;采椽茅茨,非先王之制也。君子节奢刺俭,俭则固。昔孙叔敖相楚,妻不衣帛,马不秣粟。孔子曰:“不可,大俭极下。”此《蟋蟀》所为作也。《管子》曰:“不饰宫室,则材木不可胜用,不充庖厨,则禽兽不损其寿。无末利,则本业无所出,无黼黻,则女工不施。”故工商梓匠,邦国之用,器械之备也。自古有之,非独于此。弦高贩牛于周,五羖赁车入秦,公输子以规矩,欧冶以熔铸。《语》曰:“百工居肆,以致其事。”农商交易,以利本末。山居泽处,蓬蒿■埆,财物流通,有以均之。是以多者不独衍,少者不独馑。若各居其处,食其食,则是橘柚不鬻,朐卤之盐不出,旃罽不市,而吴、唐之材不用也。文学曰:孟子云:“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蚕麻以时,布帛不可胜衣也。斧斤以时入,材木不可胜用。田渔地时,鱼肉不可胜食。”若则饰宫室,增台榭,梓匠斫巨为小,以圆为方,上成云气,下成山林,则材木不足用也。男子去本为末,虽雕文刻镂,以象禽兽,穷物穷变,则谷不足食也。妇女饰微治细,以成文章,极伎尽巧,则丝布不足衣也。庖宰烹杀胎卵,煎炙齐和,穷极五味,则鱼肉不足食也。当今世,非患禽兽不损,材木不胜,患僣侈之无穷也;非患无旃罽橘柚,患无狭庐糠糟也。 【大意】通有,就是通有无的意思。大夫列举大量事实,提出“均有无而通万物”,作为实行均输政策的理论依据,驳斥了文学的“力耕”之说和“远方之物不交”、不和外界往来的闭关自守的保守思想。大夫说:全国最富裕的地方,都是在大都市,那是因为交通便利,贸易发达的缘故。自然资源本来是很富足的,只是分布不均,如果能够流通起来,大家都能过上富裕生活,再说,君子节制奢侈,但也讥刺俭约,太俭朴就是简陋。农业和工商业进行交换,对彼此都有促进作用。文学则认为:富裕在于努力耕种和爱惜财物,而不在于所居之处是否交通便利。工商业的发展及各地财物的交换,使风俗败坏,生活腐化,皇上应该禁止。 错币第四大夫曰:交币通施,民事不及,物有所并也。计本量委,民有饥者,谷有所藏也。智者有百人之功,愚者有不更本之事。人君不调,民有相妨之富也。此其所以或储百年之余,或不厌糟糠也。民大富,则不可以禄使也;大强,则不可以罚威也。非散聚均利不齐。故人主积其食,守其用,制其有余,调其不足,禁溢羡,厄利涂,然后百姓可家给人足也。文学曰:古者,贵德而贱利,重义而轻财。三王之时,迭盛迭衰,衰则扶之,倾则定之。是以夏忠、殷敬、周文,庠序之教,恭让之礼,粲然可得而观也。及其后,礼义弛崩,风俗灭息,故自食禄之君子,违于义而竞于财,大小相吞,激转相倾。此所以或储百年之余,或无以充虚蔽形也。古之仕者不穑,田者不渔,抱关击柝,皆有常秩,不得兼利尽物。如此,则愚智同功,不相倾也。《诗》云:“彼有遗秉,此有滞穗,伊寡妇之利。”言不尽物也。大夫曰:汤、文继衰,汉兴乘弊。一质一文,非苟易常也。俗弊更法,非务变古也,亦所以救失扶衰也。故教与俗改,弊与世易。夏后以玄贝,周人以紫石,后世或金钱刀布。物极而衰,终始之运也。故山泽无征则君臣同利,刀币无禁则奸贞并行。夫臣富则相侈,下专利则相倾也。文学曰:古者,市朝而无刀币,各以其所有易所无,抱布贸丝而已。后世即有龟贝金钱交施之也,币数变而民滋伪。夫救伪以质,防失以礼。汤、文继衰,革法易化,而殷、周道兴。汉初乘弊,而不改易,畜利变币,欲以反本,是犹以煎止燔,以火止沸也。上好礼则民暗饰,上好货则下死利也。大夫曰:文帝之时,纵民得铸钱、冶铁、煮盐。吴王擅鄣海泽,邓通专西山。山东奸猾咸聚吴国,秦、雍、汉、蜀因邓氏。吴、邓钱布天下,故有铸钱之禁。禁御之法立而奸伪息,奸伪息则民不期于妄得,而各务其职,不反本何为?故统一,则民不二也;币由上,则下不疑也。文学曰:往古,币众财通而民乐。其后,稍去旧币,更行白金龟龙,民多巧新币。币数易而民益疑。于是为天下诸钱,而专命水衡三官作。吏匠侵利,或不中式,故有薄厚轻重。农人不习,物类比之,信故疑新,不知奸贞。商贾以美贸恶,以半易倍。买则失实,卖则失理,其疑或滋益甚。夫铸伪金钱以有法,而钱之善恶无增损于故。择钱则物稽滞,而用人尤被其苦。《春秋》曰:“算不及蛮、夷则不行。”故王者外不鄣海泽以便民用,内不禁刀币以通民施。【大意】“错”与“铸”同。就是铸币。文学主张民铸,大夫则认为必须官铸。大夫认为:朝廷储备粮食,掌握货币,限制有余的人调剂不足的人,才不致于贫富悬殊太大。如果货币都集中到少数人手里,那么这些人互相炫耀、互相倾扎的事情就可能发生。所以,只有国家统一发行货币,老百姓才不会发生怀疑,也不会奢望得到不义之财。文学则认为:古人崇尚道德,鄙视功利,不以得财多为美,所以上上下下都能温饱。而自从货币出现以后,人们为争利而变得越来越虚伪。官方造币,因官吏们偷工减料,出现大小厚薄不同的现象,甚至还掺杂假币,所以容易造成混乱。 禁耕第五大夫曰:家人有宝器,尚函匣而藏之,况人主之山海乎?夫权利之处,必在深山穷泽之中,非豪民不能通其利。异时盐铁未笼,布衣有朐邴,朐邴人、吴王,皆盐铁初议也。君有吴王专山泽之饶,薄赋其民,赈赡穷乏,以成私威。私威积而逆节之心作。夫不蚤绝其源而忧其末,若决吕梁,沛然,其所伤必多矣。太公曰:“一家害百家,百家害诸侯,诸侯害天下,王法禁之。”今放民于权利,罢盐铁以资暴强,遂其贪心,众邪群聚,私门成党,则强御日以不制,而并兼之徒奸形成也。文学曰:民人藏于家,诸侯藏于国,天子藏于海内。故民人以垣墙为藏闭,天子以四海为匣匮。天子适诸侯,升至阼阶,诸侯纳管键,执策而听命,示莫为主也。是以王者不畜聚,下藏于民,远浮利,务民之义,义礼立则民化上。若是,虽汤、武生存于世,无所容其虑。工商之事,欧冶之任,何奸之能成?三桓专鲁,六卿分晋,不以盐铁。故权利深者,不在山海,在朝廷;一家害百家,在萧墙,而不在朐邴也。大夫曰:山海有禁,而民不倾,贵贱有平,而民不疑。县官设衡立准,人从所欲,虽使五尺童子适市,莫之能欺。今罢去之,则豪民擅其用而专其利,决市闾巷,高下在口吻,贵贱无常,端坐而民豪,是以养强抑弱而藏于跖也。强养弱抑,则齐民消;若众秽之盛而害五谷。一家害百家,不在朐邴,如何也?文学曰:山海者,财用之宝路也。铁器者,农夫之死士也。死士用则仇雠灭,仇雠灭则田野辟,田野辟而五谷熟。宝路开则百姓赡而民用给,民用给则国富。国富而教之以礼,则行道有让,而工商不相豫,人怀敦朴以自相接而莫相利。夫秦、楚、燕、齐,土力不同,刚柔异势,巨小之用,居句之宜,党殊俗异,各有所便。县官笼而一之,则铁器失其宜,而农夫失其便。器用不便,则农夫罢于野而草莱不辟。草莱不辟,则民困乏。故盐冶之处,大傲皆依山川,近铁炭,其势咸远而作剧。郡中卒践更者多不勘,责取庸代。县邑或以户口赋铁,而贱其平准。良家以道次发僦运盐铁,烦费,百姓病苦之。愚窃见一官之伤千里,未睹其在朐邴也。【大意】本篇讨论禁止耕者营盐铁之利的问题。大夫说:如不实行盐铁官营,地方豪富就越发膨胀,最终危及国家的利益。所以国家实行平准法,就是为了避免少数豪富操纵市场物价,使百姓的利益得到保护。文学说:天下的财富都是天子的,他不用去争夺,而只是分藏在诸侯百官及百姓的手里,他不用追求工商之利,而是注重用礼仪教化百姓。再说,由官方制造农具,农民未必实用,至于转运盐铁,既麻烦又费钱,弄得百姓非常痛苦。 复古第六大夫曰:故扇水都尉彭祖宁归,言:“盐、铁令品,令品甚明。卒徒衣食县官,作铸铁器,给用甚众,无妨于民。而吏或不良,禁令不行,故民烦苦之。”令意总一盐、铁,非独为利入也,将以建本抑末,离朋党,禁淫侈,绝并兼之路也。古者,名山大泽不以封,为下之专利也。山海之利,广泽之蓄,天地之藏也,皆宜属少府;陛下不私,以属大司农,以佐助百姓。浮食奇民,好欲擅山海之货,以致富业,役利细民,故沮事议者众。铁器兵刃,天下之大用也,非庶众所宜事也。往者,豪强大家,得管山海之利,采铁石鼓铸、煮盐。一家聚众,或至千余人,大抵尽收放流人民也。远去乡里,弃坟墓,依倚大家,聚深山穷泽之中,成奸伪之业,遂朋党之权,其轻为非亦大矣。今者,广进贤之途,练择守尉,不待去盐、铁而安民也。文学曰:扇水都尉所言,当时之权,一切之术也,不可以久行而传世,此非明王所以君国子民之道也。《诗》云:“哀哉为犹,匪先民是程,匪大犹是经,维迩言是听。”此诗人刺不通于王道,而善为权利者。孝武皇帝攘九夷,平百越,师旅数起,粮食不足。故立田官,置钱,入谷射官,救急赡不给。今陛下继大功之勤,养劳倦之民,此用麋鬻之时;公卿宜思所以安集百姓,致利除害,辅明主以仁义,修润洪业之道。明主即位以来,六年于兹,公卿无请减除不急之官,省罢机利之人。人权县太久,民良望于上。陛下宣圣德,昭明光,令郡国贤良、文学之士,乘传诣公车,议五帝、三王之道,《六艺》之风,册陈安危利害之分,指意粲然。今公卿辨议,未有所定。此所谓守小节而遗大体,抱小利而忘大利者也。大夫曰:宇栋之内,燕雀不知天地之高;坎井之蛙,不知江海之大;穷夫否妇,不知国家之虑;负荷之商,不知猗顿之富。先帝计外国之利,料胡、越之兵,兵敌弱而易制,用力少而功大,故因势变以主四夷,地滨山海,以属长城,北略河外,开路匈奴之乡,功未卒。盖文王受命伐崇,作邑于丰,武王继之,载尸以行,破商擒纣,遂成王业。曹沫弃三北之耻,而复侵地;管仲负当世之累,而立霸功。故志大者遗小,用权者离俗。有司思师望之计,遂先帝之业,志在绝胡、貉,擒单于,故未遑扣扃之义,而录拘儒之论。文学曰:燕雀离巢宇而有鹰隼之忧,坎井之蛙离其居而有蛇鼠之患,况翱翔千仞而游四海乎?其祸必大矣!此李斯所以折翼,而赵高没渊也。闻文、武受命,伐不义以安诸侯大夫,未闻弊诸夏以役夷、狄也。昔秦常举天下之力以事胡、越,竭天下之财以奉其用,然众不能毕;而以百万之师,为一夫之任,此天下共闻也。且数战则民劳,久师则兵弊,此百姓所疾苦,而拘儒之所忧也。【大意】复古与反复古的争论,焦点仍在盐铁,但大夫也引证,搞盐铁官营也是古制制定的。大夫说:施行盐铁官营,不仅仅是为了得些利润,还在于杜绝割据势力、互相兼并的事情发生。要知道,“古者,名山大泽不以封,为天下之专利也”,国家公有的资源,岂容中饱私囊。我们现在应胸怀大志,继承先帝之志,积蓄力量,以防匈奴之入侵,没时间听你们的空谈。 文学说:盐铁官营只是权宜之计,不能长久实行并传之后世,也非圣明治国之道,可以说守小节而失了大体。另外,陷于同匈奴的战争,将给百姓带来痛苦。 非鞅第七大夫曰:昔商君相秦也,内立法度,严刑罚,饬政教,奸伪无所容。外设百倍之利,收山泽之税,国富民强,器械完饰,蓄积有余。是以征敌伐国,攘地斥境,不赋百姓而师以赡。故利用不竭而民不知,地尽西河而民不苦。盐铁之利,所以佐百姓之急,足军旅之费,务蓄积以备乏绝,所给甚众,有益于国,无害于人。百姓何苦尔,而文学何忧也?文学曰:昔文帝之时,无盐、铁之利而民富;今有之而百姓困乏,未见利之所利也,而见其害也。且利不从天来,不从地出,一取之民间,谓之百倍,此计之失者也。无异于愚人反裘而负薪,爱其毛,不知其皮尽也。夫李梅实多者,来年为之衰,新谷熟者归谷为之亏。自天地不能两盈,而况于人事乎?故利于彼者必耗于此,犹阴阳之不并曜,昼夜之有长短也。商鞅峭法长利,秦人不聊生,相与哭孝公。吴起长兵攻取,楚人搔动,相与泣悼王。其后楚日以危,秦日以弱。故利蓄而怨积,地广而祸构,恶在利用不竭而民不知,地尽西河而民不苦也?今商鞅之册任于内,吴起之兵用于外,行者勤于路,居者匮于室,老母号泣,怨女叹息;文学虽欲无忧,其可得也?大夫曰:秦任商君,国以富强,其后卒并六国而成帝业。及二世之时,邪臣擅断,公道不行,诸侯叛弛,宗庙隳亡。《春秋》曰:“末言尔,祭仲亡也。”夫善歌者使人续其声,善作者使人绍其功。椎车之蝉攫,相土之教也。周道之成,周公之力也。虽有裨谌之草创,无子产之润色,有文、武之规矩,而无周、吕之凿枘,则功业不成。今以赵高之亡秦而非商鞅,犹以崇虎乱殷而非伊尹也。文学曰:善凿者建周而不拔,善基者致高而不蹶。伊尹以尧、舜之道为殷国基,子孙绍位,百代不绝。商鞅以重刑峭法为秦国基,故二世而夺。刑既严峻矣,又作为相坐之法,造诽谤,增肉刑,百姓斋栗,不知所措手足也。赋敛既烦数矣,又外禁山泽之原,内设百倍之利,民无所开说容言。崇利而简义,高力而尚功,非不广壤进地也,然犹人之病水,益水而疾深。知其为秦开帝业,不知其为秦致亡道也。狐剌之凿,虽公输子不能善其枘。畚土之基,虽良匠不能成其高。譬若秋蓬被霜,遇风则零落,虽有十子产,如之何?故扁鹊不能肉白骨,微、箕不能存亡国也。大夫曰:言之非难,行之为难。故贤者处实而效功,亦非徒陈空文而已。昔商君明于开塞之术,假当世之权,为秦致利成业,是以战胜攻取,并近灭远,乘燕、赵,陵齐、楚,诸侯敛衽,西面而向风。其后,蒙恬征胡,斥地千里,逾之河北,若坏朽折腐。何者?商君之遗谋,备饬素修也。故举而有利,动而有功。夫蓄积筹策,国家之所以强也。故弛废而归之民,未睹臣计而涉大道也。文学曰:商鞅之开塞,非不行也;蒙恬却胡千里,非无功也;威震天下,非不强也;诸侯随风西面,非不从也;然而皆秦之所以亡也。商鞅以权数亡秦国,蒙恬以得千里亡秦社稷。此二子者,知利而不知害,知进而不知退,故果身死而众败。此所谓恋朐之智,而愚人之计也,夫何大道之有?故曰:“小人先合而后忤,初虽乘马,卒必泣血。”此之谓也。大夫曰:淑好之人,戚施之所妒也;贤知之士,阘茸之所恶也。是以上官大夫短屈原于顷襄,公伯寮愬子路于季孙。夫商君起布衣,自魏入秦,期年而相之,革法明教,而秦人大治。故兵 动而地割,兵休而国富。孝公大说,封之於、商之地方五百里。功如丘山,名传后世。世人不能为,是以相与嫉其能而疵其功也。文学曰:君子进必以道,退不失义,高而勿矜,劳而不伐,位尊而行恭,功大而理顺。故俗不疾其能,而世不妒其业。今商鞅弃道而用权,废德而任力,峭法盛刑,以虐戾为俗,欺旧交以为功,刑公族以立威,无恩于百姓,无信于诸侯,人与之为怨,家与之为仇,虽以获功见封,犹食毒肉愉饱而罹其咎也。苏秦合纵连横,统理六国,业非不大也。桀、纣与尧、舜并称,至今不亡,名非不长也。然非者不足贵。故事不苟多,名不苟传也。大夫曰:缟素不能自分于缁墨,贤圣不能自理于乱世。是以箕子执囚,比干被刑。伍员相阖闾以霸,夫差不道,流而杀之。乐毅信功于燕昭,而见疑于惠王。人臣尽节以徇名,遭世主之不用。大夫种辅翼越王,为之深谋,卒擒强吴,据有东夷,终赐属镂而死。骄主背恩德,听流说,不计其功故也,岂身之罪哉?文学曰:比干剖心,子胥鸱夷,非轻犯君以危身,强谏以干名也。惨怛之忠诚,心动于内,忘祸患之发于外,志在匡君救民,故身死而不怨。君子能行是不能御非,虽在刑戮之中,非其罪也。是以比干死而殷人怨,子胥死而吴人恨。今秦怨毒商鞅之法,甚于私仇,故孝公卒之日,举国而攻之,东西南北莫可奔走,仰天而叹曰:“嗟夫,为政之弊,至于斯极也!”卒车裂族夷,为天下笑。斯人自杀,非人杀之也。【大意】本篇描述会议双方对商鞅变法的评价。文学认为,商鞅使“秦之亡天下”,而大夫则认为商鞅使“秦之王天下”。著者桓宽也是对商鞅持否定态度的,故名“非鞅”。大夫说:秦之所以国富民强,就是商鞅变法之故。而今,施行盐铁官营,也是为此,可以说于国有利而于民无害。至于秦亡,乃是赵高篡权之故,非商鞅之过。有才能的人踏踏实实地建功立业,而不是只说空话,秦国之所以一举称雄天下,靠的是商鞅能够把握时机,积蓄财富,运筹策划。他所做的都是一般庸人所做不到的,所以他们就一起嫉妒他的才能,对他的功绩吹毛求疵。文学说:天地间没有两全齐美的事,商鞅变法,虽然财富增多了,而百姓的怨恨也随之加深了。用严峻的法律作为秦朝统治的基础,本身就不牢靠,加之禁止开发国家资源,而收归国有,终于招至灭亡。所以,商鞅只是一个玩弄权术坑国害民的小人。 晁错第八大夫曰:《春秋》之法,“君亲无将,将而必诛。”故臣罪莫重于弑君,子罪莫重于弑父。日者,淮南、衡山修文学,招四方游士,山东儒、墨咸聚于江、淮之间,讲议集论,著书数十篇。然卒于背义不臣,使谋叛逆,诛及宗族。晁错变法易常,不用制度,迫蹙宗室,侵削诸侯,蕃臣不附,骨肉不亲,吴、楚积怨,斩错东市,以慰三军之士而谢诸侯。斯亦谁杀之乎?文学曰:孔子不饮盗泉之流,曾子不入胜母之闾。名且恶之,而况为不臣不子乎?是以孔子沐浴而朝,告之哀公。陈文子有马十乘,弃而违之。《传》曰:“君子可贵可贱,可刑可杀,而不可使为乱。”若夫外饰其貌而内无其实,口诵其文而行不犹其道,是盗,固与盗而不容于君子之域。《春秋》不以寡犯众,诛绝之义有所止,不兼怨恶也。故舜之诛,诛鲧;其举,举禹。夫以玙璠之玼而弃其璞;以一人之罪而兼其众,则天下无美宝信士也。晁生言诸侯之地大,富则骄奢,急则合从。故因吴之过而削之会稽,因楚之罪而夺之东海,所以均轻重,分其权,而为万世虑也。弦高诞于秦而信于郑,晁生忠于汉而仇于诸侯。人臣各死其主,为其国用。此解杨之所以厚于晋而薄于荆也。【大意】晁错,汉文帝时为太子家令,深得太子信任。刘启(汉景帝)即位后,先被任命为内史,后又迁升为御史大夫,是汉景帝的主要策划人物。他主张削平藩国,奖励农耕,抗击匈奴,坚持了一条拥护中央集权,反对分裂割据的政治路线。后因割据势力的陷害,加之汉景帝的软弱,被斩。本篇大夫和文学对晁错的死各有评说。大夫说:皇上令晁错变法,改革常规,废除旧制度,自然触犯了诸侯的利益,以吴楚为首的七国诸侯恨之入骨,要求“清君侧”,迫使皇帝将他杀了。文学说:晁错对汉朝是忠臣,对诸侯却是仇人,人臣各为其主,理当如此。 刺权第九大夫曰:今夫越之具区,楚之云梦,宋之钜野,齐之孟诸,有国之富而霸王之资也。人君统而守之则强,不禁则亡。齐以其肠胃予人,家强而不制,枝大而折干,以专巨海之富而擅鱼盐之利也。势足以使众,恩足以恤下,是以齐国内倍而外附。权移于臣,政坠于家,公室卑而田宗强。转毂游海者,盖三千乘,失之于本而末不可救。今山川海泽之原,非独云梦、孟诸也。鼓铸煮盐,其势必深居幽谷,而人民所罕至。奸猾交通山海之际,恐生大奸。乘利骄溢,散朴滋伪,则人之贵本者寡。大农盐铁丞咸阳、孔仅等上请:“愿募民自给费,因县官器,煮盐予用,以杜浮伪之路。”由此观之,令意所禁微,有司之虑亦远矣。文学曰:有司之虑远,而权家之利近,令意所禁微,有僭奢之道著。自利官之设,三业之起,贵人之家云行于涂,毂击于道,攘公法,申私利,跨山泽,擅官市,非特巨海鱼盐也;执国家之柄,以行海内,非特田常之势,陪臣之权也;威重于六卿,富累于陶、卫,舆服僣于王公,宫室溢于制度,并兼列宅,隔绝闾巷,阁道错连,足以游观,凿池曲道,足以骋鹜,临渊钓鱼,放犬走兔,隆豺鼎力,蹋鞠斗鸡,中山素女抚流徵于堂上,鸣鼓巴俞作于堂下,妇女被罗纨,婢妾曳絺纻,子孙连车列骑,田猎出入,毕弋捷健。是以耕者释耒而不勤,百姓冰释而懈怠。何者?己为之而彼取之,僭侈相效,上升而不息,此百姓所以滋伪而罕归本也。大夫曰:官尊者禄厚,本美者枝茂。故文王德而子孙封,周公相而伯禽富。水广者鱼大,父尊者子贵。《传》曰:“河海润千里。”盛德及四海,况之妻子乎?故夫贵于朝,妻贵于室,富曰苟美,古之道也。《孟子》曰:“王者与人同,而如彼者,居使然也。”居编户之列而望卿相之子孙,是以跛夫之欲及楼季也,无钱而欲千金之宝,不亦虚望哉!文学曰:禹、稷自布衣,思天下有不得其所者,若己推而纳之沟中,故起而佐尧,平治水土,教民稼穑。其自任天下如此其重也,岂云食禄以养妻子而已乎?夫食万人之力者,蒙其忧,任其劳。一人失职,一官不治,皆公卿之累也。故君子之仕,行其义,非乐其势也。受禄以润贤,非私某利。见贤不隐,食禄不专,此公叔之所以为文,魏成子所以为贤也。故文王德成而后封子孙,天下不以为党,周公功成而后受封,天下不以为贪。今则不然。亲戚相推,朋党相举,父尊于位,子溢于内,夫贵于朝,妻谒行于外。无周公之德而有其富,无管仲之功而有其侈,故编户跛夫而望疾步也。【大意】大夫说:国家统一管理盐铁业,并立法约束,其本意是禁止浮伪,用意精深,主管官吏的考虑是从长远着想的。官位高的人俸禄就丰厚,这是天公地道;穷人想得到千金财宝,岂非做梦?文学说:官吏的考虑是很长远,但是有权有势的人都很容易取得私利,从而过分奢侈的行为就更加突出。在这种歪风邪气的影响下,连老百姓也沾染了虚伪的作风,不愿务农了。受万人供养的人,应该承受大家的忧虑,分担百姓的劳苦。所以君子做 官,是为了推行仁义,而不是贪图官人那种权势。 刺复第十大夫曰为色矜而心不怿,曰:但居者不知负载之劳,从旁议者与当局者异忧。方今为天下腹居郡,诸侯并臻,中外未然,心憧憧若涉大川,遭风而未薄。是以夙夜思念国家之用,寝而忘寐,饥而忘食,计数不离于前,万事简阅于心。丞史器小,不足与谋,独郁大道。思睹文学,若俟周、邵而望高子。御史案事郡国,察廉举贤才,岁不乏也。今贤良、文学臻者六十余人怀六艺之术,骋意极论,宜若开光发蒙;信任而乖于今,道古而不合于世务,意者不足以知士也?将多饰文诬能以乱实邪?何贤士之难睹也!自千乘倪宽以治《尚书》位冠九卿,及所闻睹选举之士,擢升赞宪甚显,然未见绝伦比,而为县官兴滞立功也。文学曰:输子之制材木也,正其规矩而凿枘调。师旷之谐五音也,正其六律而宫商调。当世之工匠,不能调其凿枘,则改规矩,不能协声音,则变旧律,是以凿枘剌戾而不合,声音泛越而不和。夫举规矩而知宜,吹律而知变,上也;因循而不作,以俟其人,次也。是以曹丞相日饮醇酒,倪大夫闭口不言。故治大者不可以烦,烦则乱;治小者不可以怠,怠则废。《春秋》曰:“其政恢卓,恢卓可以为卿相。其政察察,察察可以为匹夫。”夫维纲不张,礼义不行,公卿之忧也。案上之文,期会之事,丞、史之任也。《尚书》曰:“俊乂在官,百僚师师,百工惟时,庶尹允谐。”言官得其人,人任其事,故官治而不乱,事起而不废,士守其职,大夫理其位,公卿总要执凡而已。故任能者责成而不劳,任己者事废而无功。桓公之于管仲,耳而目之。故君子劳于求贤,逸于用之,岂云殆哉?昔周公之相也,谦卑而不邻,以劳天下之士,是以俊乂满朝,贤智充门。孔子无爵位,以布衣从才士七十有余人,皆诸侯卿相之人也,况外三公之尊以养天下之士哉?今以公卿之上位,爵禄之美,而不能致士,则未有进贤之道。尧之举舜也,宾而妻之。桓公举管仲也,宾而师之。以天子而妻匹夫,可谓亲贤矣。以诸侯而师匹夫,可谓敬宾矣。是以贤者从之若流,归之不疑。今当世在位者,既无燕昭之下士,《鹿鸣》之乐贤,而行臧文、子椒之意,蔽贤嫉能,自高其智,訾人之才,足己而不问,卑士而不友,以位尚贤,以禄骄士,而求士之用,亦难矣!大夫缪然不言,盖贤良长叹息焉。御史进曰:太公相文、武以王天下,管仲相桓公以霸诸侯。故贤者得位,犹龙得水,腾蛇游雾也。公孙丞相以《春秋》说先帝,遽及三公,处周、召之列,据万里之势,为天下准绳,衣不重彩,食不兼味,以先天下,而无益于治。博士褚泰、徐偃等,承明诏,建节驰传,巡省郡国,举孝廉,劝元元,而流俗不改。招举贤良、方正、文学之士,超迁官爵,或至卿大夫,非燕昭之荐士,文王之广贤也?然而未睹功业所成。殆非龙蛇之才,而《鹿鸣》之所乐贤也。文学曰:冰炭不同器,日月不并明。当公孙弘之时,人主方设谋垂意于四夷,故权谲之谋进,荆、楚之士用。将帅或至封侯食邑,而■获者咸蒙厚赏。是以奋击之士由此兴。其后,干戈不休,军旅相望,甲士糜弊,县官用不足,故设险兴利之臣起,磻溪熊罴之士隐。泾、渭造渠以通漕运,东郭咸阳、孔仅建盐、铁,策诸利,富者买爵贩官,免刑除罪,公用弥多而为者徇私,上下兼求,百姓不堪,抏弊而从法,故憯急之臣进,而见知、废格之法起。杜周、咸宜之属,以峻文决理贵,而王温舒之徒以鹰隼击杀显。其欲据 仁义以道事君者寡,偷合取容者众。独以一公孙弘,如之何?【大意】本篇讨论由什么人掌权的问题。剌复,反攻,回击。大夫说:现在朝政繁多,选拔举荐你们,就是为了能共同策划朝政,谁知你们讲不出什么好道理来,都是不切现实的老一套。文学说:现在做官的人,不懂得什么叫礼贤下士,相反还埋没、嫉炉有才能的人,自以为聪明。看不起士人,以自己的爵位凌驾于贤者之上,凭借奉禄对士人表示骄傲,而要求士人为己使用,实在困难啊!大夫沉思不语,贤良长久地叹息。 论儒第十一御史曰:文学祖述仲尼,称诵其德,以为自古及今,未之有也。然孔子修道鲁、卫之间,教化洙、泗之上,弟子不为变,当世不为治,鲁国之削滋甚。齐宣王褒儒尊学,孟轲、淳于髡之徒,受上大夫之禄,不任职而论国事,盖齐稷下先生千有余人。当此之时,非一公孙弘也。弱燕攻齐,长驱至临淄,湣王遁逃,死于莒而不能救;王建禽于秦,与之俱虏而不能存。若此,儒者之安国尊君,未始有效也。文学曰:无鞭策,虽造父不能调驷马。无势位,虽舜、禹不能治万民。孔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故轺车良马,无以驰之;圣德仁义,无所施之。齐威、宣之时,显贤进士,国家富强,威行敌国。及湣王,奋二世之余烈,南举楚、淮,北并巨宋,苞十二国,西摧三晋,却强秦,五国宾从,邹、鲁之君,泗上诸侯皆入臣。矜功不休,百姓不堪,诸儒谏不从,各分散,慎到、捷子亡去,田骈如薛,而孙卿适楚。内无良臣,故诸侯合谋而伐之。王建听流说,信反间,用后胜之计,不与诸侯从亲,以亡国,为秦所禽,不亦宜乎?御史曰:伊尹以割烹事汤,百里以饭牛要穆公,始为苟合,信然与之霸王,如此,何言不从?何道不行?故商君以王道说孝公,不用;即以强国之道,卒以就功,邹子以儒术干世主,不用;即以变化始终之论,卒以显名。故马效千里,不必胡、代;士贵成功,不必文辞。孟轲守旧术,不知世务,故困于梁、宋。孔子能方不能圆,故饥于黎丘。今晚世之儒勤德,时有乏匮,言以为非,困此不行。自周室以来,千有余岁,独有文、武、成、康,如言必参一焉,取所不能及而称之,犹躄者能言远不能行也。圣人异涂同归,或行或止,其趣一也。商君虽革法改教,志存于强国利民。邹子之作,变化之术,亦归于仁义。祭仲自贬损以行权,时也。故小枉大直,君子为之。今硁硁然守一首,引尾生之意,即晋文之谲诸侯以尊周室不足道,而管仲蒙耻辱以存亡不足称也。文学曰:伊尹之干汤,知圣主也。百里之归秦,知明君也。二君之能知霸王,其册素形于己,非暗而以冥冥决事也。孔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如何其苟合而以成霸王也?君子执德秉义而行,故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孟子曰:“居今之朝,不易其俗而成千乘之势,不能一朝居也。”宁穷饥居于陋巷,安能变己而从俗化?阖闾杀僚,公子札去而之延陵,终身不入吴国。鲁公杀子赤,叔眄退而隐处,不食其禄。亏义得尊,枉道取容,效死不为也。闻正道不行,释事而退,未闻枉道以求容也。御史曰:《论语》:“亲于其身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有是言而行不足从也。季氏为无道,逐其君,夺其政,而冉求、仲由臣焉。《礼》:“男女不授受,不交爵。”孔子适卫,因嬖臣弥子瑕以见卫夫人,子路不悦。子瑕,佞臣也,夫子因之,非正也。男女不交,孔子见南子,非礼也。礼义由孔氏,且贬道以求容,恶在其释事而退也。文学曰:天下不平,庶国不宁,明主之忧也。上无天子,下无方伯,天下烦乱,贤圣之忧也。是以尧忧洪水,伊尹忧民,管仲束缚,孔子周流,忧百姓之祸而欲安其危也。是以负鼎俎、囚拘、匍匐以求之。故追亡者趋,拯溺者濡。今民陷沟壑,虽欲无濡,岂得已哉?御史默不对。 【大意】御史说:儒生治理国家,巩固王位,从来是没有什么成效的。文学说:齐国威王、宣王时,重用贤人,国家富强,威震各国。谁知到齐湣王时,他贪功无厌,不断征伐,儒生虽进谏但不被采纳,因此各自走散。齐亡的原因,正是没有良臣的缘故。御史说:士人贵在做事成功,而不在于能说会道。现在你们这些后世的儒生,努力修治德行,经常碰壁,还说不这样不行。把办不到的事拿出来加以赞扬。有才智的人可以采取不同的途径取得同一的结果,抱着死教条,是什么也办不成的。文学说:损害礼义而获得尊位,歪曲自己的主张而迎合主子的欢心,至死也不能那样做。御史说:礼义是由孔子那里宣传出来的,他尚且毁坏道德以求别人的喜悦。嘴上说的和实际做的并不是一回事。文学说:孔子周游列国,都是忧虑百姓遭受祸害想免除他们的危难。援救被水淹的人,自己就一定要下水,现在百姓掉在溪谷中,想要援救他们又想不沾湿,这怎么可能呢?御史默不出声,不作回答。 忧边第十二大夫曰:文学言:“天下不平,庶国不宁,明王之忧也。”故王者之于天下,犹一室之中也,有一人不得其所,则谓之不乐。故民流溺而弗救,非惠君也。国家有难而不忧,非忠臣也。夫守节死难者,人臣之职也;衣食饥寒者,慈父之道也。今弟子远劳于外,人主为之夙夜不宁,群臣尽力毕议,册滋国用。故少府丞令请建酒榷,以赡边,给战士,拯救民于难也。为人父兄者,岂可以已乎?内省衣食以恤在外者,犹未足,今又欲罢诸用,减奉边之费,未可为慈父贤兄也。文学曰:周之季末,天子微弱,诸侯力政,故国君不安,谋臣奔驰。何者?敌国众而社稷危也。今九州同域,天下一统,陛下优游岩廊,览群臣极言至论,内咏雅、颂,外鸣和、銮,纯德粲然,并于唐、虞,功烈流于子孙。夫蛮貊之人,不食之地,何足以烦虑,而有战国之忧哉?若陛下不弃,加之以德,施之以惠,北夷必内向,款塞自至,然后以为胡制于外臣,即匈奴没齿,不食其所用矣大夫曰:圣主思念中国之未宁,北边之未安,使故廷尉评等问人间所疾苦,拯恤贫贱,周赡不足,群臣所宣明王之德,安宇内者,未得其纪,故问诸生。诸生议不干天则入渊,乃欲以闾里之治,而况国家之大事,亦不几矣。发于畎亩,出于穷巷,不知冰水之寒,若醉而新寤,殊不足与言也。文学曰:夫欲安国富民之道,在于反本,本立而道生。顺天之理,因地之利,即不劳而功成。夫不修其源而事其流,无本以统之,虽竭精神,尽思虑,无益于治。欲安之适足以危之,欲救之适足以败之。夫治乱之端在于本末而已,不至劳其心而道可得也。孔子曰:“不通于论者难于言治,道不同者,不相与谋。”今公卿意有所倚,故文学之言不可用也。大夫曰:吾闻为人臣者尽忠以顺职,为人子者致孝以承业。君有非,则臣覆盖之。父有非,则子匿逃之。故君薨,臣不变君之政,父没,则子不改父之道也。《春秋》讥毁泉台,为其隳先祖之所为,而扬君父之恶也。今盐、铁、均输,所从来久矣,而欲罢之,得无害先帝之功,而妨圣主之德乎?有司倚于忠孝之路,是道殊而不同于文学之谋也。文学曰:明者因时而变,知者随世而制。孔子曰:“麻冕,礼也,今也纯,俭,吾从众。”故圣人上贤不离古,顺俗而不偏宜。鲁定公序昭穆,顺祖弥,昭公废卿士,以省事节用,不可谓变祖之所为而改父之道也。二世充大阿房以崇绪,赵高增累秦法以广威,而未可谓忠臣孝子也。【大意】大夫说:你们不是宣扬仁爱吗?现在战士们劳累在遥远的边境,国君日夜不安,为解决这个问题,才提出酒类专卖,以使边防兵士不致受冻挨饿。你们怎能否定盐铁官营政策呢?这不是自相矛盾吗?文学说:对于南方、北方的落后民族,那些寸草不长的地方,皇上又何必忧虑出现战乱的局面呢?如果施以恩惠,必定前来归服。大夫说:你们的议论不是谈上天,就是谈入地,脱离实际,竟想用治理一闾一里的方法来治理国家大事,这岂不是有点妄想吗?文学说:要想得到安邦富国之策,在于搞清根本(礼义)与支末的关系, 因为你们在这个问题上有偏差,所以认为我们的主张没有用处。大夫说:现在,盐铁官营等政策,由来已久,你们想废除它,能不损害武帝的功绩和昭帝的圣德吗?岂非偏离了忠孝的准则?文学说:圣人崇尚贤人不和古代的礼节相违背,顺应时俗但不过于迎合时宜。总不能说秦二世继承父业,扩建阿房宫就是孝子吧。 园池第十三大夫曰:诸侯以国为家,其忧在内。天子以八极为境,其虑在外。故宇小者用菲,功巨者用大。是以县官开园池,总山海,致利以助贡赋,修沟渠,立诸农,广田牧,盛苑囿。太仆、水衡、少府、大农、岁课诸入田牧之利,池■之假,及北边置任田官,以赡诸用,而犹未足。今欲罢之,绝其源,杜其流,上下俱殚,困乏之应也,虽好省事节用,如之何其可也?文学曰:古者制地足以养民,民足以承其上。千乘之国,百里之地,公侯伯子男,各充其求,赡其欲。秦兼万国之地,有四海之富,而意不赡,非宇小而用菲,嗜欲多而下不堪其求也。语曰:“厨有腐肉,国有饥民,厩有肥马,路有■人。”今狗马之养,虫兽之食,岂特腐肉肥马之费哉!无用之官,不急之作,服淫侈之变,无功而衣食县官者众,是以上不足而下困乏也。今不减除其本而欲赡其末,设机利,造田畜,与百姓争荐草,与商贾争市利,非所以明主德而相国家也。夫男耕女绩,天下之大业也。故古者分地而处之,制田亩而事之。是以业无不食之地,国无乏作之民,今县官之多张苑囿、公田、池泽,公家有鄣假之名,而利归权家。三辅迫近于山、河,地狭人众,四方并凑,粟米薪菜,不能相赡。公田转假,桑榆菜果不殖,地力不尽。愚以为非。先帝之开苑囿池■,可赋归之于民,县官租税而已。假税殊名,其实一也。夫如是,匹夫之力,尽于南亩,匹妇之力,尽力麻枲。田野辟,麻枲治,则上下俱衍,何困乏之有矣?大夫默然,视其丞相、御史。【大意】大夫说:天子以八方远地为界,所担心的是外患。国事繁多,所需财物自然就多,现在兴修水利,发展经营,征缴农业、畜牧业的赋税,也包括园池的赋税,以供给各方面的支出。现在,你们要废除这些制度,造成上至朝廷、下至百姓的财用全部枯竭,你们虽然喜欢少做事情,节约费用,但这怎么能行呢?文学说:男子耕田,女子织布,这是天下根本大业。我们主张把武帝所开设的园林池塘,分给百姓(指豪民),朝廷只是征税就行了。这样,只是租税和赋税名称不一样而已,国家都可以收得财税。要是这样,男人可以尽力种田,妇女可以尽力纺织,朝廷百姓都富足有余,哪里还会有贫困呢?大夫默不作声,眼睁睁地看着丞相、御史。 轻重第十四御史进曰:昔太公封于营丘,辟草菜而居焉。地薄人少,于是通利末之道,极女工之巧。是以邻国交于齐,财畜货殖,世为强国。管仲相桓公,袭先君之业,行轻重之变,南服强楚而霸诸侯。今大夫君修太公、桓、管之术,总一盐、铁,通山川之利而万物殖。是以县官用饶足,民不困乏,本末并利,上下俱足。此筹计之所致,非独耕桑农业也。文学曰:礼义者,国之基也,而权利者,政之残也。孔子曰:“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伊尹、太公以百里兴其君,管仲专于桓公,以千乘之齐而不能至于王,其所务非也。故功名隳坏而道不济。当此之时,诸侯莫能以德,而争于公利,故以权相倾。今天下合为一家,利末恶欲行?淫巧恶欲施?大夫君以心计策国用,构诸侯,参以酒榷,咸阳、孔仅增以盐、铁,江充、杨可之等,各以锋锐,言利末之事析秋毫,可为无间矣。非特管仲设九府,徼山海也。然而国家衰耗,城廓空虚。故非崇仁义无以化民,非力本农无以富邦也。御史曰:水有猵獭而池鱼劳,国有强御而齐民消。故茂林之下无丰草,大块之间无美苗。夫理国之道,除秽锄豪,然后百姓均平,各安其宇。张廷尉论定律令,明法以绳天下,诛奸猾,绝并兼之徒。而强不凌弱,众不暴寡。大夫君运筹策,建国用,笼天下盐,铁诸利,以排富商大贾,买官赎罪,损有余,补不足,以齐黎民。是以兵革东西征伐,赋敛不增而用足。夫损益之事,贤者所睹,非众人之所知也。文学曰:扁鹊抚息脉而知疾所由生,阳气盛,则损之而调阴,寒气盛,则损之而调阳,是以气脉调和,而邪气无所留矣。夫拙医不知脉理之腠,血气之分,妄刺而无益于疾,伤肌肤而已矣。今欲损有余,补不足,富者愈富,贫者愈贫矣。严法任刑,欲以禁暴止奸,而奸犹不止,意者非扁鹊之用针石,故众人未得其职也。御史曰:周之建国也,盖千八百诸侯。其后,强吞弱,大兼小,并为六国。六国连兵结难数百年,内拒敌国,外攘四夷。由此观之,兵甲不休,战伐不乏,军旅外奉,仓库内实。今以天下之富,海内之财,百郡之贡,非特齐、鲁之畜,赵魏之库也。计委量入,虽急用之,宜无乏绝之时。顾大农等以术体躬稼,则后稷之烈,军四出而用不继,非天之财少也。用针石,调阴阳,均有无,补不足,亦非也。上大夫君与治粟都尉管领大农事,灸刺稽滞,开利百脉,是以万物流通,而县官富实。当此之时,四方征暴乱,车甲之费,克获之赏,以亿万计,皆赡大司农。此皆扁鹊之力,而盐、铁之福也。文学曰:边郡山居谷处,阴阳不和,寒冻裂地,冲风飘卤,沙石凝积,地势无所宜。中国,天地之中,阴阳之际也,日月经其南,斗极出其北,含众和之气,产育庶物。今去而侵边,多斥不毛寒苦之地,是犹弃江皋河滨,而田于岭坂菹泽也。转仓廪之委,飞府库之财,以给边民。中国困于徭赋,边民苦于戍御。力耕不便种籴,无桑麻之利,仰中国丝絮而后衣之,皮裘蒙毛,曾不足盖形,夏不失复,冬不离窟。父子夫妇内藏于专室土圜之中。中外空虚,扁鹊何力?而盐、铁何福也?【大意】 御史进言道:当年齐国跨入强国行列,就在于他们运用了轻重理论。我们现在统筹盐铁官营、开发山川资源,物资日丰,这也是善于筹划计算的结果,并不是专靠农业所能取得的。文学说:现下,天下统一合为一家了,还去搞工商业干什么?御史说:治理国家的方法,首先要肃清奸邪,铲除豪强,这样,百姓才能贫富均平,安居乐业。文学说:如今要想减损有余的,补助不足的,结果也只能是富的更富,穷的更穷,原因就是没有对症下药。御史说:国家的经济,应该根据收入,计划支出,就是有紧急的费用,也不会造成困难。文学说:边地苦寒,不适宜耕种,所有的愿望都是徒劳的。 未通第十五御史曰:内郡人众,水泉荐草不能相赡,地势温湿,不宜牛马。民跖耒而耕,负檐而行,劳罢而寡功。是以百姓贫苦而衣食不足,老弱负辂于路,而列卿大夫或乘牛车。孝武皇帝平百越以为囿圃,却羌、胡以为苑囿,是以珍怪异物,充于后宫,騊駼、駃騠,实于外厩,匹夫莫不乘坚良,而民间厌橘柚。由此观之,边郡之利亦饶矣。而曰“何福之有?”未通于计也。文学曰:禹平水土,定九州,四方各以土地所生贡献,足以充宫室,供人主之欲。膏壤万里,山川之利,足以富百姓,不待蛮、貊之地,远方之物而用足。闻往者未伐胡、越之时,徭赋省而民富足,温衣饱食,藏新食陈,布帛充用,牛马成群。农夫以马耕载,而民莫不骑乘;当此之时,却走马以粪。其后,师旅数发,戎马不足,牸牝入阵,故驹犊生于战地。六畜不育于家,吾谷不殖于野,民不足于糟糠,何橘柚之所厌?《传》曰:“大军之后,累世不复。”方今郡国,田野有陇而不垦,城廓有宇而不实,边郡何饶之有乎?御史曰:古者制田百步为亩,民井田而耕,什而籍一。义先公而后己,民臣之职也。先帝哀怜百姓之愁苦,衣食不足,制田二百四十步而一亩,率三十而税一,堕民不务田作,饥寒及己,固其理也。其不耕而欲播,不种而欲获,盐、铁又何过乎?文学曰:什一而籍,民之力也。丰耗美恶,与民共之。民勤,己不独衍;民衍,己不独勤。故曰:“什一者,天下之中正也。”田虽三十,而以顷亩出税,乐岁粒米狼戾而寡取之,凶年饥馑而必求足。加之以口赋更徭之役,率一人之作,中分其功。农夫悉其所得,或假贷而益之。是以百姓疾耕力作,而饥寒遂及己也。筑城者先厚其基而后求其高,畜民者先厚其业而后求其赡。《论语》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乎?”御史曰:古者,诸侯争强,战国并起,甲兵不休,民旷于田畴,什一而籍,不违其职。今赖陛下神灵,甲兵不动久矣,然则民不齐出于南亩,以口率被垦田而不足,空仓廪击赈贫乏,侵益日甚,是以愈惰而仰利县官也。为斯君者亦病矣,反以身劳民,民犹背恩弃义而远流亡,避匿上公之事。民相仿效,田地日芜,租赋不入,抵杆县官,君虽欲足,谁与之足乎?文学曰:树木数徙则■,虫兽徙居则坏。故“代马依北风,飞鸟翔故巢”,莫不哀其生。由此观之,民非利避上公之事而乐流亡也。往者,军阵数起,用度不足,以訾征赋,常取给见民,田家又被其劳,故不齐出于南亩也。大抵逋流皆在大家,吏正畏惮,不敢笃责,刻急细民,细民不堪,流亡远去;中家为之绝出,后亡者为先亡者服事;录民数创于恶吏,故相仿效,去尤甚而就少愈者多。《传》曰:“政宽者民死之,政急者父子离。”是以田地日荒,城郭空虚。夫牧民之道,除其所疾,适其所安,安而不扰,使而不劳。是以百姓劝业而乐公赋。若此,则君无赈于民,民无利于上,上下交让,而颂声作。故取而民不厌,役而民不苦。《灵台》之诗,非或使之,民自为之,若斯,则君何不足之有乎?御史曰:古者,十五入大学,与小役,二十冠而成人,与戎事;五十以上,血脉溢刚,曰艾壮。《诗》曰:“方叔元老,克壮其猷。”故商师若乌,周师若荼。今陛下哀怜百姓,宽力役之政,二十三始傅,五十六而免,所以辅耆壮而息老艾也。丁者治其田里,老者修其唐园,俭力趣时,无饥寒之患。 不治其家而讼县官,亦悖矣。文学曰:十九年已下为殇,未成人也;二十而冠;三十而娶,可以从戎事;五十已上曰艾老,杖于家,不从力役,所以扶不足而息高年也;乡饮酒之礼,耆老异馔,所以优耆耄而明养老也。故老者非肉不饱,非帛不暖,非杖不行。今五十已上至六十,与子孙服挽输,并给徭役,非养老之意也。古有大丧者,君三年不呼其门,通其孝道,遂其哀戚之心也。君子之所重而自尽者,其惟亲之丧乎!今或僵尸,弃衰绖而从戎事,非所以子百姓,顺孝悌之心也。周公抱成王听天下,恩塞海内,泽破四表,矧惟人面,含仁保德,靡不得其所。《诗》云:“夙夜基命宥密。”陛下富于春秋,委任大臣,公卿辅政,政教未均,故庶人议也。御史默不答也。【大意】御史说:当年孝武皇帝平定闽广地区当成菜园子,打平西北地区来作动物园。由此看来,边远郡县的财利也是很富饶的,而你们却不知道策略和计划的重要。文学说:书上说,大战之后,几代人也恢复不了元气,还谈什么富饶呢?御史说:懒惰的人不事耕作,挨饿受冻,是理所当然的,而不是盐铁制度的错误。现在,朝廷对徭役制都做了调整,使成年人耕田种地,老年人管理菜园,适当安排劳力,兼顾不误农时,如果还有人搞不好家业,反而责怪朝廷,那就没道理了。文学说:现在的徭役问题很多,并不合理。比如守孝的人,按古制当三年满后才能从军。当今皇上年纪很轻,委任大臣、公卿们辅佐国政,政令教化都没有很好安排,所以百姓议论纷纷。御史默然不回答 地广第十六大夫曰:王者包含并覆,普爱无私,不为近重施,不为远遗恩。今俱是民也,俱是臣也,安危劳佚不齐,独不当调耶?不念彼而独计此,斯亦好议矣?缘边之民,处寒苦之地,距强胡之难,烽燧一动,有没身之累。故边民百战,而中国恬卧者,以边郡为蔽扞也。《诗》云:“莫非王事,而我独劳。”刺不均也。是以圣王怀四方,独苦,兴师推却胡、越,远寇安灾,散中国肥饶之余,以调边境,边境强则中国安,中国安则晏然无事,何求而不墨也?文学曰:古者,天子之立于天下之中,县内方不过千里,诸侯列国,不及不食之地,《禹贡》至于五千里;民各供其君,诸侯各保其国,是以百姓的均调,而徭役不劳也。今推胡、越数千里,道路回避,士卒劳罢。故边民有刎颈之祸,而中国有死亡之患,此百姓所以嚣嚣而不默也。夫治国之道,由中及外,自近者始。近者亲附,然后来远;百姓内足,然后恤外。故君臣论或欲田轮台,明主不许,以为先救近务及时本业也。故下诏曰:“当今之务,在于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公卿宜承意,请减除不任,以佐百姓之急。今中国弊落不忧,务在边境。意者地广而不耕,多种而不耨,费力而无功。《诗》云:“无田甫田,维莠骄骄。”其斯之谓欤。大夫曰:汤、武之伐,非好用兵也;周宣王辟国千里,非贪侵也;所以除寇贼而安百姓也。故无功之师,君子不行,无用之地,圣王不贪。先帝举汤、武之师,定三垂之难,一面而制敌,匈奴遁逃,因河山以为防,故去砂石咸卤不食之地,故割斗辟之县,弃造阳之地以与胡,省曲塞,据河险,守要害,以宽徭役,保士民。由此观之:圣主用心,非务广地以劳众而已矣。文学曰:秦之用兵,可谓极矣,蒙恬斥境,可谓远矣。今逾蒙恬之塞,立郡县寇虏之地,地弥远而民滋劳。朔方以西,长安以北,新郡之功,外城之费,不可胜计。非徒是也,司马、唐蒙凿西南夷之涂,巴、蜀弊于邛、筰;横海征南夷,楼船戍东越,荆、楚罢于瓯、骆,左将伐朝鲜,开临屯,燕、齐困于秽貉,张骞通殊远,纳无用,府库之藏,流于外国;非特斗辟之费,造阳之役也。由此观之:非人主用心,好事之臣为县官计过也。大夫曰:挟管仲之智者,非为厮役之使也。怀陶朱之虑者,不居贫困之处。文学能言而不能行,居下而讪上,处贫而非富,大言而不从,高厉而行卑,诽誉訾议,以要名采善于当世。夫禄不过秉握者,不足以言治,家不满檐石者,不足以计事。儒皆贫羸,衣冠不完,安知国家之政,县官之事乎?何斗辟造阳也!文学曰:夫贱不害智,贫不妨行。颜渊屡空,不为不贤。孔子不容,不为不圣。必将以貌举人,以才进士,则太公终身鼓刀,宁戚不离饭牛矣。古之君子,守道以立名,修身以俟时,不为穷变节,不为贱易志,惟仁之处,惟义之行。临财苟得,见利反义,不义而富,无名而贵,仁者不为也,故曾参、闵子不以其仁易晋、楚之富。伯夷不以其行易诸侯之位,是以齐景公有马千驷,而不能与之争名。孔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于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故惟仁者能处约、乐,小人富斯暴,贫斯滥矣。杨子曰:“为仁不富,为富不仁。”苟先利而后义,取夺不厌。公卿积亿万,大夫积千金,士积百金,利己并财以聚;百姓寒苦,流离于路,儒独何以完其衣冠也? 【大意】本章讨论边境守卫问题。大夫说:边区的军民做为抵抗匈奴的屏障,烽火一起,就有丧命的危险。所以,朝廷施之以恩惠理所当然。边境强大,内地就会安全,整个国家就太平无事。文学说:治理国家的办法,是由内到外,从近的开始。如今,内地一片衰败不加考虑,却致力于边疆,我们认为那是无用之功。大夫说:没有功绩的仗,君子不打,没有用处之地,圣王不贪。坚守边疆,实为保卫百姓安全,而非为扩大领土而劳役百姓。老实说,俸禄不过一把米的人,不配谈论治国之道,家里粮食还不到一担的人没有资格商量国家大事。文学说:卑贱不会妨害智慧,贫穷不会妨害德行。小人发了财就凶恶残暴,贫穷了就无所不为。有人说“为仁不富,为富不仁”,所以我们这些穷儒生是不会富的。 贫富第十七大夫曰:余结发束脩,年十三,幸得宿卫,给事辇毂之下,以至卿大夫之垃,获禄受赐,六十有余年矣。车马衣服之用,妻子仆养之费,量入为出,俭节以居之,奉禄赏赐,一二筹策之,积浸以致富成业。故分土若一,贤者能守之;分财若一,智者能筹之。夫白圭之度著,子贡之三至千金,岂必赖之民哉?运之六寸,转之息耗,取之贵贱之间耳!文学曰:古者事业不二,利禄不兼,然后诸业不相远,而贫富不相悬也。夫乘爵禄以谦让者,名不可胜举也;因权势以求利者,人不可胜数也。食湖池,管山海,刍尧者不能与之争泽,商贾不能与之争利。子贡以布衣致之,而孔子非之,况以势位求之者乎?故古者大夫思其仁义以充其位,不为权利以充其私也。大夫曰:山丘有饶,然后百姓赡焉;河海有润,然后民取足焉。夫寻常之污,不能溉陂泽,丘阜之木,不能成宫室。小不能苞大,少不能赡多。未有不能自足而能足人者也。未有不能自治而能治人者也。故善为人者,能自为者也,善治人者,能自治者也。文学不能治内,安能理外乎?文学曰:行远道者假于车,济江海者因于舟。故贤士之立功成名,因于资而假物者也。公输子能因人主之材木,以构宫室台榭,而不能自为专屋狭庐,材不足也。欧冶能因国君之铜铁,以为金炉大钟,而不能自为壶鼎盘杆,无其用也。君子能因人主之正朝,以和百姓,润众庶,而不能自饶其家,势不便也。故舜耕于历山,恩不及州里,太公屠牛于朝歌,利不及妻子,及其见用,恩流八荒,德溢四海。故舜假之尧,太公因之周,君子能修身以假道者,不能枉道而假财也。大夫曰:道悬于天,物布于地,智者以衍,愚者以困。子贡以著积显于诸侯,陶朱公以货殖尊于当世。富者交焉,贫者赡焉。故上自人君,下及布衣之士,莫不戴其德,称其仁。原宪、孔伋,当时被饥寒之患,颜回屡空于穷巷,当此之时,迫于窟穴,拘于缊袍,虽欲假财信奸佞,亦不能也。文学曰:孔子云:“富而可求,虽执鞭之事,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君子求义,非苟富也。故剌子贡不受命而货殖焉。君子遭时则富且贵,不遇,退而乐道。不以利累己,故不违义而妄取。隐居修节,不欲妨行,故不毁名而趋势。虽付之以韩、魏之家,非其志,则不居也。富贵不能荣,谤毁不能伤也。故原宪之缊袍,贤于季孙之狐貉,赵宣孟之鱼飧,甘于智伯之刍豢,子思之银佩,美于虞公之垂棘,魏文侯轼段干木之闾,非以其有势也;晋文公见韩庆下车而趋,非以其多财,以其富于仁,充于德也。故贵何必财,亦仁义而已矣!【大意】大夫说:发家致富靠的是运用心计、盘算盈亏,利用物价的涨落取利,另外也须节俭,量入为出。不一定非得取之于民。文学说:古代人从不从事两种职业,当官的只想到施行仁义来保住他的官位,不是为了权力来满足他的欲望。大夫说:善于替别人着想的一定会想到自己,你们连自己都管理不好,又怎么能谈得上治理国家呢? 文学说:君子能够依靠皇上来安宁百姓,造福天下。他们是修身养性而助于先王之道的人,不能求助于钱财。大夫说:谋利的途径,到处都有,聪明的人善于利用各种因素而富足,愚蠢的人不懂得这些所以贫困。文学说:不强求富贵,特别是不能因谋利而害及品德。一个尊贵的人,首先是他的“仁义”,何必要有许多钱财。 毁学第十八大夫曰:夫怀枉而言正,自托于无欲而实不从,此非士之情也?昔李斯与包丘子俱事荀卿,既而李斯入秦,遂取三公,据万乘之权以制海内,功侔伊、望,名巨泰山;而包丘子不免于瓮牖蒿庐,如潦岁之蛙,口非不众也,然卒死于沟壑而已。今内无以养,外无以称,贫贱而好义,虽言仁义,亦不足贵者也。文学曰:方李斯之相秦也,始皇任之,人臣无二,然而荀卿谓之不食,睹其罹不测之祸也。包丘子饭麻蓬藜,修道白屋之下,乐其志,安之于广厦刍豢,无赫赫之势,亦无戚戚之忧。夫晋献垂棘,非不美也,宫之奇见之而叹,知荀息之图之也。智伯富有三晋,非不盛也,然不知襄子之谋之也。季孙之狐貉,非不丽也,而不知鲁君之患之也。故晋献以宝马钓虞、虢,襄子以城坏诱智伯。故智伯身禽于赵,而虞、虢卒于并晋,以其务得不顾其后,贪土地而利宝马也。孔子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今之在位者,见利不虞害,贪得不顾耻,以利易身,以财易死。无仁义之德而有富贵之禄,若蹈坎阱,食于悬门之下,此李斯之所以伏五刑也。南方有鸟名鹓■,非竹实不食,非醴泉不饮,飞过泰山,泰山之鸱俛啄腐鼠,仰见鹓■而吓。今公卿以其富贵笑儒者,为之常行,得无若泰山鸱吓鹓■乎?大夫曰:学者所以防固辞,礼者所以文鄙行也。故学以辅德,礼以文质。言思可道,行思可乐。恶言不出于口,邪行不及于己。动作应礼,从容中道。故礼以行之,孙以出之。是以终日言,无口过;终身行,无冤尤。今人主张官立朝以治民,疏爵分禄以褒贤,而曰“悬门腐鼠”,何辞之鄙背而悖于所闻也。文学曰:圣主设官以授任,能者处之;分禄以任贤,能者受之。义贵无高,义取无多。故舜受尧之天下,太公不避周之三公;苟非其人,箪食豆羹犹为赖民也。故德薄而位高,力小而任重,鲜不及矣。夫泰山鸱啄腐鼠于穷泽幽谷之中,非有害于人也。今之有司,盗主财而食之于刑法之旁,不知机之是发,又以吓人,其患恶得若泰山之鸱乎?大夫曰:司马子言:“天下穰穰,皆为利往。”赵女不择丑好,郑妪不择远近,商人不愧耻辱,戎士不爱死力,士不在亲,事君不避其难,皆为利禄也。儒、墨、内贪外矜,往来游说,栖栖然亦未为得也。故尊荣者士之愿也,富贵者士之期也。方李斯在荀卿之门,阘茸与之齐轸,及其奋翼高举,龙升骥鹜,过九轶二,翱翔万仞,鸿鹄华骝且同侣,况跛牂燕雀之属乎!席天下之权,御宇内之众,后车百乘,食禄万钟,而拘儒布褐不完,糟糠不饱,非甘菽藿而卑广厦,亦不能得已。虽欲吓人,其何已哉!文学曰:君子怀德,小人怀土,贤士徇名,贪夫死利。李斯贪其所欲,致其所恶。孙叔敖见于未萌,三去相而不悔,非乐卑贱而恶重禄也,虑患远而避害谨也。夫郊祭之牛,养食朞年,衣之文绣,以入庙堂,太宰执其鸾刀,以启其毛;方此之时,愿任重而上峻坂,不可得也。商鞅困于彭池,吴起之伏王尸,愿被布褐而处穷鄙之蒿庐,不可得也。李斯相秦,席天下之势,志小万乘;及其囚于囹圄,车裂于云阳之市,亦愿负薪入东门,行上蔡曲街径,不可得也。苏秦、吴起以权势自杀,商鞅、李斯以尊重自灭,皆贪禄慕荣以没其身,从车百乘,曾不足以载其祸也! 【大意】毁学是李斯提出来的,他建议秦始皇不准收藏和传播儒书。秦始皇随即“焚书”,后来,儒生们站出来反对,这才发生“坑儒”事件。大夫说:满嘴仁义道德,其实并非没有私欲。从前李斯和包丘子都在荀况门下学习,后来李斯在秦国任相,建立了比泰山还高的功名。而包丘子却贫困潦倒,终于死在水沟里。文学说:现在为政的只顾争名图利而不考虑后果,没有仁义道德而享受俸禄的人难逃厄运,这就是李斯为什么具五刑而死的原因。今天,你们以自己的富贵来耻笑儒生,本来是你们一贯的作法。大夫说:你们把朝廷制定的俸禄等级及奖励办法,说成是“悬门腐鼠”,怎么这样粗野而又违背道理呢?文学说:皇上设官位授职于人,只要胜任,则享受俸禄理所当然。如果无能之辈官居要职,必然祸及其他。大夫说:或求名,或求利,世人无不如此。你们衣衫不整、糠菜吃不饱,不得已而已,并非你们甘心这样。文学说:贤能之士以身殉名,贪财的人为利而死。孙叔敖预见到未来,三次被免丞相并不懊悔,不是他喜欢做一个下等人而讨厌俸禄,是他从长远考虑,为避恶果而谨慎从事。商鞅、李斯为了功名利位而自取灭亡,虽然随从的车子有百辆之多,但是还不够装载他们的祸患啊! 褒贤第十九大夫曰:伯夷以廉饥,尾生以信死。由小器而亏大体,匹夫匹妇之为谅也,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何功名之有?苏秦、张仪,智足以强国,勇足以威敌,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息。万乘之主,莫不屈体卑辞,重币请交,此所谓天下名士也。夫智不足与谋,而权不能举当世,民斯为下也。今举亡而为有,虚而为盈,布衣穿履,深念徐行,若有遗亡,非立功成名之士,而亦未免于世俗也。文学曰:苏秦以从显于赵,张仪以横任于秦,方此之时,非不尊贵也,然智士随而忧之,知夫不以道进者必不以道退,不以义得者必不以义亡。季、孟之权,三桓之富,不可及也,孔子为之曰“微”。为人臣,权均于君,富侔于国者,亡。故其位弥高而罪弥重,禄滋厚而罪滋多。夫行者先全己而后求名,仕者先辟害而后求禄。故香饵非不美也,龟龙闻而深藏,鸾凤见而高逝者,知其害身也。夫为乌鹊鱼鳖,食香饵而后狂飞奔走,逊头屈■,无益于死。今有司盗秉国法,进不顾罪,卒然有急,然后车驰人趋,无益于死。所盗不足偿于臧获,妻子奔亡无处所,身在深牢,莫知恤视。方此之时,何暇得以笑乎?大夫曰:文学高行,矫然若不可卷;盛节絜言,皦然若不可涅。然戍卒陈胜释挽辂,首为叛逆,自立张楚,素非有回、由处士之行,宰相列臣之位也。奋于大泽,不过旬月,而齐、鲁儒墨缙绅之徒,肆其长衣,——长衣,容衣也。——负孔氏之礼器《诗》、《书》,委质为臣。孔甲为涉博士,卒俱死陈,为天下大笑,深藏高逝者固若是也。文学曰:周室衰,礼义坏,不能统理天下,诸侯交争相灭亡,并为六国,兵革不休,民不得宁息。秦以虎狼之心,蚕食诸侯,并吞战国以为郡县,伐能矜功,自以为过尧、舜而羞与之同。弃仁义而尚刑罚,以为今时不师于文而决于武。赵高治狱于内,蒙恬用兵于外,百姓愁苦,同心而患秦。陈王赫然奋爪牙为天下首事,道虽凶而儒墨或干之者,以为无王久矣,道拥遏不得行,自孔子以至于兹,而秦复重禁之,故发愤于陈王也。孔子曰:“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庶几成汤、文、武之功,为百姓除残去贼,岂贪禄位哉?大夫曰:文学言行虽有伯夷之廉,不及柳下惠之贞,不过高瞻下视,絜言污行,觞酒豆肉,迁延相让,辞小取大,鸡廉狼吞。赵绾、王臧之等,以儒术擢为上卿,而有奸利残忍之心。主父偃以口舌取大官,窃权重,欺绐宗室,受诸侯之贿。卒皆诛死。东方朔自称辩略,消坚释石,当世无双;然省其私行,狂夫不忍为!况无东方朔之口,其余无可观者也?文学曰:志善者忘恶,谨小者致大。俎豆之间足以观礼,闺门之内足以论行。夫服古之服,诵古之道,舍此而为非者,鲜矣。故君子时然后言,义然后取,不以道得之不居也。满而不溢,泰而不骄。故袁盎亲于景帝,秣马不过一驷;公孙弘即三公之位,家不过十乘;东方先生说听言行于武帝,而不骄溢;主父见困厄之日久矣,疾在位者不好道而富且贵,莫知恤士也,于是取饶衍之余以周穷士之急,非为私家之业也。当世嚣嚣,非患儒之鸡廉,患在位者之虎饱鸱咽,于求览无所孑遗耳。【大意】 大夫说:因为小器量而损伤大体,小节小信,死在山沟里也没人知道,有什么功名呢?智谋足以使国家强盛,勇气足以威震敌国,如苏秦、张仪才称得上贤人。文学说:苏秦、张仪在当时的确很尊贵,但那种不以道义取得的尊贵,是不会有合于道义的结果的。大夫说:文学们的品行似乎很高贵,不可曲,也不可污。但当陈胜揭竿而起的时候,却有很多人跑去委身为臣。这就是你们所说的远去高飞吗?文学说:秦王搞的那一套已怨声载道,陈胜揭竿而起虽有失王道,但毕竟为墨家、儒家弟子发泄对秦始皇的不满创造了机会,难道是贪图俸禄吗?大夫说:文学们话虽说得漂亮,行为却很肮脏,不过是对上逢迎,对下鄙视罢了。文学说:君子是该说话的时候才说,合乎义的时候才取,违背道义得到的东西是不要的。 相刺第二十大夫曰:古者经井田,制廛里,丈夫治其田畴,女子治其麻枲,无旷地,无游人。故非商工不得食于利末,非良农不得食于收获,非执政不得食于官爵。今儒者释耒耜而学不验之语,旷日弥久,而无益于治,往来浮游,不耕而食,不蚕而衣,巧伪良民,以夺农妨政,此亦当世之所患也。文学曰:禹慼洪水,身亲其劳,泽行路宿,过门不入。当此之时,簪堕不掇,冠挂不顾,而暇耕乎。孔子曰:“诗人疾之不能默、丘疾之不能伏。”是以东西南北七十说而不用,然后退而修王道,作《春秋》,垂之万载之后,天下折中焉。岂与匹夫匹妇耕织同哉!传曰:“君子当时不动,而民无观也。”故非君子莫治小人,非小人无以养君子。不当耕织为匹夫匹妇也。君子耕而不学,则乱之道也。大夫曰:文学言治尚于唐、虞,言义高于秋天,有华言矣,未见其实也。昔鲁穆公之时,公仪为相,子思、子柳为之卿,然北削于齐,以泅为境,南畏楚人,西宾秦国。孟轲居梁,兵折于齐,上将军死而太子虏,西败于秦,地夺壤削,亡河内、河外。夫仲尼之门,七十子之徒,去父母,捐家室,负荷而随孔子,不耕而学,乱乃愈滋。故玉屑满箧,不为有宝;诗书负笈,不为有道。要在安国家,利人民,不苟繁文众辞而已。文学曰:虞不用百里奚之谋而灭,秦穆用之以至霸焉。夫不用贤则亡,而不削何可得乎?孟子适梁,惠王问利,答以仁义。趣舍不合,是以不用而去,怀宝而无语。故有粟不食,无益于饥;睹贤不用,无益于削。纣之时,内有微、箕二子,外有胶鬲、棘子,故期不能存。夫言而不用,谏而不听,虽贤,恶得有益于治也?大夫曰:橘柚生于江南,而民皆甘之于口,味同也;好音生于郑、卫,而人皆乐之于耳,声同也。越人子臧、戎人由余,待译而后通,而并显齐、秦,人之心于善恶同也。故曾子倚山而吟,山鸟下翔;师旷鼓琴,百兽率舞。未有善而不合,诚而不应者也。意未诚与?何故言而不见从,行而不合也?文学曰:扁鹊不能治不受针药之疾,贤圣不能正不食谏诤之君。故桀有关龙逢而夏亡,纣有三仁而商灭,故不患无由余、子臧之论,患无桓、穆之听耳。是以孔子东西无所遇,屈原放逐于楚国也。故曰:“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此所以言而不见从,行而不得合者也。大夫曰:歌者不期于利声,而贵在中节;论者不期于丽辞,而务在事实。善声而不知转,未可为能歌也;善言而不知变,未可谓能说也。持规而非矩,执准而非绳,通一孔,晓一理,而不知权衡,以所不睹不信人,若蝉之不知雪,坚据古文以应当世,犹辰参之错,胶柱而调瑟,固而难合矣。孔子所以不用于世,而孟轲见贱于诸侯也。文学曰:日月之光,而盲者不能见,雷电之声,而聋人不能闻。夫为不知音者言,若语于喑聋,可特蝉之不知重雪耶?夫以伊尹之智、太公之贤,而不能开辞于桀、纣,非说者非,听者过也。是以荆和抱璞而泣血,曰:“按得良工而剖之?”屈原行吟泽畔,曰:“安得皋陶而察之?”夫人君莫不欲求贤以自辅,任能以治国,然牵于流说,惑于道谀,是以贤圣蔽掩,则谗佞用事,以此亡国破家,而贤士饥于岩穴也。昔赵高无过人之志,而居万人之位,是以倾覆秦国而祸殃其宗。尽失其瑟,何胶柱之调也。 大夫曰:所谓文学高第者,智略能明先王之术,而姿质足以履行其道。故居则为人师,用则为世法。今文学言治则称尧、舜,道行则言孔、墨,授之政则不达,怀古道而不能行,言直而行枉,道是而情非,衣冠有以殊于乡曲,而实无以异于凡人。诸生所谓中直者,遭时蒙幸,备数适然耳。殆非明举所谓,固未可与论治也。文学曰:天设三光以照记,天子立公卿以明治。故曰:公卿者,四海之表仪,神化之丹青也。上有辅明主之任,下有遂圣化之事。和阴阳,调四时,安众庶,育群生,使百姓辑睦,无怨思之色,四夷顺德,无叛逆之忧。此公卿之职,而贤者之所务也。若伊尹、周、召三公之才,太颠、闳夭九卿之人。文学不中圣主之时举,今之执政,亦未能称盛德也。大夫不说,作色,不应也。文学曰:朝无忠臣者政暗,大夫无直士者位危。任座正言君之过,文侯改言行,称为贤君。袁盎面刺绛侯之骄矜,卒得其庆。故触死亡以干主之过者,忠臣也,犯严颜以匡公卿之失者,直士也。鄙人不能巷言面违。方今人谷之教令,张而不施,食禄多非其人,以妨农商工,市井之利,未归于民,民望不塞也。且夫帝王之道,多堕坏而不修,《诗》云:“济济多士”。意者诚任用其计,苟非陈虚言而已。【大意】这篇是大夫和文学互相讽刺的记录。大夫说:古时候没有游手好闲的人。现在,你们这些儒生,不耕而食,不蚕而衣,除了说些空话以外无所作为,这是当今社会的祸患。文学说:没有君子就没有人治理老百姓,没有老百姓就不能供养君子,君子当然不能去耕田织布,否则天下就乱了。大夫说:文学们自以为治国之道非常高明,须使国家安定、百姓安居乐业才行,说大话、空话无益。文学说:国家治理的好坏,关键在于君王能否采纳贤人的意见,不听取规劝,纵有贤人,也无补于治国之道。大夫说:好的东西没有不被人接受的,所以,你们的建议被拒绝,大概其诚意很值得怀疑吧。文学说:夏商的灭亡说明了一个道理,贤人圣人也不能纠正不接受规劝的国君的过失。大夫说:顽固地死抱着古书上的道理不放,不懂得全面比较衡量,这就是孔子当时不被任用,而孟轲被诸侯所看不起的原因。文学说:君主本来也想得到贤人辅助以治理好国家,然而由于受到流言蜚语的牵制,被阿谀奉承所迷惑,所以,贤能的人被排斥,而惯于巧言陷媚的人却当了权,造成国亡家破。大夫说:你们这些人穿戴虽然不同于老百姓,但行为却和凡人没有什么两样,恐怕不是皇帝所要选拔的优秀人才,只是滥竽充数罢了文学说:身为公卿的人应该是天下效法的表率,能感化人的榜样。如果说我们不符合圣主的选拔 标准 excel标准偏差excel标准偏差函数exl标准差函数国标检验抽样标准表免费下载红头文件格式标准下载 ,那么你们这些公卿也未必称得上道德高尚吧。大夫很不高兴,脸变了颜色,不作回答。文学说:朝廷没有忠臣,政治就会黑暗,大夫身边没有正直之士,地位 就会危险。 殊路第二十一大夫曰:七十子躬受圣人之术,有名列于孔子之门,皆诸侯卿相之才,可南面者数人云。政事者冉有、季路,言语宰我、子贡。宰我秉事,有宠于齐,田常作难,道不行,身死庭中,简公杀于檀台。子路仕卫,孔悝作乱,不能救君出亡,身菹于卫;子贡、子皋遁逃,不能死其难。食人之禄不能更,处人尊官不能存,何其厚于己而薄于君哉?同门共业,自以为知古今之义,明君臣之礼。或死或亡,二三子殊路,何道之悖也?文学曰:宋殇公知孔父之贤而不早任,故身死。鲁庄知季有之贤,授之政晚而国乱。卫君近佞远贤,子路居蒲,孔悝为政。简公不听宰我而漏其谋。是以二君身被放杀,而祸及忠臣。二子者有事而不与其谋,故可以死,可以生,去止其义一也。晏婴不死崔、庆之难,不可谓不义。微子去殷之乱,可谓不仁乎?大夫曰:至美素璞,物莫能饰也。至贤保真,伪文莫能增也。故金玉不琢,美珠不画。今仲由、冉求无檀柘之材,隋、和之璞,而强文之,譬若雕朽木而砺鈆刀,饰嫫母,画土人也。被以五色,斐然成章,及遭行潦流波,则沮矣。夫重怀古道,枕藉诗书,危不能安,乱不能治,邮里逐鸡,鸡亦无党也。文学曰:非学无以治身,非礼无以辅德。和氏之璞,天下之美宝也,待■诸之工而后明。毛嫱,天下之姣人也,待香泽脂粉而后容。周公,天下之至圣人也,待贤师学问而后通。今齐世庸士之人,不好学问,专以己之愚而荷负巨任,若无楫舳济江海而遭大风,漂没于百仞之渊,东流无崖之川,安得沮而止乎?大夫曰:性有刚柔,形有好恶。圣人能因而不能改。孔子外变二三子之服,而不能革其心。故子路解长剑,去危冠,屈节于夫子之门,然摄齐师友,行行尔,鄙心犹存。宰予昼寝,欲损三年之丧。孔子曰:“粪土之墙,不可杇也”,“若由不得其死然。”故内无其质而外学其文,虽有贤师良友,若画脂镂冰,费日损功。故良师不能饰戚施,香泽不能化嫫母也。文学曰:西子蒙以不洁,鄙夫掩鼻;恶人盛饰,可以亲祀上帝。使二子不涉圣人之门,不免为穷夫,安得卿大夫之名?故砥所以致于刃,学所以尽其才也。孔子曰:“觚不觚,觚哉,觚哉!”故人事加则为宗庙器,否则斯养之爂材。干、越之铤不厉,匹夫贱之;工人施巧,人主服而朝也。夫丑者自以为姣,故饰;愚者自以为知,故不学。观笑在己而不自知,不好用人,自是之过也。【大意】殊路:就是不同道路的意思,本篇讨论孔门弟子所走的道路问题。大夫说:孔丘的门人中,有一些从政的。他们自以为通晓古今治国之道,懂得君臣礼节。结果却是死的死、逃的逃,他们走的道路各不相同,为什么都违背了孔丘的治国之道呢?文学说:孔丘弟子们的从政道路各不相同,遭遇都各有原因,但并未背离仁义道德。大夫说:美好的东西不用雕饰,不好的东西虽经多方修饰,但终有败露 的时候。你们称颂古代的治国之道,搬弄诗书,国家危亡时不能使之平安,出了乱子不能治理。所以如何修饰也是徒劳的。文学说:如今世上那些庸俗之人,愚蠢而又武断,根本没有见识,可悲的是他们却官居要位。大夫说:没有好的本质,而只学些外表的东西,虽然有贤师良友,也是浪费时间,徒劳无功。文学说:学习是为了发挥才能,铜铁经过加工铸成宝剑,才成有用之物。 讼贤第二十二大夫曰:刚者折,柔者卷。故季由以强梁死,宰我以柔弱杀。使二子不学,未必不得其死。何者?矜己而伐能,小知而巨牧,欲人之从己,不能以己从人,莫视而自见,莫贾而自贵,此其所以身杀死而终菹醢也。未见其为宗庙器,睹其为世戮也。当此之时,东流亦安之乎?文学曰:骐骥之挽盐车,垂头于太行之坂,屠者持刀而睨之。太公之穷困,负贩于朝歌也,蓬头相聚而笑之。当此之时,非无远■骏才也,非文王、伯乐莫知之贾也。子路、宰我生不逢伯乐之举,而遇狂屠,故君子伤之。若“由不得其死然”,“天其祝予”矣。孔父累华督之难,不可谓不义。仇牧涉宋万之祸。不可谓不贤也。大夫曰:今之学者,无太公之能,骐骥之才,有以蜂虿介毒而自害也。东海成颙、河东胡建是也。二子者以术蒙举,起卒伍,为县令。独非自是,无与合同。引之不来,推之不往,狂狷不逊,忮害不恭,刻轹公主,侵陵大臣。知其不可而强行之,欲以干名。所由不轨,果没其身。未睹功业所至而见东观之殃,身得重罪,不得以寿终。狡而以为知,讦而以为直,不逊以为勇,其遭难,故亦宜也。文学曰:二公怀精白之心,行忠正之道,直己以事上,竭力以徇公,奉法推理,不避强御,不阿所亲,不贵妻子之养,不顾私家之业。然卒不能免于嫉妒之人,为众枉所排也。其所以累不测之刑而功不遂也。夫公族不正则法令不行,股肱不正则奸邪兴起。赵奢行之平原,范雎行之穰侯,二国治而两家全。故君过而臣正,上非而下讥,大臣正,县令何有?不反诸己而行非于人,执政之大失也。夫屈原之沉渊,遭子椒之谮也;管子得行其道,鲍叔之力也。今不睹鲍叔之力,而见汨罗之祸,虽欲以寿终,无其能得乎?【大意】大夫说:本来智慧浅薄,却想得到重用,只求别人服从自己的道理,不能使自己服从别人,这就是宰我、子路被杀的原因。文学说:子路、宰我没有遇到伯乐那样的人,而遇到的是疯狂的屠夫,所以被杀了。 遵道第二十三大夫曰:御史!御史未应。谓丞相史曰:文学结发学语,服膺不舍,辞若循环,转若陶钧。文繁如春华,无效如抱风。饰虚言以乱实,道古以害今。从之,则县官用废,虚言不可实而行之;不从,文学以为非也,众口嚣嚣,不可胜听。诸卿都大府日久矣,通先古,明当世,今将何从而可矣?丞相史进曰:晋文公谲而不正,齐桓公正而不谲,所由不同,俱归于霸。而必随古不革,袭故不改,是文质不变,而椎车尚在也。故或作之,或述之,然后法令调于民;而器械便于用也。孔对三君殊意,晏子相三君异道,非苟相反,所务之时异也。公卿既定大业之路,建不竭之本,愿无顾细故之语,牵儒、墨论也。文学曰:师旷之调五音,不失宫商。圣王之治世,不离仁义。故有改制之名,无变道之实。上自黄帝,下及三王,莫不明德教,谨庠序,崇仁义,立教化。此百世不易之道也。殷、周因循而昌,秦王变法而亡。《诗》云:“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言法教也,故没而存之,举而贯之,贯而行之,何更为哉?丞相史曰:说西施之美无益于容,道尧、舜之德无益于治。今文学不言所为治,而言以治之无功,犹不言耕田之方,美富人之囷仓也。夫欲粟者务时,欲治者因世。故商君昭然独见存亡不可与世俗同者,为其沮功而多近也。庸人安其故,而愚者果所闻。故舟车之治,使民三年而后安之。商君之法立,然后民信之。孔子曰:“可与共学,未可与权。”文学可令扶绳循刻,非所与论道术之外也。文学曰:君子多闻阙疑,述而不作,圣达而谋大,睿智而事寡。是以功成而不隳,名立而不顿。小人智浅而谋大,羸弱而任重,故中道而废,苏秦、商鞅是也。无先王之法,非圣人之道,而因于己,故亡。《易》曰:“小人处盛位,虽高必崩。不盈其道,不恒其德,而能以善终身,未之有也。是以初登于天,后入于地。”禹之治水也,民知其利,莫不劝其功。商鞅之立法,民知其害,莫不畏其刑。故夏后功立而王,商鞅法行而亡。商鞅有独智之虑,世乏独见之证,文学不足与权当世,亦无负累蒙殃也。【大意】大夫对丞相说:文学从小接受儒家教育,把孔孟之道牢牢记在心里,听来听去都是这些车轱辘话。毫无实效,倘若依从,朝廷的财用就会枯竭。你们看现在怎么办才好呢?丞相史离席向前说:因循守旧,不变革是不行的。既然建立了使国家资财永不枯竭的基础,就不要考虑那些不识大体的议论。文学说:圣明的君主治理国家,离不开仁义。所以,制度可以改变,而路线则不能改变。丞相史说:想治理好国家的人,必须适应时代情况,文学只能墨守成规,不能和他们讨论先王之道以外的道理。文学说:小人智慧浅薄而野心大,所以只能半途而废,商鞅就是这样的 人。不完全按照先王之道行事,不能始终坚持仁义,反而能有好结果的人,是从来没有的。 论诽第二十四丞相史曰:晏子有言:“儒者华于言而寡于实,繁于乐而舒于民,久丧以害生,厚葬以伤业,礼烦而难行,道迂而难遵,称往古而訾当世,贱所见而贵所闻。”此人本枉,以己为式。此颜异所以诛黜,而狄山死于匈奴也。处其位而非其朝,生乎世而讪其上,终以被戮而丧其躯,此独谁为负其累而蒙其殃乎?文学曰:礼所以防淫,乐所以移风,礼兴乐正则刑罚中。故堤防成而民无水灾,礼义立而民无乱患。故礼义坏,堤防决,所以治者,未之有也。孔子曰:“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故礼之所为作,非以害生伤业也;威仪节文,非以乱化伤俗也。治国谨其礼,危国谨其法。昔秦以武力吞天下,而斯、高以妖孽累其祸,废古术、隳旧礼,专任刑法,而儒墨既丧焉。塞士之涂,壅人之口,道谀日进而上不闻其过,以秦所以失天下而殒社稷也。故圣人为政,必先诛之,伪巧言以辅非而倾覆国家也。今子安取亡国之语而来乎?夫公卿处其位不正其道,而以意阿邑顺风,疾小人浅浅面从,以成人之过也。故知言之死,不忍从苟合之徒,是以不免于缧绁。悲夫。丞相史曰:檀柘而有乡,萑苇而有丛,言物类之相从也。孔子曰:“德不孤,必有邻。”故汤兴而伊尹至,不仁者远矣。未有明君在上而乱臣在下也。今先帝躬行仁圣之道以临海内,招举俊才贤良之士,唯仁是用,诛逐乱臣,不避所亲,务以求贤而简退不肖,犹尧之举舜、禹之族、殛鲧放欢兜也,而日“苟合之徒”,是则主非而臣阿,是也?文学曰:皋陶对舜:“在知人,惟帝其难之。”洪水之灾,尧独愁悴而不能治,得舜、禹而九州宁。故虽有尧明之君,而无舜、禹之佐,则纯德不流。《春秋》刺有君而无臣。先帝之时,良臣未备,故邪臣得间。尧得舜、禹而鲧殛欢兜诛,赵简子得叔向而盛青肩诎。语曰:“未见君子,不知伪臣。”《诗》云:“未见君子,忧心忡忡,既见君子,我心则降。”此之谓也。丞相史曰:尧任鲧、欢兜,得舜、禹而放殛之以其罪,而天下咸服,诛不仁也。人君用之齐民。而颜异,济南亭长也,先帝举而加之高位,官至上卿。狄山起布衣,为汉议臣,处舜、禹之位,执天下之中,不能以治,而反坐讪上。故欢兜之诛加而刑戮至焉。贤者受赏而不肖者被刑,固其然也。文学何怪焉?文学曰:论者相扶以义,相喻以道,从善不求胜,服义不耻穷。若相迷以伪,相乱以辞,相矜于后息,期于苟胜,非其贵者也。夫苏秦、张仪,荧惑诸侯,倾覆万乘,使人主失其所持;非不辩,然乱之道也。君子疾鄙夫之不可与事君,患其听从而无所不至也。今子不听正义以辅卿相,又从而顺之,好须臾之说,不计其后。若子之为人吏,宜受上戮,子姑默矣!丞相史曰:盖闻士之居世也,衣服足以胜身,食饮足以供亲,内足以相恤,外不求于人。故身修然后可以理家,家理然后可以治官。故饭蔬粝者不可以言孝,妻子饥寒者不可以言慈,绪业不修者不可以言理。居斯世,行斯身,而有此三累者,斯亦足以默矣!【大意】丞相史说:晏婴曾说过:“儒生话说得好听,但做得很差,讲究礼乐, 轻视民众,守丧时间很长,影响了生活,用很多东西殉葬,破坏了家业,礼节繁琐,难以施实,道德迂腐,难以遵循,称赞古代,毁谤当令,而且不看事实,只听老师的教条。”这种人本来很坏,却标榜自己是模范。这就是颜异被杀、狄山死于匈奴的原因。文学说:推行礼义的目的,是为了治理好国家,崇尚法律,国家就要受到危害。如李斯、赵高等人,他们废除了古代治国的方法,毁坏了旧的礼义,专门使用刑法,结果天怒人怨,导致国家灭亡。丞相史说:颜异是济南的亭长,武帝重用他,封为上卿;狄山由一个普通人而当了朝廷的议臣,后来犯了诽谤皇上的罪。贤人受赏,坏人受刑,本来是理所当然的,你们有什么可责怪的呢?文学说:讨论问题的人应该用礼义互相帮助,唯善是从不能欺诈和迷惑对方。忧虑的就是君主听从小人的主意,并且按照他们的主意办事。丞相史说:自身管理好了才能管家,家里的事情管理好了才能管理国家。自己的事情都搞不好,就谈不上治理国家。 孝养第二十五文学曰:善养者不必刍豢也,善供服者不必锦绣也。以己之所有尽事其亲,孝之至也。故匹夫勤劳,犹足以顺礼,歠菽饮水,足以致其敬。孔子曰:“今之孝者,是为能养,不敬,何以别乎?”故上孝养志,其次养色,其次养体。贵其礼,不贪其养,礼顺心知,养虽不备,可也。《易》曰:“东邻杀牛,不如西邻之■祭也。”故富贵而无礼,不如贫贱之孝悌。闺门之内尽孝焉,闺门之外尽悌焉,朋友之道尽信焉,三者,孝之至也。居家理者,非谓积财也,事亲孝者,非谓鲜肴也,亦和颜色,承意尽礼义而已矣。丞相史曰:八十曰耋,七十曰耄。耄,食非肉不饱,衣非帛不暖。故孝子曰甘毳以养口,轻暖以养体。曾子养曾皙,必有酒肉。无端絻,虽公西赤不能以为容。无肴膳,虽闵、曾不能以卒养。礼无虚加,故必有其实然后为之文。与其礼有余而养不足,宁养有余而礼不足。夫洗爵以盛水,升降而进粝,礼虽备,然非其贵者也。文学曰:周襄王之母非无酒肉也,衣食非不如曾皙也,然而被不孝之名,以其不能事其父母也。君子重其礼,小人贪其养。夫嗟来而招之,投而与之,乞者由不取也。君子苟无其礼,虽美不食焉。故礼主人不亲馈,则客不祭。是馈轻而礼重也。丞相史曰:孝莫大以天下一国养,次禄养,下以力。故王公人君,上也,卿大夫,次也。夫以家人言之,有贤子当路于世者,高堂邃宇,安车大马,衣轻暖,食甘毳。无者,褐衣皮冠,穷居陋巷,有旦无暮,食蔬粝荤茹,媵腊而后见肉。老亲之腹非唐园,唯菜是盛。夫蔬粝,乞者所不取,而子以养亲,虽欲以礼,非其贵也。文学曰:无其能而窃其位,无其功而有其禄,虽有富贵,由跖、■之养也。高台极望,食案方丈,而不可谓孝。老亲之腹非盗囊也,何故常盛不道之物?夫取非有非职,财入而患从之,身且死祸殃,安得■腊而食肉?曾参、闵子无卿相之养,而有孝子之名;周襄王富有天下,而有不能事父母之累。故礼菲而养丰,非孝也。掠囷而以养,非孝也。丞相史曰:上孝养色,其次安亲,其次全身。往者,陈余背汉,斩于泜水,五被邪逆,而夷三族。近世主父偃行不轨而诛灭,吕步舒弄口而见戮,行身不谨,诛及无罪之亲。由此观之,虚礼无益于己也。文实配行,礼养俱施,然后可以言孝。孝在于实质,不在于饰貌;全身在于谨慎,不在于驰语也。文学曰:言而不诚,期而不信,临难不勇,事君不忠,不孝之大也。盂子曰:“今之士,今之大夫,皆罪人也。皆逢其意以顺其恶。”今子不忠不信,巧言以乱政,导谀以求合。若此者,不容于世。《春秋》曰:“士守一不移,循理不外援,共其职而已。”故位卑而言高者,罪也,言不及而言者,傲也。有诏公卿与斯议,而空战口也。【大意】文学说:在家孝敬父母;在外尊重兄弟的礼节;对朋友讲究信义,做到这三条就是最好的孝。孝顺父母,不是说要有鲜美的食品,而是要和颜悦色,承顺父母的旨意,真正做到符合礼义罢了。 丞相史说:礼不是空洞的,孝敬父母必须有孝敬的内容,如果一个人洗了酒杯端给父母,而里面是水的话,那还有什么意义呢?文学说:君子重视的是礼义,小人贪图的是供养。丞相史说:用整个天下或一国的财富来供养父母,是最大的孝,其次是用做官所得的俸禄来供养父母,最次的是用劳动所得来供养父母。文学说:礼义菲薄而奉养的东西丰盛,不是孝。丞相史说:形式和实际要配合在一起,礼义和奉养都要实行,然后才可以谈得上孝。文学说:说话不诚实,约会不守信用,临难不勇敢,侍奉君主不忠诚,是最大的不孝。 刺议第二十六丞相史曰:山陵不让椒跬,以成其崇。君子不辞负薪之言,以广其名。故多见者博,多闻者知,距谏者塞,专己者孤。故谋及下者无失策,举及众者无顿功。《诗》云:“询于刍荛。”故布衣皆得风议,何况公卿之史乎?《春秋》士不载文,而书咺者,以为宰士也。孔子曰:“虽不吾以,吾其与闻诸。”仆虽不敏,亦尝倾耳下风,摄齐句指,受业径于君子之涂矣。使文学言之而是,仆之言有何害?使文学言之而非,虽微丞相史,敦不非也?文学曰:以正辅人谓之忠,以邪导人谓之佞。夫怫过纳善者,君之忠臣,大夫之直士也。孔子曰:“大夫有争臣三人,虽无道,不失其家。今子处宰士之列,无忠臣之心,枉不能正,邪不能匡,顺流以容身,从风以说上。上所言则苟听,上所行则曲从,若影之随行,响之于声,终无所是非。衣儒衣,冠儒冠,而不能行其道,非其儒也。譬若土龙,文章首目具而非龙也。葶历似菜而味殊,玉石相似而异类。子非孔氏执经守道之儒,乃公卿从之儒,非吾徒也。冉有为季氏宰而附益之,孔子曰:“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故辅桀者不为智,为桀敛者不为仁。丞相史默然不对。【大意】丞相史说:假如你们说的是对的,我批评它又有什么害处呢?假如你们说的不对,就算我不说,谁还不可以批评呢?文学说:你们身居要职,对错误不能制止,对邪气不能制止,只知道顺从主子以求得上司的喜欢,跟我们不是同道人。丞相史沉默不回答 利议第二十七大夫曰:作世明主,忧劳万民,思念北边之未安,故使使者举贤良文学高第,详延有道之士,将欲观殊议异策,虚心倾耳以听,庶几云得。诸生无能出奇计,远图伐匈奴安边境之策,抱枯竹,守空言,不知趋舍之宜,时世之变,议论无所依,如膝痒而搔背,辩讼公门之下,訩訩不可胜听,如品即口以成事。此岂明主所欲闻哉?文学曰:诸生对册,殊路同归。指在于崇礼义,退财利,复往古之道,匡当世之失,莫不云太平;虽未尽可亶用,宜略有可行者焉。执事暗于明礼,而喻于利末,沮事隋议,计虑筹策,以故至今未决。非儒无成事,公卿欲成利也。大夫曰:色厉而内荏,乱真者也。文表而枲里,乱实者也。文学裒衣博带,窃周公之服;鞠躬踧■,窃仲尼之容;议论称诵,窃商、赐之辞;刺讥言治,窃管、晏之才。心卑卿相,志小万乘。及授之政,昏乱不治。故以言举人,若以毛相马。此其所以多不称举。诏策曰:“朕嘉宇内之士,故详延四方豪俊文学博习之士,超迁官禄。”言者不必有德,何者?言之易而行之难。有舍其车而识其牛,贵其不言而多成事也。吴铎以其舌自破,主父偃以其舌自杀。鹖■夜鸣,无益于明,主父鸣鸱,无益于死。非有司欲成利,文学桎梏于旧术,牵于间言者也。文学曰:能言之,能行之者,汤、武也。能言,不能行者,有司也。文学窃周公之服;有司窃周公之位。文学桎梏于旧术;有司桎梏于财利。主父偃以舌自杀,有司以利自困。夫骥之才千里,非造父不能使;禹之知万人,非舜为相不能用。故季桓子听政,柳下惠忽然不见,孔子为司寇,然后悖炽。骥,举之在伯乐,其功在造父。造父摄辔,马无驽良,皆可取道。周公之时,士无贤不肖,皆可与言治。故御之良者善调马,相之贤者善使土。今举异士而使臧驺御之,是犹扼骥盐车而责之使疾。此贤良文学多不称举也。大夫曰:嘻!诸生阘茸无行,多言而不用,情貌不相副。若穿逾之盗,自古而患之。是孔丘斥逐于鲁君,曾不用于世也。何者?以其首摄多端,迂时而不要也。故秦王燔去其术而不行,坑之渭中而不用。乃安得鼓口舌,申颜眉,预前论议,是非国家之事也?【大意】大夫说:本来皇上招你们来是为了听听有没有治国御边的妙策,不料你们只知抱住腐朽的儒家经典,墨守成规,不懂得时代在发展变化,因此议论毫无根据。这难道是贤明的君主所要听取的吗?文学说:我们认为治国的根本就是崇尚礼义,放弃财利,恢复古制,以正当代之失。你们一心谋划财利,破坏了我们的建议,不是我们儒生办不成大事。大夫说:以假乱真、以虚乱实都是不行的。不是官吏想谋取财利,而是你们儒生被陈腐的儒术所束缚,拘泥于不切实际的空话而难以自拔。文学说:贤明的丞相善于用贤。现在,推举出优秀的人才却让无能的奴仆去使用,这才是我们贤良、文学多不称举的缘故。大夫说:孔丘那套儒术虚伪圆滑,远离时代不合要求,难怪秦始皇焚书 坑儒呢。现在怎么能让你们来鼓弄口舌评论国家大事呢? 国疾第二十八文学曰:国有贤士而不用,非士之过,有国者之耻。孔子大圣也,诸侯莫能用。当小位于鲁,三月,不令而行,不禁而止,沛若时雨之灌万物,莫不兴起也。况乎位天下之本朝,而施圣主之德音教泽乎?今公卿处尊位,执天下之要,十有余年,功德不施于天下,而勤劳于百姓。百姓贫陋困穷,而私家累万金。此君子所耻,而《伐檀》所刺也。昔者,商鞅相秦,后礼让,先贪鄙,尚首功,务进取,无德厚于民,而严刑罚于国,俗日坏而民滋怨,故惠王烹菹其身以谢天下。当此之时,亦不能论事矣。今执政患儒贫贱而多言,儒亦忧执事富贵而多患也。大夫视文学,悒悒而不言也。丞相史曰:夫辩国家之政事,论执政之得失,何不徐徐道理相喻,何至切切如此乎!大夫难罢盐、铁者,非有私也,忧国家之用,边境之费也。诸生訚訚争盐、铁,亦非为己也,欲反之于古而辅成仁义也。二者各有所宗,时世异务,又安可坚任古术而非今之理也。且夫《小雅》非人,必有以易之。诸生若有能安集国中,怀来远方,使边境无寇虏之灾,租税尽为诸生除之,何况盐、铁、均输乎?所以贵术儒者,贵其处谦推让,以道尽人。今辩讼愕愕然,无赤、赐之辞,而见鄙倍之色,非所闻也。大夫言过,而诸生亦如之,诸生不直谢大夫耳。贤良、文学皆离席曰:鄙人固陋,希涉大庭,狂言多不称,以逆执事。夫药酒苦于口而利于病,忠言逆于耳而利于行。故愕愕者福也,■■者贼也。林中多疾风,富贵多谀言。万里之朝,日闻唯唯,而后闻诸生之愕愕,此乃公卿之良药针石。大夫色稍宽,面文学而苏贤良曰:穷巷多曲辩,而寡见者难喻。文学守死溟涬之语,而终不移。夫往古之事,昔有之语,已可睹矣。今以近世观之,自以目有所见,耳有所闻,世殊而事异。文、景之际,建元之始,民朴而归本,吏廉而自重,殷殷屯屯,人衍而家富。今政非改而教非易也,何世之弥薄而俗之滋衰也!吏即少廉,民即寡耻,刑非诛恶,而奸犹不止。世人有言:“鄙儒不如都士。”文学皆出山东,希涉大论。子大夫论京师之日久,愿分明政治得失之事,故所以然者也。贤良曰:夫山东天下之腹心,贤士之战场也。高皇帝龙飞凤举于宋、楚之间,山东子弟萧、曹、樊、郦、滕、灌之属为辅,虽即异世,亦既闳夭、太颠而已。禹出西羌,文王生北夷,然圣德高世,有万人之才,负迭群之任。出入都市,一旦不知返数,然后终于厮役而已。仆虽不生长京师,才驽下愚,不足与大议。窃以所闻闾里长老之言,往者,常民衣服温暖而不靡,器质朴牢而致用。衣足以蔽体,器足以便事,马足以易步,车足以自载,酒足以合欢而不湛,乐足以理心而不淫,入无宴乐之闻,出无佚游之观。行即负嬴,止则锄耘,用约而财饶,本修而民富。送死哀而不华,养生适而不奢。大臣正而无欲,执政宽而不苛。故黎民宁其性,百吏保其官。建元之始,崇文修德,天下乂安。其后邪臣各以伎艺,亏乱至治。外障山海,内兴诸利。杨可告缗,江充禁服,张大夫革令,杜周治狱,罚赎科适,微细并行,不可胜载。夏兰之属妄搏,王温舒之徒妄杀。残吏萌起,扰乱良民。当此之时,百姓不保其首领,豪富莫必其族姓。圣主觉焉,乃刑戮充等,诛灭残贼,以杀死罪之怨,塞天下之责,然居民肆然复安。然其祸累世不复,疮痍至今未息。故 百官尚有残贼之政,而强宰尚有强夺之心。大臣擅权而击断,豪猾多党而侵陵。富贵奢侈,贫贱篡杀。女工难成而易弊,车器难就而易败。车不累期,器不终岁。一车千石,一衣十钟,常民文杯画案,机席缉■,婢妾衣纨履丝,匹庶粺饭肉食。里有俗,党有场。康庄驰逐,穷巷蹋鞠。秉耒抱■躬耕身织者寡,聚要敛容、傅白黛青者众。无而为有,贫而强夸。文表无里,纨裤枲装。生不养,死厚送。葬死殚家,遣女满车。富者欲过,贫者欲及。富者空减,贫者称贷。是以民年急而岁促,贫即寡耻,乏即少廉。此所以刑非诛恶,而奸犹不止也。故国有严急之征,即生散不足之疾矣。【大意】文学说:从前商鞅辅佐秦国时,不讲礼让,贪财卑鄙,一味蛮干,用严酷的刑法治理国家,终遭五马分尸之祸。现在的执政者讨厌我们贫贱的儒生多嘴多舌,我们也担忧你们当官的贪图富贵会带来很多灾难。大夫看着文学闷闷不乐,也不说话。丞相史说:讨论国家政事,可以心平气和,以理服人。大夫反对取消盐铁官营,并非有私心,贤良、文学严肃争执,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想复古,按照仁义办事。现在时代不同了,又怎么能坚持古代的办法而反对今天的道理呢?况且儒生贵谦让,可你们却气势凶凶,难道不该向大夫道谦吗?贤良、文学都离开自己的坐位说:现在听到我们的直言争辩,这正是公卿的良药好针啊。大夫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背着文学而面向贤良们说:文学都是从华山以东来的,很少参与过国家大事的讨论。贤良在国都谈论国家大事已经很久了,希望你们分析政治得失的原因。贤良说:建元初年,尊重礼义,修养德政,天下太平。后来奸臣们用各种手段,破坏了好的治国方法,垄断山海,设立了各种收利措施,致使天下人都角逐利益,竞相奢华。所以国家有严重危机的征兆,这就是由于过分奢侈而造成了多方面的弊病啊! 散不足第二十九大夫曰:吾以贤良为少愈,乃反其幽明,若胡车相随而鸣。诸生独不见夏季之螇乎?音声入耳,秋风至而声无。者生无易由言,不顾其患,患至而后默,晚矣。贤良曰:孔子读《史记》,喟然而叹,伤正德之废,君臣之危也。夫贤人君子,以天下为任者也。任大者思远,思远者忘近。诚心闵悼,恻隐加尔,故忠心独而无累。此诗人所以伤而作。比干、子胥遗身忘祸也。其恶劳人,若斯之急,安能默乎?《诗》云:“忧心如惔,不敢戏谈。”孔子栖栖,疾固也。墨子遑遑,闵世也。大夫默然。丞相曰:愿闻散不足。贤良曰:宫室舆马,衣服器械,丧祭食饮,声色玩好,人情之所不能已也。故圣人为之制度以防之。间者,士大夫务于权利,怠于礼义,故百姓仿效,颇逾制度,今故陈之,曰:古者,谷物菜果,不时不食,鸟兽鱼鳖,不中杀不食。故缴罔不入于泽,杂毛不取。今富者逐驱歼罔置,掩捕麑鷇,耽湎沈酒,铺百川。鲜羔■,几胎肩,皮黄口。春鹅秋■,冬葵温韭,浚茈蓼苏,蕈■耳菜,毛果虫貉。古者,采椽茅茨,陶桴复穴,足御寒暑,蔽风雨而已。及其后世,采椽不斫,茅茨不剪,无斫削之事,磨砻之功。大夫达棱楹,士颖首,庶人斧,成木构而已。今富者井干增梁,雕文槛楯,垩■壁饰。古者,衣服不中制,器械不中用,不粥于市。今民间雕琢不中之物,刻画玩好无用之器。玄黄杂青,五色绣衣,戏弄蒲人杂妇,百兽马戏斗虎,唐锑追人,奇虫胡妲。古者,诸侯不秣马,天子有命,以车就牧。庶人之乘马者,足以代其劳而已。故行则服枙,止则就犁。今富者连车列骑,骖贰辎軿。中者微舆短毂,繁髦掌蹄。夫一马伏枥,当中家六口之食,亡丁男一人之事。古者,庶人耋老而后衣丝,其余则麻枲而已,故命曰布衣。及其后,则丝里枲表,直领无祎,袍合不缘。夫罗纨文绣者,人君后妃之服也。茧缣练者,婚姻之嘉饰也。是以文缯薄织,不粥于市。今富者缛绣罗纨,中者素绨冰锦。常民而被后妃之服亵人而居婚姻之饰。夫纨素之贾倍缣,缣之用倍纨也。古者,椎车无柔,栈舆无植。及其后,木軨不衣,长毂数幅。蒲荐笠盖,盖无漆丝之饰。士大夫则单椱木具,盘韦柔革。常民漆舆大軨蜀轮。今庶人富者银黄华左搔,结绥韬杠。中者错镳涂采,珥靳飞椱。古者,鹿裘皮冒,蹄足不去。及其后,大夫士狐貉缝腋,羔麑豹祛。庶人则毛绔衳彤,羝襆皮■。今富者鼲鼦,狐白凫翁。中者罽衣金镂,燕■代黄。古者,庶人贱骑绳控,革鞮皮荐而已。及其后,革鞍牦成,铁镳不饰,今富者■耳银镊■,黄金琅勒,罽绣弇汗,垂珥胡鲜。中者漆韦绍系,采画暴干。古者,污尊抔饮,盖无爵觞樽俎。及其后,庶人器用,即竹柳陶匏而已。唯瑚琏觞豆而后雕文彤漆。今富者银口黄耳,金罍玉钟。中者野王紵器,金错蜀杯。夫一文杯得铜杯十,贾贱而用不殊。箕子之讥,始在天子,今在匹 夫。古者,燔黍食稗,而捭豚以相飨。其后,乡人饮酒,老者重豆。少者立食,一酱一肉,旅饮而已。及其后,宾婚相召,则豆羹白饭,綦脍熟肉。今民间酒食,殽旅重叠,燔炙满案,臑鳖脍鲤,麑卵鹑■橙枸,鲐鳢醢醯,众物杂味。古者,庶人春夏耕耘,秋冬收藏,昏晨力作,夜以继日。《诗》云:“昼尔于茅,宵尔索綯,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非■腊不休息,非祭祀无酒肉。今宾昏酒食,接连相因,析酲什半,弃事相随,虑无乏日。古者,庶人粝食藜藿,非乡饮酒、■腊祭祀无酒肉。故诸侯无故不杀牛羊,大夫士无故不杀犬豕。今闾巷县佰,阡伯屠沽,无故烹杀,相聚野外,负粟而往,挈肉而归。夫一豕之肉,得中年之收,十五斗粟,当丁男半月之食。古者,庶人鱼菽之祭,春秋修其袒祠。士一庙,大夫三,以时有事于五祀,盖无出门之祭。今富者祈名岳,望山川,椎牛击鼓,戏倡■像,中者南居当路,水上云台,屠羊杀狗,鼓瑟吹笙。贫者鸡豕五芳,卫保散腊,倾盖社场。古时,德行求福,故祭祀而宽;仁义求吉,故卜筮而希。今世俗宽于行而求于鬼,怠于礼而笃于祭,嫚亲而贵势,至妄而信日,听訑言而幸得,出实物而享虚福。古者,君子凤夜孳孳思其德;小人晨昏孜孜思其力。故君子不素餐,小人不空食。今世俗饰伪行诈,为民巫祝,以取厘谢,坚頟健舌,或以成业致富。故惮事之人,释本相学。是以街巷有巫,闾里有祝。古者,无杠■之寝,床栘之案。及其后世,庶人即采木之杠,牒桦之■,士不斤成。大夫苇莞而已。今富者黼绣帷幄,涂屏错跗。中者绵绨高张,采画丹漆。古者,皮毛草蓐,无茵席之加,旃蒻之美。及其后,大夫士复荐草缘,蒲平单莞。庶人即草蓐索经,单蔺蘧蒢而已。今富者绣茵翟柔,蒲子露床。中者■皮代旃,闒坐平莞。古者,不粥饪,不市食。及其后,则有屠沽,沽酒市脯鱼盐而已。今熟食遍列,殽施成市,作业堕怠,食必趣时,杨豚韭卵,狗■马朘,煎鱼切肝,羊淹鸡寒,桐马酪酒,蹇捕胃脯,胹羔豆赐,鷇膹雁羹,臭鲍甘瓠,熟粱貊炙。古者,土鼓■袍,击木拊石,以尽其欢。及其后,卿大夫有管磬,士有琴瑟。往者,民间酒会,各以党俗,弹筝鼓缶而已。无要妙之音,变羽之转,今富者仲鼓五乐,歌儿数曹。中者鸣竽调瑟,郑■赵讴。古者,瓦棺容尸,木板堲周,足以收形骸,藏发齿而已。及其后,桐棺不衣,采椁不斫。今富者绣墙题凑。中者梓棺楩椁。贫者画荒衣袍。缯囊缇橐。古者,明器有形无实,示民不可用也。及其后,则有■醢之藏,桐马偶人弥祭,其物不务。今厚资多藏,器用如生人。郡国徭吏,素桑楺偶车橹轮,匹夫无貌领,桐人衣纨绨。古者,不封不树,反虞祭于寝,无坛宇之居,庙堂之位。及其后,则封之,庶人之坟半仞,其高可隐。今富者积土成山,列树成林,台榭连阁,集观增楼。中者祠堂屏阁,垣阙罘罳。 古者,邻有丧,春不相杵,巷不歌谣。孔子食于有丧者之侧,未尝饱也。子于是日哭,则不歌。今俗因人之丧以求酒肉,幸与小坐而责辨,歌舞诽优,连笑伎戏。古者,男女之际尚矣,嫁娶之服,未之以记。及虞、夏之后,盖表布内丝,骨笄象珥,封君夫人,加锦尚褧而已。今富者皮衣朱貉,繁露环佩。中者长裙交袆,壁瑞簪珥。古者,事生尽爱,送死尽哀。故圣人为制节,非虚加之。今生不能致其爱敬,死以奢侈相高;虽无哀戚之心,而厚葬重币者,则称以为孝,显名立于世,光荣著于俗。故黎民相慕效,至于发屋卖业。古者,夫妇之好,一男一女,而成家室之道。及后,士一妾,大夫二,诸侯有侄娣九女而已。今诸侯百数,卿大夫十数,中都侍御,富者盈室。是以女或旷怨失时,男或放死无匹。古者,凶年不备,半年补败,仍旧贯而不改作。今工异变而吏殊心,坏败成功,以匿厥意。意极乎功业,务存乎面目。积功以市誉,不恤民之急。田野不辟,而饰亭落,邑居丘墟,而高其郭。古者,不以人力徇于禽兽,不夺民财以养狗马,是以财衍而力有余。今猛兽奇虫不可以耕耘,而令当耕耘者养食之。百姓或短褐不完,而犬马衣文绣。黎民或糟糠不接,而禽兽食粱肉。古者,人君敬事爱下,使民以时,天子以天下为家,臣妾各以其时供公职,今古之通义也。今县官多畜奴婢,坐禀衣食,私作产业,为奸利,力作不尽,县官失实。百姓或无斗筲之储,官奴累百金;黎民昏晨不释事,奴婢垂拱遨游也。古者,亲近而疏远,贵所同而贱非类。不赏无功,不养无用。今蛮、貊无功,县官居肆,广屋大第,坐禀衣食。百姓或旦暮不赡,蛮、夷或厌酒肉。黎民泮汗力作,蛮,夷交胫肆踞。古者,庶人麁菲草芰,缩丝尚韦而已。及其后,则綦下不借,鞔鞮革舄。今富者革中名工,轻靡使容,纨里紃下,越端纵缘。中者邓里闲作蒯苴,蠢竖婢妾,韦沓丝履。走者茸芰絇绾。古圣人劳躬养神,节欲适情,尊天敬地,履德行仁。是以上天歆焉,永其世而丰其年。故尧秀眉高彩,享国百载。及秦始皇览怪迂,信■祥,使卢生求羡门高,徐市等人海求不死之药。当此之时,燕、齐之士释锄耒,争言神仙。方士于是趣咸阳者以千数,言仙人食金饮珠,然后寿与天地相保。于是数巡狩五岳,滨海之馆,以求神仙蓬莱之属。数幸之郡县,富人以赀佐,贫者筑道旁。其后,小者亡逃,大者藏匿;吏捕索掣顿,不以道理。名宫之旁,庐舍丘落,无生苗立树;百姓离心,思怨者十有半。《书》曰:“享多仪,仪不及物,曰不享。”故圣人非仁义不载于己,非正道不御于前。是以先帝诛文成、五利等,宣布建学官,亲近忠良,欲以绝怪恶之端,而昭至德之涂也。宫室奢侈,林木之蠹也。器械雕琢,财用之蠹也。衣服靡丽,布帛之囊也。狗马食人之食,五谷之蠹也。口腹从恣,鱼肉之蠹也。用费不节,府库之蠹也。漏积不禁,田野之蠹也。丧祭无度,伤生之蠹也。堕成变故伤功,工商上通伤农。故一杯棬用百人之力,一屏风就万人之功,其为害亦多矣。目脩于五色,耳营于五音,体极轻薄,口极甘脆。功积于无用,财尽于不急,口腹不可为多。故国病聚不足即政怠,人病聚不足则身危。 丞相曰:治聚不足奈何?【大意】大夫曰:我原来以为贤良稍微高明些,结果和文学一样随声附和,善恶不分。贤良说:贤人君子,把天下的事作为自己的责任,就不再顾及个人荣辱安危这些小事。大夫沉默不语。丞相说:愿意听听奢侈消耗产生的不足的情况。贤良说:人的欲望是感情不能抑制的,所以圣人用礼义来约束它。现在却松懈了礼义,百姓也争相效法。现特意陈述如下:贤良从衣食住行到婚丧嫁娶,从庶民百姓到官府豪门,以及民风民俗等等,分为八个纲领,列举了三十二项事实,做古今对比,说明由于豪华奢侈产生了很多方面的社会“弊病”,总之是“今不如古”,目的是想复古。在听贤良述说了一通后,丞相说:怎样医治财富聚积不足的弊病呢? 救匮第三十贤良曰:盖桡枉者以直,救文者以质。昔者,晏子相齐,一狐裘三十载。故民奢,示之以俭,民俭,示之以礼。方今公卿大夫子孙,诚能节车舆,适衣服,躬亲节俭,率以敦朴,罢园池,损田宅,内无事乎市列,外无事乎山泽,农夫有所施其功,女工有所粥其业。如是,则气脉和平,无聚不足之病矣。大夫曰:孤子语孝,躄者语杖,贫者语仁,贱者语治。议不在己者易称,从旁议者易是,其当局则乱。故公孙弘布被,倪宽练袍,衣若仆妾,食若庸夫。淮南逆于内,蛮、夷暴于外,盗贼不为禁,奢侈不为节。若疫岁之巫,徒能鼓口舌,何散不足之能治乎?贤良曰:高皇帝之时,萧、曹为公,滕、灌之属为卿,济济然斯则贤矣。文、景之际,建元之始,大臣尚有争引守正之义。自此之后,多承意从欲,少敢直言面议而正刺,因公而徇私。故武安丞相讼园田,争曲直人主之前。夫九层之台一倾,公输子不能正;本朝一邪,伊、望不能复。故公孙丞相、倪大夫侧身行道,分禄以养贤,卑己以下士,功业显立,日力不足,无行人子产之继。而葛绎、彭候之等隳坏其绪,纰乱其纪,毁其客馆议堂,以为马厩妇舍,无养士之礼,而尚骄矜之色,廉耻陵迟而争于利矣。故良田广宅,民无所之。不耻为利者满朝市,列田畜者弥郡国。横暴掣顿,大第巨舍之旁,道路且不通,此固难医而不可为工。大夫勃然作色,默而不应。【大意】贤良说:公卿大夫和他们的子孙,应以身作则厉行节约,在管理上,既不限制市场经商,也不要管理山川湖泽的资源,让农民有土地耕种,妇女们能够出卖纺织品,这样,国家就会贫富调均、社会安定,没有聚积不足的毛病。大夫说:议论与己无关的事情容易称道,站在旁边发议论也容易讲得条条是道,但是真叫你们亲身担责任就没有条理了。贤良说:顺承君主的意旨,不敢直言争辩的大臣,他们想的都是借用职权假公济私。大夫勃然变色,默而不应。 箴石第三十一丞相曰:吾闻诸郑长者曰:“君子正颜色,则远暴嫚;出辞气,则远鄙倍矣。”故言可述,行可则。此有司夙昔所愿睹也。若夫剑客论、博奕辩,盛色而相苏,立权以不相假,若有司不能取贤良之议,而贤良、文学被不逊之名,窃为诸生不取也。公孙龙有言曰:“论之为道辩,故不可以不属意。属意相宽,相宽其归争。争而不让,则入于鄙。”今有司以不仁,又蒙素餐,无以更责雪耻矣。县官所招举贤良文学,而及亲民伟壮,亦未见其能用箴石而医百姓之疾也。贤良曰:贾生有言曰:“恳言则辞浅而不入,深言则逆耳而失指。”故曰:“谈何容易。”谈且不易,而况行之乎?此胡建所以不得其死,而吴得几不免于患也。语曰:“五盗执一良人,枉木恶直绳。”今欲下箴石,通关鬲,则恐有盛、胡之累,怀箴橐艾,则被不工之名。“狼跋其胡,载踕其尾。”君子之路,行止之道固狭耳。此子石所以叹息也。【大意】箴石即古代治病用的石针。丞相说:固执己见的争吵,于事无补,于己的名声也有损。你们一旦做官亲自理政的时候,也未必有谁能拿出好的办法来解除百姓的疾苦。贤良说:诚恳的话说浅了别人听不进去,切直之言别人感到刺耳又达不到目的。更何况实际去做呢?我们想提出意见和主张,但担心没有好下场,不提出来吧,又怕背上不愿为治理国家出力的罪名。君子所走的路,本来就是进退都狭窄的。 除狭第三十二大夫曰:贤者处大林,遭风雷而不迷。愚者虽处平敞大路,犹暗惑焉。今守、相亲剖符赞拜,莅一郡之众,古方伯之位也。受命专制,宰割千里,不御于内;善恶在于己,己不能故耳,道何狭之有哉?贤良曰:古之进士也,乡择而里选,论其才能,然后官之,胜职任然后爵而禄之。故士修之乡曲,升诸朝廷,行之幽隐,明足显著。疏远无失士,小大无遗功。是以贤者进用,不肖者简黜。今吏道杂而不选,富者以财贾官,勇者以死射功。戏车鼎跃,咸出补吏,累功积日,或至卿相。垂青绳,擐银龟,擅杀生之柄,专万民之命。弱者,犹使羊将狼也,其乱必矣。强者,则是予狂夫利剑也,必妄杀生也。是以往者郡国黎民相乘而不能理,或至锯颈杀不辜而不能正。执纲纪非其道,盖博乱愈甚。古者封贤禄能,不过百里;百里之中而为都,疆垂不过五十,犹以为一人之身,明不能照,聪不得达,故立卿、大夫、士以佐之,而政治乃备。今守、相或无古诸侯之贤,而莅千里之政,主一郡之众,施圣主之德,擅生杀之法,至重也。非仁人不能任,非其人不能行。一人之身,治乱在己,千里与之转化,不可不熟择也。故人主有私人以财,不私人以官,悬赏以待功,序爵以俟贤,举善若不足,黜恶若仇雠,固为其非功而残百姓也。夫辅主德,开臣途,在于选贤而器使之,择练守、相然后任之。【大意】大夫说:现在的郡守、郡相,都是独立行使权力,并不受朝廷约束。从善从恶都在于自己,做得不好是没有能力的缘故,怎么能说道路狭窄呢?贤良说:郡守、郡相独掌生杀大权,任务极其重大,不是有仁德的人不能完成这个任务。所以,辅助君主的德政,开辟升官的道路,就在于选择重用贤能的人。应按这个标准选拔郡守、郡相,然后加以任用。 疾贪第三十三大夫曰:“然。为医以拙矣,又求多谢。为吏既多不良矣,又侵渔百姓。长吏厉诸小吏,小吏厉诸百姓。故不患择之不熟,而患求之与得异也;不患其不足也,患其贪而无厌也。贤良曰:古之制爵禄也,卿大夫足以润贤厚士,士足以优身及党;庶人为官者,足以代其耕而食其禄。今小吏禄薄,郡国徭役,远至三辅,粟米贵,不足相赡。常居则匮于衣食,有故则卖畜粥业。非徒是也,徭使相遣,官庭摄追,小计权吏,行施乞贷,长使侵渔,上府下求之县,县求之乡,乡安取之哉?语曰:“货赂下流,犹水之赴下,不竭不止。”今大川江河饮巨海,巨海受之、而欲溪谷之让流潦,百官之廉,不可得也。夫欲影正者端其表,欲下廉者先之身。故贪鄙在率不在下,教训在政不在民也。大夫曰:贤不肖有质,而贪鄙有性,君子内洁己而不能纯教于彼。故周公非不正管、蔡之邪,子产非不正邓皙之伪也。夫内不从父兄之教,外不畏刑法之罪,周公、子产不能化,必也。今一一则责之有司,有司岂能缚其手足而使之无为非哉?贤良曰:驷马不驯,御者之过也。百姓不治,有司之罪也。《春秋》刺讥不及庶人,责其率也。故古者大夫将临刑,声色不御,刑以当矣,犹三巡而嗟叹之。其耻不能以化而伤其不全也。政教暗而不著,百姓颠蹶而不扶,犹赤子临井焉,听其入也。若此,则何以为民父母?故君子急于教,缓于刑。刑一而正百,杀一而慎万。是以周公诛管、蔡,而子产诛邓皙也。刑诛一施,民遵礼义矣。夫上之化下,若风之靡草,无不从教。何一一而缚之也?【大意】大夫说:做为官吏,不怕他能力不够,就怕他贪得无厌。贤良说:贪婪卑鄙的弊疾在领导而不在下面。需要教训的是当政者,而不是老百姓。大夫说:贤与不贤是人的本质决定的,而贪婪鄙劣同样是人的天性决定的。什么事都责备官吏,官吏又怎么能捆绑住人们的手脚而不使他们为非作歹呢?贤良说:君子以教化为先务,把刑罚摆在不重要的地位。上边教化下边,好像风吹草倒下一样,没有不听从说教的。何必要一个一个地捆绑起来呢? 后刑第三十四大夫曰:古之君子,善善而恶恶。人君不畜恶民,农夫不畜无用之苗。无用之苗,苗之害也;无用之民,民之贼也。鉏一害而众苗成,刑一恶而万民悦。虽周公、孔子不能释刑而用恶。家之有姐子,器皿不居,况姐民乎!民者敖于爱而听刑。故刑所以正民,鉏所以别苗也。贤良曰:古者,笃教以导民,明辟以正刑。刑之于治,犹策之于御也。良工不能无策而御,有策而勿用。圣人假法以成教,教成而刑不施。故威厉而不杀,刑设而不犯。今废其纪纲而不能张,坏其礼义而不能防。民陷于网,从而猎之以刑,是犹开其阑牢,发以毒矢也,不尽不止。曾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即哀矜而勿喜。”夫不伤民之不治,而伐己之能得奸,犹弋者睹鸟兽挂罻罗而喜也。今天下之被诛者,不必有管、蔡之邪、邓皙之伪,恐苗尽而不别,民欺而不治也。孔子曰:“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故民乱反之政,政乱反之身,身正而天下定。是以君子嘉善而矜不能,恩及刑人,德润穷夫,施惠悦尔,行刑不乐也。【大意】大夫说:古代君子对好人坏人是爱憎分明的。惩罚少数对社会有害的人,广大百姓就会高兴,所以,刑法是为了百姓尊教化。贤良说:古时候,注重用仁义来引导老百姓,把法律宣讲清楚,使施行刑罚不出偏差。圣人借助于刑法做好教化工作,教化成功了也就不用刑法了。 授时第三十五大夫曰:共其地,居是世也,非有灾害疾疫,独以贫穷,非惰则奢也;无奇业旁人,而犹以富给,非俭则力也。今曰施惠悦尔,行刑不乐,则是闵无行之人,而养惰奢之民也。故妄予不为惠,惠恶者不为仁。贤良曰:三代之盛无乱萌,教也。夏、商之季世无顺民,俗也。是以王者设庠序,明教化,以防道其民,及政教之洽,性仁而喻善。故礼义立,则耕者让于野;礼义坏,则君子争于朝。人争则乱,乱则天下不均,故或贫或富。富则仁生,赡则争止。昏暮叩人门户,求水火,贪夫不吝,何则?所饶也。夫为政而使菽粟如水火,民安有不仁者乎?大夫曰:博戏驰逐之徒,皆富人子弟,非不足者也。故民饶则僭侈,富则骄奢,坐而委蛇,起而为非,未见其仁也。夫居事不力,用财不节,虽有财如水火,穷乏可立而待也。有民不畜,有司虽助之耕织,其能足之乎?贤良曰:周公之相成王也,百姓饶乐,国无穷人,非代之耕织也。易其田畴,薄其税敛,则民富矣。上以奉君亲,下无饥寒之忧,则教可成也。《语》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教之以德,齐之以礼,则民徙义而从善,莫不入孝出悌,夫何奢侈暴慢之有?管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百姓足而知荣辱。”故富民易与适礼,难与适道。大夫曰:县官之于百姓,若慈父之于子也。忠焉能勿诲乎?爱之而勿劳乎?故春亲耕以劝农,赈贷以赡不足,通滀水,出轻系,使民务时也。蒙恩被泽,而至今犹以贫困,其难与适道若是夫!贤良曰:古者,春省耕以补不足,秋省敛以助不给。民勤于财则贡赋省,民勤于力则功筑罕。为民爱力,不夺须臾。故召伯听断于甘棠之下,为妨农业之务也。今时雨澍泽,种悬而不得播,秋稼零落乎野而不得收。田畴赤地,而停落成市,发春而后,悬青幡而策土牛,殆非明主劝耕稼之意,而春令之所谓也。【大意】授时,即不违农时的意思。大夫说:不分青红皂白地救助别人不算是恩惠,施恩惠给坏人也算不上仁义。贤良说:君主设立学堂,严明教化,防止人民犯上作乱,引导人民按教化行事,等到政治和教化密切结合,仁成了天性,人们就懂得什么是善了。人们富裕了就会讲仁义,满足了要求则斗争也就停止了。大夫说:百姓钱财多就会挥霍浪费,富裕就会骄横淫逸,在家萎靡不振,在外为非作歹,没见他们有什么仁义。贤良说:富足的百姓是容易适应礼义的,但也难于不教化而走正道。大夫说:朝廷为鼓励耕种,在春天农忙时,救济生活困难的人,疏通积水,甚至释放罪行较轻的犯人,为的是不误农时。如果他们还贫困,说明他们没走正道。贤良说:现在,因为都去建筑城市了,所以春天无人播种,而秋天又得不到收割。 水旱第三十六大夫曰:禹、汤圣主,后稷、伊尹贤相也,而有水旱之灾。水旱,天之所为,饥穰,阴阳之运也,非人力。故太岁之数,在阳为旱,在阴为水。六岁一饥,十二岁一荒。天道然,殆非独有司之罪也。贤良曰:古者,政有德,则阴阳调,星辰理,风雨时。故行修行于内,声闻于外,为善于下,福应于天。周公载纪而天下太平,国无夭伤,岁无荒年。当此之时,雨不破块,风不鸣条,旬而一雨,雨必以夜。无丘陵高下皆熟。《诗》曰:“有渰萋萋,兴雨祁祁。”今不省其所以然,而曰“阴阳之运也”,非所闻也。《孟子》曰:“野有饿殍,不知收也;狗豕食人食,不知检也;为民父母,民饥而死,则曰,非我也,岁也,何异乎以刃杀之,则曰,非我也,兵也?”方今之务,在除饥寒之患,罢盐、铁,退权利,分土地,趣本业,养桑麻,尽地力也。寡功节用,则民自富。如是,则水旱不能忧,凶年不能累也。大夫曰:议者贵其辞约而指明,可于众人之听,不至繁文稠辞,多言害有司化俗之计,而家人语。陶朱为生,本末异径,一家数事,而治生之道乃备。今县官铸农器,使民务本,不营于末,则无饿寒之累。盐、铁何害而罢?贤良曰:农,天下之大业也;铁器,民之大用也。器用便利,则用力少而得作多,农夫乐事劝功。用不具,则田畴荒,谷不殖,用力鲜,功自半。器便与不便,其功相什而倍也。县官鼓铸铁器,大抵多为大器,务应员程,不给民用。民用钝弊,割草不痛。是以农夫作剧,得获者少,百姓苦之矣。大夫曰:卒徒工匠,以县官日作公事,财用饶,器用备。家人合会,褊于日而勤于用,铁力不销炼,坚柔不和。故有司请总盐、铁,一其用,平其贾,以便百姓公私。虽虞、夏之为治,不易于此。吏明其教,工致其事,则刚柔和,器用便。此则百姓何苦?而农夫何疾?贤良曰:卒徒工匠!故民得占租鼓铸、煮盐之时,盐与五谷同贾,器和利而中用。今县官作铁器,多苦恶,用费不省,卒徒烦而力作不尽。家一相一,父子戮力,各务为善器。器不善者不集。农事急,挽运衍之阡陌之间。民相与市买,得以财货五谷新弊易货;或时贳民,不弃作业。置田器,各得所欲,更繇省约。县官以徒复作,缮治道桥诸发,民便之。今总其原,壹其贾,器多坚■,善恶无所择。吏数不在,器难得。家人不能多储,多储则镇生。弃膏腴之日,远市田器,则后良时。盐、铁贾贵,百姓不便。贫民或木耕手褥,土耰淡食。铁官卖器不售、或颇赋与民。卒徒作不中呈,时命助之。发征无限,更繇以均剧,故百姓疾苦之。古者,千室之邑,百乘之家,陶冶工商,四民之求,足以相更。故农民不离畦亩,而足乎田器,工人不斩伐而足乎材木,陶冶不耕田而足乎粟米。百姓各得其便,而上无事焉。是以王者务本不作末,去炫耀,除雕琢,湛民以礼,示民以朴,是以百姓务本而不营于末。【大意】大夫说:水旱灾害是自然造成的,大概不仅仅是官吏的罪过吧。贤良说:古时候实行德政,于是风调雨顺。当务之急,在于消除饥寒的病根,取消盐铁官营,解除山海禁忌,实行井田制,致力于农业,少搞土木 建筑,节省费用,百姓就会富足。这样,就是遇上旱涝灾害,老百姓也不会受苦。大夫说:论述问题应该简明扼要。你们说说盐铁官营到底有什么害处而非罢不可呢?贤良说:朝廷所造的铁器衣具,老百姓使用不便利,不顺手,虽然劳动繁重,但收获却不大。大夫说:官府统一铸造业,有很大优势,也能保证质量。如果主管官吏讲明铸造铁器的方法和要求,那么制造出来的农具自然便于使用。这样,百姓还有什么苦脑的呢?贤良说:盐铁官营,统一价格,铁器多是次品,质量好坏无法选择,专卖的官吏又经常不在柜上,因此很容易耽误农民使用。而且,官营以后,价格很贵,很多人只好用木农具耕作,百姓为此很苦恼。 崇礼第三十七大夫曰:饰几杖,修樽俎,为宾,非为主也。炫耀奇怪,所以陈四夷,非为民也。夫家人有客,尚有倡优奇变之乐,而况县官乎?故列羽旄,陈戎马,所以示威武;奇虫珍怪,所以示怀广远、明盛德,远国莫不至也。贤良曰:王者崇礼施德,上仁义而贱怪力,故圣人绝而不言。孔子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不可弃也。”今万方绝国之君奉贽献者,怀天子之盛德,而欲观中国之礼仪。故设明堂、辟雍以示之,杨干戚,昭雅、颂以风之。今乃以玩好不用之器,奇虫不畜之兽,角抵诸戏,炫耀之物陈夸之,殆与周公之待远方殊。昔周公处谦以卑士,执礼以治天下,辞越裳之贽,见恭让之礼也;既,与入文王之庙,是见大孝之礼也。目睹威仪干戚之容,耳听清歌雅、颂之声,心充至德,欣然以归。此四夷所以慕义内附,非重译狄鞮来观猛兽熊罴也。夫犀象兕虎,南夷之所多也;骡驴馲驼,北狄之常畜也。中国所鲜,外国贱之。南越以孔雀珥门户,昆山之旁,以玉璞抵乌鹊。今贵人之所贱,珍人之所饶,非所以厚中国,明盛德也。隋、和,世之名宝也,而不能安危存亡。故喻德示威,惟贤臣良相,不在犬马珍怪。是以圣王以贤为宝,不以珠玉为宝。昔晏子修之樽俎之间,而折冲乎千里;不能者,虽隋、和满箧无益于存亡。大夫曰:晏子相齐三君,崔、庆无道,劫其君,乱其国,灵公国围;庄公弑死;景公之时,晋人来改,取垂都,举临淄,边邑削,城郭焚,宫室隳,宝器尽,何冲之所能折乎?由此观之,贤良所言,贤人为宝,则损益无轻重也。贤良曰:管仲去鲁入齐,齐霸鲁削,非持其众而归齐也。伍子胥挟弓干阖闾,破楚入郢,非负其兵而适吴也。故贤者所在国重,所去国轻。楚有子玉得臣,文公侧席;虞有官之奇,晋献不寐。夫贤臣所在,辟除开塞者亦远矣。故《春秋》曰:“山有虎豹,葵藿为之不采;国有贤士,边境为之不害”也。【大意】本篇就接待少数民族客人的礼节问题展开辩论。大夫说:摆列出仪仗,陈列军兵,以示威武;展出奇兽珍禽,是表明朝廷关怀远方的部族,以及英明德政,以致远方的国家都来朝拜。贤良说:四面八方的君主带着礼物来进贡,是被皇上的圣德所感动,而想看看我们的礼仪。所以应该设置明堂给他们看,跳起干戚舞蹈,演唱雅、颂歌曲来感化他们。只会展示珍禽异兽、珠先宝器以及陈列兵马,是不合礼仪的。大夫说:你们所说的只有贤人才是宝,其实对国家的损益是无轻重的了。贤良说:一个国家有贤人就强盛,没贤人就衰败。 备胡第三十八大夫曰:鄙语曰:“贤者容不辱。”以世俗言之,乡曲有桀,人尚辟之。今明天子在上,匈奴公为寇,侵扰边境,是仁义犯而藜藿采。昔狄人侵太王,匡人畏孔子,故不仁者,仁之贼也。是以县官厉武以讨不义,设机械以备不仁。贤良曰:匈奴处沙漠之中,生不食之地,天所贱而弃之。无坛宇之居,男女之别,以广野为闾里,以穹庐为家室。衣皮蒙毛,食肉饮血,会市行,牧竖居,如中国之麋鹿耳。好事之臣,求其义,责之礼,使中国干戈至今未息,万里设备。此《兔罝》之所刺,故小人非公侯腹心干城也。大夫曰:天子者,天下之父母也。四方之众,其义莫不愿为臣妾;然犹修城郭,设关梁,厉武士,备卫于宫室,所以远折难而备万方者也。今匈奴未臣,欲释备,如之何?贤良曰:吴王所以见禽于越者,以其越近而陵远也。秦所以亡者,以外备胡、越而内亡其政也。夫用军于外,政败于内,备为所患,增主所忧。故人主得其道,则遐迩偕行而归之,文王是也;不得其道,则臣妾为寇,秦王是也。夫文衰则武胜,德盛则备寡。大夫曰:往者,四夷俱强,并为寇虐:朝鲜逾徼,劫燕之东地;东越越东海,略浙江之南;南越内侵,滑服令;氐、僰、冉、■、嶲唐、昆明之属,扰陇西、巴、蜀。今三垂已平,唯北边未定。夫一举则匈奴震惧,中外释备,而何寡也?贤良曰:古者,君子立仁修义,以绥其民,故迩者习善,远者顺之。是以孔子仕于鲁,前仕三月及齐平,后仕三月及郑平,务以德安近而绥远。当此之时,鲁无敌国之难,邻境之患。强臣变节而忠顺,故季桓隳其都城。大国畏义而合好,齐人来归郓、讙、龟阴之田。故为政而以德,非独辟害折冲也,所欲不求而自得。今百姓所以嚣嚣,中外不宁者,咎在匈奴。内无室宇之守,外无田畴之积,随美草甘水而驱牧,匈奴不变业,而中国以骚动矣。风合而云解,就之则亡,击之则散,未可一世而举也。大夫曰:古者,明王讨暴卫弱,定倾扶危。卫弱扶危,则小国之君悦;讨暴定倾,则无罪之人附。今不征伐,则暴害不息;不备,则是以黎民委敌也。《春秋》贬诸候之后,刺不卒戍。行役戍备,自古有之,非独今也。贤良曰:匈奴之地广大,而戎马之足轻利,其势易骚动也。利则虎曳,病则鸟折,辟锋锐而取罢极;少发则不足以更适,多发则民不堪其役。役烦则力罢,用多则财乏。二者不息,则民遗怨。此秦之所以失民心、陨社稷也。古者,天于封畿千里,繇役五百里,胜声相闻,疾病相恤。无过时之师,无逾时之役。内节于民心,而事适其力。是以行者劝务,而止者安业。今山东之戎马甲士戍边郡者,绝殊辽远,身在胡、越、心怀老母。老母垂泣,室妇悲恨,推其饥渴,念其寒苦。《诗》云:“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之我哀。”故圣人怜其如此,闵其久去父母妻子,暴露中野,居寒苦之地。故春使使者劳赐,举失职者,所以哀远民而慰抚老母也。德惠甚厚,而吏未称奉职承诏以存恤,或侵侮士卒,与之为市,并力兼作,使之不以理。故士卒失职,而老母妻子感恨也。宋伯姬愁思而宋国火,鲁妾不得意而鲁寝灾,今天下不得其意者,非独西宫之女,宋之老母也。《春秋》动众则书,重民也。宋人围长葛,讥久役也。 君子之用心必若是。大夫默然不对。【大意】备胡,即防备和抗击匈奴。大夫说:匈奴侵扰边境,朝廷应该做好军事讨伐他们的准备。贤良说:匈奴本来就是未开化民族,爱惹事的大臣却要求他们尽臣道,守礼节,结果使战事至今未停,万里边疆到处设防。大夫说:匈奴尚未降服称臣,当然不能解除防备。贤良说:秦朝的灭亡,就是只顾对外使用武力,国内丧失了德政造成的。仁义衰败了,战争就会多起来,德政兴起来,战备就可以减少。大夫说:现在国家东、南、西三面边境已经平定,只有北方还不安宁。我们只要一出征就可使匈奴震怖恐惧,国内解除防备,还说什么德盛则备寡呢?贤良说:根据鲁国当年的情况看,只要施行德政,不仅可以击败敌人,避免他们的侵害,而且还可能有更多的收益。况且匈奴是游牧民族,居无定所,聚散毫无规律,短时间内是不可能降服他们的。大夫说:讨伐强暴,扶助危亡,就使善良的人们都来归附了。今天不去讨伐匈奴,我们就要不断受害;不进行战备,就等于把百姓抛弃给敌人。况且,兵役制度和边疆防务自古就有,并不是唯独今天才有的。贤良说:鉴于匈奴作战的特点,朝廷军队派少了,可以说无济于事,出动得多,百姓又负担不了沉重的兵役。摇役繁多,就使百姓精疲力尽,军费开支浩大,就使国家财政困难。这两件事不制止,百姓总要报怨。大夫沉默而不答。 执务第三十九丞相曰:先王之道,轶久而难复,贤良、文学之言,深远而难行。夫称上圣之高行,道至德之美言,非当世之所能及也。愿闻方今之急务,可复行于政;使百姓咸足于衣食,无乏困之忧;风雨时,五谷熟,螟螣不生;天下安乐,盗贼不起;流人还归,各反其田里;吏皆廉正,敬以奉职;元元各得其理也。贤良曰:孟子曰:“尧、舜之道,非远人也,而人不思之耳。”《诗》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有求如《关雎》,好德如《河广》,何不济不是之有?故“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及,离道不远也。颜渊曰:“舜独何人也,回何人也?”夫思贤慕能,从善不休,则成、康之俗可致,而唐,虞之道可及。公卿未思也,先王之道,何远之有?齐桓公以诸侯思王政,忧周室,匡诸夏之难,平夷、狄之乱,存亡接绝,信义大行,著于天下。邵陵之会,予之为主。《传》曰:“予积也。”故土积而成山阜,水积而成江海,行积而成君子。孔子曰:“吾于《河广》,知德之至也。”而欲得之,各反其本,复诸古而已。古者,行役不逾时,春行秋反,秋行春来,寒暑未变,衣服不易,固已还矣。夫妇不失时,人安和如适。狱讼平,刑罚得,则阴阳调,风雨时。上不苛扰,下不烦劳,各修其业,安其性,则螟螣不生,而水旱不起,赋敛省而农不失时,则百姓足,而流人归其田里。上清静而不欲,则下廉而不贪。若今则徭役极远,尽寒苦之地,危难之处,涉胡、越之域,今兹往而来岁旋,父母延颈而西望,男女怨旷而相思。身在东楚,志在西河。故一人行而乡曲恨,一人死而万人悲。《诗》云:“王事靡监,不能艺稷黍。父母何怙?”“念彼恭人,涕零如雨。岂不怀归?畏此罪罟。”吏不奉法以存抚,倍公任私,各以其权充其嗜欲。人愁苦而怨思,上不恤理,则恶政行而邪气作。邪气作,则虫螟生而水旱起。若此,虽祷祀雩祝,用事百神无时,岂能调阴阳而息盗贼矣。【大意】关于“急务”问题的讨论丞相说:古先王之道不易恢复。贤良、文学的议论高深,但脱离实际,很难实行。愿听一听今天急需兴办的事务,以及可以实行的政策。贤良说:要想得到最高的道德,各种事物都必须符合仁义,使国家回到古代去就行了。至于各种政策,一律以古代的为准即可,比如,服劳役不超过期限,春去秋归,秋去春回,因此都没怨言。 能言第四十大夫曰:盲者能言白黑,而无目以别之。儒者口能言治乱,而无能以行之。夫坐言不行,则牧童兼乌获之力,蓬头苞尧、舜之德。故使言而近,则儒者何患于治乱,而盲人何患于白黑哉?“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故卑而言高,能言而不能行者,君子耻之矣。贤良曰:“能言而不能行者,国之宝也。能行而不能言者,国之用也。兼此二者,君子也。无一者,牧童、蓬头也。言满天下,德覆四海,周公是也。口言之,躬行之,岂若默然载施其行而已。则执事亦何患何耻之有?今道不举而务小利,慕于不急以乱群意,君子虽贫,勿为可也。药酒,病之利也;正言,治之药也。公卿诚能自强自忍,食文学之至言,去权诡,罢利官,一归之于民,亲以周公之首,则天下治而颂声作。儒者安得治乱而患之乎?【大意】大夫说:职位低贱而要议论国家大事,能说而不能做的人,君子认为是可耻的。贤良说:正确的言论是治理国家的良药。公卿如果能使国家强盛并能克制自己的私欲,受纳我们的恳切之言,以周公之道亲爱人民,那么天下就会出现一片歌功颂德的声音。 取下第四十一大夫曰:不轨之民,困桡公利,而欲擅山泽。从文学、贤良之意,则利归于下,而县官无可为者。上之所行则非之,上之所言则讥之,专欲损上徇下,亏主而适臣,尚安得上下之义,君臣之礼?而何颂声能作也?贤良曰:古者,上取有量,自养有度,乐岁不盗,年饥则肆,用民之力,不过岁三日,籍敛,不过十一。君笃爱,臣尽力,上下交让,天下平。“浚发尔私,”上让下也。“遂及我私”,先公职也。孟子曰:“未有仁而遗其亲,义而后其君也。”君君臣臣,何为其无礼义乎?及周之末涂,德惠塞而嗜欲众,君奢侈而上求多,民困于下,怠于上公,是以有履亩之税,《硕鼠》之诗作也。卫灵公当隆冬兴众穿池,海春谏曰:“天寒,百姓冻馁,愿公之罢役也。”公曰:“天寒哉?我何不寒哉?”人之言曰:“安者不能恤危,饱者不能食饥。”故余梁肉者难为言隐约,处佚乐者难为言勤苦。夫高堂邃宇、广厦洞房者,不知专屋狭庐、上漏下湿者之■也。系马百驷、货财充内、储陈纳新者,不知有旦无暮、称贷者之急也。广第唐园、良田连比者,不知无运踵之业、窜头宅者之役也。原马被山、牛羊满谷者,不知无孤豚瘠犊者之窭也。高枕谈卧、无叫号者,不知忧私责与吏正戚者之愁也。被纨蹑韦,搏梁啮肥者,不知短褐之寒、糠■之苦也。从容房闱之间、垂拱持案食者,不知跖耒躬耕者之勤也。乘坚驱良、列骑成行者,不知负担步行者之劳也。匡床旃席、侍御满侧者,不知负辂挽舩、登高绝流者之难也。衣轻暖、被美裘、处温室、载安车者,不知乘边城、飘胡、代乡清风者之危寒也。妻子好合、子孙保之者,不知老母之憔悴、匹妇之悲恨也。耳听五音、目视弄优者,不知蒙流矢、距敌方外者之死也。东向伏几、振笔如调文者,不知木索之急、箠楚之痛者也。坐旃茵之上、安图籍之言,若易然,亦不知步涉者之难也。昔商鞅之任秦也,刑人若刈菅茅,用师若弹丸;从军者暴骨长城,戍漕者辇车相望,生而往,死而旋,彼独非人子耶?故君子仁以恕,义以度,所好恶与天下共之,所不施不仁者。公刘好货,居者有积,行者有囊。太王好色,内无怨女,外无旷夫。文王作刑,国无怨狱。武王行师,士乐为之死,民乐为之用。若斯,则民何苦而怨,何求而讥?公卿愀然,寂若无人。于是遂罢议,止词。奏曰:“贤良、文学不明县官事,猥以盐、铁为不便。请且罢郡国榷沽、关内铁官。”奏,可。【大意】大夫说:你们一心想取消盐铁官营政策,不惜损害国家利益而曲从于那些富商大贾,这哪里还有什么上下区别和君臣之间的礼仪呢?贤良说:按一定数量征收赋税,天子的费用有一定限度,丰年也不多取,荒年则缓征赋税。老百姓服徭役,一年不过三天。征收田税,不过十分之一。帝王真心爱护臣子,臣子也都尽心尽力,上下互相谦让,天下就太平了。如果这样,做君主的像君主的样子,做臣于的像臣子的样子,怎么能说是没有礼仪了呢?公卿们都神色不快,会场上安静得像没有人一样。于是宣布散会。 向皇帝报告说:“贤良、文学不懂朝廷的事,但终究认为盐铁官营不好。现在请求皇上取消全国各地的酒类专卖和长安附近的铁官。”报告皇上后,即得批准。 击之第四十二贤良、文学既拜,咸取列大夫,辞丞相、御史。大夫曰:前议公事、贤良、文学称引往古,颇乖世务。论者不必相反,期于可行。往者,县官未事胡、越之时,边城四面受敌,北边尤被其苦。先帝绝三方之难,抚从方国,以为蕃蔽,穷报郡国,以讨匈奴。匈奴壤界兽圈,孤弱无与,此固亡之时也。辽远不遂,使得复喘息,休养士马,负绐西域。西域迫近胡寇,沮心内解,必为巨患。是以主上欲扫除,烦仓廪之费也。终日逐禽,罢而释之,则非计也。盖舜绍绪,禹成功。今欲以军兴击之,何如?文学曰:异时县官修轻赋,公用饶,人富给。其后保胡、越,通四夷,费用不足。于是兴利害,算车舡,此訾助边,赎罪告缗,与人以患矣。甲士死于军旅,中士罢于转漕,仍之以科适,吏征发极矣。夫劳而息之,极而反本,古之道也,虽舜、禹兴、不能易也。大夫曰:昔夏后底洪水之灾,百姓孔勤,罢于笼■,及至其后,咸享其功。先帝之时,郡国颇烦于戎事,然亦宽三陲之役。语曰:“见机不遂者陨功。”一日违敌,累世为患。休劳用供,因弊乘时。帝王之道,圣贤之所不能失也。功业有绪,恶劳而不卒,犹耕者倦休而困止也。夫事辍者无功,耕怠者无获也。文学曰:地广而不德者国危,兵强而凌敌者身亡。虎兕相据,而蝼蚁得志。两敌相抗,而匹夫乘间。是以圣王见利虑害,见远存近。方今为县官计者,莫若偃兵休士,厚币结和亲,修文德而已。若不恤人之急,不计其难,弊所恃以穷无用之地,亡十获一,非文学之所知也。【大意】讨论抗击匈奴问题。贤良、文学拜过汉昭帝,各得不同位次的大夫官职,一同告辞丞相田千秋和御史大夫桑弘羊。大夫说:现在匈奴的处境很困难,如困兽一般,孤立无援,如果任其逃走,就会使他们得以喘息,甚至卷土重来。因此,皇上想趁机出兵,一举歼灭之,当然要动用一些财力物力。你们认为怎样?文学说:过去因为多年战争,财政空虚,百姓疲劳。国家和百姓都需要休养生息。大夫说:放弃消灭匈奴的有利时机,一但放走敌人,就会留下世代隐患。建立功业要不断继承下去,害怕劳苦而停下来,怎么能成功呢?文学说:两敌相斗,百姓就会乘机作乱。圣明的君主,能看到有利的一面,还要考虑有害的一面。为朝廷着想,最好的办法是停止用兵,让战士休息,用厚礼去和敌国讲和而缔结为姻亲,施行礼乐教化。消耗大量人力物力去争夺那些无用的地方,是得不偿失的。 结和第四十三大夫曰:汉兴以来,修好,结和亲,所聘遗单于者甚厚;然不纪重质厚赂之故改节,而暴害滋甚。先帝睹其可以武折,而不可以德怀,故广将帅,招奋击,以诛厥罪。功勋粲然,著于海内,藏于记府,何命“亡十获一”乎?夫偷安者后危,虑近者忧迩。贤者离俗,智士权行。君子所虑,众庶疑焉。故民可与观成,不可与图始。此有司所独见,而文学所不睹。文学曰:往者,匈奴结和亲,诸夷纳贡,即君臣外内相信,无胡、越之患。当此之时,上求寡而易赡,民安乐而无事。耕田而食,桑麻而衣。家有数年之稸,县官余货财,闾里耆老,咸及其泽。自是之后,退文任武,苦师劳众,以略无用之地。立郡沙石之间、民不能自守,发屯乘城,挽辇而赡之。愚窃见其亡,不睹其成。大夫曰:匈奴以虚名市于汉而实不从,数为蛮、貊所绐,不痛之,何故也?高皇帝仗剑定九州,今以九州而不行于匈奴。闾里常民,尚有枭散,况万里之主与小国之匈奴乎?夫以天下之力勤何不摧?以天下之士民何不服?今有帝名,而威不信于城之外,反赂遗而尚踞敖,此五帝所不忍,三王所毕怒也。文学曰:汤事夏而卒服之,周事殷而卒灭之。故以大御小者王,以强凌弱者亡。圣人不困其众以兼国,良御不困其马以兼道。故造父之御不失和,圣人之治不倍德。秦摄利衔以御宇内,执修箠以笞八极,骖服以罢,而鞭策愈加,故有倾衔遗箠之变。士民非不众,力勤非不多也,皆内倍外附而莫为用。此高皇帝所以伏剑而取天下也。夫两主好合,内外交通,天下安宁,世世无患,士民何事?三王何怒焉?大夫曰:伯翳之始封秦,地为七十里,穆公开霸,孝公广业。自卑至上,自小至大。故先祖基之,子孙成之。轩辕战涿鹿,杀两皞、蚩尤而为帝。汤、武伐夏、商。诛桀、纣而为王。黄帝以战成功,汤、武以伐成孝。故手足之勤,腹肠之养也。当世之务,后世之利也。今四夷内侵,不攘,万世必有此长患。先帝兴义兵以诛暴强,东灭朝鲜,西定冉、■,南擒北越,北挫强胡。追匈奴以广北州,汤、武之举,蚩尤之兵也。故圣主斥地,非私其利,用兵,非徒奋怒也,所以匡难辟害,以为黎民远虑。文学曰:秦南禽劲越,北却强胡,竭中国以役四夷,人罢极而主不恤,国内溃而上不知;是以一夫倡而天下和,兵破陈涉,地夺诸侯,何嗣之所利?《诗》云:“雍雍鸣■,旭日始旦。”登得前利,不念后咎。故吴王知伐齐之便,而不知干遂之患。秦知进取之利,而不知鸿门之难。是以知一而不知十也。周谨小而得大,秦欲大而亡小。语曰:“前车覆,后车戒。”“殷监不远,在夏后之世”矣。【大意】大夫说:汉朝以来,对匈奴讲友好,搞和亲,送了很多厚礼。而匈奴非但没有改变其侵略本性,反而变本加厉。所以汉武帝不得不动用武力将其打败,此事名扬四海,青史永垂。不敢想象荀且偷安会是什么结果。文学说:我们只看到抗击匈奴政策的失败,而没有看到它的成功。大夫说:匈奴在名义上说讲和,而实际上并不打算实行,国家屡遭欺骗, 你们不为此感到愤怒,这是为什么?况且以我们的人力物力本来可以摧毁他们,却要给匈奴馈赠财物,助长他们的骄横傲慢,这是五帝所不能容忍,三王所必然要愤怒的。文学说:如果我们皇上同匈奴单于和好,互相往来,天下安宁无事,世代没有战争的祸患,三王还有什么愤怒的呢?大夫说:如今四夷不断侵扰内地,不抵抗而只一味求和,世世代代都会遭受永久的灾祸。所以圣明的皇上开辟疆域,不是为了私利,打仗也不是出于一时的愤怒,目的是为了救难除害,为老百姓长远打算。文学说:秦朝想以武力统一天下却连原来的地盘都丧失了。这样的历史教训应该引以为戒。 诛秦第四十四大夫曰:秦、楚、燕、齐,周之封国也。三晋之君,齐之田氏,诸侯家臣也。内守其国,外伐不义,地广壤进,故立号万乘,而为诸侯。宗周修礼长文,然国剪弱,不能自存,东摄六国,西畏于秦,身以放迁,宗庙绝祀。赖先帝大惠,绍兴其后,封嘉颍川,号周子男君。秦既并天下,东绝沛水,并灭朝鲜,南取陆梁,北却胡、狄,西略氐、羌,立帝号,朝四夷。舟车所通,足迹所及,靡不毕至。非服其德,畏其威也。力多则人朝,力寡则朝于人矣。文学曰:禹、舜、尧之佐也,汤、文、夏、商之臣也。其所以从八极而朝海内者,非以陆梁之地、兵革之威也。秦、楚、三晋号万乘,不务积德而务相侵,构兵争强而卒俱亡。虽以进壤广地,如食荝之充肠也,欲其安存,何可得也?夫礼让为国者若江、海,流弥久不竭,其本美也。苟为无本,若蒿火暴怒而无继,其亡可立而待,战国是也。周德衰,然后列于诸侯,至今不绝。秦力尽而灭其族,安得朝人也?大夫曰:中国与边境,犹支体与腹心也。夫肌肤寒于外,腹心疾于内,内外之相劳,非相为赐也?唇亡则齿寒,支体伤而心惨怛。故无手足则支体废,无边境则内国害。昔者,戎狄攻太王于邠,逾岐、梁而与秦界于泾、渭,东至晋之陆浑,侵暴中国。中国疾之。今匈奴蚕食内侵,远者不离其苦。独边境蒙其败。《诗》云:“忧心惨惨,念国之为虐。”不征备,则暴害不息。故先帝兴义兵以征厥罪,遂破祁连、天山,散其聚党,北略至龙城,大围匈奴,单于失魂,仅以身免,乘奔逐北,斩首捕虏十余万。控弦之民,旃裘之长,莫不沮胆,挫折远遁,遂乃振旅。浑耶率其众以降,置五属国以距胡,则长城之内,河、山之外,罕被寇灾。于是下诏令,减戍漕,宽徭役。初虽劳苦,卒获其庆。文学曰:周累世积德,天下莫不愿以为君,故不劳而王,恩施由近而远,而蛮、貊自至。秦任战胜以并天下,小海内而贪胡、越之地,使蒙恬击胡,取河南以为新秦,而亡其故秦,筑长城以守胡,而亡其所守。往者,兵革亟动,师旅数起,长城之北,旋车遗镞相望。及李广利等轻计——计还马足,莫不寒心;虽得浑耶,不能更所亡。此非社稷之至计也。【大意】大夫说:秦朝统一天下后,四面的民族都来朝贡,这并不是人们信服秦朝的什么德政,而是害怕它的武力。所以,力量强,别人就会来朝拜,力量弱,就得去朝拜别人。文学说:周朝用德政治理国家,虽然衰落了,但周的后代还处于诸侯之列,至今没有断绝。秦朝用暴力统治国家,不但亡了国,连子孙都死光了,还怎么谈得上去朝拜别人呢?大夫说:国家的内地和边境的关系,是唇齿相依的,没有边境,内地就要受害。当年汉武帝驱逐匈奴后,下诏书减少边防粮饷运输,放宽了徭役。开始虽然劳苦,但终于得到了安定和幸福。文学说:秦依靠武力吞并了天下,嫌自己统治的地方小而贪图胡、越的地方,而最后连原有的地方都丢掉了,修筑长城以防备匈奴的进攻,结果把 它守卫的地方也丢掉了。 伐功第四十五大夫曰:齐恒公越燕伐山戎,破孤竹,残令支。赵武灵王逾句注,过代谷,略灭林胡、楼烦。燕袭走东胡,辟地千里,度辽东而攻朝鲜。蒙公为秦击走匈奴,若鸷鸟之追群雀。匈奴势慑,不敢南面而望十余年。及其后,蒙公死而诸侯叛秦,中国扰乱,匈奴纷纷,乃敢复为边寇。夫以小国燕、赵,尚犹却寇虏以广地,今以汉国之大,士民之力,非特齐桓之众,燕、赵之师也;然匈奴久未服者,群臣不并力,上下未谐故也。文学曰:古之用师,非贪壤土之利,救民之患也。民思之,若旱之望雨,箪食壶浆,以逆王师。故忧人之患者,民一心而归之,汤、武是也。不爱民之死,力尽而溃叛者,秦王是也。孟子曰:“君不乡道,不由仁义,而为之强战,虽克必亡。”此中国所以扰乱,非蒙恬死而诸侯叛秦。昔周室之盛也。越裳氏来献,百蛮致贡。其后周衰,诸侯力征,蛮貊分散,各有聚党,莫能相一。是以燕、赵能得意焉。其后,匈奴稍强,蚕食诸侯,故破走月氏,因兵威,徒小国,引弓之民,并为一家,一意同力,故难制也。前君为先帝画匈奴之策:“兵据西域,夺之便势之地以候其变。以汉之强,攻于匈奴之众,若以强弩溃痈疽;越之禽吴,岂足道哉?”上以为然,用君之义,听君之计,虽越王之任种、蠡不过。以搜粟都尉为御史大夫,持政十有余年。未见种、蠡之功,而见靡弊之效,匈奴不为加俛,而百姓黎民以敝矣。是君之策不能弱匈奴,而反衰中国也。善为计者,固若此乎?【大意】伐功,就是自称其功的意思。大夫说:过去像燕、赵这样的小国,都能够击退来犯之敌而扩大土地,如今汉朝这样大,军队、百姓的力量这么强,然而匈奴却很久没有被降服,这是由于群臣不通力合作的缘故啊!文学说:古代用兵,不是为了贪图土地,而是为了能救百姓的苦难,因此,都去欢迎君主的军队,诚心归附。不顾仁义,硬要进行战争,即使战胜了最终也要灭亡。 西域第四十六大夫曰:往者,匈奴据河、山之险,擅田牧之利,民富兵强,行入为寇,则句注之内惊动,而上郡以南咸城。文帝时,虏入萧关,烽火通甘泉,群臣惧,不知所出,乃请屯京师以备胡。胡西役大宛、康居之属,南与群羌通。先帝推让斥夺广饶之地,建张掖以西,隔绝羌、胡,瓜分其援。是以西域之国,皆内拒匈奴,断其右臂,曳剑而走。故募人田畜以广用,长城以南,滨塞之郡,马牛放纵,蓄积布野,未睹其计之所过也。夫以弱越而遂意强吴。才地计众非钧也,主思臣谋,其往必矣。文学曰:吴、越迫于江、海,三川循环之,处于五湖之间,地相迫,壤相次,其势易以相禽也。金鼓未闻,旌旗未舒,行军未定,兵以接矣。师无锱重之费,士无乏绝之劳,此所谓食于厨仓而战于门郊者也。今匈奴牧于无穷之泽,东西南北,不可穷极,虽轻车利马,不能得也,况负重嬴兵以求之乎!”其势不相及也,茫茫乎若行九皋,未知所止,皓皓乎若无网罗而渔江海,虽及之,三军罢弊,适遗之饵也。故明王知其无所利,以为役不可数行,而权不可久张也,故诏公卿大夫、贤良、文学,所以复枉兴微之路。公卿宜思百姓之急,匈奴之害,缘圣主之心,定安平之业。今乃留心于末计,虽本议,不顺上意,未为尽于忠也。大夫曰:初,贰师不克宛而还也,议者欲使人主不遂忿,则西域皆瓦解而附于胡,胡得众国而益强。先帝绝奇听,行武威,还袭宛,宛举国以降,效其器物,致其宝马。乌孙之属骇胆,请为臣妾。匈奴失魄,奔走遁逃,虽未尽服,远处寒苦■埆之地。壮者死于祁连、天山,其孤未复。故群臣议以为匈奴困于汉兵,折翅伤翼,可遂击服。会先帝弃群臣,以故匈奴不革。譬如为山,未成一篑而止。度功业而无断成之理,是弃与胡而资强敌也。辍几沮成,为主计若斯,亦未为尽忠也。文学曰:有司言国外之事,议者皆徼一时之权,不虑其后。张骞言大宛之天马汗血,安息之真玉大鸟,县官既闻如甘心焉,乃大兴师伐宛,历数期而后克之。夫万里而攻人之国,兵未战而物故过半,虽破宛得宝马,非计也。当此之时,将卒方赤面而事四夷,师旅相望,郡国并发。黎人困苦,奸伪萌生,盗贼并起。守尉不能禁,城邑不能止。然后遣上大夫衣绣衣以兴击之。当此时,百姓元元,莫必其命,故山东豪杰,颇有异心。赖先帝圣灵斐然。其咎皆在于欲毕匈奴而远几也。为主计若此,可谓忠乎?【大意】大夫说:武帝打跑匈奴以后,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最后,在长城以南靠近边塞的郡县,可以任意放牧,不受威协,蓄积的物资遍地散布,看不出我们的计策有什么过错。文学说:公卿应考虑百姓的疾苦,匈奴的危害,遵循圣主的心意,奠定天下太平的基业。如今却出此下策,与君主的旨意并不相合,这不能称是尽忠啊。大夫说:当年汉武帝果断地袭击大宛,威慑西域各国臣服,孤立了匈奴。如果武帝不死,当可一举歼灭匈奴。可你们这些儒生却认为建功立业绝对没有成功的道理,这就等于把西域送给匈奴以助强敌。停止、败坏即将完成的 功业,这样为皇上出主意,也不能说是尽忠吧!文学说:你们官吏讲对外政策,议论的都是侥幸的暂时权宜之计。张骞讲了大宛的汗血马,皇上听了很快意,便兴师动众征伐大宛,虽然破城得马,但代价实在太大,国内险些被叛乱所困。这样为皇帝出谋划策,可以说是忠吗? 世务第四十七大夫曰:诸生妄者!议者令可详用,无徒守椎车之语,滑稽而不可循。夫汉之有匈奴,譬若木之有蠹,如人有疾,不治则寝以深。故谋臣以为击夺以困极之。诸生言以德怀之,此有其语而不可行也。诸生上无以似三王,下无以似近秦,令有司可举而行当世,安蒸庶而宁边境者乎?文学曰:昔齐桓公内附百姓,外绥诸侯,存亡接绝,而天下从风。其后,德亏行衰,葵丘之会,振而矜之,叛者九国。《春秋》刺其不崇德而崇力也。故任德,则强楚告服,远国不召而自至;任力,则近者不亲,小国不附。此其效也。诚上观三王之所以昌,下论秦之所以亡,中述齐桓所以兴,去武行文,废力尚德,罢关梁,除障塞,以仁义导之,则北垂无寇虏之忧,中国无干戈之事矣。大夫曰:事不豫辨,不可以应卒。内无备,不可以御敌。《诗》云:“诰尔民人,谨尔侯度,用戒不虞。”故有文事,必有武备。昔宋襄公信楚而不备,以取大辱焉,身执囚而国几亡。故虽有诚信之心,不知权变,危亡之道也。《春秋》不与夷、狄之执中国,为其无信也。匈奴贪狼,因时而动,乘可而发,飙举电至。而欲以诚信之心,金帛之宝,而信无义之诈,是犹亲跖、■而扶猛虎也。文学曰:《春秋》“王者无敌”,言其仁厚,其德美,天下宾服,莫敢交也。德行延及方外,舟车所臻,足迹所及,莫不被泽。蛮、貊异国,重译自至。方此之时,天下和同,君臣一德,外内相信,上下辑睦。兵设而不试,干戈闭藏而不用。老子曰:“兕无所用其角,螫虫无所输其毒。”故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世安得跖、■而亲之乎?大夫曰:布心腹,须情素,信诚内感,义形乎色。宋华元、楚司马子反之相睹也,符契内合,诚有以相信也。今匈奴挟不信之心,怀不测之诈,见利如前,乘便而起,潜进市侧,心袭无备。是犹措重宝于道路而莫之守也,求其不亡,何可得乎?文学曰:诚信著乎天下,醇德流乎四海,则近者哥讴而乐之,远者执禽而朝之。故正近者不以威,来远者不以武,德义修而任贤良也。故民之于事也,辞佚而就劳,于财也,辞多而就寡。上下交让,道路雁行。方此之时,贱货而贵德,重义而轻利,赏之不窃,何宝之守也?【大意】大夫说:你们的话太荒谬了!汉朝有匈奴的侵扰,就像人有疾病一样,不赶快医治就会逐渐恶化。你们这些儒生却说用仁德去感化他们,这怎么能安定百姓而使边境安宁呢?文学说:如果我们研究一番古代君主的治国之策,就应该实行礼义,废除暴力,崇尚仁德,用仁义去开导匈奴,那么北部边境就没有匈奴侵扰的忧患,中原地区也就没有战事了。大夫说:即使是文治也该有武力的准备。对于有虎狼之心的匈奴,怎么能用诚信之心对待它呢?文学说:实行王道的人是无敌的。国君要是讲仁,就没有不讲仁的,国君要是讲义,就没有不讲义的。 大夫说:匈奴的险恶用心有目共睹,对此不做防守的准备怎么行呢?文学说:古时候,统治近处的人不靠威势,招徕远处的人归附不用武力,而是靠仁义道德和任用贤良的人。 和亲第四十八大夫曰:昔徐偃王行义而灭,鲁哀公好儒而削。知文而不知武,知一而不知二。故君子笃仁以行,然必筑城以自守,设械以自备,为不仁者之害己也。是以古者搜狝振旅而数军实焉,恐民之愉佚而亡戒难。故兵革者国之用,城垒者国之固也;而欲罢之,是去表见里,示匈奴心腹也。匈奴轻举潜进,以袭空虚,是犹不介而当矢石之蹊,祸必不振。此边境之所惧,而有司之所忧也。文学曰:往者通关梁,交有无,自单于以下,皆亲汉内附,往来长城之下。其后王恢误谋马邑,匈奴绝和亲,攻当路塞,祸纷拿而不解,兵连而不息,边民不解甲弛弩,行数十年,介胄而耕耘,■耰而候望,燧燔烽举,丁壮弧弦而出斗,老者超越而入葆。言之足以流涕寒心,则仁者不忍也。《诗》云:“投我以桃,报之以李。”未闻善往而有恶来者。故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故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大夫曰:自春秋诸夏之君会聚相结,三会之后,乖离相疑,伐战不止;六国从亲,冠带相接,然未尝有坚约。况禽兽之国乎!《春秋》存君在楚,诰鼬之会书公,绐夷狄也。匈奴数和亲,而常先犯约,贪侵盗驱,长诈谋之国也。反复无信,百约百叛,若朱、象之不移,商均之不化。而欲信其用兵之备,亲之以德,亦难矣。文学曰:王者中立而听乎天下,德施方外,绝国殊俗,臻于阙庭。凤皇在列树,麒麟在郊薮,群生庶物,莫不被泽。非足行而仁办之也,推其仁恩而皇之,诚也。范蠡出于越,由余长于胡,皆为霸王贤佐。故政有不从之教,而世无不可化之民。《诗》云:“酌彼行潦,挹彼注兹。”故公刘处戎、狄,戎、狄化之。太王去豳,豳民随之。周公修德,而越裳氏来。其从善如影响。为政务以德亲近,何忧于彼之不改?【大意】大夫说:君子一方面实行仁德,另一方面必须备战,以防备不讲仁义的人伤害自己。所以,军队和装备是国家的安全保障,现在你们却想把这些都撤消,这无异于将心脏暴露给匈奴,其灾害必然不可挽救。文学说:《诗经》上说“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没有听说好意招来恶报的。四海之内都是兄弟。因此,自己问心无愧,还有什么好担心和可怕的呢?大夫说:和匈奴屡次和亲的历史已经证明,他们反复无常,毫无信用,对于他们,仁义是起不了作用的。文学说:世上虽有不顺民心的政令,但没有不可教化的百姓。主持朝政只要以仁德去亲近别人,还怕他的本性不能改变吗? 繇役第四十九大夫曰:屠者解分中理,可横以手而离也;至其抽筋凿骨,非行金斧不能决。圣主循性而化,有不从者,亦将举兵而征之。是以汤洙葛伯,文王诛犬夷。及后戎、狄猾夏,中国不宁,周宣王、仲山甫式遏寇虐。《诗》云:“薄伐猃狁,至于太原。”“出车彭彭,城彼朔方。”自古明王不能无征伐而服不义,不能无城垒而御强暴也。文学曰:舜执干戚而有苗服,文王底德而怀四夷。《诗》云:“镐京辟雍,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普天之下,惟人面之伦,莫不引领而归其义。故画地为境,人莫之犯。子曰:“白刃可冒,中庸不可入。”至德之谓也。故善攻不待坚甲而克,善守不待渠梁而固。武王之伐殷也,执黄钺,誓牧之野,天下之士莫不愿为之用。既而偃兵,搢笏而朝,天下之民莫不愿为之臣。既以义取之,以德守之。秦以力取之,以法守之,本末不得,故亡。夫文犹可长用,而武难久行也。大夫曰:《诗》云:“猃狁孔炽,我是用戒。”“武夫潢潢,经营四方。”故守御征伐,所由来久矣。《春秋》大戎未至而豫御之。故四支强而躬体固,华叶茂而本根据。故饬四境所以安中国也,发戍漕所以审劳佚也。主忧者臣劳,上危者下死。先帝忧百姓不赡,出禁钱,解乘舆骖,贬乐损膳,以赈穷备边费。未见报施之义,而见沮成之理,非所闻也。文学曰:周道衰,王迹熄,诸侯争强,大小相凌。是以强国务侵,弱国设备。甲士劳战陈,役于兵革,故君劳而民困苦也。今中国为一统,而方内不安,徭役远而外内烦也。古者无过年之徭,无逾时之役。今近者数千里,远者过万里,历二期。长子不还,父母愁忧,妻子咏叹。愤懑之恨发动于心,慕思之积,痛于骨髓。此《杕杜》、《采薇》之所为作也。【大意】繇役即徭役。大夫说:自古以来,贤明的君主依照人性进行教化,但他不能不用战争去征服敌人,不能不修筑城堡来防御强暴。文学说:用仁义道德可以长久统治国家,如果依靠武力,国家就不能长久存在下去。大夫说:防守和征伐的事,由来已久。文学说:古时候没有超过一年的劳役,如今服徭役要到几千里以外的地方,并且连续服役,造成很大危害。 险固第五十大夫曰:虎兕所以能执熊罴、服群兽者,爪牙利而攫取便也。秦所以超诸侯、吞天下、并敌国者,险阻固而势居然也。故龟猖有介,狐貉不能禽;蝮蛇有螫,人忌而不轻。故有备则制人,无备则制于人。故仲山甫补衮职之阙,蒙公筑长城之固,所以备寇难而折冲万里之外也。今不固其外,欲安其内,犹家人不坚垣墙,狗吠夜惊,而暗昧妄行也。文学曰:秦左殽、函,右陇阺,前蜀、汉,后山、河,四塞以为固,金城千里。良将勇士,设利器而守陉隧,墨子守云梯之械也。以为虽汤、武复生,蚩尤复起,不轻攻也。然戍卒陈胜无将帅之任,师旅之众,奋空拳而破百万之师,无墙篱之难。故在德不在固。诚以仁义为阻,道德为塞,贤人为兵,圣人为守,则莫能入。如此则中国无狗吠之警,而边境无鹿骇狼顾之忧矣。夫何妄行而之乎?大夫曰:古者,为国必察土地、山陵阻险、天时地利,然后可以王霸。故制地城廓,饬沟垒,以御寇固国。《春秋》曰:“冬浚洙。”修地利也。三军顺天时,以实击虚,然困于阻险,敌于金城。楚庄之围宋,秦师败崤嵚崟,是也。故曰:“天时地利。”羌、胡固。近于边,今不取,必为四境长患。此季孙之所以忧颛臾,有句践之变而为强吴之所悔也。文学曰:地利不如人和,武力不如文德。周之致远,不以地利,以人和也。百世不夺,非以险,以德也。吴有三江、五湖之难,而兼于越。楚有汝渊、两堂之固,而灭于秦。秦有陇阺、崤塞,而亡于诸侯。晋有河、华、九阿,而夺于六卿。齐有泰山、巨海,而胁于田常。桀、纣有天下,兼于滈、毫。秦王以六合困于陈涉。非地利不固,无术以守之也。释迩忧远,犹吴不内定其国,而西绝淮水与齐、晋争强也;越因其罢,击其虚。使吴王用申胥,修德,无恃极其众,则句践不免为藩臣海崖,何谋之敢虑也?大夫曰:楚自巫山起方城,属巫、黔中,设扞关以拒秦。秦包商、洛、崤、函以御诸侯。韩阻宜阳、依阙,要成皋、太行以安周、郑。魏滨洛筑城,阻山带河,以保晋国。赵结飞狐、句注、孟门以存邢、代。燕塞碣石,绝邪谷,绕援辽。齐抚阿、甄,关荣、历,倚太山,负海河。关梁者,邦国之固,而山川者,社稷之宝也。徐人灭舒,《春秋》谓之取。恶其无备,得物之易也。故恤来兵,仁伤刑。君子为国,必有不可犯之难。《易》曰:“重门击拓,以待暴客。”言备之素修也。文学曰:阻险不如阻义,昔汤以七十里,为政于天下,舒以百里,亡于敌国。此其所以见恶也。使关梁足恃,六国不兼于秦;河山足保,秦不亡于楚、汉。由此观之:冲隆不足为强,高城不足为固。行善则昌,行恶则亡。王者博爱远施,外内合同,四海各以其职来祭,何击拓而待?《传》曰:诸侯之有关梁,庶人之有爵禄,非升平之兴,盖自战国始也。”【大意】大夫说:如今不加强边防,就不可能安定国内。文学说:秦国国境四周有坚固的天险要塞,可以说固若金汤,然而很容易就被陈胜打败了。所以,防备敌人关键在于施行仁德,而不在于边塞的坚固。 大夫说:古时候,治理国家的人必须首先考察土地、山岳险阻、气候条件和有利地形,然后才能称王称霸于天下。所以要因地制宜修造城郭,挖护城河,筑城堡,用以抵御敌寇,巩固边防。所以说,天时地利很重要。文学说:实行德政比修筑堡垒更重要。大夫说:君子治理国家,一定要设有敌人不可侵犯的防御工事。文学说:兵车称不上强大,城墙再高也不能说明国家巩固。行善则昌盛,行恶就灭亡。君主对远方的人实行博爱,就使内外和睦,还有什么战争呢? 论勇第五十一大夫曰:荆轲怀数年之谋而事不就者,尺八匕首不足恃也。秦王惮于不意,列断贲、育者,介七尺之利也。使专诸空拳,不免于为禽;要离无水,不能遂其功。世言强楚劲郑,有犀兕之甲,棠溪之铤也。内据金城,外任利兵,是以威行诸夏,强服敌国。故孟贲奋臂,众人轻之;怯夫有备,其气自倍。况以吴、楚之士,舞利剑,蹶强弩,以与貉虏骋于中原?一人当百,不足道也!夫如此,则胡无守谷,貉无交兵,力不支汉,其势必降。此商君之走魏,而孙膑之破梁也。文学曰:楚、郑之棠溪、墨阳,非不利也,犀■兕甲,非不坚也。然而不能存者,利不足特也。秦兼六国之师,据崤、函而御宇内,金石之固,莫耶之利也。然陈胜无士民之资,甲兵之用,鉏耰棘橿,以破冲隆,武昭不击,乌号不发。所谓金城者,非谓筑壤而高土,凿地而深池也。所谓利兵者,非谓吴、越之铤,干将之剑也。言以道德为城,以仁义为郭,莫之敢攻,莫之敢入。文王是也。以道德为■,以仁义为剑,莫之敢当,莫之敢御。汤、武是也。今不建不可攻之城,不可当之兵,而欲任匹夫之役,而行三尺之刃,亦细矣!大夫曰:荆轲提匕首入不测之强秦,秦王惶恐失守备,卫者皆惧。专诸手剑摩万乘,刺吴王,尸孽立正,镐冠千里。聂政自卫,由韩廷刺其主,功成求得,退自刑于朝,暴尸于市。今诚得勇士,乘强汉之威,凌无义之匈奴,制其死命,责以其过,若曹刿之胁齐桓公,遂其求。推锋折锐,穹庐扰乱,上下相遁,因以轻锐随其后。匈奴必交臂不敢格也。文学曰:汤得伊尹,以区区之毫兼臣海内,文王得太公,廓鄷、鄗以为天下。齐桓公得管仲以霸诸侯,秦穆公得由余,西戎八国服。闻得贤圣而蛮、貊来享,未闻劫杀人主以怀远也。《诗》云:“惠此中国,以绥四方。”故“自彼氐羌,莫敢不来王。”非畏其威,畏其德也。故义之服无义,疾于原马良弓;以之召远,疾于驰传重驿。【大意】大夫说:锐利的武器和士卒的勇气对于战争都是很重要的。从力量对比角度分析,我们要打匈奴,他们无可守之山谷,无可战之兵,其结果是必然投降。文学说:以道德为盔甲,以仁义为剑戟,就无往而不胜。想靠某个个人的勇敢去施展匕首的威力,真是太渺小了。大夫说:现在,真正的勇士,应凭借强大汉朝的威势,将无义的匈奴置于死地,惩罚他们的罪恶。文学说:用仁义征服不义的人,比跑马射箭的速度还快;用仁义招徕远方的人,比驿站传递诏书还快。 论功第五十二大夫曰:匈奴无城廓之守,沟池之固,修戟强弩之用,仓廪府库之积,上无义法,下无文理,君臣嫚易,上下无礼,织柳为室,旃■为盖。素孤骨镞,马不粟食。内则备不足畏,外则礼不足称。夫中国,天下腹心,贤士之所总,礼义之所集,财用之所殖也。夫以智谋愚,以义伐不义,若因秋霜而振落叶。《春秋》曰:“桓公之与戎、狄,驱之尔。”况以天下之力乎?文学曰:匈奴车器无银黄丝漆之饰,素成而务坚。丝无文采裙祎曲襟之制,都成而务完。男无刻缕奇巧之事,宫室城郭之功。女无绮绣淫巧之贡,纤绮罗纨之作。事省而致用,易成而难弊。虽无修戟强弩,戎马良弓;家有其备,人有其用,一旦有急,贯弓上马而已。资粮不见案首,而支数十日之食,因山谷为城郭,因水草为仓廪。法约而易辨,求寡而易供。是以刑者而不犯,指麾而令从。嫚于礼而笃于信,略于文而敏于事。故虽无礼义之书,刻骨卷木,百官有以相记,而君臣上下有以相使。群臣为县官计者,皆言其易而实难,是以秦欲驱之而反更亡也。故兵者凶器,不可轻用也。其以强为弱,以存为亡,一朝尔也。大夫曰:鲁连有言:“秦权使其士,虏使其民。”故政急而不长。高皇帝受命平暴乱,功德巍巍,惟天同大焉。而文景承绪润色之。及先帝征不义,攘无德,以昭仁圣之路,纯至德之基,圣王累年仁义之积也。今文学引亡国失政之治,而况之于今,其谓匈奴难图,宜矣!文学曰:有虞氏之时,三苗不服,禹欲伐之。舜曰:“是吾德未喻也。”退而修政,而三苗服。不牧之地,不羁之民,圣王不加兵,不事力焉,以为不足烦百姓而劳中国也,今明主修圣绪,宣德化,而朝有权使之谋,尚首功之事,臣固怪之。夫人臣席天下之势,奋国家之用,身享其利而不顾其主,此尉佗、章邯所以成王,秦失其政也。孙子曰:“今夫国家之事,一日更百变,然而不亡者,可得而革也。逮出兵乎平原广牧,鼓鸣矢流,虽有尧、舜之知,不能更也。”战而胜之,修礼礼义,继三代之迹,仁义附矣。战胜而不休,身死亡国者,吴王是也。大夫曰:顺风而呼者易为气,因时而行者易为力。文、武怀余力,不为后嗣计,故三世而德衰。昭王南征,死而不还。凡伯囚执而使不通,晋取郊、沛,王师败于茅戎。今西南诸夷,楚庄之后,朝鲜之王,燕之亡民也。南越尉佗起中国,自立为王,德至薄,然皆亡天下之大,各自以为一州,倔强倨敖,自称老夫。先帝为万世度,恐有冀州之累,南荆之患,于是遣左将军楼船平之,兵不血刃,咸为县官也。七国之时,皆据万乘,南面称王,提珩为敌国累世,然终不免俯首系虏于秦。今匈奴不当汉家之巨郡,非有六国之用,贤士之谋。由此观难易,察然可见也。文学曰:秦灭六国,虏七王,沛然有余力,自以为蚩尤不能害,黄帝不能斥。及二世弑死望夷,子婴系颈降楚,曾不得七王之俯首。使六国并存,秦尚为战国,固未亡也。何以明之?自孝公以至于始皇,世世为诸侯雄,百有余年。及兼天下,十四岁而亡。何则?外无敌国之忧,而内自纵恣也。自非圣人,得志而不骄佚者,未之有也。【大意】 大夫说:现在汉朝是天下的中心,人才集中,礼义完备,财用富足。攻打匈奴,我们是以智慧攻取愚蠢,以正义讨伐不义,就像秋霜打落叶一样。文学说:群臣都认为打匈奴很容易,而实际上很困难。兵戈是凶器,不可以随便动用,否则就会使自己的国家由强变弱,由生存变为灭亡,这是倾刻之间的事情。大夫说:汉武帝讨伐不正义的人,其光辉可照青史,你们拿国家灭亡、失掉政权的秦朝和我们今天的事业相比较,得出难以战胜匈奴的结论,那是必然的。文学说:对那些不能放养牲畜的地方,不受约束的百姓,圣明的君主是不用兵的,因为犯不着麻烦和劳苦内地的百姓。大夫说:汉武帝为万世考虑,恐怕天下会有祸害,出现诸侯割据,战祸连年的情况,出兵南征北讨,将天下收为朝廷。现在,匈奴还不如我们一个大郡,战而胜之是很容易的。文学说:秦始皇统一天下后,仅过了十四年就灭亡了。因为自己不是圣人,成功后不骄奢淫逸的人,是从来没有过的。 论邹第五十三大夫曰:邹子疾晚世之儒墨。不知天地之弘,昭旷之道,将一曲而欲道九折,守一隅而欲知万方,犹无准平而欲知高下,无规矩而欲知方圆也。于是推大圣终始之运,以喻王公,先列中国名山通谷,以至海外。所谓中国者,天下八十一分之一,名曰赤县神州,而分为九州。绝陵陆不通,乃为一州,有大瀛海圜其外。此所谓八极,而天地际焉。《禹贡》亦著山川高下原隰,而不知大道之径。故秦欲达九州而方瀛海,牧胡而朝万国。诸生守畦亩之虑,闾巷之固,未知天下之义也。文学曰:尧使禹为司空,平水土,随山刊木,定高下而序九州。邹衍非圣人,作怪误,荧惑六国之君以纳其说。此《春秋》所谓“匹夫荧惑诸侯”者也。孔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神?”近者不达,焉能知瀛海?故无补于用者,君子不为;无益于治者,君子不由。三王信经道,而德光于四海;战国信嘉言,而破亡如丘山。昔秦始皇已吞天下,欲并万国,亡其三十六郡,欲达瀛海,而失其州县。知大义如斯,不如守小计也。【大意】大夫说:邹衍憎恨近代儒墨之徒,认为他们不知道天地的广阔,不明白深远的道理。邹衍说,所谓中国,是天下的八十一分之一,名叫赤县神州,而且中国根据山河湖海的分布,分成九州。你们儒生只知道几亩地的事,死守着几家几户的短见,不知道天下的大道理啊。文学说:邹衍的学说是奇谈怪论。无益于用的事,君子是不做的;无益于治的事,君子是不用的。秦始皇统一天下后,还想吞并万国,结果把自己的三十六郡也丢了。如此知道大义,真不如固守小计为好。 论灾第五十四大夫曰:巫祝不可与并祀,诸生不可与逐语,信往疑今,非人自是。夫道古者稽之今,言远者合之近。日月在天,其征在人,灾异之变,夭寿之期,阴阳之化,四时之叙,水火金木,妖祥之应,鬼神之灵,祭祀之福,日月之行,星辰之纪,曲言之故,何所本始,不知则默,无苟乱耳。文学曰:始江都相董生推言阴阳,四时相继,父生之,子养之,母成之,子藏之。故春生、仁,夏长、德,秋成、义,冬藏、礼。此四时之序,圣人之所则也。刑不可任以成化,故广德教。言远必考之迩,故内恕以行。是以刑罚若加于己,勤苦若施于身。又安能忍杀其赤子以事无用,罢弊听恃而达瀛海乎?盖越人美蠃蚌而简太牢,鄙夫乐咋唶而怪韶濩。故不知味者以芬香为臭,不知道者以美言为乱耳。人无夭寿,各以其好恶为命。羿、敖以巧力不得其死,智伯以贪狼亡其身。天灾之证,祯祥之应,犹施与之望报,各以其类及。故好行善者,天助以福,符瑞是也。《易》曰:“自天祐之,吉无不利。”好行恶者,天报以祸,妖灾是也。《春秋》曰:“应是而有天灾。”周文、武尊贤受谏,敬戒不殆,纯德上休,神祗相况。《诗》云:“降福穰穰,降福简简。”日者阳,阳道明;月者阴,阴道冥;君尊臣卑之义。故阳光盛于上,众阴之类消于下;月望于天,蚌蛤盛于渊。故臣不臣,则阴阳不调,日月有变;政教不均,则水旱不时,螟螣生。此灾异之应也。四时代叙而人则其功,星列于天而人象其行。常星犹公卿也,众星犹万民也。列星正则众星齐,常星乱则众星坠矣。大夫曰:文学言刚柔之类,五胜相代生。《易》明于阴阳,《书》长于五行。春生夏长,故火生于寅木,阳类也;秋生冬死,故水生于申金,阴物也。四时五行,迭废迭兴,阴阳异类,水火不同器。金得土而成,得火而死,金生于巳,何说何言然乎?文学曰:兵者,凶器也,甲坚兵利,为天下殃。以母制子,故能久长。圣人法之,厌而不阳。《诗》云:“载戢干戈,载橐弓矢,我求懿德,肆于时夏。”衰世不然。逆天道以快暴心,僵尸血流以争壤土,牢人之君,灾人之祀,杀人之子若绝草木,刑者肩靡于道。以己之所恶而施于人。是以国家破灭,身受其殃,秦王是也。大夫曰:金生于巳,刑罚小加,故荠麦夏死。《易》曰:“履霜,坚冰至。”秋始降霜,草木陨零,合冬行诛,万物毕藏。春夏生长,利以行仁。秋冬杀藏,利以施刑。故非其时而树,虽生不成。秋冬行德,是谓逆天道。《月令》:“凉风至,杀气动,蜻蛚鸣,衣裘成。天子行微刑,始■蒌以顺天令。”文学同四时,合阴阳,尚德而除刑。如此,则鹰隼不鸷,猛兽不攫,秋不搜狝,冬不田狩者也。文学曰:“天道好生恶杀,好赏恶罚。故使阳居于实而宣德施,阴藏于虚而为阳佐辅。阳刚阴柔,季不能加孟。此天贱冬而贵春、申阳屈阴。故王者南面而听天下,背阴向阳,前德而后刑也。霜雪晚至,五谷犹成。雹雾夏陨,万物皆伤。由此观之:严刑以治国,犹任秋冬以成谷也。故法令者,治恶之具也,而非至治之风也。是以古者明王茂其德教,而缓其刑罚也。网漏吞舟之鱼,而刑审于绳墨之外,及臻其末,而民莫犯禁也。【大意】 大夫说:要谈论古代的事必须考查现实,说远处的事要联系眼前的实际。日月的运行,事物的各种变化,它们本来是怎样产生的,详细说明它们的原因,不要随便乱说。文学说:从江都相董仲舒开始推演阴阳的变化,四季交替,都有象征意义,所以四季的次序是圣人所遵循的。大臣不像大臣,阴阳就会不调和,日月就会有变异;朝政和教化不协调,水旱之灾就会不时降临,虫灾也会发生。大夫说:阴阳是相互对立的,就像水火不相容一样。但秋天偏偏生于夏,对此你们如何解释呢?文学说:兵器是天下的祸殃,只有使用道德打仗,国家才能长久存在。圣人效法这种主张,抑制战争,不使阳变为阴。大夫说:春、夏是万物生长的时候,有利于施行仁政,秋天和冬天是杀藏的时候,有利于施行刑罚。不按季节种植,虽然能够生长,但不能成熟。你们混淆四时行事,把阴阳硬合在一齐,是违背规律的。文学说:上天伸张阳而抑制阴。所以君主面向南倾听国事,背靠阴面,看重德政而轻视刑罚。所以要使阳居于实处而宣扬施行德政,阴在虚处对阳起辅助作用。 刑德第五十五大夫曰:令者所以教民也,法者所以督奸也。令严而民慎,法设而奸禁。网疏则兽失,法疏则罪漏。罪漏则民放佚而轻犯禁。故禁不必,怯夫侥幸。诛诚,跖、■不犯。是以古者作五刑,刻肌肤而民不逾矩。文学曰:道径众,人不知所由;法令众,民不知所辟。故王者之制法,昭乎如日月,故民不迷;旷乎若大路,故民不惑。幽隐远方,析乎知之,室女童妇,咸知所避。是以法令不犯,而狱犴不用也。昔秦法繁于秋荼,而网密于凝脂,然而上下相遁,奸伪萌生,有司治之,若救烂扑焦而不能禁;非网疏而罪漏,礼义废而刑罚任也。方今律令百有余篇,文章繁,罪名重,郡国用之疑惑,或浅或深,自吏明习者不知所处,而况愚民乎!律令尘蠹于栈阁,吏不能遍睹,而况于愚民乎!此断狱所以滋众,而民犯禁滋多也。“宜犴宜狱,握粟出卜,自何能谷?”刺刑法繁也。亲服之属甚众,上杀下杀,而服不过五。五刑之属三千,上附下附,而罪不过五。故治民之道,务笃其教而已。大夫曰:文学言王者立法,旷若大路。今驰道不小也,而民公犯之,以其罚罪之轻也。千仞之高,人不轻凌,千钧之重,人不轻举。商君刑弃灰于道,而秦民治。故盗马者死,盗牛者加,所以重本而绝轻疾之资也。武兵名食,所以佐边而重武备也。盗伤与杀同罪,所以累其心而责其意也。犹鲁以楚师伐齐,而《春秋》恶之。故轻之为重,浅之为深,有缘而然。法之微者,固非众人之所知也。文学曰:《诗》云:“周道如砥,其直如矢。”言其易也。“君子所履,小人所视。”言其明也。故德明而易从,法约而易行。今驰道经营陵陆,纡周天下,是以万里为民阱也。罻罗张而县其谷,辟陷设而当其蹊,矰弋饰而加其上,能勿离乎?聚其所欲,开其所利,仁义陵迟,能勿逾乎?故其末途至于攻城入邑,损府库之金,盗宗庙之器,岂特千仞之高,千钧之重哉!《管子》曰:“四维不张,虽皋陶不能为士。”故德教废而诈伪行,礼义坏而奸邪兴,言无仁义也。仁者,爱之效也;义者,事之宜也。故君子爱仁以及物,治近以及远。《传》曰:“凡生之物,莫贵于人;人主之所贵,莫重于人。”故天之生万物以奉人也,主爱人以顺天也。闻以六畜禽兽养人,未闻以所养害人者也。鲁厩焚,孔子罢朝,问人不问马,贱畜而重人也。今盗马者死。盗牛者加。乘骑车马行驰道中,吏举苛而不止,以为盗马,而罪亦死。今伤人持其刀剑而亡,亦可谓盗武库兵而杀之乎?人主立法而民犯之,亦可以为逆而轻主约乎?深之可以死,轻之可以免,非法禁之意也。法者,缘人情而制,非设罪以陷人也。故《春秋》之治狱,论心定罪。志善而违于法者免,志恶而合于法者诛。今伤人未有所害,志不甚恶而合于法者,谓盗而伤人者耶?将执法者过耶?何于人心不厌也!古者,伤人有创者刑,盗有臧者罚,杀人者死。今取人兵刃以伤人,罪与杀人同,得无非其至意与?大夫俯仰未应对。御史曰:执法者国之辔衔,刑罚者国之维楫也。故辔衔不饬,虽王良不能以致远;维楫不设,虽良工不能以绝水。韩子疾有国者不能明其法势,御其臣下,富国强兵、以制敌御难,惑于愚儒之文词,以疑贤士之谋,举浮淫之蠹,加之功实之上,而欲国之治,犹释阶而欲登高,无衔橛而御捍马也。今刑法设备,而民犹犯之,况无法乎?其乱必也! 文学曰:辔衔者,御之具也,得良工而调。法势者,治之具也,得贤人而化。执辔非其人,则马奔驰。执轴非其人,则船覆伤。昔吴使宰嚭持轴而破其船,秦使赵高执辔而覆其车。今废仁义之术,而任刑名之徒,则复吴、秦之事也。夫为君者法三王,为相者法周公,为术者法孔子,此百世不易之道也。韩非非先王而不遵,舍正令而不从,卒蹈陷阱,身幽囚,客死于秦。夫不通大道而小辩,斯足以害其身而已。【大意】关于法治(刑)和礼治(德)的辩论。大夫说:政令是用来教育百姓的,法律是用来监视坏人的,所以法律完善坏人才能禁绝。文学说:现在制定的法律,章目繁琐,罪名繁多,就是各郡实行起来,也感到疑惑不解,定罪时或轻或重,就连通晓法律的官吏也搞不清楚,又何况无知的百姓呢?大夫说:虽有法律条文,但仍有人公然犯法,原因就是对罪犯处罚太轻了。文学说:法律是根据人之常情制定的,而不是设下罪名去坑害人的。所以依照《春秋》的要求来审理案件,是根据人内心动机的好坏定罪。动机好的犯了法也可以免罪,动机坏的虽然没有犯法也要处以刑法。立法的本意是惩恶劝善,太严酷了反而起不到好的作用。大夫没有回答。御史说:韩非曾感慨有的国君不明了法制和权势,不能用法津治理他的臣民,做到富国强兵,克敌制胜,抵御外患,以为听从儒生那一套就可以了,其实是大错了。文学说:法律只是工具,只有贤人才能很好地运用它。 申韩第五十六御史曰:待周公而为相,则世无列国。待孔子而后学,则世无儒,墨。夫衣小缺,憏裂可以补,而必待全匹而易之;政小缺,法令可以防,而必待雅、颂乃治之;是犹舍邻之医,而求俞跗而后治病,废污池之水,待江海而后救火也。迂而不径,阙而无务,是以政令不从而治烦乱。夫善为政者,弊则补之,决则塞之。故吴子以法治楚、魏,申、商以法强秦、韩也。文学曰:有国者选众而任贤,学者博览而就善,何必是周公、孔子!故曰法之而已。今商鞅反圣人之道,变乱秦俗,其后政耗乱而不能治,流失而不可复,愚人纵火于沛泽,不能复振;蜂虿螫人,放死不能息其毒也。烦而止之,躁而静之,上下劳扰,而乱益滋。故圣人教化,上与日月俱照,下与天地同流,岂曰小补之哉!御史曰:衣缺不补,则日以甚,防漏不塞,则日益滋。大河之始决于瓠子也,涓涓尔,及其卒,泛滥为中国害。灾梁、楚,破曹、卫,城郭坏沮,蓄积漂流,百姓木栖,千里无庐,令孤寡无所依,老弱无所归。故先帝闵悼其灾,亲省河堤,举禹之功,河流以复,曹、卫以宁百姓戴其功,咏其德,歌“宣房塞,万福来”焉,亦犹是也。如何勿小补哉?文学曰:河决若瓮口而破千里,况礼决乎?其所害亦多矣!今断狱岁以万计,犯法兹多,其为灾岂特曹、卫哉!夫知塞宣房而福来,不知塞乱原而天下治也。周国用之,刑错不用,黎民若四时各终其序,而天下不孤。《颂》曰:“绥我眉寿,介以繁祉。”此天为福亦不小矣。诚信礼义如宣房,功业已立,垂拱无为,有司何补法令何塞也?御史曰:犀铫利鉏,五谷之利而闲草之害也。明理正法,奸邪之所恶而良民之福也。故曲木恶直绳,奸邪恶正法。是以圣人审于是非,察于治乱,故设明法,陈严刑,防非矫邪,若隐括辅檠之正弧剌也。故水者火之备,法者止奸之禁也。无法势,虽贤人不能以为治;无甲兵,虽孙、吴不能以制敌。是以孔子倡以仁义而民不从风,伯夷遁首阳而民不可化。文学曰:法能刑人而不能使人廉,能杀人而不能使人仁。所贵良医者,贵其审消息而退邪气也,非贵其下针石而钻肌肤也。所贵良吏者,贵其绝恶于未萌,使之不为非,非贵其拘之囹圄而刑杀之也。今之所谓良吏者,文察则以祸其民,强力则以厉其下,不本法之所由生,而专己之残心,文诛假法,以陷不辜,累无罪,以子及父,以弟及兄。一人有罪,州里惊骇,十家奔亡。若痈疽之相泞、色淫之相连,一节动而百枝摇。《诗》云:“舍彼有罪,既伏其辜,若此无罪,沦胥以铺。”痛伤无罪而累也。非患铫耨之不利,患其舍草而芸苗也。非患无准平,患其舍枉而绳直也。故亲近为过不必诛,是锄不用也;疏远有功不必赏,是苗不养也。故世不患无法,而患无必行之法也。【大意】申,即申不害,战国时韩人。主刑名,与韩非并称申韩。御史说:好的执政的人,一发现弊病就立即补救,一有漏洞就立即堵塞。申不害、商鞅使秦、韩强盛起来。文学说:掌握政权的人要善于从很多人当中选用贤能的人。圣人的教化,如同日月照耀,怎么能说是小补呢? 御史说:漏洞不因为小就不管它,因为小漏洞会越来越大,怎么能不要小补呢?文学说:如果信仰礼义,从根本上杜绝犯罪现象,没有漏洞了,还去补什么呢?御史说:严明公正的法律,是奸邪之徒所害怕的,但对人民却有好处。没有法律和权力,虽是贤人也不能把国家治理好文学说:好的官吏之所以可贵,在于把坏事消灭在没有发生之前,使人不去为非作歹,而不在于把犯人监禁起来,判刑或杀死。国家不怕没有法律,就怕没有切实可行的法律。 周秦第五十七御史曰:《春秋》罪人无名号,谓之云盗,所以贱刑人而绝之人伦也。故君不臣,士不友,于闾里无所容。故民耻犯之。今不轨之民,犯公法以相宠,举弃其亲,不能伏节死理,遁逃相连,自陷于罪。其被刑戮,不亦宜乎?一室之中,父兄之际,若身体相属,——节动而知于心。故今自关内侯以下,比地于伍,居家相察,出入相司,父不教子,兄不正弟,舍是谁责乎?文学曰:古者,周其礼而明其教,礼周教明,不从者然后等之以刑。刑罚中,民不怨。故舜施四罪而天下咸服,诛不仁也。轻重各服其诛,刑必加而无赦,赦惟疑者。若此,则世安得不轨之人而罪之?今杀人者生,剽攻窃盗者富。故良民内解怠,辍耕而陨心。古者,君子不近刑人,刑人非人也,身放殛而辱后世,故无贤不肖,莫不耻也。今无行之人,贪利以陷其身,蒙戮辱而捐礼义,恒于苟生。何者?一日下蚕室,创未瘳,宿卫人主,出入宫殿,由得受奉禄,食大官享赐,身以尊荣,妻子获其饶。故或载卿相之列,就刀锯而不见闵,况众庶乎?夫何耻之有!今废其德教,而责之以礼义,是虐民也。《春秋》曰:“子有罪,执其父。臣有罪,执其君,所失之大者也。”今以子诛父,以弟诛兄,亲戚相坐,什伍相连,若引根本之及华叶,伤小指之累四体也。如此,则以有罪诛及无罪,无罪者寡矣。臧文仲治鲁,胜其盗而自矜。子贡曰:“民将欺,而况盗乎!”故吏不以多断为良,毉不以多刺为工。子产刑二人,杀一人,道不拾遗,而民无诬心。故为民父母,以养疾子,长恩厚而已。自首匿相坐之法立,骨肉之恩废,而刑罪多矣。父母之于子,虽有罪犹匿之,其不欲服罪尔。闻子为父隐,父为子隐,未闻父子之相坐也。闻兄弟缓追以免贼,未闻兄弟之相坐也。闻恶恶止其人,疾始而诛首恶,未闻什伍而相坐也。老子曰:“上无欲而民朴,上无事而民自富。”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比地何伍,而执政何责也?御史曰:“夫负千钧之重,以登无极之高,垂峻崖之峭谷,下临不测之渊,虽有庆忌之捷,贲、育之勇,莫不震慑悼栗者,知坠则身首肝脑涂山石也。故未尝灼而不敢握火者,见其有灼也。未尝伤而不敢握刃者,见其有伤也。彼以知为非,罪之必加,而戮及父兄,必惧而为善。故立法制辟,若临百仞之壑,握火蹈刃,则民畏忌,而无敢犯禁矣。慈母有败子,小不忍也,严家无悍虏,笃责急也。今不立严家之所以制下,而修慈母之所以败子,则惑矣。文学曰:纣为炮烙之刑,而秦有收帑之法。赵高以峻文决罪于内,百官以峭法断割于外。死者相枕席,刑者相望,百姓侧目重足,不寒而栗。《诗》云:“谓天盖高?不敢不局。谓地盖厚,不敢不蹐。哀今之人,胡为虺蜥!”方此之时,岂特冒火蹈刃哉?然父子相背,兄弟相慢,至于骨肉相残,上下相杀。非轻刑而罚不必,令太严而仁恩不施也。故政宽则下亲其上,政严则民谋其主。晋厉以幽,二世见杀。恶在峻法之不犯,严家之无悍虏也?圣人知之,是以务和而不务威。故高皇帝约秦苛法,以慰怨毒之民,而长和睦之心,唯恐刑之重而德之薄也。是以恩施无穷,泽流后世。商鞅、吴起以秦、楚之法为轻而累之,上危其主,下没其身,或非特慈母乎!【大意】 周朝以礼治著,秦朝以法制显。御史说:《春秋》上犯罪的人不写罪名,统称“盗”,是为了鄙视犯罪受刑的人。文学说:古时候,规定周全的礼义,宣扬教化,礼义完备,教化严明,不服从的人再按其轻重不同程度,处以相应的刑罚。刑罚恰当,百姓就没有怨言。御史说:人们已经知道做了坏事一定受到惩罚,而且要连累父兄,必然感到害怕而去学好。文学说:商纣王设有炮烙的刑罚,难道就杜绝犯罪了吗?商朝不久就灭亡了,这都是法令太严不施仁德和恩惠的缘故。 诏圣第五十八御史曰:夏后氏不倍言,殷誓,周盟,德信弥衰。无文、武之人,欲修其法,此殷、周之所失势,而见夺于诸侯也。故衣弊而革才,法弊而更制。高皇帝时,天下初定,发德音,行一切之令,权也,非拨乱反正之常也。其后,法稍犯,不正于理。故奸萌而《甫刑》作,王道衰而《诗》刺彰,诸侯暴而《春秋》讥。夫少目之网不可以得鱼,三章之法不可以为治。故令不得不加,法不得不多。唐、虞画衣冠非阿,汤、武刻肌肤非故,时世不同,轻重之务异也。文学曰:民之仰法,犹鱼之仰水。水清则静,浊则扰。扰则不安其居,静则乐其业。乐其业则富,富则仁生,赡则争止。是以成、康之世,赏无所施,法无所加。非可刑而不刑,民莫犯禁也;非可赏而不赏,民莫不仁也。若斯,则吏何事而理?今之治民者,若拙御之御马也,行则顿之,止则击之。身创于箠,吻伤于衔,求其无失,何可得乎?乾谿之役土崩,梁氏内溃,严刑不能禁,峻法不能止。故罢马不畏鞭箠,罢民不畏刑法。虽曾而累之,其亡益乎!御史曰:严墙三刃,楼季难之;山高于云,牧竖登之。故峻则楼季难三刃,陵夷则牧竖易山巅。夫铄金在炉,庄■不顾;钱刀在路,匹妇掇之。非匹妇贪而庄■廉也,轻重之制异,而利害之分明也。故法令可仰而不可逾,可临而不可入。《诗》云:“不可暴虎,不敢冯河。”为其无益也。鲁好礼而有季、孟之难。燕哙好让而有子之之乱。礼让不足禁邪,而刑法可以止暴。明君据法,故能长制群下,而久守其国也。文学曰:古者,明其仁义之誓,使民不逾;不教而杀,是虐民也。与其刑不可逾,不若义之不可逾也。闻礼义行而刑罚中,未闻刑罚行而孝悌兴也。高墙狭基,不可立也,严刑峻法,不可久也。二世信赵高之计,渫笃责而任诛断,刑者半道,死者日积。杀民多者为患,厉民悉者为能。百姓不胜其求,黔首不胜其刑,海内同忧而俱不聊生。故过任之事,父不得于子;无已之求,君不得于臣。死不再生,穷鼠啮狸,匹夫奔万乘,舍人折弓,陈胜、吴广是也。当此之时,天下俱起,四面而攻秦,闻不一期而杜稷为墟,恶在其能长制群下,而久守其国也?御史默然不对。大夫曰:瞽师不知白黑而善闻言,儒者不知治世而善訾议。夫善言天者合之人,善言古者考之今。令何为施?法何为加?汤、武全肌肤而殷、周治,秦国用之,法弊而犯,二尺四寸之律,古今一也,或以治,或以乱。《春秋》原罪,《甫刑》制狱。今愿闻治乱之本,周、秦所以然乎?文学曰:春夏生长,圣人象而为令。秋冬杀藏,圣人则而为法。故令者教也,所以导民人;法者刑法也,所以禁强暴也。二者治乱之具,存亡之效也,在上所任。汤、武经礼、义,明好恶,以道其民,刑罪未有所加,而民自行义,殷、周所以治也。上无德教,下无法则,任刑必诛,劓鼻盈蔂,断足盈车,举河以西,不足以受天下之徒,终而以亡者,秦王也。非二尺四寸之律异,所以反古而悖民心也。【大意】 诏圣,就是告之以圣人之道的意思。御史说:法律应该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文学说:严刑峻法不能挽救国家的灭亡。御史说:礼让不足以禁止邪恶,而刑法却能制止暴乱。圣明的君主凭借法治,才能长期统治民众,永久地保住政权。文学说:只听说推行礼义,刑罚就能运用得恰当,没有听说过施行刑罚,孝悌之风就能兴起的。用严厉的刑法治理国家,不可能长久。刑法条款太严酷,连普通人都敢和天子拼命。陈胜、吴广不就是这样吗?御史默然不回答。大夫说:现在愿听听治和乱的原因,周、秦为什么不同呢?文学说:政令就是教化,用以引导百姓;法律就是刑罚,用以禁止强暴。二者是治理国家的工具,效果如何,还在于如何使用它。上边不用仁德教化,下边没有法则,滥用刑罚,厉行诛杀,以至于黄河以西的地方都不够容纳天下的犯人,终于导致国家灭亡。秦始皇就是这样的。不是法律不一样,而是背离了人心。 大论第五十九大夫曰:呻吟槁简,诵死人之语,则有司不以文学。文学知狱之在廷后而不知其事,闻其事而不知其务。夫治民者,若大匠之斫,斧斤而行之,中绳则止。杜大夫、王中尉之等,绳之以法,断之以刑,然后寇业奸禁。故射者因槷,治者因法。虞、夏以文,殷、周以武,异时各有所施。今欲以敦朴之时,治抚弊之民,是犹迁延而拯溺,揖让而救火也。文学曰:文王兴而民好善,幽、厉兴而民好暴,非性之殊,风俗使然也。故商、周之所以昌,桀、纣之所以亡也,汤、武非得伯夷之民以治,桀、纣非得跖、■之民以乱也,故治乱不在于民。孔子曰:“所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无讼者难,讼而听之易。夫不治其本而事其末,古之所谓愚,今之所谓智。以棰楚正乱,以刀笔正文,古之所谓贼,今之所谓贤也。大夫曰:俗非唐、虞之时,而世非许由之民,而欲废法以治,是犹不用隐括斧斤,欲挠曲直枉也。故为治者不待自善之民,为轮者不待自由之木。往者,应少、伯正之属溃梁、楚,昆卢、徐谷之徒乱齐、赵、山东,关内暴徒,保人阻险。当此之时,不任斤斧,折之以武,而乃始设礼修文,有似穷医,欲以短针而攻疽,孔丘以礼说跖也。文学曰:残材木以成室屋者,非良匠也。残贼民人而欲治者,非良吏也。故公输子因木之宜,圣人不费民之性。是以斧斤简用,刑罚不任,政立而化成。扁鹊攻于凑理,绝邪气故痈疽不得成形。圣人从事于未然,故乱原无由生。是以砭石藏而不施,法令设而不用。断已然,凿已发者,凡人也。治未形,睹未萌者,君子也。大夫曰:文学所以称圣知者,孔子也,治鲁不遂,见逐于齐,不用于卫,遇围于匡,困于陈、蔡。夫知时不用犹说,强也;知困而不能已、贪也;不知见欺而往,愚也;困辱不能死,耻也。若此四者,庸民之所不为也,何况君子乎!商君以景监见,应侯以王稽进。故士应士,女因媒。至其亲显,非媒士之力。孔子不以因进见而能往者,非贤士才女也。文学曰:孔子生于乱世,思尧、舜之道,东西南北,灼头濡足,庶几世主之悟。悠悠者皆是,君暗,大夫妒,孰合有媒?是以嫫母饰姿而矜夸,西子彷徨而无家。非不知穷厄而不见用,悼痛天下之祸,犹慈母之伏死子也,知其不可如何,然恶已。故适齐,景公欺之,适卫,灵公围,阳虎谤之,桓魋害之。夫欺害圣人者,愚惑也!伤毁圣人者,狂狡也。狡惑之人,非人也。夫何耻之有!孟子曰:“观近臣者以所为主,观远臣者以其所主。”使圣人伪容苟合,不论行择友,则何以为孔子也!大夫抚然内惭,四据而不言。当此之时,顺风承意之士如编,口张而不歙,舌举而不下,暗然而怀重负而见责。大夫曰:诺,胶车倏逢雨,请与诸生解。【大意】“大论”即《盐铁论》的大概,要略。大夫说:治理国家要依靠法律。想用敦厚朴实时代的办法,来治理那些狡诈的坏人,就像是慢腾腾地去拯救淹没的人,互相谦让去救火。 文学说:国家的盛衰并不在于百姓。不从根本上推行仁义给以引导,而总是在事件发生后才用刑法去制裁,古时认为这是愚蠢的,而今天却以为是明智的。以刑杖来制止社会混乱,用严法代替仁义,古时认为这是奸臣,而今天却当作贤者。大夫说:现在的风俗不是尧舜时的风俗,世上也不都是像许由那样的百姓,而你们却想废除法律来治理国家,对暴徒修礼义,施仁德,肯定是妄想。文学说:只会处理已经发生的案件,挖除已暴露的坏人,这种人只是普通的人,在问题还未形成就能及时处理,这样的人才是君子。大夫说:孔丘明知道他的那套行不通,还要到处游说,这是顽固;明知道处处碰壁,还不死心,这是贪婪;不知被人瞧不起而四处奔波,这是愚蠢;走投无路,遭人侮辱,还想苟活下去,这是卑鄙无耻。可见他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才能啊!文学说:孔子之所以不被重用,是国君糊涂和朝中大臣的嫉妒,有什么可耻的呢?假如圣人表面伪装的好看,苟且迎合别人,不根据品行去选择朋友,那么又怎么能成为孔子呢?大夫感到失望和渐愧,沉默不语。盐铁会议遂散。 杂论第六十客曰:余睹盐,铁之义,观乎公卿、文学、贤良之论,意指殊路,各有所出,或上仁义,或务权利。异哉吾所闻。周、秦粲然,皆有天下而南面焉,然安危长久殊世。汝南朱子伯为予高,当此之时,豪俊并进,四方辐凑。贤良茂陵唐生、文学鲁万生之伦六十余人,咸聚阙庭,舒六艺之风,论太平之原。智者赞其虑,仁者明其施,勇者见其断,辩者陈其词。訚訚焉,侃侃焉,虽未能详备,斯可略观矣。然蔽于云雾,终废而不行,悲夫!公卿知任武可以辟地,而不知广德可以附远;知权利可以广用,而不知稼穑可以富国也。近者亲附,远者说德,则何为而不成,何求而不得?不出于斯路,而务畜利长威,岂不谬哉!中山刘子雍言王道,矫当世,复诸正,务在乎反本。直而不徼,切而不■,斌斌然可谓弘博君子矣。九江祝生奋由路之意,推史鱼之节,发愤懑,剌讥公卿,介然直而不挠,可谓不畏强御矣。桑大夫据当世,合时变,推道术,尚权利,辟略小辩,虽非正略,然巨儒宿学恧然,不能自解,可谓博物通士矣。然摄卿相之位,不引准绳,以道化下,放于利末,不师始古。《易》曰:“焚如弃如,”处非其位,行非其道,果陨其性,以及厥宗。车丞相即周、吕之列,当轴处中,括囊不言。彼哉!彼哉!若夫群丞相、御史,不能正议以辅宰相,成同类,长同行,阿意苟合,以说其上,斗筲之人,道谀之徒,何足算哉!【大意】此篇类似于现在的“后记”。本书编者桓宽说:我看了盐、铁问题的讨论,看到了公卿、文学、贤良的议论之词,主张截然不同,各自都有自己的见解。有的崇尚仁义,有的注重权势财利。这些都是我们从未听到的。特别是文学贤良们,聪明的人表达了自己的谋略,仁厚的人表明了他们的措施,勇敢的人显示了自己的果断,善于辩论的人陈述了他们的言辞。虽然没能谈得面面俱到,但我认为这也很可观了。然而他们的办法却没有被采纳,这是令人痛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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