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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式喜剧《老式喜剧》 老式喜剧 (两部演出本) 歌词由贝拉·阿赫玛杜琳娜编写 人物: 莉吉娅·瓦西里耶夫娜——她还不满六十岁。 罗吉昂·尼古拉耶维奇——而他已经六十五岁。 故事发生在一九六八年八月,里加海滨。 献给 玛丽娅·伊万诺夫娜·巴巴诺娃(苏联著名话剧演员) 第一部 一 她的第六天 【这个故事记得是一九六八年七月底,在里加海滨开始的。】 【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疗养院的总医师罗吉昂·尼古拉耶维奇,一位身 材魁梧,仪表堂堂的男子,翘着二郎腿,坐在藤椅上。在接待病人的时间里,罗吉昂·尼古拉耶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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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式喜剧》 老式喜剧 (两部演出本) 歌词由贝拉·阿赫玛杜琳娜编写 人物: 莉吉娅·瓦西里耶夫娜——她还不满六十岁。 罗吉昂·尼古拉耶维奇——而他已经六十五岁。 故事发生在一九六八年八月,里加海滨。 献给 玛丽娅·伊万诺夫娜·巴巴诺娃(苏联著名话剧演员) 第一部 一 她的第六天 【这个故事记得是一九六八年七月底,在里加海滨开始的。】 【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疗养院的总医师罗吉昂·尼古拉耶维奇,一位身 材魁梧,仪表堂堂的男子,翘着二郎腿,坐在藤椅上。在接待病人的时间里,罗吉昂·尼古拉耶维奇不大喜欢呆在自己的办公室——他只是在阴雨天才这样做;而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他喜欢望着蔚蓝色的苍穹,时而放下公务,细心地欣赏周围地花草树木。他叫人把一套简单的轻便家具布置在自己办公室的窗前,一棵高大的果树下。这样,就把这一角变成办公室的夏季分部。 话说在那个值得怀念的早晨,罗吉昂·尼古拉耶维奇正在翻阅公文,莉吉娅·瓦西里耶夫娜第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这位女士,遗憾得很,我不能说她还年轻。如果我们望着一位女子,猜到她年轻的时候是那么迷人,难道年龄就会那么重要吗?诚然,假如仔细观察她的话,我们可以看到,她的生活并不一直是吉星高照的,而现在要交好运则更非常事。尽管如此,当她出现在罗吉昂·尼古拉耶维奇面前的那个早晨,她的衣着不乏雅致……我重说一遍——不乏雅致,尽管有点花里胡哨。 她看到罗吉昂·尼古拉耶维奇后,仔细地端详了一番,然后用略带傲慢的口气同他谈话。 她:我好像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了:您的大名是罗吉昂·尼古拉耶维奇。 他:的确如此。 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您肯定是本疗养院的总医师了。 他:这一点也不违背事实。 她:既然如此,那我就更无法理解,您为什么要笑嘻嘻的。 他:虽然令人奇怪,但我也不明白。 她:可是您仍然笑嘻嘻的。 他:(沉下脸来,一副严肃的样子)请注意,闲话到此为止。 她:我在办公室里没找到您。我遵照值班护士维尔塔·瓦吉卡的劝告,下楼到花园里来散散心。找到您我很高兴。 他:请原谅,我除了接待时间,一般喜欢呆在办公室窗外的花园里。请坐。 她:谢谢。(坐下)不过,您原可以早一点想到请我坐的。 他:您说得对。但是我没有立即想到这一点。 她:为什么呢? 他:因为我一见到您,就感到非常惊讶。 她:(冷淡地)您惊讶什么呢? 他:我自己也不知道。虽然我确实十分惊讶。我甚至觉得,我们过去就认识。 她:(同样严厉地)难道就是这一点使您发笑吗? 他:大概是的。 【停顿。 她:您为什么不说话呀? 他:您认为我应当说话吗? 她:当然该您说。因为是您找我来谈话的。 他:请原谅……您在我们疗养院休养吗? 她:(骄傲地)我还以为您知道呢。 他:不过……我是想知道您的尊姓大名。 她:惹贝尔。莉吉娅·瓦西里耶夫娜。 他:(仔细地从头到脚看了她一遍)热贝尔?就是她? 她:(矜持地)就是她?如何理解这句话?您承认吧,这句话听起来是有点怪。(哼了一声)就是她! 他:请原谅,热贝尔同志。但是,我是请您早上十点钟来的。随您怎么说,现在可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 她:这算不了什么,难道这有什么关系吗?我到底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当然,这使我很高兴。但是,十点钟您为什么没来? 她:时间不合适。十点钟的时候我要喂海鸥吃东西。(严厉地)我每天早晨之后就喂它们。 他:我还是认为,您迟喂它们一次也没什么关系。 她:(不容置辩地)不,这样就是违反作息 制度 关于办公室下班关闭电源制度矿山事故隐患举报和奖励制度制度下载人事管理制度doc盘点制度下载 。 他:有人给您规定这个制度吗? 她:根本不是。我一切都是由自己作主的。 【停顿。 这是棵什么树? 他:(惊奇地)栗树。 她:这些小树呢? 他:(更加惊奇地)这是金合欢。 她:我必须把这些树都记住。唉,这些年来我的生活远远离开了大自然。我常弄错花儿和鸟儿的名称。根本不记得它们的名称。现在我应当想起它们的名称。但是,您为什么老是不说话?我来了,同您一起坐在这儿,浪费时间——而您却不说话……好像躲着我似的。也许是我的心电图不太妙?验血的结果很糟?活着是别的烦恼事?您别瞒着我。 他:(急忙地)不是,不是……暂时没有任何值得担心的材料。问题完全不在这儿,热贝尔同志。您知道吗……我们的疗养院在某种程度上说,是一个治疗机关……这里不是旅店,甚至也不是休养所。这里必须保持绝对的安静和秩序。而…… 她:我对您的话很感兴趣,罗吉昂·尼古拉耶维奇。 他:您的表现,使周围的人很有意见。您在我们这儿才呆了六天,我们收到的批评意见却有一大堆……请相信,我们疗养院从来没有过这样不寻常的女病号。 她:首先,我要指出,我根本不喜欢“女病号”这个词儿。这个术语必然会使每个正常的、怀着一颗纯洁真诚的心到贵院来的人感到苦恼。 他:您知道……这个术语不是我规定的……不过制度如此。 她:(轻蔑地)“制度”!……制度通常是由那些无所事事的人规定的。 他:请原谅,我不这样看…… 她:都指责我些什么呢? 他:首先说您妨碍周围的人睡觉。 她:(冷冰冰的口气)我倒是怎么妨碍周围的人睡觉呢? 他:您躺在床上,半夜里忽然大声朗诵起诗来,弄得您的邻床病人感到非常突然。 她:难以想象!您看,她们不喜欢我朗诵诗!难道她们以为打鼾要好一些吗?您知道的我的邻床——我们就叫她X女公民吧——她的鼾声如雷,连我床头上的花儿都直打颤——请您相信——全是她的鼾声震动的……同一时刻,我的另一位邻床——我们就叫她Y女公民吧——在梦中又是呻吟,又是哼哼,简直使人觉得她不久于人世了……但是,您看,我毫不灰心丧气,老老实实地忍受这些呻吟。 他:好吧,就算是这样……但是还有,天不亮您就突然唱起歌来,把周围地人都吵醒了。 她:难道您认为,在阳光明丽的夏天早晨,能忍住不唱歌吗?请您注意,阴雨天我是不唱歌的,我也不打算唱歌。同时,我唱歌的声音很低,勉强听得见。(轻声唱道) 我漂泊在天涯海角…… 旱獭随我到处奔跑…… 您自己看吧,这样的歌声能吵醒人吗? 他:您唱得十分动听,但是您得注意,有人睡觉特别容易惊醒。难道我们有权为了满足个人的愿望而去剥夺他人清晨的美梦吗? 她:没什么,没什么——她们少睡一会儿没什么!再说,什么都不像酣睡那样会缩短我们的生命。这样会错过大量有趣的事。您总不会否认,一般来说,生活在世上是很有趣的。 他:当然,这一切都对,不过清晨的美梦…… 她:(打断他)您再想想,我的邻床们尽管早就呆在这儿,可是一次——您明白吗——一次都没欣赏过日出!而据我了解到的情况看,海上日出会给人留下奇妙的印象。 他:我完全同意您的话。但是,照受害者的说法,您为什么要在深更半夜从窗户往花园里跳,而过一会儿,您又采用同样方法回到病房里?许多被惊醒的人耐心地等待您的归来,为的是等您进来后再睡一会儿。但是您有时候大约过了一个半小时才回来,这样您就更把她们害苦了。 她:那是因为值班护士维尔塔·瓦吉卡夜里要锁上大楼的门。而我呢,有时渴望半夜到花园里去观赏月色;踱到海滨,单独同大自然呆在一起……您要理解我,我是一个城里人,多年来一直没见到过大海,没有机会在树林里散步……这里周围的一切完全使我沉醉了……(她忽然为自己的倾诉感到不好意思)不过,大概您对这一切都是无动于衷的。这不是已经有半个小时恶劣,您一直从小盒里拿糖吃,吃得忘了神。您继续吃吧,罗吉昂·尼古拉耶维奇,看来这是您唯一的特长。 他:(深受侮辱)对不起,不过…… 她:我可以提出一个替自己开脱的理由——我跳窗户是极其小心的。十分谨慎。 他:遗憾的是,我掌握的情况完全不是这样。昨天夜里,您从窗户跳下去的时候,打翻了三瓶酸牛奶。据目击者说,三瓶都打得粉碎。这样您不仅把您病房里的人吵醒,而且吵醒了整整一层楼的人。 她:请相信我,罗吉昂·尼古拉耶维奇,今后我一定万分小心地跳窗子。 他:真见鬼!同您谈话实在是够困难的。 她:(同情地)许多人都这样对我说过。但是我完全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我在和人交往的时候,一般是满怀善意的。 他:唉,得了吧!您具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奇才。 她:自然是这样:我总是拼命赶上时代的步伐。您对我还有什么意见,大夫! 他:您知道……为了更好地了解我们的……哎……病员……我们进行了一种试验,请病员们填写一张简表。直截了当地说吧,您填的 内容 财务内部控制制度的内容财务内部控制制度的内容人员招聘与配置的内容项目成本控制的内容消防安全演练内容 弄得我有点莫明其妙。我们先说“年龄”这一栏吧。您划了一条杠杠。 她:(生硬地)我认为向妇女提这种问题是不妥当的。真的,您可以提别的问题。年龄——这纯粹是每个苏联公民的个人问题。并且我坚信,在这种问题上,国家替每个同胞都保密。而且一般来说……为什么要有这种不健康的好奇心?比如我就不问您贵庚多少。 他:(骄傲地)您本来可以问的。我同您这位妇女不一样。您不知出于什么莫明其妙的原因,要隐瞒自己的年龄。我可以坦率地回答您——我很快就满六十五岁了。 她:真的吗? 他:什么——真的吗? 她:我以为您还很年轻。 他:哼……您是这样想的吗?(又变得严厉起来)无论如何,确实如此。 她:那好吧,您的额坦率很合我的心意。我也尽量以坦率相待——我还不到八十岁。我想,您满足了吧? 他:(生硬地)真的,我不明白,满足我哪一点?然而,我们谈下去吧——在“你的职业”这一栏里,您填得太笼统:“我在杂技团工作”。 她:我确实是在那里工作。在杂技团。 他:担任什么工作?您的职业是什么? 她:您认为这有助于治疗动脉硬化吗?您的医生们总算在我身上找到这个病了,但是我得动脉根本就没有硬化。 他:唉,我真的要失去耐性了。(暴怒地)您的职业是什么?您在马戏团里干什么,热贝尔同志?翻筋斗?敲鼓?活吞青蛙? 她:您这种不健康的好奇心总有一天要毁了您。(突然吃吃地笑了)我表演魔术。像我这样年龄的女人还能干些什么呢?罗吉昂·尼古拉耶维奇?(摊开双手)我表演魔术。我想这个问题就谈到这里为止,行吗? 他:那好吧……就算是这样。还有,您为什么没有填“婚否”一栏? 【停顿。 您结婚了? 她:要简单地回答这个问题,有时并不那么容易。 他:(不耐烦地)真见鬼……您到底结过婚没有? 她:(沉默片刻)您知道吗?这个问题使您这样激动,真有点可爱。这一点在某种程度上也使我感动。那好吧,只好向您和盘托出,我根本没结过婚。根本没有。现在您满足了?您没别的什么新问题了吗?您问题提完了,罗吉昂·尼古拉耶维奇?那好吧,我可以坦率地告诉您,您已经使我腻烦透了。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像您这样使我厌烦。您尽提些不知深浅的问题,拼命想知道我结过婚没有?谢天谢地,没有。而您自己竟然连白大褂都没穿。(严厉地)您应当穿着白大褂提问题,而不应该穿这件没烫平的西服,上面连扣子都不全!真可怕——您叫我来谈严肃的事,而您自己却一直在吃糖。这还算是苏维埃医生——可耻可悲!我不愿意再看见您。 他:(大为生气)原来如此——够了!……她不喜欢我吃糖……您知道吗,我一直在吃糖,是为了改掉吸烟的坏习惯。您简直是个好斗嘴的女人……已经半个小时了,您一直在狡猾地挖苦我。够了!要么您重填一份表,要么我请您马上出院! 她:(庄重地)您如果再不停止胡闹,我就叫警察来。(从他的小盒里摸出一块糖,放到嘴里,关上盒子,悠哉悠哉地下) 他:(惊慌地望着她的背影)一个多么怪的女人! 二 她的第八天 【海滨一家小咖啡馆。时近黄昏。气候宜人。 【罗吉昂·尼古拉耶维奇孤单单地坐在小桌旁,吃着小甜面包,喝着咖啡。莉吉娅·瓦西里耶夫娜·热贝尔走向他的小桌。她手里端着一杯柠檬茶喝一只放着蛋糕的小碟子。 她:(坐到他的小桌旁)您看,我也来了。在这儿遇到您我非常高兴。真的,谢谢您的十分好意。 他:(惊奇)好意,什么好意? 她:您在这儿,本身就是好意。我应当坦白说——我非常喜欢新交——他们比旧交好得多……老熟人总是老生常谈,而新交偶尔能谈出点新东西……我同您是前天才认识的,当时谈得多么有趣……我一直想到您…… 【停顿片刻。 您干吗这样瞪着眼睛,罗吉昂·尼古拉耶维奇? 他:(被弄得糊里糊涂)您认为我在瞪眼睛? 她:您瞪着眼睛,这一点毫无疑问。 他:嗯……是啊,我应当强调指出,您的性格大概是变化无常的。 她:许多人都这样对我说过。然而我有多大罪过呢?太阳从乌云中跃出,难道我们能不高兴?今天我爱所有的人。我完全爱所有的人!也爱您,罗吉昂·尼古拉耶维奇……您怎么啦,可怜的人儿! 他:(咳嗽一声)真是不走运……我好像被这个甜面包噎住了。 她:哟,原来您喜欢吃甜食。看来您经常到这家咖啡馆来啰? 他:常来。(说私房话似地)这儿常卖带罂粟子的小面包,好吃极了。(把一块糖放进嘴里) 她:顺便问一句……您什么时候戒的烟? 他:大约十五年前。 她:也许您值得重新吸起烟来?这样可以戒掉含糖果的坏习惯。 他:您说得对……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问题得不到解决。 她:是的,是的啊……譬如,今天,确切说是刚才,当我路过这家咖啡馆的时候,看见您一个人孤单单地坐在小桌旁,手里拿着个甜面包,我是很怜惜您的。 他:怜惜? 她:我突然一下子想到——这个人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幸的事了?这么好的天气,他却钻到咖啡馆里去了,而且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喝着浓浓的咖啡。 他:我看您有点言过其实。真的,我的情况并不那么糟。 她:那太好了!我到小吃部再给您买一个罂粟子小面包来,您想吃吗?今天我真想看到周围都是一张张幸福的笑脸。 他:不啦,谢谢您,我已经吃饱了。 她:问题在于我刚刚收到丈夫的信。原来他此时正在里海边上。信里写的事情简直令人惊奇。譬如说,那里的鱼堆积成山…… 他:但是,请原谅……前天您说您没结婚。 她:难道我说过吗? 他:请您相信我的话。 她:这么说,您记在心上了?这真奇怪。很显然,我那天在生他的气。因此就说我没结婚。我是常常这样做的。一切都归罪于我那变化无常的性格。就像您说的那样。尽管如此,我的丈夫还是很爱我。到目前为止还爱。偶尔给我寄来一件有趣的小玩意儿。他是个好人。但是我看,这一点使您很不高兴。 他:为什么不高兴?我很高兴。(不知为什么生气了)我几乎感到激动。 她:使人感兴趣的男子一般不常见。差不多都是一个模样。不伦不类!端详一阵子,你就会想:怎么搞的,亲爱的,你外貌平常,苍白无力,犹豫苦闷。 他:应当指出,对妇女,有时也很难说些什么悦耳的话。 她:真的没什么好说? 他:根本没有。我总算是疗养院的总医师——我同成千上万的人打过交道。我当然不能指所有的人,但是,有时候有这样的人……就拿上个月来说,来了一位女士——解开头巾一看,竟是一头蓝色的头发。 她:不可能! 他:我向您发誓。确实是蓝色的。淡紫色的头发我已经习惯了——有五个淡紫色头发的女士到这儿玩过;但是蓝色的!还是头一个……还有这些超短裙,超长裙,中长裙!……裤子像丑角演员穿的那样,裤腿又肥又大……难道不是丑八怪?还是二十年代好:姑娘们都穿着皮茄克……多漂亮啊。 她:现在也有人穿皮茄克。也很雅致。 他:但不是从前那样的皮茄克。不是那样的!完全是另外一种样子!……不像从前那样的!…… 她:这一点我完全不同意您的看法。女人总是应当打扮得像个样子,仪态端庄,清洁美观,幽雅迷人……还有,女人根本不应该忽视时髦……也可以说,女人应当光彩夺目,雍容华贵!……还有,无论如何不能任人摆布。任何情况下都不能! 他:(还在生气)这些说法有问题……很成问题——朴素的打扮使女人更加漂亮,还有要稳重,懂得分寸;而这些头发卷儿,叮当响的小玩意儿……(越来越兴奋)譬如说吧——您头上戴着一件什么怪东西……一座什么怪建筑物?要是姑娘戴还马马虎虎,而您,总不能说是个妙龄女郎吧……我甚至想说,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妇女,却突然……请原谅——真是乱七八糟。 她:(失魂落魄,绝望)真的吗?真是乱七八糟? 他:毫无疑问。 她:多可悲……我没想到……我是多么喜欢这块缠头巾。(抱着希望)这本来是块缠头巾,罗吉昂·尼古拉耶维奇。 他:缠头巾?您这样认为吗?而我看是一顶帽子……而且有点吓人——真狡猾。 她:真狡猾? 他:您为什么要戴它呢?对不起,请问您是怎么想的?您是想讨人喜欢。迷住别人的心窍!而您应该考虑考虑自己的灵魂。考虑考虑灵魂,热贝尔同志! 她:真是瞎说!……这不关灵魂的事!毫无关系,可爱的罗吉昂·尼古拉耶维奇;真正的女人到老也应该是迷人的。到临死的时候! 他:看——谈到哪儿去了。没说的……直到临死的时候……这真可怕!谁要躺在棺材里的美女?您尽说些蠢话。 她:您是个无情的人!真想不到会扯到这上面去——您干吗说到棺材!您不害臊吗?还说我是老太婆! 他:我没说您是老太婆。 她:说了。 他:没说。您瞎说。 她:瞎说什么? 他:说我说您是老太婆。 她:那么我是个妙龄女子?您又在肆无忌惮地说瞎话! 他:(失去耐性)不行,同您谈不拢…… 她:有意思,我同您有什么必要要谈拢?说实在的,有什么可谈的?(大为愤怒)我的缠头巾不知为什么您看不上眼!您看看自己——西服上的一个扣子根本旧像没缝上过!不仅如此,另外一个扣子也勉强挂在线上……简直令人奇怪,您的妻子怎么不管? 他:(冷淡地)请原谅,我是个光棍,热贝尔同志。 她:(略为迟疑)是吗? 他:真是这样。 她:那您就更应当衣着整齐。您总有几个珍惜您、喜欢您的……至少是赏识您的熟悉的女人…… 他:(忍住愤怒)为了把话一下子就说清楚,我应当告诉您,我公务繁忙,根本没心思想女人。我已经指出过,我对女人完全无动于衷。完了,对任何女人都无动于衷! 她:难以想象!您对我说了一大堆谎话,其目的何在?……还算是疗养院的医生!而且是个独身汉——这一点请您注意。毫无疑问,您的罗曼司数也数不清。 他:数不清?我的? 她:这也很自然。您确实是个仪表堂堂的男子。我甚至愿意说您是个壮实的男子。 他:壮实?……热贝尔同志,您怎么这样不知羞耻? 她:我不明白,什么东西使您这么害怕?爱情会使一个人变得愉快。特别是男人。 他:不可思议!您从哪儿学来这些庸俗的话? 她:这算什么庸俗话?(满怀热情地)我是说爱情。您怎么,否定爱情?(笑得十分迷人)否定情欲的爆发? 他:多吓人! 她:(冷静地)您指什么? 他:您的腔调!……轻佻极了。对某些事情开玩笑是有罪的。爱情是圣洁的。我是作为目睹者说这句话的。我结过一次婚。 她:您除了她以外,从来没爱过别的人? 他:如果我矢志不渝地爱她,我有什么必要再去爱别的人? 她:(轻声说)不可想象。 他:请原谅,我要走了。我应当指出,我最讨厌女人身上那种庸俗和不知羞耻的习气。您精神上的堕落叫我吃惊,热贝尔同志!(走向出口) 她:您没有糖果怎么活呀? 【他站住。 (悲哀地)糖果在这儿——您忘在桌子上了。 他:(返回,把糖果盒塞进口袋)我们是不同的人,不管怎么努力,我们彼此永远不会理解的。因此我才希望我们之间的谈话,只局限于治疗——疗养问题的范围之内。仅限于此!(走出咖啡馆) 她:(望着他的背影)真是一个怪人。 三 她的第十一天 【里加市。道姆大教堂前。雨刚停。暮色深沉。远处传来悠扬的管风琴声。 【莉吉娅·瓦西里耶夫娜走出教堂,站住,望着天空,似乎在倾听音乐。 【很快,罗吉昂·尼古拉耶维奇在她之后走出来。他走出教堂,看见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犹豫不决地走向她。 他:晚上好。 她:(无动于衷地)是您吗? 他:是我。 她:(默然片刻)您来听音乐吗? 他:我坐得离您不远……第十二排。 她:我没看到您。 他:那是自然的……我看见您听音乐时的表情了。 她:是吗? 他:您满眼泪花……您为什么离开大厅? 她:(考虑片刻)这就足够了。 他:什么足够了? 她:这……一切。 他:您平静一下吧。 她:我没哭。(掏出手帕,迅速擦干眼睛)您今天为什么这样和蔼可亲? 他:不知道。 她:可我知道。(笑了)音乐……(沉默片刻)那您为什么要离开音乐会? 他:您既没穿雨衣,也没带雨伞。我注意到了。 她:那有什么? 他:您可能会淋雨。 她:雨停了…… 他:也许还会下。 她:(忽然注视他一番)您倒是个有心计的人……(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不太赞成的口吻)带伞来了。一个人去听音乐的时候,不应当怀着心计。 他:(沉默片刻)你喜欢管风琴吗? 她:我不知道……我没想过……我有二十年没听过这种音乐了……也许更久。生活是多么怪呀,您说对吗?活了一辈子,再回头看看,周围有多少宝贵的东西。但是您却置若罔闻。很可怕,对吗?您看——我来听音乐会……怎么能不来呢——到底是道姆大教堂呀!——应当来看看……可是后来,管风琴开始演奏,突然之间,一切都揭开了。我看到自己的额往事:童年,三一节 ,雨中花园,圣诞节,林中雪地……我突然回想起了一切往事! 他:我常到这儿来。只要花上一个卢布——就能使人幸福一场。遗憾的是,不能使所有的人幸福。 她:做一个自高自大的人不好。不应当这样。 他:又下雨了。 她:飘些雨点而已。 他:打开伞吗? 她:等一会儿再说。 【他们沿着广场走去。音乐声渐远。他们走进狭窄的小巷子。 他:夜色中的古老里加……很有意思,对吗? 她:我已经到这儿来过。离别大海使我很难过,又想到旧城来。夜幕刚刚降临,在这里散步是美妙的。(轻轻地)忽然使人觉得从那扇小门里走出一个中世纪地炼金士,头上还戴着尖顶帽。 他:您是个幻想家…… 她:不。(随便地)我是个售票员。 他:售票员? 她:是的。 他:可是您填的是……“我在杂技团工作”?…… 她:我是在杂技团工作。不过是当售票员,不是魔术师。今天我们听到的音乐多么美呵。听过之后,不能说谎话……(沉默片刻)我是一个售票员,您不喜欢吗? 他:(忽然觉得不好意思)不,不,看您说的,请别说了。 她:当然,这不是在舞台上演出……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不过,在售票处有时候也很有趣。常常不得不玩有意思的魔术!……然而一般来说,我还是喜欢自己的工作。罗吉昂·尼古拉耶维奇,有时候售票也给我带来特殊的快乐。我们的观众本来就比较特殊——孩子们、外地来的人,或者是好奇的莫斯科人。他们要能弄到当天票,就特别高兴。因为这不是剧院——观众知道,晚上在这里一定会得到享受。请您注意,我们的丑角演员特别有才能。内行人都认为,世界上哪儿也没有这么好的丑角演员。 他:是的,很可惜,然而……我完全没注意丑角演员的情况……根本没接触。 她:等您到莫斯科,我一定给您搞一张票。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搞两张。 他:十分感谢。确实是该看一看丑角的表演。 她:还有,您看,我日子也过得很快活。在我们杂技团是不可能感到烦闷的。周围都是一些十分活跃的人。社会生活也朝气蓬勃。我担任大量的工会工作——有的工作简直叫人着迷。一点点空闲的时间都没有。总之,非常快活。(沉默片刻)不过,有时候一回到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就好像感到有点空虚……好像不怎么快活。 他:不过……您的丈夫在。 她:(稍停)他出差了。 他:不过,他大概经常回来的吧? 她:有时回来。他是个名演员。总是忙得不可开交。还有,您知道吗——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他:您说过了。 她:我已经说过了?不过也没什么奇怪的。好消息就是想告诉别人。您早就住在这里吗? 他:二十多年了。战后就来的。 她:从哪儿来的? 他:我是个老列宁格勒人。 她:那是座非常美妙的城市!我到那里去的时候,总是非常高兴的。总不想离开那里。 他:是的,过去是这样。(沉默片刻)不过现在不同了。 她:您一直是一个人生活? 他:哪里,看您说的!女儿有时来看我……而且一般来说,时常来。(活跃起来)大概很快又要来了……她打电报来说的。她有一个常住的房间……就在我的别墅里……我在这里有半套别墅,优雅得很。花园还是独用的。种着草莓和各种花草。我十分重视花园,是个热心的爱好者。(略微激动地)还有,您知道,从女儿房间的窗户里,可以望见大海!有时候我夜里上楼去,坐在窗边,聆听海涛的呼啸声……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回忆——全神贯注地听着。 她:您知道吗——同您谈话倒是很有趣。 他:真的吗? 她:(沉思地)我们杂技团里根本没有像您这样的人。不过,当我第一次看见您的时候,我看您真像我过去熟悉的一条狮子狗。虽然爱唠叨,但是训话得很好。不过,它当时已经不演出了。只是跟着大伙走,陪着全团。 他:请问它为什么不表演呢? 她:年纪大了。当时它已经吃不消了。 他:原来如此……您巧妙地集中了我的要害。 她:不对,不对,您误解了……如果把您同它相比——那您完全是另外一回事……您是一个精力充沛、热爱生活的人。 他:您这样认为吗? 她:我确实相信这一点。不过……您一个人不寂寞吗? 他:一个人?(觉得受到很大的侮辱)请原谅,这实在可笑。我周围经常有大批的人。甚至可以说,围着我的人太多了!有时会遇到许多有趣的人,可以观察到许多种遭遇!……医生可以知道任何凡人不知道的东西。我的每个病员的遭遇,都是一本活的书,你会怀着最真诚的兴趣去阅读……看起来是他人的遭遇,然而一旦你以医生的身份去干预它,它就在某种程度上变成你的了……这里哪存在孤独的问题?不,不,只能用您对这件事的一无所知来解释您对我的错误看法,热贝尔同志。 她:您看,您又生气了,罗吉昂·尼古拉耶维奇。 他:(喃喃地)我根本没生气。 她:是生气了,是生气了。 他:没生气,真见鬼!不过,谁要是同女人进行严肃的谈话,女人就会把谁气得要死。 她: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这样讨厌她们——那些可怜的女人? 他:首先,她们作为病号,一点用也没有。甚至根本无法把她们同生病的男人相比。其次……哦,这完全是我个人的事。 她:第三呢? 他:也是我的事。 她:我想,您对您的妻子不会这么严厉吧? 【停顿。 您为什么不说话? 他:(小声地)我的妻子曾经是一个非常好的女人。(沉默片刻,微笑,又说道)非常好的女人。 她:(轻声地)现在她在哪儿? 他:(仔细地环顾四周,几乎平静地说)她走了。 她:我明白……真是不幸……她离开您了……把您甩了? 他:正是这样,说得很对。甩了。 她:那么,您真的再没有爱过别人吗? 他:(苦笑)谁说没有呢?有过一次可悲的事件。突然产生了这种念头。甚至想结婚。 她:后来呢? 他:我吓坏了。 她:为什么? 他:不能相比。太渺小了。(忽然严厉地)太荒唐了,热贝尔同志。 她:(甚至有点惊异)哦,我明白……谁也代替不了……谁也不行!她们……其他的人……世界上的一切人都显得渺小、可怜、愚蠢…… 他:(热烈地)正是这个意思!说得一点不错。 她:真奇怪!……我和您多么相似啊。 他:您也这样看吗? 她:看……又下雨了。 他:是的,雨下大了。 她:下得好大。 他:我们躲到门洞里去吧。 她:算啦……那儿很可怕。 他:请您相信,一点也不可怕。 她:怎么不可怕……我害怕……这简直是发疯! 他:真荒唐……您真是个怪女人。 她:我一点也不怪……而且街上一个人也没有!不,我怕…… 他:既然这样,我把伞打开…… 她:您别空发议论!……最好还是快点打开伞。我的上帝,这个人做事这么慢吞吞的……我们要淋透了。 他:(打开伞)为什么说我做事慢吞吞?一着急,就会弄坏伞的……来,拿着伞把儿。 她:拿好了。 他:现在好了吧? 她:马马虎虎。 他:这把伞好得很。够大的。您知道,这儿还很舒服呢。 她:很满意吗?…… 他:为什么这样说呢? 她:过去我非常喜欢雨。我的上帝,我曾经多么喜欢雨啊!在雨中我产生过许多美妙的遐想……所以我特别恨雨伞。还有,我喜欢在水洼里跳着走!……现在我不年轻了,因此害怕……大概是怕伤风感冒……所以尽量快地往伞下钻……样子十分狼狈。真有点难过,老天! 他:请问这有什么好难过的? 她:怎么,样子不丑?我急着往伞底下钻的样子不丑吗?还有我那有失体面的胆怯不丑吗?听我说吧,让我们把伞折断吧! 他:为什么? 她:我们把它折断吧!我们要反抗……别向它投降…… 他:向谁? 她:向老年。都是因为它!……肯定是它!我们绝不投降!我们折断伞,就在雨中淋着吧……就像年轻的时候一样!真见鬼——让我们把这根愚蠢的棍子折成两截吧! 他:您这是干什么?住手! 她:(合上伞)现在我就用膝盖把它折断!……一!……哎,……不那么简单……(注意到他摇摇晃晃,站不稳)等等……您怎么啦? 他:没什么……我要在台阶上坐一会儿。 她:为什么?(吓坏了)您不舒服? 他:没什么。(掏出药片,吞服)常有的事。 她:心脏不好吗? 【他点点头。 真可怕……附近连个鬼影都没有。 他:您的大名? 她:热贝尔同志。 他:不对……名字叫什么? 她:莉吉娅·瓦西里耶夫娜……莉达……怎么? 他:我不知道……忽然想知道您的名字。 她:为什么? 他:还不知道。 她:(大吃一惊)您坐在湿台阶上!…… 他:我穿着雨衣。我甚至觉得挺舒服。还很喜欢。 她:您好一点啦? 他:没有。马上就会好的。您看吧。 她:那您就快点。 他:雨停了吗? 她:停了。 他:我的伞在哪儿? 她:扔到水坑里啦。 他:是您把它折断了? 她:没折断。 他:多好的消息啊。(叹了一口气)好啦,看来过去了……(抬起头,环视四周)您只要看看周围的情况…… 她:我看过了……怎么样? 他:(惊奇)活着是多么美好呵,热贝尔同志……莉吉娅·瓦西里耶夫娜! 四 她的第十五天 【里加市郊区的一所医院。阳光灿烂的早晨。罗吉昂·尼古拉耶维奇手拿着一本书坐在花园的长凳上。他穿着住院服装,头上戴着一顶白麻布遮阳小帽。 【莉吉娅·瓦西里耶夫娜提着包,沿花园小径上。她看见他后,站住不动,端详着,似乎在研究他。罗吉昂·尼古拉耶维奇抬起头来。他看见她。 他:(惊诧不已)是热贝尔同志吗?…… 她:(客气地提醒他)莉吉娅·瓦西里耶夫娜。 他:对,对,请您原谅,莉吉娅·瓦西里耶夫娜。不过,您在这儿干什么? 她:您看,我完全是偶然路过医的,后来忽然在门口停了下来。我大概是突然想起四天前您住进了这所医院的风湿性心脏病科。应当说,是我们的值班护士维尔塔·瓦吉卡把情况统统告诉我的。她近来对我十分和蔼。因此偶然路过这所医院时,我就临时决定来看看您的身体如何。我心里一直感到不安,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您才被送到医院来的?还有,您遭到这样的不幸,是不是因为我的过错? 他:(冷淡地)首先,并没有发生任何不幸事件,也不可能。其次,有时我的心脏确实害点小毛病,这您是看见的。最后,第三点,只不过建议我换一个环境休息几天。 她:那就好极了!请您相信,您这样快就痊愈了,我真高兴。 他:我再说一遍,我没生病,因此也谈不到痊愈。我的自我感觉良好,再过三、四天我就回去上班。 她:就算这样吧。不过,您有没有一个大一点的玻璃瓶,能插几支这种丁香花的?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刚我在花店里买了这几朵花。(从包里取出几支丁香花,胆怯地交给他) 他:那好吧……(有点激动)我一定找一个玻璃瓶。这您根本不用怀疑。我一定找到,热贝尔同志。 她:(温和地)莉吉娅·瓦西里耶夫娜。 他:是的,是的,请原谅。 她:我还想了解一下,您在这儿的伙食还可以吗? 他:坦白地说,饭做得不怎么好。菜都没有味道。太像病房伙食了。 她:既然这样,也许您愿意尝尝我做的清汤。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早晨在我们的护士维尔塔·瓦吉卡的大力协助下,炖了这锅汤。就是现在开始对我怀着明显好意的那位护士。 他:(埋怨起来)首先,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这样见爱于我……(温和些)其次,大概我一定要吃点您的清汤,因为,直截了当地说吧,我真有点想吃家常饭菜。(尝清汤) 她:(屏住呼吸)味道怎么样? 他:(沉默片刻)您为什么对我撒谎? 她:撒谎? 他:(沉思地)您不是售票员。 她:(吃惊地)怎么不是? 他:您是厨娘。您是个巧厨娘。 她:(激动地)既然这样,您再把这三块肉饼吃下去,这一点,大概也不难做到。这三块肉饼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买了来煎熟的。 他:等会儿我就把肉饼吃掉。说实在,如果一个男子汉觉得自己身体很好,他什么东西都吃得下。 她:趁您喝汤,我还想告诉您一件事,使您高兴高兴。这几天我同自己那一层楼的邻床搞好关系了。事情甚至发展到她们中有些人学我的样子,现在夜里也到花园里去散步,一些特别积极的人有时还去观赏日出呢。同时,扰乱安静的现象实际上已经没有了——我们不再跳窗户了,因为那位喜欢我的护士维尔塔·瓦吉卡给了我们一把大门的备用钥匙。 他:(担心地)您不觉得,这样一来……嘿……本来是个别人违反规定,现在变成集体行动了吗? 她:难道这有什么要紧吗?重要的是我们团结成一个统一的集体了。比如,每天早晨大家简直是求我唱点什么。不仅如此,有些人甚至和我一起唱。 他:我想,这层楼的其他病房还是比较安静的吧? 她:这我就没把握了。不过现在吃早餐时迟到的人减少了。(感兴趣地)您现在已经在吃第二块肉饼了,您觉得味道怎么样? 他:放大蒜的分量说明,做肉饼的人是个烹调能手。 她:听见这句话,我太高兴了。因为我的丈夫也称赞我做的饭菜。(沉默片刻)您还是说说,您心爱的雨伞在哪儿?您知道,我觉得引起您不适的原因,就是您总怕永远失去那把雨伞。 他:(意外温和地)我们这里雨水多,这把伞的确经常帮我的忙……但是,问题不在伞……说实在的,我的心脏常常犯点小毛病。毕竟是经历了两次战争,而且两次的遭遇都很奇特。 她:难道您也参加了国内战争? 他:我年轻的时候,在彼得格勒近郊打退过尤登尼奇的部队。(陷入沉思)饥饿、经济崩溃、围困……多少灾难啊!最好的朋友在我身边牺牲了,可是我却无法救活他们。大概就是因为这一点我才去学医的。后来是上大学……学知识,挨饿,快活地玩乐。朗诵玛雅可夫斯基的诗,参加关于梅耶荷德 的讨论会,同叶赛宁 气质作过斗争;反对搞新经济政策……什么事都干过——对吗?我记得,为了买条裤子,要好久才攒够钱。省吃俭用——总算买了一条。第一天就叫烟卷给烧了一个洞。您知道——就在膝盖上烧了一个大窟窿。当时我们大笑了一场。 她:现在的人无法理解这些事情。 他:有许多事情理解不了。有时候我觉得我是一头古象。我在街上走着,四处看看,才明白自己是一头古象。一头恐龙。 她:不,那是幸福的年代……当时我学戏剧专业。我在当售票员以前,本来是话剧演员。您不相信?我们全年级到钢城马格尼特卡荷第聂伯水电站去表演过。我的老天,抱着多大的希望啊! 他:第一个五年 计划 项目进度计划表范例计划下载计划下载计划下载课程教学计划下载 期间,我也跑遍了全俄罗斯……哪儿创业,我就急着往哪儿跑——不是去勘探队,就是去出差。现在真难想象我当年的样子。 她:我倒是能很生动地想象出您参加某一个辩论会的样子,比如讨论“共青团员能打领带吗?”这样的辩论会。 他:想当年您大约也是一个活跃的姑娘? 她:那当然啦!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怪可怕的!……在马蒙托夫卡镇,我们隔壁的别墅里住着一群耐普曼 。我们每天夜里到他们的花园去……裹一条白被单,装神扮鬼。他们吓坏了。七月中就从别墅搬走了。 他:在那光辉的年代里,您多大年纪? 她:十四周岁,罗吉昂·尼古拉耶维奇。三年以后我就出嫁了。婚后一年我生了个儿子。 他:那么早就生孩子?别瞎说! 她:不,真的……(笑了)名字叫彼佳。 他:那您的丈夫……他当时就是演员? 她:哪里!我当时的丈夫完全是另外一个人……毫无共同之处!我已经结过几次婚了。不过,这都是战前的事。后来我有点懂事了,冷静下来。战后只结过一次婚。 他:是吧,您看……同您打交道很危险。 她:指现在吗?唉,罗吉昂·尼古拉耶维奇……唉! 他:他是个什么人……您的第一个丈夫? 她:斯涅任斯基吗?不太象样,很差劲。一生下彼佳,我立刻就明白,我再不需要丈夫了。 他:不过,您不觉得他对孩子还是有好处的吗? 她:斯涅任斯基吗?他生来就是个大傻瓜。彼佳在襁褓中就猜到了这一点。这件事对他产生非常坏的影响。毫无疑问,他以后一定会恨我,说我给他找了这么一个人做父亲。 他:那您为什么要嫁给他? 她:您问为什么?当时我爱他爱得发疯。 他:(越来越生气)您爱他什么? 她:我怎么知道呢。这种事谁也搞不清。永远也搞不清。是呀,有时候想出种种理由……都是为了安慰自己。但是我对自己总是绝对坦率的。我尊重事实——斯涅任斯基是个傻瓜。 他:真可怕! 她:算了,罗吉昂·尼古拉耶维奇,可爱的人,请别难过……这样对您是有害的——您看,我在求您呢……我可是改正过来了,我现在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一点也不轻浮……二十年前又结婚。最后一次!至今我还爱他。温柔忠诚地爱着。 他:温柔、忠诚地爱着? 她:是,温柔、忠诚地爱着。好了,您现在放心了。 他:在某种程度上说,是这样。(沉默片刻)二十年是段不短的时间。 她:是呀。 他:但是我们毕竟是很不同的人。您父亲……他是干什么的? 她:陪审官。 他:您看是吧! 她:什么“您看是吧”?如果您想了解,我可以告诉您,我父亲是红军,给科托夫斯基当 过文书。后来他很为在科托夫斯基身边工作过而自豪。 他:我说呢! 她:他还同科托夫斯基一起喝过三次茶呢。 他:(略微迟疑)然而,尊敬的莉吉娅·瓦西里耶夫娜,既然您父亲同科托夫斯基的关系那么密切,那后来您就更不该太轻浮了。 她:不过,我已经对您说了,现在我完全改了。一点也不轻浮。(略微迟疑)您呢,爱妻子也爱得很久? 他:(陷入沉思)大概爱了一辈子。 她:(又惊奇又羡慕)一辈子?这大概很有趣。 他:有一回,我双手抱着她走了八公里路。 她:为什么? 他:我不知道。我想这样做来着。 她:那到底为什么呢? 他:因为很高兴。 她:她怎么样呢? 他:她睡着了。 她:多么无情啊。 他:完全不对。几个月以后,她给我生了个女儿。 她:那……当然是另外一回事。 他:我们结婚十年没孩子。听起来怪可笑的。但是有时候我们很苦闷。突然出现了一个特别有礼貌的小女孩。叫卡佳。一个半月之后,战争爆发了。 她:当时我的彼佳几乎是个成年人了……十四岁……孩子漂亮得出奇。完全不必依赖大人。他是个很好玩得孩子——朝我望着望着,就忍不住笑起来……“你笑什么,”我说,“真有点不好意思。”他说:“你是世界上最滑稽的人。”我说:“我怎么是最滑稽的人?我在剧团里只演正剧角色。”他说:“那因为你是个优秀的演员,不过,他们没看出来,你比大家都滑稽。”说完就吻我。 他:他现在同您住在一起? 她:您知道吗,他从小就喜欢看排练。有时能提出正确的意见——大家简直惊讶不已!他十二岁就写了一部长篇正剧:《奴隶起义》。对他这个年纪来说,写得并不坏。不过,后来他把剧本烧了。我非常反对。但是他却坚决地说,果戈理就这样干过。 他:那么,现在他在哪儿? 她:他早就不在人世了。(含着歉意,微笑)他在柯尼希斯贝格被打死了。就在战争结束前夕。那时他刚满十八岁。您知道,事情真不巧——那些天我正好在前线,同演剧队在一起……在柏林城郊。总之,就在附近。我就是在那儿庆祝胜利日的……我真高兴,(突然轻声说道)当时我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他:(沉默良久之后)就他一个孩子? 【她含着笑意点点头。 真不幸。 她:他早就要上前线。因为他收到很好的爱国主义教育。您知道吗,他特别爱祖国。总之,是个好孩子。(望着罗吉昂·尼古拉耶维奇,悄声笑了笑)我的话没完没了……我老是在说啊,说啊……一点也不顾您的病情……尽管我知道,您实际上已经恢复健康了。(从凳子上站起来)您知道,我决定今天去看里加杂技团的演出。再说,我有个好朋友参加飞人节目的表演。她不久前同丈夫离婚了。真不幸。(有点慌乱和尴尬地从包里取出一盒糖果)全忘了……(把盒子递给他)您喜欢的糖。 他:(特别激动)我谢谢您……太谢谢啦……我真是受之有愧…… 她:除了我,还能有谁送给您呢?(快步下) ——幕落 第二部 五 她的第十八天 【疗养院的休息室。这时屋里昏沉沉的。莉吉娅·瓦西里耶夫娜像小孩一样蜷起腿,坐在沙发上,旁边是一架亮着的落地灯。邻屋传来人声、音乐声——那里大概是在放电视。外面大雨倾盆,雷电交加。强烈的海风呼啸着。 她:(轻声、沉思地唱着) 我漂泊在天涯海角, 旱獭随我到处奔跑…… 【罗吉昂·尼古拉耶维奇从门口上。看见她,站住,听她唱歌。 (看见他)是您呀!……您回来了?冒着这么大的雨!……您完全,完全复原了? 他:(意味深长地)我休息得非常好。 她:(慌乱)是的,是的,那当然。 他:您看……我给您预备了三支丁香花……(把花递给她) 她:真的吗?好极了。 他:您……为什么一个人? 她:他们都去参加音乐会了……还有几个人在看电视……而我呢,一边思考——一边听这哗哗的雨声。(朝他看了看)我知道您今天回来……是的,我相信您今天一定会回来。 他:为什么? 她:我不知道。(沉默片刻)海上波涛汹涌……不同寻常!我刚才到海边去过,海滨浴场连个人影都没有……游泳场更衣间被海浪吞没了,电光闪闪……不过,我在那儿没法呆太久,首先,淋透了;其次,怪怕人的。 他:我不知道,不知道……像您这样年纪,这样做简直是荒唐。 她:您老是说我的年纪……(笑了)您知道一个聪明的法国人说什么来着?做老人很寂寞,但这是长寿的唯一办法。 他:长寿并不难。要生活得有趣这可是个难题。 她:嗯……怎么样啊?这几天您生活得有趣吗? 他:特别有趣。每天早上我都梦见您做的清汤。 她:这算什么!白菜包肉才是我的拿手好戏……我丈夫常常大加赞赏。(沉默片刻)现在我常常考虑动身的事——我的疗养期已经过了一大半。真滑稽!……我要走得远远的,而您依旧漫步在这里,议论各种事……真滑稽。 他:有什么滑稽? 她:不过,如果自己想想的话,莫斯科也有大量有趣的事在等我。 他:(沉思地)究竟是什么事呢? 她:各种各样的。大大小小的。比如,我打算整修房间!换换糊墙纸……一般来说,我特别喜欢重修房间——而且根本就不感到累。或者是把家具重新布置一番……按新样子布置房间!比如,放桌子的地方,改放床。挺有趣的,对吗?(活跃地)您要是愿意,我可以替您统统重新布置一番。 他:(快活地)您晚了!这两天我刚整修好女儿的房间……糊墙纸也换过了。您知道,我急着等她来。由于客观情况的需要,我女儿同她丈夫在我国驻日贸易代表处工作。您看,我住在这儿,而她呢,却生活在日本人中间,您说滑稽不滑稽?但是,上天本扫有,这几天她就要来度假。(笑了)不过,我老是算不出来她哪一天能到。 她:是啊,是啊,各人有各人的难处……您的事,毫无疑问,都是很正经的,而我的——全是些鸡毛蒜皮。您猜,是什么事天天夜里在折磨着我? 他:要是能知道,那倒是很有趣的。 她:我带来了一些非常漂亮的服装,我穿在身上——真是美极了!……但结果我好像没有机会穿——完全没有地方可去!最后决定穿上这些服装去参观博物馆,但是幸亏及时改变了主意。无论怎么说,到博物馆去要穿得严肃点,而我那些服装有点……不,不,不是说太肆无忌惮,不过总有点……总之,一次也没穿就原样带回去,实在太可惜,太遗憾……简直可怕!不过,您是不能理解的——因为您不是女人,罗吉昂·尼古拉耶维奇。 他:确实如此。(小心翼翼地)但是,也许值得您一到莫斯科,就穿给大家看?您可以穿上到音乐喜剧院,或者到非常非常时髦地塔甘卡剧院去展示一番。 她:不过,实在可惜,一次不穿就带回去可真遗憾!……毫无疑问,这件事有点令人难受,我认为甚至有点悲剧的味道。尤其是这些服装在此地是能轰动全城的……我愿意打赌——肯定会轰动全城的。 他:也许您可以穿上这些服装,参加我们的文娱晚会? 她:不行,不行。我不愿在疗养院的环境中显得过分突出。请相信我,这样做会显得不知分寸……(沉默片刻)同时,另一个问题也使我有点不安。 他:到底是什么问题? 她:您喜欢去餐厅吗? 他:至于说食堂或者小吃部的伙食,我都不太感兴趣。一般说我喜欢吃家里的饭菜。 她:我想您没听懂我的问题。我并不是把伙食问题放在首位……我提到餐厅的事,是指那里可以散散心,跳跳舞,至少可以喝杯香槟酒……或者干点别的事。 他:到底是什么事呢? 她:比如说吧,理个新发型出现在餐厅里……或者穿上至今没穿过的时装,在大厅里出出风头。 他:我直截了当地对您说吧,在这些问题上,我还没有形成固定的意见……近年来我不仅没去过餐厅,而且也没理过新发型到餐厅去。无论如何没有搞过!(考虑片刻)在莫斯科,您的丈夫在这次久别之后,肯定会陪您上餐厅去的。 她:哪里,不大可能。尽管他与我同时返回莫斯科。这是有趣的巧合,对吗?而且,也许我们会见面的。不过,他在莫斯科忙得很。 他:我总搞不清楚……弄不明白……看来,您和您丈夫之间的关系很特别? 她: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归根结底,婚姻本身就是非常独特的现象。结婚十分简单,而维持夫妇关系却十分困难。(默然片刻)顺便说一句,您知道我丈夫是干什么的吗?告诉您吧——他是一个有名的音乐丑角。 他:您这种好运简直叫人难以相信!做一个著名音乐丑角的妻子,大概是极大的幸福。 她:(严肃地)这没什么可笑。我的丈夫是个才华出众的人。细腻的演员,音乐家。他年轻时所引起的轰动,不是用言语可以表达的。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简直完全惊呆了。他吹着一把好大好大的铜号,同时又要演奏几个小手风琴……同时演奏,您明白吗?除此之外,还要表演各种各样的魔术。简直妙极了!……他那不可思议的特技,一下子就征服了观众。许多人高兴得简直哭起来了……所以不难想象,我爱他有多么深!当时我还不到四十岁——完全是个姑娘……而且当时对喜剧很感失望。为什么?将来再告诉您……这样我就离开了剧院,跟着他到处转……他对我多温柔、多和蔼、多体贴啊……他看见我也需要搞点名堂出来,也需要掌声——因为我本来就是演员嘛,这一点他非常理解……后来我们就编了一个共同演出的节目。(兴高采烈地)我身穿银色短斗篷,粉红色紧身裤,头上还带着浅灰色的假发。乐队开始演奏,我向观众鞠躬,唱起开场歌: 杂技团之歌 让我们忘记,让我们忘记, 我们的争吵和挑剔! 我们心地善良,如同小弟弟, 我们在杂技团里只讲友谊! 啊,这头象多么聪明伶俐; 真是天下的奇迹! 杂技团爱我们,始终不渝! 我们在团里,个个都讨人欢喜。 啊,多好的节目,多妙的特技! 一切变了样,一切都有趣。 啊,多少劳动,多少精力, 却像一场小小的游戏。 剧场圆顶高高,并非无意, 多少精彩的表演,多少惊险的技艺! 一位女演员在台前站立, 那清脆的歌声能叫您着迷! 呜呼!恰似流水无情义! 只剩下斑斑点点的回忆。 姣姣女星早被您忘记。 她却把您永记心底。 我们活着,期待奇迹, 我们在团里,才能创造奇迹。 我们活着,就要呆在团里, 只有在团里,我们才光荣美丽。 他:是的,毫无疑问,当年我没看到这个节目,实在遗憾。看来现在没希望看见这个节目了。 她:大家只能回忆这个节目了……仅仅是回忆。您无法想象,罗吉昂·尼古拉耶维奇,我是多么感谢自己的丈夫,感谢他为我所做的一切……多亏了他,我在杂技团舞台上才取得了最大的成就。请您相信,他不仅是个优秀的演员,而且是一个精神崇高的人。 他:从您的话里看得出,你们并不经常见面,这是唯一的憾事。 她:有什么办法呢?这有什么办法呢……问题在于我的丈夫早就同另外一个女人结婚了。 他:(大吃一惊)结婚了——这是什么意思?…… 她:一般来说,意思很简单:结婚了——就是这么回事,毫无办法。 他:不过这回事……鬼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她:您这样认为吗?(无力地)我不知道……从另外一方面说,他有什么办法呢? 他:(愤怒地)什么……有什么办法? 她:十年前他遇到一个女人,他爱她爱得发狂……这有什么不好?他爱上了她,难道是他的过错?我认为丝毫不是!再说,还应该考虑到,我比她年纪大得多。总之,这一点也起了不小的作用。说实话,上了年纪的女人没年轻女人有魅力——我想这一点您不会反对。 他:但是,您听我说!……不!……总之!……真见鬼!……您等等!不!我不知道。 她:(理智地)我们还是要考虑到他是爱她的。而爱情是神圣的感情。总之,您应该设身处地替他想想。 他:说什么也不行! 她:您简直是个不明事理的人……完全落后于时代的人……您实在使我感到惊奇。他对我一直很好……帮助我,温柔地爱我……我相信他现在还非常爱我。何必怪他呢?他什么都没瞒我,没欺骗我……开诚布公地对我说:“你听我说,亲爱的莉吉娅,我爱上了另外一个女人……”说话的时候,几乎还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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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式:doc
大小:152KB
软件:Word
页数: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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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传时间:2011-12-24
浏览量:5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