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故国招魂
这段时间，钱穆的名字，老是扑入眼帘。先是齐邦媛在《巨流河》提到钱穆，道出一段掌故。说钱穆到台湾定居，是受蒋介石之邀，并建素书楼安其晚年，后来让李登辉扫地出门，两月后随即逝世。这事，让我大受触动，深叹国人对知识之尊重大不如前。记得为《二十一条》，章太炎曾在总统府前大骂袁世恺卖国求荣。袁自然大怒，将之软禁。软禁期间，章大骂还觉不过瘾，继而大摔杯碟之类。守卫忙向袁汇报，袁说让他摔吧，不够再送一些去。袁终不敢对章“动粗”，好吃好住好用不亚于贵宾，不久放了章。不论是因章名气大，袁不敢乱动，还是袁虽称袅雄还有些雅量，估计最主要是章名气大，但送杯碟这点上，雅量也还是有的。就如蒋介石邀请钱穆来台，建素书楼安老，不论其名的是什么，用意还是善，比李登辉之流知道尊重知识。
这回在余英时的《师友记往》中，又碰上钱穆。也是从文章中知道，台湾的素书楼早不复在，估计在钱穆去世前后就拆除了。余是钱的学生，50年代，钱在香港创建新亚书院伊始，就由其父引荐转学新亚书院，成了钱穆的学生。从口试、出
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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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试、阅卷到录取，都由钱亲一手包办，说到这余不无得意之情，说估计自己是唯一一个。钱穆在中国知名，在香港知者甚小，那时新亚书院极其简陋，只有二十多个学生，还多是大陆流亡者子女，首批毕业生，只有三人，其中一个就是余英时。可见，那时的新亚学院，说是学院，和“私塾”无异。后得资助，才象一所学院。余和钱，只有二年多的学生情宜，实际只有一年半，但交情堪厚，早超过一般师生之宜，一生亦师亦友。钱穆去世前一月，余去看钱穆，那时钱穆基本认不出人来，一别便成永诀，成了最后一面(余在美国)。
钱去世后，余英时回忆文章有《犹记风吹水上鳞》，追述交往始终，师生情宜。语出余英时为钱穆九十岁生日贺诗，文中还提到钱穆晚年作品《师友杂忆》，也许是在自己一再请求为民国学术史留下一些珍贵的资料，才促其执笔写下的。令余英时深以为憾，是钱的叙事太洁净，太含蓄，一般读者，多数不具备相当的背景知识，很难体会到他的言外之意，更不用说言外之事了。这其实是老一辈敦厚之风，话不说满说尽，点到为止，总留余地，不同现在以淋漓尽致，入骨三分为能事。有好也有不好，不好就是余的意见，好就是不失君子之风。我一度迷上钱穆，在书店见过这本《师友杂忆》，大概是七八年前了，装祯淡雅素净，很有味道，是文言，简洁有情，是很好的文章。拿在手里，不停摸挲，心里在挣扎买是不买，最后没买。这事给我很深的印象，到现在，我一直没有再遇见这本书。
《犹记风吹水上鳞》只是余英时，回忆钱穆其中一篇，还有一篇《一生为故国招魂》扼要说明钱穆的学术精神。句出余为钱作的挽联:一生为故国招魂，当时捣麝成尘，未学斋中香不散;万里曾家山入梦，此时骑鲸渡海，素书楼外月初月。要说明一下的是，未学斋，是钱书斋名，而素书楼是指钱无锡七房桥的旧址，不是台湾那所素书楼，而且台湾那所今已不复在了。今指余写文章的时间，我特意看了一下文后的日期，1990年9月2日，钱是8月31号去世，离其被扫地出门才二月，而楼而不存，我的猜想没错，齐邦媛书中说来访者对钱说是建纪念馆，果然是安慰语。
余英时的文章因涉及学问有些深奥，师生情宜却让我感动，或者说羡慕，羡慕他有名师指点。读老一辈学人作家回忆师友文字，我都羡慕又遗憾。羡慕是上述原因，有人指引和没人指引，有时区别很大;遗憾是余生也晚，不能亲炙五四一代学人，甚至不能亲眼目睹其人风采，唯有读字怀想，真如古人所说，不胜依依，这依依也满含惆怅:不知有谁为他们招魂，魂能归来兮,
余英时这本《师友记往》还忆了钱钟书，费正清等学人，只是我对钱穆印象最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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