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鼻头团子
正坐在办公室里批作业,手机响了,是爸爸的。“喂,今朝有空不啦?”“有点格事体啦。”“你娘包只点团子、馄饨。你家来拿一记不啦。”“我现在没空哇。中午家开好不啦。”“我要到街上吃点心的,要不,我放力二姑家,你点心辰光到二姑家拿一记。”二姑家就在我家隔壁。“好老哇,我到辰光开拿力喂。”“哦,还有几格毛鼻头团子的。”放手机前爸爸又多加了一句。
毛鼻头团子!我的最爱!爸爸的话一下子就引起了我的许多回忆,我的身子似乎一下子就到了田野里。二、三月间,几阵春风,几场春雨,各种各样的野草都迫不及待地从土里钻了出来,这中间当然少不了毛鼻头草。“我开掐毛鼻头草力。”也不管家里有没有人答应,拎起一只篮子就出了家门。田埂上、渠道边、小河沿到处有它的身影。毛鼻头草比马兰稍高一点儿,整个蓬松松毛茸茸的,白中透青,青中透白。用两根手指轻轻一掐,就到了手心,给人一种柔软的感觉,远不如马兰放在手心那般光滑。走一路,掐一路,玩一路,笑一路。时间长了,篮子里竟然也满嘟嘟的了,看太阳,也已经快下山了,才恋恋不舍地从田里回家。
“又到哪里疯开格啦,家啊不晓只归,饭啊不晓只吃力。”没进家门,家里的声音已经传进了耳朵!“哪家欠力啦!我开掐毛鼻头格。掐到一菜篮的。”边进家门边振振有词。“我看看呢,掐到多少啦。又嘴馋想吃好老力吧。”边说着边从我的手里接过篮子,“真老不少
么,今朝来不及了,明朝包力喂。快点吃饭开,吃好只弄碗洗洗。”和妈妈的对话总是充满着温柔。
开始包毛鼻头团子了,先把毛鼻头草洗净,接着捣成汁,再和进糯米粉,揉成面团,搓成面长条,像绿色的蛇一样盘在脸盆里,再掐成一个一个的小面疙瘩,摆上早已拌好的甜馅,爸爸、妈妈各坐一面,开始了他们的工作。我学过几次包团子,但每一次不是底厚顶薄就是底薄顶厚,要么是左厚右薄、右厚左薄,后来就再也不学了,所以包团子就没有了我的事。我只要等团子包得差不多了,负责烧火就行。
包好后的毛鼻头团子尖尖的脑袋,圆溜溜的身体,乍一看,就像是小葫芦。等包得差不多了,妈妈就搓搓手,往锅里打水,“人呢,好烧水力哇。”我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钻到灶堂前,点火,开始烧水。妈妈安排好我的生活,自己去找蒸锅,在蒸锅上平铺一块大大的帐纱布,再找来一些粽叶,剪成一小块一小块,在每一只毛鼻头团子下面沾一块,摆放到纱布上,不一会儿,蒸锅上就摆满了,放进锅里。红红的火焰舔着锅底,时间不长,水开了,随着热气的升腾,香气也开始在厨房里弥漫,钻进我的鼻子,我死命地吸上几口,“好吃了吗?好吃了哇!”“煨虾子等不到红啊,再多烧烧。”
又过了一会儿,爸爸走过来,揿开锅盖,先用筷子夹了一只尝了尝:“熟只力,好吃力。”我是淹死鬼听不得水响,一下子就从灶堂前窜到碗柜前,拿碗、拿筷,揿锅,夹团子,几乎是一气呵成。不敢大口,知道里面的甜馅儿烫,先轻轻咬一口边沿,嘴里立刻充满了毛鼻头的清香。再来一口稍大的,已经咬到甜馅了,甜味儿直钻到心里。
小时候的我爱吃甜食,那时家里条件不好,平时连粒小糖都难得吃到,现在终于可以大饱口福了,我将嘴对着刚咬的口子,用力一吸,里面的甜馅几乎全进了嘴,满嘴的甜味儿,让人不能自己。有时吃得快了,甜馅还很烫,不停地伸舌头,可绝不肯让半点儿甜馅流出嘴巴。“哪家跟你抢只吃的。”“哪里饿死鬼投来格胎啊,不会慢点吃啊!”爸爸、妈妈边吃边笑我。
小时候毛鼻头团子吃得不少,每每想吃,我就会自己到田里去掐毛鼻头,只要我掐回家,爸爸、妈妈哪怕再忙也会挤出时间来为我包一餐毛鼻头团子。后来,妈妈去世了,我也就不再掐毛鼻头了,有时想吃,跟奶奶或外婆说一声,也能尝上一次;再后来,连奶奶和外婆也先后去世了,就更吃不到毛鼻头团子了。
这次爸爸要我回家拿毛鼻头团子,不知是谁包的?也许是后妈吧,时间流逝,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我和后妈的关系也是如此,经过了磨合期,再加上现在我住在城里,一年到头难得回家,双方早就没了当初的剑拔弩张,如落入水中是石子,终究会被流水冲刷成圆溜溜的鹅卵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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