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松龄的悼亡诗

·聊斋诗文研究· 蒲松龄的悼亡诗 曹立波 “对于我们的祖先来说, 死亡是最大的不幸, 是最可怕的事情, 也因此是最能够吸引他们的想象力的事情。”①中国古代诗坛上, 诗人们对死亡之感伤的描写也曾佳句迭出:“白骨露于野, 千里无 鸡鸣”饱含战乱之哀;“朱门酒肉臭, 路有冻死骨”充满黎元之叹。曹 操、杜甫的诗由百姓及子女, 读来固然令人感时伤世, 但世间挚亲 是夫妻, 别妻丧偶, 往往使迁客骚人平添孤愤。所以悼念亡妻的诗 篇, 历来受人瞩目, 从晋代潘岳以来,“悼亡”之 题 快递公司问题件快递公司问题件货款处理关于圆的周长面积重点题型关于解方程组的题及答案关于南海问题 也屡作不衰。 清代蒲松龄虽然以小说《聊斋志异》著称于世, 但他的诗歌成 就也很大。妻子刘氏去世 (康熙五十二年, 1713) , 他写下了许多缅 怀的文字, 除《述刘氏行实》文外,《聊斋诗集》中现存五首悼亡诗, 分别题为《悼内》、《(悼内) 又》、《绝句》、《二十六日, 孙立德不忘祖 妣初度, 归拜灵帏, 因与恸哭》, 还有一年后 (康熙五十三年, 1714) 所写的《过墓作》。②品味蒲松龄的悼亡诗, 我们会思索这样一个问 题: 曾以“料应厌作人间语, 爱听秋坟鬼唱诗 (亦作‘时’)”被王士祯 推崇的聊斋先生, 一旦直面“人间”惨事, 当挚爱的亲人成了新鬼的 时候, 他是如何抒发真情的呢?下文将对这一蒲松龄研究领域尚无 人问津的问题展开论述。 一、师承前人悼亡诗之余韵 中国古代诗史上, 悼亡诗的开山鼻祖是晋代的潘岳, 他开创了 以悼亡诗专门悼念亡妻的先例。继之, 唐代元稹也以写悼亡诗著 89 © 1994-2008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 称。蒲松龄的悼亡诗继承了潘岳以来悼亡诗的传统, 在内容和形式 上力采潘岳、元稹悼亡诗之所长, 使其悼亡诗呈现出情真、凄婉和 浑朴、平易的风貌。 蒲松龄的悼亡诗首先得益于潘岳的影响。潘岳, 字安仁, 是西 晋著名文学家。在西晋太康时期的文坛上活跃着三张 (张载、张协、 张华)、二陆 (陆机和陆云)、两潘 (潘岳和潘尼)、一左 (左思) 等作 家, 潘岳和陆机齐名, 并有“潘江陆海”③的美誉。潘岳不仅是一个 英俊④的才子, 而且是一位多情的丈夫。潘岳一生写过很多哀诔之 文, 其最多的哀思是写给妻子的悼亡之作。西晋元康元年 (298 年) 秋天, 爱妻杨氏在洛阳去世, 潘岳悲痛欲绝。他 20 岁与杨氏结婚, 共同生活了近 24 个年头, 夫妻意笃情深。长歌当哭, 潘岳写下了 《哀永逝文》、《悼亡赋》、《杨氏七哀诗》, 堪称悼亡佳作的是三首《悼 亡诗》, 其中第一首成为千古传诵的名篇。由于潘岳的影响,“悼亡 诗”变成悼念亡妻的专用题材, 而不再是悼念其他死者的诗篇。 蒲松龄承继了潘岳悼亡诗的凄婉真切, 并在艺术上有所完善。 他熟知潘岳的悼亡诗, 而且能化用自如。如他在康熙十四 (1675)年 所作的《读张视旋悼亡诗并传》⑤一诗, 在这篇六组七言绝句构成 的长诗中, 有一组写道: 潘郎人说太情深, 事到关情自不禁。 邻笛听来犹下泪, 况堪短烛照遗簪。 文中的“潘郎”即指悼亡诗人潘岳。蒲松龄通过评价友人的悼亡诗, 表 关于同志近三年现实表现材料材料类招标技术评分表图表与交易pdf视力表打印pdf用图表说话 pdf 达了对“事到关情自不禁”的作者深深的理解。这里的作者既有 张视旋, 也有潘郎。蒲松龄则作为悼亡诗的知音, 共诉“桃李不知人 事变, 清明犹傍短墙开”的凄婉之情。 在悼念自己亡妻的诗篇中, 蒲松龄深受潘岳《悼亡诗》第一首 写法的影响, 如他的《过墓作》, 诗体同潘岳一样为五言古诗, 其中 几个排比句生动感人: 　　　　　　　　　老屋汝所处, 今日空无人; 衾衤周汝所寝, 设置不复陈; 99 © 1994-2008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 华服汝所惜, 散弃无复存; 菽粟汝所蓄, 抛掷等灰尘。 这几句近似潘岳的诗句: 望庐思其人, 入室想所历。 帏屏无仿佛, 翰墨有余迹。 流芳未及歇, 遗挂犹在壁。 从潘岳的“望庐思其人”到蒲松龄的“老屋汝所处, 今日空无人”, 读 者感受到的都是物是人非的凄婉哀痛。这是蒲松龄在悼亡诗的情 调上受潘郎的影响所致。潘岳悼亡诗的成功缘于他对亡妻的情真 意切, 正如明代陈祚明所言:“安仁情深之子, 每一涉笔, 淋漓倾注, 宛转侧折, 旁写曲诉, 刺刺不能自休。夫诗以道情, 未有情深而语不 佳者。”⑥ 与潘岳的诗相比, 蒲松龄虽然也在写睹“屋”思人、物是人非的 凄凉哀怨, 虽然也用了五言排比句, 但与潘岳也有貌合神离之处。 在诗歌意象上, 衾衤周华服不同于帏帐屏风, 表明了各自的妻子所 处的时代、身分各异。菽粟更不同于翰墨, 分别刻画了人物的个性、 嗜好, 潘岳的妻子杨氏是西晋 书 关于书的成语关于读书的排比句社区图书漂流公约怎么写关于读书的小报汉书pdf 法家戴侯杨肇的女儿, 喜爱笔墨字 画; 而蒲松龄的妻子刘氏, 自出嫁后五十余年一向忙于田间灶前, 珍惜菽粟豆麦。对诗歌意象的选择, 体现了两位诗人对妻子的真切 相知。从排比的效果上看, 蒲松龄的诗句较潘岳的《悼亡诗》, 语气 更加强烈, 句式更为精炼。 唐代大诗人元稹也曾以悼亡闻名。“元稹的妻子韦丛于元和四 年 (809) 七月初九去世, 三个月后的十月十三日葬于咸阳。”⑦元稹 的悼亡诗《遣悲怀》七律三首历来为人称道。除了潘岳诗所具备的 哀婉动人之外, 还“由于感情真挚, 并能将律诗口语化, 较之潘岳悼 亡诗尤为人所爱读。”⑧如《遣悲怀》之一: 谢公最小偏怜女, 自嫁黔娄百事乖。 顾我无衣搜荩箧, 泥他沽酒拔金钗。 野蔬充膳甘长藿, 落叶添薪仰古槐。 001 © 1994-2008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 今日俸钱过十万, 与君营奠复营斋。 韦氏一门为长安望族, 其妻韦丛秀外惠中, 但没有贵族小姐的 娇矜, 去世时才27岁, 元稹30岁, 七载伉俪, 感情甚笃, 难怪元稹“悼 亡诗满旧屏风”。这首《遣悲怀》通过对妻子一系列动作的描绘,“无 衣搜荩箧”(荩草编的衣箱)、“沽酒拔金钗”(用金钗首饰去换酒)、 “野蔬充膳”、“落叶添薪”, 一位贤德女子为丈夫、为家计含辛茹苦 的形象跃然纸上。贵族出身的妻子随自己安贫乐道, 她的英年早 逝, 使元稹不禁发出“惟将终夜长开眼, 报答平生未展眉”的感慨。 蒲松龄受元稹悼亡诗的影响较潘岳更为直接。他的悼亡长诗 《悼内》, 由六组七言律诗构成, 其中第二组写道: 自嫁黔娄艰备遭, 家贫儿女任啼号。 浣衣更惜来生福, 丰岁时将野菜挑。 怜我衰髦留脆饵, 哀君多病苦勤劳。 幸逢诸妇能相继, 井臼无须手自操。 蒲诗开头一句“自嫁黔娄”四个字直接由元稹的《遣悲怀》而来, 寓 意也相同。“黔娄”是战国时齐国的隐士, 家贫, 不求仕进, 齐鲁之君 聘赐, 俱不受, 死时衾不蔽体, 后来人们以喻贫士。元稹的“自嫁黔 娄百事乖”言韦氏嫁给自己是由贵入贱, 蒲松龄也以“自嫁黔娄艰 备遭”自比贫士, 表达了对妻子下嫁于自己的感激与愧疚。他的妻 子刘氏的父亲, 是“文战有声”⑨的人, 出身也算书香门第, 未嫁时 刘公自知蒲家贫寒, 但敬重蒲松龄父亲的为人, 曾说“闻其为忍辱 仙人, 又教儿读, 不以贫辍业, 贻谋必无蹉跌, 虽贫何病?”βκ毅然为 女儿定亲。出嫁后,“刘氏食贫衣俭”βλ操劳了 56 年, 临终前“尚卧 理家政”βµ , 因而“自嫁黔娄艰备遭”的诗句既是借古喻今, 也是肺 腑之言。 从诗歌创作风格上看, 蒲松龄的悼亡诗自然浑朴, 更接近元稹 通俗浅切的风格。同是以悼念亡妻为题材, 潘诗与元诗有较大差 别, 这与他们所处的时代的社会背景、文坛风气有直接的关系。潘 岳身处西晋太康年间, 当时形式主义浮靡文风盛行, 陆机在《文赋》 101 © 1994-2008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 中明确要求“诗缘情而绮靡”、“诔缠绵而凄怆”。潘岳的悼亡诗恰好 是诗歌体裁的诔文, 所以兼容了当时对诗与诔的写作要求, 除了感 情缠绵凄怆之外, 文字也绮靡“繁冗”βν , 这是时代所致。 与潘岳的六朝习气所不同的是, 元稹和白居易都是中唐新乐 府运动的代表作家。他们强调诗歌的现实性和社会功能, 所以他们 “不求宫律高, 不务文字奇”βο , 而力求做到通俗平易, 元稹的悼亡 诗体现了新乐府诗的特点。蒲松龄的诗 (不仅仅是几首悼亡诗)从 整体风格上看, 现实性、通俗性都较强, 与唐代新乐府诗意脉相连。 仅就悼亡诗而言, 蒲松龄借鉴了潘岳的情真意切、凄凉哀婉, 同时 摒弃了潘岳的绮靡繁冗, 而吸取了元稹的通俗平易, 因此在内容和 形式上都增强了可读性。 二、蒲松龄悼亡诗的艺术特色 蒲松龄的悼亡诗在师承潘岳、元稹的基础上自成一家, 表现出 如下三个主要特色: 自然浑朴的诗风、鲜明的自我形象, 以及小说 的叙事特征。 自然浑朴的诗风。蒲松龄诗歌风格以自然浑朴为主, 他的悼亡 诗对潘岳、元稹等人的诗风加以扬长避短, 也以自然浑朴见长。下 面我们分别从“自然”和“浑朴”两个角度来具体考察。“自然”就是 自然而然、本乎性情。刘勰说:“龙凤以藻绘呈瑞, 虎豹以炳蔚凝姿; 云霞雕色, 有逾画工之妙; 草木贲华, 无待锦匠之奇; 夫岂外饰, 盖 自然耳。”βpi刘勰强调自然美就是天生丽质, 值得注意的是, 在他的 观念中, 自然不等于朴素。李白的“清水出芙蓉”是清丽朴素的美, 谢月兆的“余霞散成绮”是绚丽多彩的美, 二者都应该属于自然美, 关键在于“夫岂外饰”, 无造作之功。 蒲松龄悼亡诗的“自然”特征, 表现为作者善于传达自己的自 然本心, 即真情实感。例如《悼内》长诗的开篇: 201 © 1994-2008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 人生原只等浮云, 朝露方　日已曛。 不寐鳏鱼真似我, 先驱蝼蚁最怜君。 分明荆布搴帏出, 仿佛口频呻入耳闻。 五十六年琴瑟好, 不图此夕顿离分! 眼前所见是妻子的灵帏, 耳畔所闻仿佛还是她的声音, 痛失老伴、 哀思难眠的情景真切感人。又如《绝句》: 五十六年藜藿伴, 枕衾宛在尔何之? 酸心刺骨情难忍, 不忆生时忆病时。 这首诗和上一首《悼内》都提到“五十六年”相伴, 足见诗人十分珍 惜这份白发翁媪之情。值得一提的是“五十六年”的后面, 作者分别 写了“琴瑟好”和“藜藿伴”, 颇有匠心。“琴瑟”本是两种乐器, 因合 奏的声音和谐, 所以用来比喻融洽的夫妻感情。“藜藿”是两种野 菜, 指贫者所食的粗劣饭菜,《韩非子·五蠹》中曾有“粝粢之食, 藜 藿之羹”的句子。若将这两处诗意合并起来。藜藿、琴瑟则是夫妻 二人 56 年患难与共的生动写照。 “枕衾宛在尔何之”选取了枕与衾两个意象, 虽然没有避夫妻 枕席之讳, 但用于表达对老妻的眷恋则合情合理、可亲可敬。“不忆 生时忆病时”超乎常理, 诗人没有去怀恋少年夫妻的卿卿我我, 而 去思念老妻病时的痛苦呻吟, 他在《述刘氏行实》中写妻子刘氏 71 岁时患重病:“体灼热可以炙手; 医投寒凉, 热益剧。曰:‘世尽庸医, 无益, 徒自苦, 不复药矣。’”依然带病“卧理家政”。《悼内》诗中也写 有“久怜抱病复亲蚕”的诗句。可见妻子抱病劳作的情态在蒲松龄 心中的烙印是最深刻的。他对妻子的感情在恩爱之中含有深深的 愧疚。这在他 69 岁所写的《语内》一诗中表露无遗: 少岁嫁衣无纨绔, 暮年挑菜供盘飧。 未能富贵身先老, 惭愧不曾报汝恩。 正因为“琴瑟”之依恋和“藜藿”之愧疚, 蒲松龄《绝句》诗里的那句 直抒胸臆“酸心刺骨情难忍”才愈加真切动人。 明末李贽说过:“且夫世之真能文者, 比其初非有意于为文也。 301 © 1994-2008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 其胸中有如许无状可怪之事, 其喉间有如许欲吐而不敢吐之物, 其 口头又时时有许多欲语而莫可所以告语之处, 蓄极积久, 势不能 遏。”βθ李贽的话是对他提倡的“童心说”和“风行水上之文”的具体 描述。所谓“童心”就是人之初的本心, 即文学中的“真”; 所谓“风行 水上之文”就是自然成文。李贽的文学观大致可归结为真实自然, 这在明代后期是先进文学思想的代表。蒲松龄的诗也是真情在胸 “势不能遏”, 正如清嘉庆年间张鹏展所言:“其幽思峻骨, 耿耿不释 者, 不往而深, 不可遏抑。”βρ虽处康熙时期, 蒲松龄的悼亡诗情真 意切的自然本色, 却与明清之际李贽的文学主张一脉相承。 蒲诗的风格除“自然”之外, 还有“浑朴”的一面。张鹏展《蒲松 龄诗集序》指出:“每于苍劲刻峭中, 时见浑朴, 与《志异》笔墨蹊径 略殊。”蒲松龄的诗与他的小说因描写重心不同而风格有别, 他的 悼亡诗也“时见浑朴”。洗尽铅华、平白如话的诗句, 在蒲松龄的五 首悼亡诗中似乎俯拾即是:“古人念旧哭蓍簪, 况共白头育四男 ⋯⋯相别明知无几日, 此时分手最难堪”βσ、“所恨不先行, 白头问 盐米”βτ、“犹忆去年今日里, 共将杯酒祝南山”χκ⋯⋯ 为突现蒲松龄悼亡诗的浑朴特色, 我们不妨以纳兰性德的悼 亡词为例, 予以反衬。康熙十六 (1677)年五月三十日, 纳兰之前妻 卢氏去世, 半月之后他写成第一首词《青山湿遍·悼亡》, 此后“悼 亡之吟不少, 知己之恨尤多”χλ, 相继写了许多哀吟挽唱。他的悼亡 词“凄清伤感, 深细动人”χµ。 忆生来、小胆怯空房。到而今、独伴梨花影, 冷冥冥、尽意凄凉。愿指魂兮识路, 教寻梦也回廊。 虽然都是抒发凄清伤感的悼亡之情, 但纳兰词意境深细。有别于蒲 松龄诗的浑朴之风。 鲜明的自我形象。蒲松龄悼亡诗的另一创作特色是诗人自我 形象鲜明。诗言志, 历史上许多抒情色彩较强的诗篇往往塑造了诗 人的自我形象——“对酒当歌, 人生几何”, 曹操的《短歌行》呈现出 诗人建功立业、求贤若渴的形象;“白头搔更短, 浑欲不胜簪”, 杜甫 401 © 1994-2008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 的《春望》展示了诗人感时恨别、忧国忧民的形象。虽然都是感叹人 生的老翁, 但形象各不相同。蒲松龄的悼亡诗尽管是在抒发对亡妻 的缅怀, 然而抒情的最终归宿还是自我伤悼, 即悼妻以自悼。蒲松 龄通过悼亡诗生动地塑造了穷困潦倒、顾影自怜的白发鳏夫形象。 在长篇组诗《悼内》当中, 诗人悼妻之后就是自悼。第二组“自 嫁黔娄艰备遭”, 是缅怀妻子, 第三组即是伤悼自己: 烛影昏黄照旧帏, 衰残病痛复谁知? 伤心把盏浇愁夜, 苦忆连床说梦时。 无可奈何人似槿, 不能自已泪如丝。 生平曾未开君箧, 此日开来不忍窥! 残灯旧帏依然在, 老伴却永远离去, 自己的衰老病痛已无人诉说, 只好把伤心和愁苦寄托于酒里、梦里, 但诗外味是借酒浇愁愁更 愁、梦醒之后更孤苦。律诗的颈联对仗工稳, 并恰当地运用了两个 比喻“人似槿”和“泪如丝”。槿花朝开夕凋, 比喻人生短暂无常。 “丝”字同李商隐的《无题》诗“春蚕到死丝方尽”一样, 有双关语的 作用, 既含有丝线不断的本意, 又有愁思不已的双关意义。尾联颇 富哲理意味, 物是人非之感于起伏跌宕中抒发得淋漓尽致。一位衰 残病弱、穷愁潦倒的老翁, 活生生地走入了读者的视野。 《(悼内) 又》是一首五言古诗, 在叙写了亡妻“忽然声响绝, 云 已赴蒿里”之后, 开始写自己的感情波澜:“触类纷刺心, 泪下不能 止。”妻子的去世使自己陷入极度的悲伤。“已而转自笑, 人生谁不 尔? 叟年七十四, 相别固无几。”突然转悲为喜, 是因为诗人想到人 生自古谁无死, 何况自己已过古稀, 不久就会和老伴相聚九泉了。 在此诗人运用了以乐写悲的辩证手法, 达到了强烈的艺术效果。末 句诗人将笔锋一转,“所恨不先行, 白头问盐米”, 真实而深刻地展 现了一位老鳏夫对妻子的依赖与怀念, 进一步刻画了孤苦无助的 老翁形象。 蒲松龄悼亡诗中的自我形象, 既丰富了中国古代诗坛的诗人 形象, 也有助于后人对《聊斋志异》小说作者的研究。 501 © 1994-2008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 小说的叙事特征。蒲松龄的诗与众不同的突出特点, 是带有小 说的叙事特征。由于身为小说家的缘故, 当他以诗人身分出现的时 候, 其诗表现出较强的叙事性。今人以叙事性, 作为区别小说与非 小说的 标准 excel标准偏差excel标准偏差函数exl标准差函数国标检验抽样标准表免费下载红头文件格式标准下载 , 把具备一定情节和艺术趣味的创作性叙事故事叫做 小说。蒲松龄悼亡诗为悼念自己的妻子而作, 固然不可能成为创作 性的叙事故事, 但作者在写诗过程中, 却融进了较多小说中写人叙 事的因素。 如五言古诗《过墓作》, 作者先进行景物描写, 渲染了亡妻墓前 的景象:“野有霜枯草, 谷有长流川; 草枯春复生, 川流逝不还。朱光 如石火, 桃杏忽已残。”然后是动作和心理描写, 写自己:“登垅见殡 宫, 丛柏翳新阡。欲唤墓中人, 班荆诉烦冤。”进而由动作转入肖像 描写:“百扣不一应, 泪下如流泉。”随即描写人物的语言:“汝坟即 我坟, 胡乃先着鞭?”最后是心理独白:“只此眼前别, 沉痛摧心肝!” 足见, 这首诗运用了诸多小说当中的写人叙事方法。 蒲松龄在妻子去世的前十年曾写过一首诗, 题为《二月二十三 日, 讯内人病》, 情调与悼亡诗类似, 写法也带有叙述故事的特点。 这也是一首五言古诗, 开头概述了妻子出嫁后与自己白头谐老的 历程: 昔学作人家, 孤灯照双影。 两小几何时, 素发各垂领。 四十六年中, 涉历遍愁境。 随即用了两个特写镜头“食指日已繁, 家贫赖节省”和“游人不顾 家, 汲深劳短绠”, 通过对“手”的细节描写, 来表现妻子的操劳和她 勤俭持家的美德。另一个特写交代了刘氏比一般女人还要辛苦的 特殊原因, 即丈夫长年在外, 她必须自己提水——用短绳去打深井 里的水, 艰辛程度不言而喻。在此诗人写“绠短汲深”可能是实写, 也可能是虚写, 用以比喻妻子常做一个弱女子力所不及的事情。接 下来由详转略,“翁妪老相依, 晨夕念饥冷”, 以共忍饥寒来写老夫 妻的依恋之情。通过上文详略相间的叙述, 渲染了自己对妻子的深 601 © 1994-2008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 情。在此基础上, 作者写了他听到刘氏病讯后的心理变化:“闻君病 方剧, 忧心殊炳炳。春夜尤苦长, 暂眠觉亦猛。”妻子病情加重, 使他 长夜难眠。意外的是, 诗的结尾呈现一丝明快的色彩:“问讯知平 善, 愁颜始一逞”, 妻子的病情有所缓解, 他的愁容也为之舒展了。 蒲松龄以人物的举止神态的变化, 来表现人物的心理世界, 这是小 说的手法, 在此, 他巧妙地移入诗歌创作中, 达到了以实写虚的艺 术效果。 苏轼在《书摩诘蓝田烟雨图》中云:“味摩诘之诗, 诗中有画; 观 摩诘之画, 画中有诗。”正像王维能使诗画合璧一样, 蒲松龄也能使 诗歌与小说的创作技巧相互渗透, 可谓诗中有小说, 小说中有诗。 在《聊斋志异》中, 蒲松龄注重诗歌对于点染环境、塑造人物所 起的作用。例如小说《翩翩》中写仙女翩翩在儿子成婚加上送别丈 夫的宴会上, 所唱的歌词便是一首四言诗: 我有佳儿, 不羡贵官。我有佳妇, 不羡绮纨。 今夕聚首, 皆当喜欢。为君行酒, 劝君加餐。 “此歌用在这种场合, 最为合适, 既表现了仙女翩翩的思想本质和 复杂的内心世界, 又恰当地创造了一种既欢乐又悲伤的气氛。从结 构上说, 有此一歌, 省去了许多难言的笔墨, 显得十分经济。”χν 这 首诗是替小说中的人物言志的, 同时也流露出蒲松龄对自己有一 位“不羡绮纨”的“佳妇”所怀有的自豪感。 在另一篇小说《白秋练》中, 诗歌成了促进小说情节发展的催 化剂。女主人公白秋练因听到慕蟾宫的吟诗声, 而对他产生爱慕之 情。公子的父亲慕小寰是个利欲熏心的商人, 尽管为冲破慕父的阻 挠,“白秋练针对商人的心理诱之以利, 两个人的婚事立时变成了 顺风顺水”χο。然而金钱关系背后, 男女主人公之间的恋情, 则表现 得纯洁美好, 诗意盎然。“小说的美妙想象就建立在诗与爱与生命 的结合上, 这是一首爱的诗, 同时又是一首诗的诗。”χpi何满子先生 认为蒲松龄的美学观是诗、爱和生命的水乳交融。因而用爱与生命 谱写的聊斋小说, 是离不开诗歌的。 701 © 1994-2008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 考察蒲松龄的诗歌创作, 便于我们了解《聊斋志异》的艺术底 蕴, 善写花妖狐魅的小说家, 同时也是一位“耽情词赋亦成魔”χθ的 诗人。而他的悼亡诗, 源于现实, 直抒胸臆, 不仅丰富了传统的悼亡 诗体, 也为研究蒲松龄的生平思想、创作心态提供了第一手 材料 关于××同志的政审材料调查表环保先进个人材料国家普通话测试材料农民专业合作社注销四查四问剖析材料 。 此外, 蒲松龄通过缅怀现实中的女性——自己的妻子, 所反射出的 女性观、爱情观等, 都是值得进一步思考的问题。 注释: ①伽尔文õ托马斯《悲剧和悲剧欣赏》, 载《一元论者》杂志, 1914年第3期。 转引自朱光潜《悲剧心理学》第197页, 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年2月北京第1版。 ②悼亡诗均见盛伟编《蒲松龄全集》第二册, 第 1935 至 1938 页, 学林出 版社 1998 年 12 月上海第 1 版。 ③钟嵘《诗品》“陆才如海, 潘才如江”。 ④南朝徐陵《洛阳道》诗“潘郎车欲满, 无奈掷如何”, 潘岳美姿仪, 有掷果 盈车的故事。 ⑤盛伟编《蒲松龄全集》第二册, 第 1681 页。 ⑥、βν陈祚明《采菽堂古诗选》卷十一。 ⑦陈志明《说潘岳的〈悼亡诗〉》, 载《汉魏六朝诗歌鉴赏集》第 257 页, 人 民文学出版社 1985 年 7 月北京第 1 版。 ⑧游国恩等《中国文学史》二, 第 153 页,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63 年 7 月北 京第 1 版。 ⑨、βκ、βλ、βµ蒲松龄《述刘氏行实》, 载盛 伟编《蒲松龄全集》第二册, 第 1307 页。βο白居易《新乐府序》。βpi刘勰《文心雕龙·原道》。βθ李贽《杂说》。βρ张鹏展《蒲松龄诗集序》, 载盛伟编《蒲松龄全集》第二册, 第 1967 页。βσ蒲松龄《悼内》。βτ蒲松龄《(悼内)又》。χκ蒲松龄《二十六日, 孙立德不忘祖妣初度, 归拜灵帏, 因与恸哭》。χλ叶舒崇《皇清纳腊室卢氏墓志铭》。 801 © 1994-2008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 χµ张秉戍《纳兰词笺注》前言第 6 页, 北京人民出版社 1996 年 10 月第 1 版。χν雷明群《聊斋艺术通论》第 224 页, 上海三联书店 1990 年 2 月第 1 版。χο 马瑞芳《论〈聊斋志异〉的心理描写》, 载盛源、北婴选编《名家解读〈聊 斋志异〉》山东人民出版社 1999 年 1 月济南第 1 版。χpi何满子《蒲松龄, 在美学层面上》, 载辜美高、王枝忠主编《国际聊斋论 文集》, 北京师范学院出版社 1992 年 7 月北京第 1 版。χθ蒲松龄诗《寄怀张历友》, 载盛伟编《蒲松龄全集》第二册, 第 1716 页。 (上接第 78 页) 中, 阎罗就完全蜕化变质了, 成了一个“酷而又贪, 奸而且诈”的典 型。席方平为父伸冤到冥间告状, 前两次告到城隍、郡司那里, 都没 有得到公正处理。席方平抱着一线希望又把官司打到冥府总头目 ——冥王 (即迷信传说中的阎罗王)那里。阎王先是装腔作势, 立即 拘拿郡司、城隍来对质。但不久又接受了二人的“函进”。再上堂时, 冥王便不问曲直, 不容分说, 喝令痛打席方平二十大板。见席方平 仍不肯屈服, 又让他受了炮烙、锯解等种种残酷的刑罚, 放还阳界。 席方平想找灌口二郎投诉, 阎王料到他必有此举, 派人将他追回, 以“千金之产, 期颐之寿”, 转生于富贵之家的优厚条件予以欺骗引 诱。阎王的贪赃枉法、残忍酷毒, 对反抗者的威逼诱骗、软硬兼施, 比阳间的贪官酷吏有过之而无不及, 按席方平的说法就是“阴曹之 暗昧甚于阳间”。 从蒲松龄创造的阎罗世界中, 我们可以看到, 同为阎罗王, 却 是花样翻新, 毫不雷同。既有正写, 也有反写; 既有歌颂, 也有鞭挞; 既有继承, 也有创新。可谓琳琅满目, 美不胜收。虽然阎罗形象大 相径庭, 但又都是针对封建官场的昏天黑地、公道不彰而发的, 蕴 含着作者满腔的“孤愤”之情。《席方平》是直接影射,《李伯言》、《阎 罗薨》是间接暗示,《考弊司》、《续黄粱》, 则是抒发理想。作者完全 是根据行文需要, 随时变化着文中的阎罗形象, 使之达到了冥府世 界和现实世界最完美的结合。 901 © 1994-2008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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