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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与我七十年 1 鲁迅与我七十年 周海婴 第一章 父亲的写作习惯 在我记忆中,父亲的写作习惯是晚睡迟起。以小孩的眼光判断,父亲这样的生活是正常的。早晨不常用早点,也没有在床上 喝牛奶、饮茶的习惯,仅仅抽几支烟而已。 我早晨起床下楼,脚步轻轻地踏进父亲的门口,床前总是一张小几,上面有烟嘴、烟缸和香烟。我取出一支插入短烟嘴里, 大功告成般地离开,似乎尽到了极大的孝心。每每这个时候,女佣许妈就急忙地催促我离开,怕我吵醒“大先生”。偶尔,遇到 父亲已经醒了,眯着眼睛看看我,也不表示什...

鲁迅与我七十年
1 鲁迅与我七十年 周海婴 第一章 父亲的写作习惯 在我记忆中,父亲的写作习惯是晚睡迟起。以小孩的眼光判断,父亲这样的生活是正常的。早晨不常用早点,也没有在床上 喝牛奶、饮茶的习惯,仅仅抽几支烟而已。 我早晨起床下楼,脚步轻轻地踏进父亲的门口,床前总是一张小几,上面有烟嘴、烟缸和香烟。我取出一支插入短烟嘴里, 大功告成般地离开,似乎尽到了极大的孝心。每每这个时候,女佣许妈就急忙地催促我离开,怕我吵醒“大先生”。偶尔,遇到 父亲已经醒了,眯着眼睛看看我,也不 关于同志近三年现实表现材料材料类招标技术评分表图表与交易pdf视力表打印pdf用图表说话 pdf 示什么。就这样,我怀着完成一件了不起的大事的满足心情上幼稚园去了。 整个下午,父亲的时间往往被来访的客人所占据,一般都谈很长时间。我听到大人们的朗朗笑声,便钻进去凑热闹。母亲没 有招待点心的习惯,糖食倒是经常有的,有时父亲从小铁筒里取出请客。因此我嘴里讲“陪客人”,实际上是为分得几粒糖食。 待我纠缠一阵后,母亲便来解围,抓几颗食物打发我走开。我在外边玩耍一会儿回来,另一场交涉便开始了。这就是我为了要“热 闹”,以解除“独生子”的寂寞,要留客人吃饭。父亲实际上已经疲乏,这母亲是清楚的,可我哪里懂得?但母亲又不便于表态, 虽也随口客气,却并不坚留。如果客人理解而告辞,母亲送客后便松一口气。如果留下便饭,她就奔向四川北路上的广东腊味店 买熟食,如叉烧肉、白鸡之类。顺便再买一条鱼回来,急忙烹调。至于晚上客人何时告辞,我就不得而知了,因为我早已入了梦 乡。 讲到睡觉,我想起在我四五岁时,床头旁的五斗柜上,总点着一支蜡烛。它是普通的白色洋烛,每逢我不愿睡觉的时候,许 妈便哄着点燃烛火,说“阿弥陀佛,拜拜!”这才骗取了熄灯的效果。可惜我虽经过幼小时的“ 培训 焊锡培训资料ppt免费下载焊接培训教程 ppt 下载特设培训下载班长管理培训下载培训时间表下载 ”,至今仍没信佛。任何宗 教也没有影响我。 如果哪天的下午没有客,父亲便翻阅报纸和书籍。有时眯起眼靠着藤椅打腹稿,这时大家走路说话都轻轻的,尽量不打扰他。 母亲若有什么要吩咐佣工,也从来不大声呼唤,总是走近讲。所以此时屋里总是静悄悄的。 晚间规定我必须8点上楼睡觉,分秒必争也无效。因此夜里有什么活动,我均一概不知。偶然在睡意迷蒙之中,听到“当啷 啷”跌落铁皮罐声,这时许妈正在楼下做个人卫生,不在床边,我就蹑足下楼,看到父亲站在窗口向外掷出一个物体,随即又是 一阵“当啷啷„„”,还相伴着雄猫“哗喵”的怒吼声。待父亲手边的50支装铁皮香烟罐发射尽了,我下到天井寻找,捡到两 只凹凸不平的“炮弹”,送还给父亲备用。这是我很高兴做的一件事。原来大陆新村的房子每户人家二楼都有一个平台,那是前 门进口处的遮雨篷。而雄猫就公然在这平台上呼唤异性,且不断变换调门,长号不已,雌猫也大声应答,声音极其烦人。父亲想 必文章写不下去了,文思屡被打断,忍无可忍,才予以打击的。 第二章 溧阳路藏书处 以前有一些文章讲到,父亲在大陆新村附近租了个房间存放书籍,称为“秘密读书室”。我尚可根据自己的印象,补述一些 情况。 1932年,上海“一·二八”战争之后,父亲即打算从北川公寓迁居。他的日记里曾有和母亲“同往大陆新村看屋”的记 载。后因父亲有北平之行,就拖了下来。直到1932年3月31日,才“决定居于大陆新村”。之后,即有“移书至狄思威路” 的记载。 父亲的习惯是,平时只将日常要用的,或新近买的书存放在家里。二楼卧室里有个书柜,总是塞得满满的,连顶上也堆着一 包包的书。狄思威路才是他主要的藏书处。 狄思威路今称溧阳路,我曾随父亲去过几回。是二楼一间普通的房间,面积约有几十平方米,沿壁四周,都是木制书箱。箱 子本色无漆,有活门,内分两格,装满各种书籍,可以加锁。一只只书箱从下而上,几乎叠到屋顶。这种书箱由父亲设计,木板 制成,体积并不过大,迁移搬运,书籍连箱运走,不致混乱散失。有如当今的小“集装箱”。 记得头一次去是某天的下午。我们来到这幢楼下,从大门进去,一转弯走上木制楼梯,来到二楼,父亲用钥匙开门以后,我 也随之而入。刚一进门,虽是白天,室内光线很不够,几乎看不清楚里边的东西。父亲随手开灯,我环顾四周,粗粗一瞥,只见 电灯吊在屋子中央,普通白色的灯泡,顶多25瓦,有个圆伞形灯罩。室内没有可供长时间阅读的桌椅,没有烟缸、茶具和热水 瓶之类的用品,灯罩也未见裹上纸筒。由于久已不住人吧,只感到房间里有点潮湿阴冷,且因久不开窗,还有一股发霉的气味, 待不多久,便感到有点寒气袭人,冷飕飕的。父亲以极快的动作,从几个书箱中分别取出几册书籍,用随身带来的布包袱包好, 锁上房门,即带我来到了街上。 2 1980年11月中旬的一天,我去看望叔父周建人。这一天,他兴致很高,谈到这间藏书室,他说,他曾在鲁迅博物馆讲 过一次,内容是,当时为了安全起见,鲁迅托内山先生租了一间房子作为藏书之用。因为这屋里存书较多,光线较暗,长时间看 书是不可能的,他到那里去,主要是拿要看的书,或者存放已经看过的书,因此还是称为藏书室比较合适。 后来,叔叔又一次回忆起藏书屋,把我叫去,说因上次的谈话而引起进一步的回忆。他说,鲁迅和创造社的成仿吾笔战时, 曾跟去过一次溧阳路藏书室。是用钥匙打开进去的。那时代租房子,只要按时付房租,至于住什么人、姓什么,房东一概不问不 管。门开进去,一房间都是马列主义方面书籍,也有苏联的文艺理论之类和国内外左翼杂志,总之,满屋子都是这一类书籍。叔 叔还讲:在回家的路上,你父亲问我家里是不是有马列主义书籍?我说有。他说怎么能放在家里!我说:“书店里不是公开放在 柜台上卖的吗?”他说:“唉!书店里卖和家里有,是完全两回事,你怎么可以随便放在家里呢!”由此可见,鲁迅在笔战时, 还要随时警惕敌人到家里搜查。我从他在1933年10月21日写给曹靖华的信中也读到这样的话:“此地变化多端,我是连 书籍也不放在家里的。” 第三章 “积铁成象”玩具 瞿秋白和杨之华两位革命前辈,曾几次来我家避难小住。那时,我因只有3岁多一点儿,许多事情记忆不深。只记得我对他 们两位,一称何先生,一称何家姆妈。尽管他们当时处在颠沛流离之中,但在来往中间,还不时地对我家有所馈赠。如赠送母亲 面镜等等。就连我这个年幼的孩子,也特意赠送过东西。1932年10月9日,父亲在他的日记中写道:“下午维宁及其夫人 赠海婴积铁成象玩具一盒。”玩具有积木,似乎众所周知,这里说赠的是“积铁成象”,好像不易理解。其实就是铁材制成的可 搭成各种形象的玩具。父亲对它这样命名,是非常贴切的。 这一盒珍贵玩具,我在幼小时很少玩。等我稍稍长大以后,母亲才从衣柜中郑重地取出,说这是何先生送的,过去因你太小, 一直由我替你保管,现在才可以玩了。但是立有一条规矩,就是每次玩过以后,要把拆开的零件,按原来的位置,有条不紊地重 新装进纸盒。还翻开盒盖,告诉我说,这上面有全部零件的清单,可以按件核对,以防丢失。我仔细一看,匣盖面呈黄色,里面 为白色,何先生还亲自以清晰秀丽的笔迹,按顺序写明零件的名称,如各有多少种,多少件,连有多少颗螺丝、螺母都写得一清 二楚,毫无遗漏。现在回想,这字里行间,凝集着一位革命家对待事物非常缜密细心、一丝不苟的精神,真令我感动。 这种“积铁”玩具,在40多年前非常稀罕,只有舶来品。盒分大中小三种,零件多少繁简不一。何先生送给我的是一个中 盒。记得其中大小轮子各有四个,长方形底座一个,长方形铁片两块,梯形铁片一块,还有许多不同形态的条、轴若干,摇把一 只,还附有螺丝和卡子一小盒。零件全都漆以红绿两色,满布均匀的圆孔,以备搭积时穿固螺丝之用。所有零件都做得非常精致。 匣内还附有厚厚的说明书一册,载有搭成的各种器物图像若干幅,从简至繁、一一备载。简者如天平、椅子、跷跷板;繁者如火 车、飞机、起重机等等。我最喜爱搭的是起重机,搭成以后,还挂上一件物品,然后用摇把慢慢摇起,逐渐升高,十分有趣。这 种玩具,不仅益智,而且因为它用铁材制成,经久耐用,所以我对它一直保持着浓厚的兴趣。 这种玩具,后来国内已有类似产品出售。规模与此大同小异。名称有的叫做“建筑模型”,价格4元至10元不等。但何先 生送我的一套,据说售价之贵令人咋舌。他们两位革命前辈,自己生活极其艰苦,却用昂贵的价格买下这套玩具送我,用心可谓 深矣!据母亲介绍说,当时何先生预料,将来革命成功,必有一番大规模的建设,而这些建设工作,没有人才是不行的,因此他 认为对下一代必须及早给以科学技术教育,以备将来深造之用。言谈之间,何先生还隐约透露,像他们那一代的革命家,难免有 不测之虞,“留个纪念,让孩子大起来也知道有个何先生”,这就是他们仅有的一点愿望。是的,何先生的身影,虽然想不起来 了,但是他留下来的这一盒礼物。却成了我缅怀革命前辈的最好依凭。我上学以后,开始爱好理工专业,后来又投身于科技工作, 细想起来,也许和他们两位当初对我的启迪不无关系吧?只因自己不够努力,一生毫无建树,对国家没有什么贡献,实在有负于 前辈的厚望,内心悔愧不已。 第四章 怀炉 父亲致命于肺病,但在生前经常折磨他的却是胃病。但这胃病并不是因与章士钊打笔仗才发作的。听叔叔周建人讲,父亲年 轻时本来很健壮,难得见他生病。他得胃病最早的起因是少年时代赶乡考。考场距家颇远,有钱人家的考生雇了乌篷船去,而父 亲家贫,只能靠步行。入场时间又在半夜,要在家里吃了晚饭赶去,随身还得带考篮,上面放着笔墨砚台和食物、小板凳之类。 而同伴中大都20多岁,有的已是他的叔叔辈,他们腿长跑得快,加之出发前有个同伴定要先洗了脚才走,等洗完脚又听说考场 门快要关了,因此大家只能大步奔跑。这可苦了父亲,他年少跑不快,只能一路硬拼着。但他刚刚吃饱了饭,哪里经得住这种剧 烈的运动?由此落下了病根。 到他18岁那年,带着祖母筹措的8块盘缠,辞别故乡,来到南京,考入江南水师学堂。每逢严冬,衣服单薄,只能买点辣 椒下饭,借以取暖,使胃部不断受到刺激,加以中年以后,牙齿又全部拔去,装以义齿,咀嚼能力衰退,这就更加重了胃的负担。 3 因此胃病常犯,困苦不堪。每当这个时候,胃部强烈痉挛,从外面抚摸,好像一块硬团,坚硬如石,疼痛异常,良久不得稍缓。 那时我已稍稍懂事,每见他疼痛时用转椅扶手顶住上腹部,长久不动,以求减轻痛楚。母亲看得着急,有时便用手掌替他轻轻按 摩。 即使胃病发作,父亲也不停止工作。以1933年12月10日至16日为例,从这一周的《日记》来看,差不多每天都有 “胃痛”的记载。但是,在此期间,他照常接待客人,购置图书,撰写稿件,答复来信,修订旧书,参观美术展览,以致“得西 谛所寄《北平笺谱》尾页一百枚,至夜署名讫,即寄还”。真是事务纷繁,忙得不可开交。在这种情况下,胃病一旦发作,如果 只是一般地服药和按摩,已不能奏效,所以在12日有“用怀炉温之”,次日又有“仍用怀炉温之”的记载。 这怀炉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让我稍作介绍。 上海的冬天,室内往往比较寒冷。用暖水袋,维持不了多久,顶多一小时就会变凉。经常灌装热水,又比较麻烦。当时虹口 一带的日本药店,除销售药品外,往往有这种怀炉出售。我在家里见过两种:一种有眼镜盒那么大小,但稍许厚实一点,用镀锌 铁皮压成,外贴黑色绒布。所用燃料,是把优质炭末紧压成圆棒形,直径约为2厘米,外裹薄纸。打开匣盖,中有容纳炭棒的圆 槽,并有小齿条可卡紧,以免移动。据说,每根炭棒可燃三小时。可是母亲用火柴点燃以后,不消多时即熄灭。屡点屡灭,只好 弃置不用。我也偷偷试点过几次,结果一样,也不成功,所以未见父亲用过。这大概是由于产品没有“过关”的缘故。 另外一种,炉体呈扁平长方形。厚仅1.5厘米,电镀克罗米(镍)。匣盖竖开,下半段可以灌注酒精。有一根石棉制的炉 芯,用火柴点燃后,芯子就发出萤萤绿光,盖上匣盖,让其在内部徐徐燃烧。匣盖刻有图案洞孔,借以流通空气,散发热量。这 时炉体逐渐灼热,外边套上黑色天鹅绒的紧套,放进怀中,可以维持数小时之久。现在市场上有时也有这种怀炉出售。见到这种 东西,使我不禁产生联想:每到晚上9、10点钟,我已是早入梦乡,父亲却在这漫漫长夜、寒气袭人的环境当中,带着疾病, 仅用怀炉带给他些许微温,满腔热情地为理想世界的到来贡献着自己的一切。 第五章 火炉 虽然有了怀炉,但江南的冬天实在太寒冷,尤其到了“三九”天,室内常常砚台结冰,室外水龙头冻得放不出水来,因此父 亲仍难以坚持久坐不动地写作。 为了保证父亲工作,后来在他的写作室兼卧室的西侧装了火炉。火炉并非昼夜不灭,只是每天傍晚,收集废纸,找寻木柴把 它点着。每天晚饭后,父亲习惯总要放松休息一下,这时全家围着熊熊炉火,随意闲谈,倒也甚是有趣。这时我经常提些幼稚的 问题,让父亲记在日记里,成为笑谈,如“爸爸能吃(掉)吗?”之类的忤逆话。火炉燃料需用“烟煤”,北方称“红煤”,但 因为江南煤价较贵,每年总是熬到12月中旬以后,才开始生火。1933年12月19日,父亲在《日记》中记道:“始装火 炉焚火”,21日又记:“下午买煤一吨,泉廿四。”当时,一石大米大约平均8元上下,这样,一吨煤炭所需费用,相当三石 大米,实在是很昂贵了。 取暖的火炉,记得换过几种。先头用过一种洋式铁炉,有复杂的外形,曲折的烟道。炉身上下,有好几个门,还有储煤的特 殊装置,能够自动下落添煤。炉身还有摩托车汽缸外翼形状的散热片,看起来样子很科学,但它却要吃“细粮”——红煤(烟煤), 还要每颗如核桃大小,如果不是“细粮”,煤块大小又不合适,往往就要卡壳。如果煤块稍碎,炉膛又被堵死,只要稍不留意, 往往就烟消火灭,实在难以伺候,最后还是请它休息。接替它的,是常见的直筒圆形火炉。它没有那么娇贵,上边添煤,底下出 灰,只要添足硬煤,往往可以维持到次日早晨。 安装火炉,固然解决了父亲取暖这件大事,但洗浴仍比较烦难。我没有父亲带我到外边公共浴室沐浴过(当时上海公共浴室 比较普遍)的印象。因此每逢洗浴,家里就要有一番大的动作。浴室位于一楼二楼之间的拐角处,面积约有6平方米,长3米, 宽2米多。室内东南角安有浴盆,一到预定的某天下午,母亲和许妈就开始准备。擦洗澡盆,点燃炭炉,打点替换衣服。晚饭以 后,洗澡的热水由路边的一家南通人开的“老虎灶”送上门,由小伙计挑两只有盖的木桶,帮你倒入浴缸;也可先倒进一半,另 一桶暂摆缸边,这只木桶便滋滋冒着热气,致使室内更加雾气弥漫。浴室里先端进炭盆,木炭火发出萤萤绿光,劈劈啪啪地响着, 散发出阵阵暖气,但也有一股令人不快的烟气。待洗澡水倒进浴盆,我总受优待,第一个入浴。待我浴后,才是父亲、母亲。有 一次我在满是水蒸气的浴盆里洗好之后,裹着一条大毛巾,站在马桶盖上准备穿衣服。忽然感到一阵昏晕,眼前什么也看不清了。 原来是木炭发出的一氧化碳把我熏倒了。不知隔了多久,我才隐隐约约地听到耳旁许妈的呼唤声音:“弟弟,弟弟。”慢慢睁开 眼睛,发现自己已被抱上三楼,盖着被子躺在床上,这时只是感到两腿酥软,起不了床。这事着实让父母紧张了一阵。不过等到 第二天一早,我照样去幼稚园上课了。 第六章 斗鱼 4 父亲的房间里有两只鱼缸。一只矮而圆胖,紫红色的边沿,短短的三条腿。它虽然晶莹透明,我却并不喜欢,因为它没有给 我们带来多少乐趣。缸里养着的几条金鱼,呆头呆脑的,却又非常娇气。上海的自来水氯气很重,再加上我们不会侍弄,所以养 不了几天,有的金鱼就肚子朝天,翻起白眼夭折了,这使我非常扫兴。 但是,另有一只鱼缸,情况却不一样。这只鱼缸,高约15厘米,宽约30厘米,看上去玻璃不怎么光洁,并不怎么值钱, 也许原本就是为家庭养鱼而制作的吧。 这只鱼缸,放在父亲写字台的右侧,紧贴南窗。冬天,太阳从窗口射入,把水缸晒得很暖;夏天来了,顺手一挪,将它移到 西墙边,又比较阴凉。但这只鱼缸里养着的10尾斗鱼,却非常惹人喜爱。父亲伏案写作感到劳累时,就停下笔,唤我一起来观 赏鱼的遨游姿态。这种斗鱼,身体扁平,色显暗褐,呈流线型,约有10厘米长,几条带纹横贯全身。外表极其平凡,但却活泼 善游,忽而上升,忽而下降,追逐咬斗,灵活异常,从不见因为失去控制而冲撞在狭窄的缸壁上。完全不像金鱼那样慢条斯理, 懒懒散散,即使外界有什么震动,也只是摇摇尾巴,沉入缸底完事。 当时,我不知那些斗鱼的来历。后来读到母亲所写的《我怕》一文,看到有关这缸鱼的一段记述,只不过母亲称之为“苏州 鱼”:“右方,靠在藤躺椅可以鉴赏着一缸‘苏州鱼’,是夏天病重的晨光,内山先生特地送来的,共10尾。看看那鱼的活泼 姿态,给与他不少的欢喜„„” 内山完造先生为什么在1936年的夏天,“特地”送这么几条斗鱼给父亲呢?想来也许寓有一番深意吧。大概一方面是为 了使父亲得以赏心娱目,清除疲劳,一方面也是为了希望父亲能以自己的坚强毅力,斗败病魔的袭击,能够早日恢复健康。 也许是“天随人愿”吧,经过一场严重的折磨以后,父亲的疾病显然有所减轻,能够起床活动了。这不但使我们全家和他的 朋友们庆幸,而且使他自己的心情也感到愉快。每在空闲的时候,他便和母亲一起往鱼缸里换水,铺沙,布置水草,再把鱼缸轻 轻地放回原处。有时看到水草过密,怕妨碍鱼的呼吸,又去掉一些,再撒下鱼虫,然后静静地观看鱼在水中争夺吞食的情景。我 有时乘大人不备,伸手入水,想捞一两条鱼来玩玩,然而斗鱼极其敏捷,往往从指缝里溜掉。没有办法,最后只好放弃这种念头。 但我这个“好事之徒”,并未就此罢休。逮不住斗鱼,就想出一个新招:在这鱼缸里养了一群蝌蚪。这是纠缠着许妈,从郊 区小溪里捞来的,约有30多只。一直养到它们脱去尾巴,长出4只小脚来。小青蛙是两栖动物,不能光让它们在水里扑通。于 是我们便小心地从鱼缸里倒出一些水,加些清沙,让它们在浅堆旁边跳跃。有时跳得很高,差点跳出缸外,我便用一块玻璃盖住 缸面。对于我的这些举动,父亲似乎也并不认为是多事之举而加以制止。但后来,不知哪一天,这些青蛙被谁全部倒掉了。今天 回想起来,这些都已成了梦境。 第七章 一枚生病图章 父亲的印章,现存有49枚。有名章、号章及笔名章,还存有判别古籍真伪的“完”、“伪”、“善”、“翻”等单字章和 “莽原社”等等的社团章。以石质居多,还有水晶石、牙质和玉质的。外形有圆有方;有经过加工者,也有不加磨制保持自然形 态者。有一枚刻“只有梅花是知己”,石质,没有边款,我至今不知何人所赠。这些印章,现分别保存于北京和上海的鲁迅纪念 馆中。遗憾的是,1941年12月,母亲遭日本宪兵队逮捕以后,父亲的手稿、日记和图章,都被当做“罪证”抄没。待到母 亲获释,东西发还时,才发现丢失了“十几个图章”,其中有母亲自己的印章,有“鲁迅先生纪念委员会”的图章,也有父亲的 几枚印章。这十几枚图章,连同1922年父亲的一册亲笔日记,虽经母亲当面追寻,但均杳如黄鹤,一去不复返了。当时,日 本宪兵队的审问者名叫奥谷,如尚在世,能够提供线索,使这些东西得以发现,是我的一线希望,也是广大鲁迅研究者和一切维 护中日友好者的愿望。 上海鲁迅纪念馆保存着一枚白色木质图章。式样极其普通,呈长方形,印面为37×10厘米,刻有阳文“生病”二字,字 体正方,质地一般,刀力平平,显见刻工并非名家。没有边款标记,不明作何用途。母亲生前,纪念馆的同志似乎也未问及,因 而使一些研究者不得其解。其实,我倒是一个“知情人”。 当年大陆新村一楼会客室的里间,有一张我们平日吃饭的八仙桌,桌上有4只小抽屉。这枚图章,就放在朝南方向、大门方 位的那只抽屉中。和它放在一起的,还有个小圆匣印泥。我小时候,曾经拿这只图章往纸上盖着玩,弄得手指油腻腻的尽是猩红 色,这枚图章也被我弄得遍体印泥,满是朱砂色。据我所知,这枚“生病”图章,是父亲在逝世之前的那一年请人刻制的。当时, 他已病得很重(据《日记》,从1936年6月5日——6月30日,就“艰于起坐”),连一向坚持的日记都不能记了,因而 也就不能像过去那样,有信必复,有稿必看了。接到信件,不愿拖延时日,以免寄信人和寄稿人牵挂,所以想出此法,在回执盖 上“生病”二字的图章,使寄件人见此回执,就能明白情况,不致焦急催促。这也是父亲对相识与不相识的朋友一种认真负责的 态度。那时我已经6岁多了,有时在楼下玩耍,遇到来信要盖此章时,往往不许旁人插手,抢着完成自以为非常荣耀的任务。后 来,很多熟人知道父亲病重,除了问候以外,一般都不忍再以事务相烦了。但有些人并不了解,所以偶然也仍有送稿件前来请教 5 的,碰到这种情况,母亲估计短期来不及阅读,便婉言谢绝,如有持介绍信件送稿者,便在来信后面盖以这“生病”二字图章, 以让送信人有个回复。父亲去世后,这枚图章,连同其他什物,一并搬到霞飞坊现淮海坊64号,再也没有使用过。想不到 如今倒成了一件很有纪念意义的文物了。 第八章 父亲为我治病 父亲青年时代虽然学过医,但他很谨慎,一般不替人看病或开处方,也不随便向人介绍成药。他自己有病,往往满不在乎, 可是看到亲友生病,就显得非常焦急,尤其是上海弟弟家中孩子有谁生病,更是念念不忘,关怀备至。因此,我们家里经常备有 一些日用药品,种类虽不多,但往往能够奏效。 除了药品以外,家里还购置了一些简单的医疗器具。比如温度计(华氏标准)、蒸气吸入器、通便用的玻璃注射器等等,以 备急用。纱布、绷带、镊子、剪刀等等,也都放在二楼五斗柜的抽屉里面,随用随取,用后放回,井井有条,从不紊乱。各种药 品,也都有一定的存放位置,为的是取用方便。附带一提的是,这里虽说是“家庭日用药品”,但它的服务对象,有时并不只限 于家庭以内。例如大姐周晔有过记述:父亲和叔叔曾在某天入夜,为一位受伤的洋车工人包扎伤口,这已众所周知,就无庸赘述 了。我小时候种下了气喘病的根子,每到疾病发作期间,不但自己痛苦不堪,也使父母担心劳神,不胜其苦。 我得的这种哮喘病,每在季节变换的时候发作。一犯起来,呼吸困难,彻夜不眠。父亲为我常用的一种 方法 快递客服问题件处理详细方法山木方法pdf计算方法pdf华与华方法下载八字理论方法下载 ,我且称之为蒸 气吸入法。架好一套吸入器皿,即在盛水小锅中卡上一支细管,加橡皮圈密封,将细管一端通入另一小杯,杯中装有调好的“重 碳酸曹达”和食盐稀溶液,用酒精灯加热烧开,蒸气将药液喷射带出,再经一玻璃喇叭口集中成为一束。这时母亲给我带上围兜, 并且蒙上眼睛(怕盐水刺痛眼睛),叫我张口吸气。湿润的水汽进入气管,药味咸且略苦。如果还不痊愈,父亲就改用一种药膏 热敷。先将“安福消炎膏”隔水泡热,母亲按我背部大小准备一块布料,父亲用钝刀将白色的粘稠药膏刮在布上,贴在我的背部 或前胸。20分种以后揭去。这种药膏不知都有哪些成分,仅感到有一种薄荷味,十分清凉,对于我剧烈的哮喘,也能起到缓解 作用。 但以上两种方法,都不如芥末糊的功能来得神速。这似乎成了父亲对付我哮喘病的一张王牌。说起来也很简单,用一个脸盆, 放进二两芥末粉,冲入滚烫的开水,浸入一块毛巾,待芥末汁浸透以后,父亲便用两双筷子插入毛巾,以相反的方向绞去水分, 以我能够忍耐的温度为准,热敷背部,上面再用一块干毛巾盖住,十几分钟后撤去,此时背部通红如桃,稍一触及颇感疼痛。经 过这一番热敷,感到呼吸大为通畅,而且又困又乏,缓缓睡去,往往可睡个通宵。这种方法不知由谁介绍,其疗效大好,屡试不 爽,但有时哮喘剧烈,此法仍不奏效,父亲就直接用二三两芥末,加凉水和匀,如“安福膏”一样涂在布上,贴在背部。此糊虽 凉,但越敷越热,刺痒灼热,颇不可忍。时间也以10分钟为度,若时间稍过,则背部灼出水泡,如开水烫伤一般。这样气喘虽 缓,但却要吃另一种苦头了,因此父亲一般不轻易采用。 父亲因对我疾病十分重视,费去他不少精力。平时有点小毛病,即趁早为我治疗,如不奏效,就请医生或到医院就诊。这些 在他的《日记》中多有记载。我没有详细统计,至少也有百次左右吧! 第九章 电影和马戏 听母亲说,父亲原先不大喜欢看电影。在北京期间不要说了,到了广州,也看得不多。有一次虽然去了,据说还没有终场, 便起身离去。到上海以后,还是在叔叔和其他亲友的劝说下,看电影才成了他惟一的一种娱乐活动。 我幼年很幸运,凡有适合儿童观看的电影,父亲总是让我跟他去观看,或者也可以说是由他专门陪着我去观看。有时也让母 亲领着我和几个堂姊去看《米老鼠》一类的卡通片。记得和父母一同看过的电影,有《人猿泰山》、《泰山之子》、《仲夏夜之 梦》以及世界风光之类的纪录片。 看电影一般不预先买票,碰到喜欢的片子,往往在晚餐以后即兴而去。或者邀请叔叔婶母,或者邀请在身边的其他朋友,共 同乘坐出租汽车去,当时汽车行就在施高塔路(现山阴路)路角,去人招呼一声,就能来车。车资往往一元,外加“酒钱”二角。 因为看的多是9点晚场,因此对我来说,出去的时候兴高采烈,非常清醒,等到回家,已经迷迷糊糊,不记得是怎样脱衣,怎样 上床的了。 由看电影进而观马戏。 有一次,在饭桌上听说已经预购了有狮虎大象表演的马戏票,时间就在当晚,我简直心花怒放,兴奋不已。因为那是名闻世 界、誉驰全球的海京伯马戏团演出。 按常规,我以为这回准有我的份儿,就迟迟不肯上楼,一直熬到很晚,竖起耳朵在等待父母的召唤。谁料父亲考虑到这些节 目,大多为猛兽表演,且在深夜临睡之前,怕我受到惊恐,因此决定把我留在家里,他们自己从后门悄悄走了。当我发现这一情 况以后,异常懊丧,先是号啕大哭,后是呜咽悲泣,一直哭到迷迷糊糊地睡去。 6 父亲知道我很难过,和善而又耐心地告诉我上述考虑的意见,并且答应另找机会,特地白天陪我去观看一次。因而1933 年10月20日《日记》中,就有这样一条记载:“午后同广平携海婴观海京伯兽苑。”这“兽苑”里面,只是关着的动物,我 们参观时没有什么表演,只看了一些马术和小丑的滑稽节目。不过这对于我,已经是如愿以偿,以后也就不再成天噘嘴嘟囔不休 了。 后来听说,这个马戏团去美洲途中,在海上遇到风浪(一说船上失火),连人带兽,全部沉入海底,无一幸免。 第十章 父亲对我的教育 曾有许多人问过我,父亲是否像三味书屋里的寿老师那样对我教育的?比如在家吃“偏饭”,搞各种形式的单独授课,亲自 每天检查督促作业,询问考试成绩;还另请家庭教师,辅导我练书法、学乐器;或在写作、待客之余,给我讲唐诗宋词、童话典 故之类,以启迪我的智慧。总之,凡是当今父母们想的到的种种教子之方,都想在我这里得到印证。我的答复却每每使对方失望。 因为父亲对我的教育,就是母亲在《鲁迅先生与海婴》里讲到的那样,“顺其自然,极力不多给他打击,甚或不愿拂逆他的喜爱, 除非在极不能容忍,极不合理的某一程度之内。” 我幼时的玩具可谓不少,却是个玩具破坏者,凡是能拆卸的都拆卸过。目的有两个:其一是看看内部结构,满足好奇心;其 二是认为自己有把握装配复原。那年代会动的铁壳玩具,都是边角相勾固定的,薄薄的马口铁片经不住反复弯折,纷纷断开,再 也复原不了。极薄的齿轮、齿牙破蚀,即使以今天的技能,也不易整修。所以,我在一楼的玩具柜里,除了实心木制拆卸不了的, 没有几件能够完整活动的。但父母从不阻止我这样做。对我“拆卸技术”帮助最大的就是前述瞿秋白夫妇送的那套“积铁成象” 玩具。它不但使我学会由简单到复杂的几百种积象玩法,还可以脱离图形,自我发挥想像力,拼搭种种东西。有了这个基础,我 竟斗胆地把那架父亲特意为我买的留声机也大卸开了。我弄得满手油污,把齿轮当舵轮旋转着玩,趣味无穷。母亲见了,吃了一 惊,但她没有斥责,只让我复原。我办到了。从此我越发胆大自信。一楼里有一架缝纫机,是父亲买给母亲的,日本JANOM E厂牌。我凭着拆卸留声机的技术积累,拿它拆开装拢,装拢又拆开。 在我上学以后,有一次父亲因我赖着不肯去学校,用报纸卷假意要打屁股。但是,待他了解了原因,便让母亲向教师请假, 并向同学解释:确不是懒学,是因气喘病发需在家休息,你们在街上也看到的,他还去过医院呢。这才解了小同学堵在我家门口, 大唱“周海婴,赖学精,看见先生难为情„„”的尴尬局面,友好如初。我虽也偶然挨打骂,其实那只是虚张声势,吓唬一下而 已。父亲自己给祖母的信中也说:“打起来,声音虽然响,却不痛的。”又说:“有时是肯听话的,也讲道理的,所以近一年来, 不但不挨打,也不大挨骂了。”这是1936年1月,父亲去世前半年,我已将7岁。 第十一章 信与信笺 叔叔在他供职的商务印书馆参加编辑了《儿童文库》和《少年文库》生物方面的丛书,每种几十册。他一齐购来赠给我。母 亲收藏了内容较深的少年文库,让我看浅的。我耐心反复翻阅了多遍,不久翻腻了,向母亲索取少年文库,她让我长大些再看, 而我坚持要看这套书。争论的声音被父亲听到了,他便让母亲收回成命,从柜子里取出来,放在一楼内间我的专用柜里任凭选阅。 这两套丛书,包含文史、童话、常识、卫生、科普等等,相当于现在的《十万个为什么》,却着重于文科。父亲也不过问选阅了 哪些,或指定看哪几篇,背诵哪几段,完全“放任自流”。 父亲给祖母的信里常常提到我生病、痊愈、顽皮、纠缠、读书和考试成绩等情况,有时还让我写上几句。从存留的书信墨迹 里,在信尾尚有我歪歪扭扭的个把句子。我当时是想长长地写一大段的,表达很多心里话,可惜一握笔便呆住了。在1935年 1月16日的信里,父亲写道:“海婴有几句话,写在另一张纸上,今附呈。” 父亲写信经常是用中式信笺,印有浅淡的花卉、人物和风景,按不同亲疏的朋友亲属选用。如遇到父亲写信,我往往快速地 从桌子倒数第二个抽屉里挑选信笺,以童子的爱好为标准,挑选有趣味的一页。父亲有时默许使用,也有感到不妥的,希望我另 选一枚,遇到我僵持不肯,相互得不到一致时,他总是叹息一声勉强让步的。偶然父亲坚决以为不妥的,那当然只有我妥协了。 据悉有一位日本仙台的研究者阿部兼也先生,他最近专门分析父亲信笺选用与收件者的内在关系。遗憾的是他不知道内中有我的 “干扰”,使研究里掺进了“杂质”。 我小时候十分顽皮贪玩。但是我们小朋友之间并不常在弄堂玩耍,因为在那里玩耍受日本孩子欺负。母亲就让我们在家里玩, 这样她做家务时就不用牵挂着时不时探头察看。有一回,开头我们还安静地看书、玩耍,不久便打闹开了,在客厅和饭厅之间追 逐打闹,转着转着眼看小朋友被我追到,他顺手关闭了内外间的玻璃门,我叫不开、推不开,便发力猛推,推了几下手一滑,从 竖格上一下子脱滑,敲击到玻璃上,“砰”的一声玻璃碎裂,右手腕和掌心割了两个裂口,血汩汩而下。小朋友吓得悄悄溜走了, 而我也只顾从伤口处挖出碎玻璃,至少有三四小片。许是刚刚割破,倒未有痛感。父亲听到我手腕受了伤,便从二楼走下来,我 7 也迎上去,觉得是自己闯的祸,也没有哭的理由。父亲很镇定,也不责骂,只从楼梯边的柜里取出外伤药,用纱布替我包扎,裹 好之后,仍什么也没说,就上楼了。 后来他在给祖母的信中提到这件事:“前天玻璃割破了手,鲜血淋漓„„”这是1936年9月22日写的,距父亲去世仅 23天。有一张母亲和我在万国殡仪馆站在一起的照片,可以看到我右手腕包扎着纱布,可见当时伤得不轻。 第十二章 大陆新村居所的天井 父母到上海定居,住过景云里、阿莫斯北川公寓以及临时避难的几处。这些我丝毫没有记忆,而大陆新村的印象倒不少。 这大陆新村,现在知道是当时大陆银行所建筑的,共有两条弄堂,我们住的是第一条。南边的先造,称“青云小筑”。我家 住的是9号。 大陆新村9号是新式里弄,进前门是方形的小天井,约有12平方米,人一多就挤得转不开身。 内山夫人(内山美喜)经常给我家送些花卉。对此,父亲在日记中多有记载。但也有未记载的。我印象较深的是有一次送一 盆牵牛花(上海通称喇叭花)。清晨,大家还没有起床,它已迎风带露,徐徐展开圆锥形的花朵,呈现它的风采;到中午,则因 经不起烈日的毒晒,花朵就收拢萎蔫,显得十分委屈。但一到次日清晨,另一批花朵又灿烂挺拔地开放,给人们带来了新的欢愉 和希望。 父亲很少下楼,也没有工夫为那些花卉整理枝叶浇水施肥,但这盆牵牛花却格外吸引他,他非常赞赏内山夫人的种花手艺。 为了使这盆牵牛花能够年年开放,母亲总是仔细地收拾花籽,挑选颗粒粗壮者保存起来,以备明年再种。而我对于这种事情 往往不甚尽心,顶多用双手捧着收集起的花籽,倒进一个小罐就算完成任务。我最关心的是一棵南瓜秧。这是乡下农民挑进城来 出售的,我买来一棵栽下以后,就早早地央求母亲给它拉上绳子,期望它早日蹿藤、开花、结瓜。南瓜秧种在小天井的西侧,每 天清晨,只要没有忘记,我总要给南瓜浇水施肥。终于,见到它开了花。黄黄的,也呈喇叭形。也许是南方本来雨水勤,而我又 多浇水的缘故,结果发现花开的倒不少,瓜却不多。秋天来临,瓜藤逐渐萎黄。 有一天下午,父亲兴致很高,和母亲一同来到天井。大门门楣上有一块水泥雨遮,离地面高约3米,这时架起了凳子,不记 得是谁爬上去的,只记得令人吃惊地摘下两只沉甸甸的南瓜。一只较大,扁圆蜡黄满身皱折,老结得很;另一只很小,还有点青, 呈长圆形。我顾不上收藤拉秧这些活,第一次收获的喜悦冲上了心头,当时那高兴的劲头恐怕远远超过了淘金者看到金矿。把它 们捧到客厅的桌子上以后,还独自端详了很长时间。恰巧晚间内山完造先生来访,告别时,父亲从二楼送到楼下,在南瓜前面停 住步,用日语向内山先生介绍,说这是孩子种的南瓜,今天上午刚刚摘下来的。内山先生连连夸奖我,称赞瓜长得很大。父亲接 着说:“海婴是大方的,既然先生喜欢,就送你一只吧!”说罢,就提起那只大的南瓜送给内山先生。我一时没有准备,感到出 乎意料,心想:只受了几句夸奖,却失了一个大南瓜,心里怪不是味儿,但也只得装作爽快地答应了,心里却感到怅然若失。 第二天中午饭前,内山夫人亲自端来一只盖碗,里边热腾腾地盛着异国香味的煮南瓜,颜色微暗,是用酱油和糖两味调料焖 烧的,不加盐和其他作料。一尝,果然香甜酥软可口,连瓜皮都可以食下。至此我才心里舒畅不少,感到这只大南瓜送给内山先 生实在不可惜了。 第十三章 客厅 从天井进门是客厅,中央一张大桌,可会客也可用餐。它可坐8人,父亲坐南面北,它既是主位又不碍上菜。配的8把椅子, 均一色薄黑漆。在1946年或1947年由邵维昌用调和漆重新油过,变为棕黄色。我曾建议上海鲁迅纪念馆设法复原,似乎 说过几次都没有动作,不知是否认为证据不足。其实检查椅子的油漆便是最可靠的证明。 这间客厅日常很少使用,平时家庭用饭都在玻璃格门内间,隔门可敞开。叔叔婶婶来也在内间吃饭,两家人团聚在一张小桌 边更显亲切。孩子不上桌面,碗面上夹些菜在一旁吃,上桌面是孩子长大成人的标志。如叔父不带孩子来,那我就可坐在桌子边 上了。父亲是绍兴人,又在家乡长大,按照生活环境和遗传,应当具有相当酒量。但记忆中没有见他醉倒过。其实他量不大,一 两杯而已。喝尽杯中的酒就说:“盛饭哉”同时劝别人再继续,但是客人也就此停杯用饭了。我不记得父亲喝过白酒之类。叔 叔曾送来五加皮由于是黑瓶大肚收口,印象很深。 萧军1935年到上海,东北大汉酒量难以估计,但在我家吃饭的时候,也没有他喝醉的印象。母亲也不曾有过限制的语气。 也许青年们在老师面前加意克制吧。 关于醉酒,父亲曾给我讲过,祖父他老人家“好酒”。绍兴上层人喜欢以白斩鸡下酒,且以胸脯肉为上乘。某次宴席上的冷 盆里鸡脯肉不多,也许别人手快夹走了,祖父一怒之下竟把台面掀掉,不欢而散。父亲讲了他父亲的失控,也许亦引以为戒,所 以,除了《两地书》起首有提到喝“醉”以外,没有什么文章讲述过这种情节。 这里还有一个关于留声机的故事。 8 在父亲的著作中,常常可以看到,他很讨厌上海30年代留声机的声响,每当他仰卧藤椅、闭目构思的时候,如果有这类声 响来打扰尤感不适。这时,如果我跑去纠缠,无尽无休地问这问那,母亲就会把我赶快带开,打发我下楼去玩。但1935年5 月9日,父亲在他的《日记》中有这样一项记载:“下午为海婴买留声机一具,二十二元。” 既然他很讨厌当时那种甚嚣尘上的世俗之声,为什么又花钱来买这架留声机呢﹖原来这又是为了我的缘故。 第十四章 留声机的故事 大概是1935年4月,或者更早一些时间吧,许妈带我到隔壁邻居家去串门。那是一户日本侨民。他家有一台落地式手摇 大型留声机,高约1.5米。听到他们在播放唱片,十分新鲜。可是仍感到不过瘾,因为主人不许我用手摸动它,内心深处隐存 羡慕之情。回家以后,婉转向母亲提出要求,母亲又向父亲表达了我的这个愿望。经过商量,表示只要不打扰父亲,可以考虑, 但规定不许在父亲工作时播唱,只在饭后稍许放一会儿。我自然只有答应。过了几天,有一个晚上,看见内山先生笑呵呵地同一 个店员来到我家,拎来了一架小型便携式留声机,父亲下楼接待。内山先生用日语向父亲介绍这架留声机的性能,并且当场试放。 放完以后,让我再来看看,问我喜欢不喜欢。当时,我觉得它与邻家的那台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差得太远,连连摇头,表示 不要。父亲见此情景,就告诉内山先生,说孩子不大喜欢,请麻烦给另换一台。内山先生痛快地答应了,让店员拎走了这台留声 机。过了几天,换了一台,仍然不大,我还是嫌小不要;又过了几天,通知说另换了一台,比较大,搬不来,母亲就带我到内山 书店去观看。去了以后,见留声机放在里面房间,是一种中等大小的。这时我意识到大人们已经很不耐烦了,不能再提过高的要 求,就表 示接受了。 留声机送到家里以后,我发现它还附有两匣金属钢制唱针,每盒200支,还有近10张黑色虫胶唱片,都是日本产品,是 儿童歌曲,如有声似火车行驶的:“呜卡卡„„呜、卡、卡”的音乐片。后来,内山书店店员镰田诚一也送了两张唱片。还有一 张京剧《捉放曹》,记不起是谁的赠品。总之,大都是儿童唱片,而且只有那么几张,听来听去,都熟透能背,非常腻了,再加 后来父亲健康欠佳,所以,除非来了客人,或在饭后偶尔播放一两次外,一般也就很少使用了。 这架留声机有共鸣箱,发声比小型便携式洪亮。发条有两盘,上紧以后,可以连续播放正反面达六七分钟之久。但它的缺点 是不如小型便携式方便。唱机的其他部件,如齿轮发条,转速平衡器等等经常被我拆开又装拢,装拢又拆开。不过这已经是我十 二三岁以后的事了。 现在大陆新村旧居一楼,可以看到这一台棕黑色中型手摇留声机,它高约29.3厘米,宽约40厘米,厚约36厘米。这 台展出的留声机是MagnaPhonic牌的78转钢针的日本产品,已经陈旧了,覆盖的布料也已破旧。这是当时购置的原 件,但如打开它的上盖,就会发现它的面板添了许多大小不等的洞孔。这是我十五六岁时的“杰作”。那时不知爱惜,忽然心血 来潮,想把它改成一台“准电唱机”,所以才弄成这个样子。 第十五章 阳台、厨房、浴室 从里间北进,迎面是水泥楼梯。上去十几级是父亲的卧室。边上亭子间。三楼卧室边上也有一间亭子间,可留住客人。三楼 的卧室由我一直住到迁出大陆新村。卧室正面是落地窗,窗外是个宽1米长约2米的阳台。 有过一次,父亲为了什么事气愤不平,独自躺在这阳台上,母亲束手无策,也不知他愤懑的缘由,而我以为这样躺着颇有趣, 也挤进去躺在他身边,父亲哼了一声“小狗屁”,起身了,他的气愤也一下子烟消云散,下楼吃饭去了。 三层楼上还有一个晒台,供平日晒晾衣被用。到了春节要燃放花炮、烟花,它又是好去处。楼下的天井太窄,能蹿天的烟花 施展不开,而阳台的视野开阔,“穿天老鼠”在空中可摇弋多时,那是孩童最兴奋的时刻。当时我们都不敢点,父亲也不插手, 因为有建人叔叔在。那时叔叔才40上下,正在壮年时期。他燃放烟花时,我们3个小孩都躲在大人身后张望,两个姐姐用手指 堵住耳朵,小妹妹周蕖才3岁,连看也没有她的份儿。焰火压轴戏是一个“花筒”,小碗直径,15厘米高。点燃时喷出一蓬2 米高的银花,一分钟便熄灭了。我们带着余兴未尽的依恋,在父母“明年再买好玩”的许诺中下楼。 大陆新村每幢楼的三层组成一个“井”字形,后墙都有一个小窗可开,它通风,冬暖夏凉,采光明亮。一楼厨房间有一个带 烤箱的煤气灶,铁铸的,是洋货,我没有见到使用过。还有一具烧洗澡水的小锅炉,热水直接通到浴缸的龙头,可放洗澡水。但 是此锅炉的热效率太低,燃料极不经济。厨房的位置在后门的第一间。厨房后窗下是洗菜池,淘米、接水等日常家庭事务都在这 里操持。厨房间也配备煤气灶,不知是因为燃气价格贵还是用不惯“洋玩意儿”,每家都弃之不用,大多仍是烧煤球炉,每天早 晨拎到弄堂生火,用柴火引燃。因此每当早晨七八点钟,弄堂里便烟雾弥漫。后窗也往往是邮件报纸杂志的投递口,邮件向里一 抛,常抛入盆里打湿,母亲便默默地晾干交给父亲。有时候还得用熨斗熨干。投递员投掷时,每每口里喊一声“信”,听到喊声, 便赶快抢出来接,即使打湿了也便于抹干。若有挂号信来,就从里间柜子抽屉里取出图章盖在收据上。邮递员一般是有章便可并 9 不在意是否“张冠李戴”。厨房的门装有“司必灵”锁,也即是弹子锁,可用钥匙开启,不必叫门。前门装有挂锁,平时不作进 出用,每逢生客来访才开启,以示隆重。前、后门都装有电门铃,因此有时厨房内响铃,却分不清是哪边叫门,总得两边奔波一 阵。 第十六章 保姆阿花 幼时看护过我的保姆有两位,她们是阿花和许妈。 对于阿花,我当时太小,全然没有印象。我是从一张陈旧而尚未褪色的6英寸照片中认识她的。从照片上看来,她约莫二十 五六岁,清秀的面孔,明亮的眼睛,瓜子脸,端正的鼻梁,乌黑而又匀整的“刘海”覆额齐眉,衣着整洁合身,神态端庄文静, 双手扶抱着我坐在她的膝上。其时,我仅1岁。如果不是留下这张照片,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还有这么一位阿姨曾经扶我学步, 带领我迈开了走进生活的第一步。 听母亲说,父亲初到上海,家里并不起火,只和叔叔一家搭伙开饭。到我出世以后,因为家庭事务繁重,母亲照顾不过来, 所以才聘阿花来帮忙。她是绍兴人,娘家不知还有什么人,丈夫是章家埠的农民,患有“大脚疯”(俗称象皮腿,许是寄生虫病 吧),失去了劳动能力,生计无法维持,经常虐待和毒打阿花,还想把她卖出去,阿花得知才设法逃脱,来上海独自谋生。先在 景云里某家帮工,后经人介绍来我家帮忙。她工作十分得力,做起活来干净利落,一边唱着山歌,一边干活,心情似乎比较愉快。 但是过不多久,发现她却有点异常,有人敲门,常常被吓得丧魂落魄。上海弄堂房屋,前门正对着别人的后门。有一天对面人家 厨房里人影绰绰,阿花一见,面色发白,惊恐之情莫可名状。仔细一问,她才对我母亲说,是她丈夫带人从乡下赶来,准备要劫 她回去。严重的局面,一直僵持了几天,空气相当紧张,眼看祥林嫂被人绑架的一幕又要重演。父亲花钱请来一位律师,向他们 传话去,有事大家商量,不要动手。不知是谁,找来了一位绅士从中调停。这位绅士来到景云里,一见父亲大吃一惊,连忙说: “原来阿花在先生葛里(这里),好说好说。”原来这位绅士名叫魏福绵,曾请父亲做过他的保证人,并且汇划学费,可以说是 非常熟稔。父亲请叔叔出面与他协商,结果说定由父亲拿出150元代阿花“赎身”,准其自由,一场风波才算平息。而这件事 情,在父亲1930年1月10日的《日记》中,却只有寥寥21个字:“夜代女工王阿花付赎身钱百五十元,由魏福绵经 手。” 之后,阿花在我们家有一段时间。她毕竟比较年轻,带幼儿缺少经验,每在清晨抱我在北窗下与人谈天,或去汽车修理间与 人说话,以致使我受到风寒,由气管炎转成支气管炎,长期治疗,反复不愈,父母为此也劳累不堪。最后,还是和叔叔商量,不 如改请年老的保姆妥当,阿花才离我而去。阿花走后,未见来过,也许是因为我们搬家,她寻不到地方。有人曾经在横浜桥附近 见她乘坐在人力车上,衣着尚可,匆匆而去。大概生活暂时尚过得去(当时乘坐人力车出行很平常),但此后再没有音讯。 第十七章 记忆中的许妈 继阿花之后,我家又请来一位许妈。她在我家呆得时间较长,而我也不再是意识混沌的婴儿,因此对于她,我留有自己的记 忆。她是江苏南通人,50多岁,大概由于在家务农,平素练就了一副好身骨,体格健壮,背起我走毫不费力。她与同乡对话, 都用方言,十句中有九句我听不懂。但平时却讲上海话,可见她在上海帮工,时间不短了。 为了让父亲安心工作,那时总由她带我出去玩耍消磨时间。大陆新村弄堂口往东迤南,有一爿“老虎灶”。一口硕大的铁锅, 煮着沸水。附近居民谁要冲茶或灌暖瓶,往往花一两个铜板立即可得,需要沐浴的住户只要去说一声,就会有人挑一担滚烫的热 水送上门来,并且倒入浴盆,服务周到。开办“老虎灶”行业以南通人居多。许妈常领我到那里去玩。这里是劳苦人民集聚的地 方,百工杂艺,七十二行,为求谋生,各有其能。有时玩到傍晚,估计我有点饿了,许妈便摸出一两个铜板,临时买个扬州小贩 的提篮点心(如“老虎脚爪”、“麻油馓子”、“脆麻花”等等)让我充饥。这在无意之中使我接触到了底层社会的一角,模模 糊糊地知道上海除了高楼大厦之外,还有这么一些去处。 从大陆新村弄口直接往北,约走百米以外,便呈现着另一番风光。竹篱茅室,前后错落,瓜棚豆架,相映成画。到了秋天, 有时候眼前是一片青纱遮目的玉米田野。这时候往往是许妈带我捕捉螳螂和蚂蚱的大好时机,也许在这里她能够呼吸到一些类似 家乡农村的气息吧。 随着年岁增长,我被送进幼儿园“关”了起来,这些如画一般的生活,也就永远告别了。 由于小时候留下了支气管哮喘的病根,这不但使我痛苦不堪,而且也给许妈带来了很多负担。病一发作,我便不能平卧,她 只能扶持着我,坐在胸前,一夜不能合眼。直到东方发白,喘息稍停,她才轻轻放我入睡,自己又须起身干别的事去了。 父亲去世,我家搬到法租界霞飞坊以后,她就辞别要回故乡。她对母亲说:“大先生已不在世,许先生也很艰难,我回家养 老去吧!”临走时答应以后每年都来看我,但实际上并没有常来。大概由于年纪较大,出门不便了吧!直到1946年春天,我 上初中三年级的时候,她确实践约来看我了。但见她头已花白,行动也颇蹒跚。见到我似乎很高兴,但不由地露出一丝悲意,颇 10 为伤感地说:“弟弟,这次看你长这么大了,回去也放心了,恐怕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见面了。”母亲和我都说了一些宽慰的话, 请她以后再来上海住住。 临别时她默默无语,黯然神伤,眼眶里饱含着泪水,还给我塞了一些零用钱。我难过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忍着悲伤,默 默地送她上路。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她那慈祥而饱受生活磨难的面庞,只能对她留下的照片,沉入深深的思念之中。 第十八章 在父亲病重的日子里 1936年的大半年,我们的日子是在忧喜交错之中度过的。父亲的健康状况起伏很大,体力消耗得很多。因此,家里的气 氛总与父亲的健康息息相关。 每天清晨,我穿好衣服去上学。按照过去的惯例,父亲深夜写作睡得很晚。进入这一年以来,因为他不断生病,母亲就叮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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