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礼记_月令_的比较神话学解读_以仲春物候为例

2006 年 3 月 陕西师范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 Mar. ,2006 第 35 卷 第 2 期 Journal of Shaanxi Normal University ( Philosophy and Social Sciences Edition) Vol. 35 No. 2 ■周秦汉唐文化研究 《礼记·月令》的比较神话学解读 ———以仲春物候为例 叶 舒 宪 (中国社会科学院 文学研究所 , 北京 100732) 摘 　要 :《礼记·月令》是古人根据天象和物候来安排自己礼仪行为及社会生活的历书。其中的“鹰化为鸠”与 远古女神信仰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 ,立陶宛民间杜鹃化鹰的传说为解释汉族“鹰化为鸠”、“鸠化为鹰”提供了线索。 而句芒司命神不仅具有人面鸟身的特征 ,在原型谱系中和司生命与繁殖的地母神有象征性的认同关系 ,而且是生 命、生殖、春天女神的化身。伏羲蛇身熊号与再生女神变化周期相关 ,它是生育女神的化身。比较神话学的视野、 知识对上古中国丰富的礼书经典具有再认识的作用 ;古文献解读应提倡三重证据法。 关键词 :《礼记·月令》; 比较神话学 ; 古代典籍 ; 三重证据法 中图分类号 : I27615 　文献标识码 : A 　文章编号 : 1672 - 4283 (2006) 02 - 0005 - 06 收稿日期 : 2005 - 06 - 03 作者简介 : 叶舒宪 (1954 —) ,男 ,北京市人 ,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教授 ,博士生导师 ,文学博士。 　　《月令》是古人奉行天人感应式的社会生活原 则 ,通过观察天象和物候来安排自己的礼仪行为及 社会生活的一种历书。一年四季中不同的节气必有 不同的星象和不同的物候。大地上的万物也会相应 地表现出不同音声、色彩、气味、味道等等 ,所有的自 然变化背后有一种超自然神力在主宰。然而 ,由于 书缺有间 ,远古的知识系统因神话的失传而变得难 以理解 ,致使礼仪经书文本中记载的一些现象成为 疑难问题 ,如“鹰化为鸠”或“鸠化为鹰”的离奇变化 ; 句芒何以被确认为仲春之神 ;这位木神为什么又有 “人面鸟身”的怪样子 ;太　何以有蛇身人首的形象 , 又怎么会得到“黄熊氏”的雅号呢 ? 这一系列的疑难 两千年来一直没有得到统一的认识 ,文字背后的真 相已经被遮蔽和遗忘得太久。 本文从知识考古学的立场出发 ,以《礼记·月令》 卷 15“月令第六”所述仲春物候为例 ,尝试还原出月 令作为一种远古仪式历法的神话思维背景 ,从跨文 化的参证角度给这些经学历史上遗留下来的难题和 谜团提供一种可行的系统阐释。希望本文的尝试一 方面能够进一步验证本人所提出的三重证据法的深 度解读效力 ;另一方面 ,以实际例证说明比较神话学 的视野、知识对上古中国丰富的礼书经典具有再认 识的作用。这既可呼应人类学中“神话/ 仪式”对应 理论的跨文化有效性 ,又可以提示中国古代礼书所 蕴涵的深厚的人类学素材。 一、“鹰化为鸠”的考辨 《礼记·月令》卷 15“月令第六”云 : 仲春之月 ,日在奎 ,昏孤中 ,旦建星中。其 日甲乙。其帝大　 ,其神句芒。其虫鳞。其音 角 ,律中夹钟。其数八。其味酸 ,其臭膻。其祀 户 ,祭先脾。始雨水 ,桃始华。仓庚鸣 ,鹰化为 鸠。[1 ]1361 从上引文可以知道 ,“鹰化为鸠”就是在仲春之 月 ,桃花开 ,仓庚鸣的时节发生的。这显然也是一种 仲春的物候 ,是以动物的变形为表现的物候。而见 5 证这些仲春物候的神灵是“其帝大　”和“其神句 芒”。 可是 ,谁又真的见过“鹰化为鸠”的景象呢 ? 如 果现实中就没有这种变形现象 ,那么这样的说法又 是如何产生的呢 ? 我们先看看古人的解释 : 注 :皆记时候也。仓庚 ,骊黄也。鸠 ,搏谷 也。汉始以雨水为二月节。仓庚 ,并如字 ,本或 加鸟 ,非。骊 ,力知反。搏音博。 疏 :“始雨”至“为鸠”。正义曰 :此一经记 候。注“皆记”至“月节”。 正义曰 :言皆记时候者 ,谓经中四事言之先 后 ,逐气之早晚 ,故《周书·时训》“惊蛰之日 ,桃 始华 ,又五日仓庚鸣 ,又五日鹰化为鸠 ,至秋则 鸠化为鹰”,故《王制》云 :“鸠化为鹰 ,然后设　 罗。”《司裘》注 :“中秋鸠化为鹰。”《夏小正》云正 月鹰化为鸠 ,五月鸠化为鹰。郑无所言 ,则不信 用也。 以上诠释说明了三层意思 :一层意思说明了鸠是什 么鸟 ———搏谷。也就是今天所称的布谷鸟。因为它 的叫声就好像“布谷、布谷 ⋯⋯”的播种召唤。人们 给它起个“布谷鸟”的名字 ,就是它所代表的仲春播 谷时节最好的谐音物候的见证。 二层意思是将仲春布谷鸟的出现说成是由鹰所 化。据《夏小正》的说法 :正月鹰化为鸠 ,五月鸠化为 鹰。 三层意思是著名的汉代解经大师郑玄对这种关 于动物的离奇变化的说法已经根本不相信了 ,所以 他的注释中对此“无所言”。似乎表现出一种“知之 为知之 ,不知为不知”的严谨态度。其实也是信守儒 家“不语怪力乱神”的实证主义学术宗旨的体现。不 过 ,由于两千年前汉代注经权威的“无所言”,比他更 晚的后代注释家要想“言”,就越发困难了。一段远 古的变形神话隐情 ,就这样被儒家理性主义搁置下 来。 如今我们重提这个被埋没已久的鹰鸠之间的变 形神话 ,问题的症结不在于是否承认变形 ,而在于解 释这种随季节而发生的鸟类变化在远古神话思维中 蕴涵究竟是什么 ? 好在古代注疏家虽然对神话采取 回避态度 ,却对名物训诂兴趣浓厚。从下面的近乎 烦琐的疏解中 ,又告诉我们经文中的“仓庚”就是“布 谷”。 按《通卦验》云“仓庚为正月中”,与此不同者 ,盖 是国土各异 ,气有早晚。云“仓庚 ,骊黄”者 ,按《释 鸟》云 :“仓庚 ,商庚。”郭景纯云 :“即丽鸟黄也。”《释鸟》 又云 :“丽鸟黄 ,楚雀。”某氏云 :“丽鸟黄 ,一名仓庚 ,又云 商庚。”李巡云 :“一名楚雀。”《方言》云 :“齐人谓之搏 黍。”云“鸠 ,搏谷”者 ,郭景纯云 :“今之布谷也。”谢氏 云 :“布谷者近之。”彼云“布”,此云“搏”者 ,布、搏声 相近 ,谓之搏谷 ,以声呼之 ,或以为此鸟鸣“布种其 谷”。[1 ]1361 这样疏解之后 ,《月令》经文中的“桃始华。仓庚 鸣 ,鹰化为鸠”一句 ,可以解释为 :桃树开始开花 ,杜 鹃即布谷鸟开始鸣叫 ,这种召唤播种的候鸟原来是 由鹰变化出来的。 唐代的注释家孔颖达将《礼记·月令》中的“鹰化 为鸠”同其他物候历法书如《周书·时训》中说的“鸠 化为鹰”联系起来了。这也就是说 ,古人心目中的 “鹰化为鸠”现象 ,不是一劳永逸的变化 ,不是不可逆 的变化 ;而是可逆的。在鹰和鸠这两种禽鸟之间 ,存 在着一种周期性的循环变化。其基本规律是逢春季 则“鹰化为鸠”,而逢秋季则“鸠化为鹰”。这样 ,与春 秋两季物候的对应变化为基础的动物变形现象 ,就 很清楚地呈现出来了。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 化。注释家们没有合适的解释 ,多数人干脆回避这 个问题。这就是为什么“鹰化为鸠”的疑难一直躺在 古籍中遗留到了今天 ,似乎已经不是什么问题了。 要真正理解这个疑难 ,仅凭单一文化的古书注 释恐怕未必有效。但是如今的知识全球化进程为我 们提供了前无古人的宽广视野和比较研究的条件 , 使得知识考古学的重构成为可能。从异文化的 材料 关于××同志的政审材料调查表环保先进个人材料国家普通话测试材料农民专业合作社注销四查四问剖析材料 所能够提供的比较 分析 定性数据统计分析pdf销售业绩分析模板建筑结构震害分析销售进度分析表京东商城竞争战略分析 ,或许可以摸索到在变形问 题上人类神话思维的共同规则 ,从而带来古汉语经 学注释史上的一些难点突破。 与上古华夏文化同处在一个欧亚大陆上的另一 种文化 ———波罗的海文化 ,就提供了非常有趣的神 话信仰。神话学家指出 ,上古波罗的海诸神中最强 大的女神是莱尔玛 (拉脱维亚语称莱尔玛 ,在立陶宛 语中则是莱尔梅) 。她掌握着宇宙中的生命力 ,也掌 管创造力。同时 ,莱尔玛也是命运的象征。人生的 长短、快乐、悲伤、贫富等一切都由莱尔玛决定。作 为“命运女神”或“生命女神”,莱尔玛在民间信仰和 一些与生育相关的习俗中都有表现 ,并且一直流传 到 20 世纪初。“人们相信 ,在新生儿降生的时候 ,莱 尔玛会作为命运或命运三女神的化身出现在窗前 , 预告孩子的未来。”[2 ]203从这段引述中可以看出 ,在 发源于史前的女神信仰中 ,生命的主宰之神是女性 的 ,她既表现为生育、生殖之神 ,也可以表现为命运 之神。《月令》在仲春叙事中一开始就提到的句芒 , 6 正是这样一位兼具司命神身份的春神。原来 ,在生 命与命运之间 ,春神的职司完全是能够左右逢源、游 刃有余的。 立陶宛裔的美国考古学家金芭塔斯 ( Marija Gimbutas)在《活的女神》一书中 ,特别指出春天的再 生女神化身变形的多样性 : 除了以人为化身外 ,莱尔玛也可以变做一 头熊、一棵树、一只母鸡、一根石柱或是一只水 鸟。她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化身 :杜鹃 ,这与女神 的一些春天特征有关。杜鹃预告人的寿命、欢 乐以及婚姻。杜鹃清晨发出第一声啼叫时 ,农 民们就起床了 ,因为无论谁听见杜鹃的啼叫 ,好 运就会伴随着他。有种迷信的说法现在依然存 在 ,说是只要杜鹃不停地对着一个人啼叫 ,那人 就会长寿。莱尔玛能编织人生、变换人的生命。 与莱尔玛一样 ,杜鹃栖息在金光闪闪的宝座上 用金线或丝线编织、缝补 : 歌唱吧 ,杜鹃 , 告诉我吧 ,杜鹃 , 你栖在绿油油的云杉上 , 你站在金灿灿的宝座上 , 你牧赶着马群 , 你编织着丝巾 , 你用金线缝纫 , 你掐算着我的寿命 , 告诉我把 ,我还能活多久。(立陶宛民间传 说档案 , V , 917 : 9417) 另外一种民间说法是杜鹃栖息的树也接受了女 神的力量 ,变为圣树。如果有人剥下一小块树皮或 是折下一小段树枝 ,那么此人就能知道杜鹃的预言。 因为杜鹃是春天的使者 ,所以象征严冬的结束。春 天过完了 ,杜鹃就消失了 ,然后以鹰的形象返回。这 种关于杜鹃变成鹰的说法广为流传。[2 ]205 如果我们了解到杜鹃与布谷鸟的相互认同性 质 ①,那么就会有一种令人惊叹的文化贯通的开悟 的感觉 :在中国汉族礼经中记载的“鸠/ 布谷鸟”,其 所承担的物候功能与立陶宛女神化身使者杜鹃居然 完全一样 ,毫无二致。立陶宛民间今日仍在讲述的 杜鹃化鹰的民俗传说 ,给“鹰化为鸠”和“鸠化为鹰” 的汉族古书疑难提供了涣然冰释的绝佳契机 ! 反过 来也是如此 ,中国礼经中的古老叙述也可以补充说 明立陶宛民俗中缺失的部分 :与春天相伴随的杜鹃 究竟是从哪来的呢 ? 原来就是从鹰变化来的。鹰 , 早自一万年前就是古欧洲文化中普遍的女神标志物 了。这就是金芭塔斯一再强调的“鹰女神”或者“秃 鹫女神”[2 ]205 。克莱尔·吉布森 (Clare Gibson) 在《女 神的象征》一书中也指出 ,禽鸟和鸟卵是女神的主导 性象征物 (leading symbols) [3 ]15 。迦南民间宗教的 阿纳特 (Anat)女神就有变化为一只老鹰的能力。中 美洲的玛雅文明中 ,月亮女神艾克丝黑尔 ( Ix Chel) 有两幅面孔 :作为青春美少女 ,化身为鹰 ;作为丑老 太婆 ,化身为猫头鹰 (象征着带来雨水和从阴间信息 的使者) 。[3 ]92在古埃及神话中 ,以伊西丝为代表的 众女神最常见的象征就是与鹰同类的秃鹫。我国新 石器时代遗址出土的鹰与猫头鹰 (枭)形象以及相关 容器造型 ,已经不在少数。可惜由于缺乏比较神话 学的参照 ,这些石器时代以来就充当女神化身的禽 鸟动物并没有得到理性的认识。一般只把它们当作 装饰性的美术形象 ,其特有的生命与再生的象征蕴 涵几乎丧失殆尽。 至于唐诗中那一句早已脍炙人口的“望帝春深 托杜鹃”,如果还原到史前变形女神的神话原型背景 上去理解 ,杜鹃这种特殊的禽鸟与变形神话以及春 季再生母题的古老渊源也就昭然若揭了。 如果稍微 总结 初级经济法重点总结下载党员个人总结TXt高中句型全总结.doc高中句型全总结.doc理论力学知识点总结pdf 一下《月令》仲春物候 ,就不难从 其背后发现这些象征物与远古的女神信仰有着非常 密切的联系。为了清楚起见 ,我们可以先得出如下 的仲春物候的分类定位图示 : 杜鹃/ 布谷鸟 :禽鸟类 ,春季叫声的物候。 鹰 :禽鸟类 ,布谷鸟化身的原型 ,秋季的物 候。 熊 :陆地动物类 ,春季出洞的物候。 树木 :植物类 ,春季发芽的物候。 桃始华 :植物类 ,春季开花的物候。 在这里 ,无论植物类的物候还是动物类的 (包括 陆地动物类和空中飞禽类) ,没有一种不可以视作史 前时代传承下来的“大女神”( The Great Mother , 或 者 The Great Goddess ,又称“原母神”) [4 ]425的直接化 身形式。换言之 ,史前时代以女神形象为中心的叙 述性的神话故事 ,到了《礼记》中已经被抽象改造成 女神隐退之后的非故事性的、半抽象的、罗列叙述法 了。真正取代女神及其情节故事的 ,正是女神原有 的动物和植物化身。呈现在礼书中的物候排列式叙 事虽然没有了情节 ,但是女神象征的潜文本信息仍 7 ① 见《辞海》“布谷”条 ;又据厉荃《事物异名录》记载 ,杜 鹃又名子规 ,布谷亦名子规 ,可知杜鹃即布谷。参见《事物异 名录》,岳麓书社 1991 年版 ,第 4902497 页。 然暗示着抽象文字记述背后的丰富联想空间。因 此 ,对于同样缺乏情节故事因素 ,只留下名分的仲春 之神太　伏羲氏和句芒氏 ,也就需要对其神格加以 重新的审视和确认。 二、句芒司命神的原型底蕴 比较神话学的通则告诉我们 ,变形神话是世界 各民族神话中普遍出现的最常见的一个类型。神话 思维所表现的变形 ,往往同生命与再生的信仰密切 联系。具有周期性循环变化特征的动物 ,最容易作 为主角出现在形形色色的变形神话中 ;而这些动物 也很可能是生命或再生女神的一种化身。笔者在 《中国神话哲学》中提到东方与春天之神句芒 ,他具 有人面鸟身的特征 ,在原型谱系中和司生命与繁殖 的地母神有象征性的认同关系。[5 ]这里要进一步阐 明的是 :禽鸟和树木这样具有周期性变化规则的生 物 ,都有可能是生命、生殖、春天女神的化身。《礼 记》注云 : 此苍精之君 ,木官之臣 ,自古以来 ,著德立 功者也。“其神句芒”者 ,谓自古以来 ,主春立功 之臣 ,其祀以为神。是句芒者 ,生木之官 ,木初 生之时 ,句屈而有芒角 ,故云句芒。言大　、句 芒者 ,以此二人生时 ,木王 ,主春 ,立德立功。及 其死后 ,春祀之时 ,则祀此大　、句芒 ,故言也。 此之言 ,据死后享祭之时 ,不论生存之日 ,故云 “其神句芒”。句芒言其神 ,则大　亦神也。大 言帝 ,则句芒当云臣也。互而相通 ,大　在前 , 句芒在后 ,相去县远 ,非是一时。大　木王 ,句 芒有主木之功 ,故取以相配也。[1 ]1361 把大神太　伏羲氏视为木王 ,其辅佐神句芒被 视为木官之臣。这是把人间皇权政治中的君臣关系 投射到万神殿中的产物。由于他们共同代表了春天 宇宙生命力的复苏或再生 ,所以有“春祀之时 ,则祀 此大　、句芒”的礼俗。春天是草木发芽生长之时 , 木王、木官的世俗观念当源于植物神或者树木精灵 的神圣信仰。在蛇身的大 (太) 和鸟身的句芒两种 形象背后 ,依稀可辨的仍然是史前的女神宗教。 比如上文所说的 :杜鹃作为女神莱尔玛的动物 化身 ,她预告人的寿命、欢乐以及婚姻。这就恰好把 句芒的“鸟身”特征和司命神职能统一起来了。换言 之 ,句芒的“鸟身”形象不是出于光怪陆离的奇想 ,而 是她的杜鹃即布谷鸟化身的直接体现。在这一点 上 ,古代中国人和古代立陶宛人的神话思考获得了 几乎完全一致的结果。至于“杜鹃栖息的树也接受 了女神的力量 ,变为圣树”,则为句芒神的“木官”头 衔的由来之谜 ,给出了非常明确的解答线索。 莱尔玛还被比作好几种圣树。在下面这首拉脱 维亚的神话歌谣里 ,她被比作椴树 : 椴树长在牛棚旁 , 枝繁叶茂长得旺。 椴树只是莱尔玛的影 , 女神显灵保佑吾牛群。(皮尔扎斯 1955 , 256 , No. 29172) 亲眼看着新生命从母体身上诞生 ,如虫子、蛇、 鸡或者树 ,这是多么有趣的事情啊 ! 他们之间没有 任何的界限 ,万物的诞生都需要一种完全相同的创 生力。[2 ]206 蛇身大神伏羲的“木王”身份 ,也当为女神之植 物化身的显现。由于植物一年一度的再生循环能 力 ,神话思维将“木”或者“草”所代表的植物视为不 死的、永生的象征 ,于是有所谓“不死草 (药)”,“再生 树”或者“生命树”的相关信仰和文学母题 ,并且往往 同女神相联系 ,相当普遍地出现在各族文学中。作 为汉族“春祀”之对象的木精、木官 ,大　和句芒的神 话正好可以还原到这样的远古女神信仰中去理解。 金芭塔斯还将民俗中的现象同史前考古的图像 资料联系起来 ,提到祭祀女神的仪式活动所用道具 : “17 世纪末的纪录中提到杀鸡要用长柄木勺 ,这一 定是一种很古老的习俗。它使人想起新石器时期那 些漂亮的大木勺 ,这种勺子通常出土于泥碳沼遗址 , 上面雕刻有水禽图案 ,如鸭子或鹅。”[2 ]206 为什么新石器时代的先民在献祭女神用的木勺 上刻划鸭子一类的水禽呢 ? 金芭塔斯没有解释这个 问题。而我们熟悉中国古诗词的人很容易从“春江 水暖鸭先知”这样脍炙人口的句子中判断出鸭子或 鹅所代表的春季物候的意义。 三、伏羲蛇身熊号之谜 以上的论述已经显示了 :中国古书中难解的和 误解的疑难 ,如果能够找到非常契合对应的域外民 俗材料 ,往往就能有意想不到的解读效果。这就是 在文字训诂、考古发现之外 ,第三重证据对于解决疑 难问题时所特有的宝贵的贯通性作用。下面所要做 的是 ,同样依靠第三重证据 ,尝试解答“蛇身的伏羲 为什么又叫黄熊”这样的悖论难题。 根据逻辑排中率 ,一个事物 A ,不能既是 B ,同 时又是 C。 蛇与熊在文明人的逻辑思维中肯定不是一种东 8 西。太　伏羲既是“蛇身”,怎么又有“黄熊”之称呢 ? 原来 ,神话思维是不遵守逻辑排中率的 ,尤其是以千 变万化为特征的变形神话。蛇以其自身的蜕皮变形 特征在全世界的变形神话中都扮演着数一数二的关 键角色 ,暂无须多论。熊所栖息的特定生态圈相对 要小得多。北方寒带居民对熊的观察更加细致贴 切 ,把熊视为和蛇一样的生命或者再生女神的动物 化身 ,此类神话观也集中表现在大陆北部地区的民 族之中。从西伯利亚到立陶宛 ,从韩国、日本到我国 的东北诸少数民族 ,熊神话与熊图腾的迹象比比皆 是[6 ] 。美洲西北部印第安人也坚信“熊母”(Bear Mother)是自己的图腾祖先。[3 ] 波罗的海的信仰使人们想起莱尔玛与熊的关 系。在 20 世纪中期的时候 ,还有人将怀孕的妇女或 即将分娩的妇女称作“熊”。妇女们聚在蒸汽房里 , 看着年轻的母亲同声低吟“熊来了”。随后婴儿就降 生了。在波罗的海地区 ,生育女神的形象可能被想 象成是一头熊 ,在古欧洲 ,她就是这个形象。[2 ]205 生育女神化身为熊的故事 ,不只给太　伏羲与 “黄熊”之称的神秘关联提供了线索 ,而且神话传说 中号称“有熊氏”的黄帝 ,也自然要和在汉族文化中 失落的女神信仰重新建立联系。传说鲧、禹死后均 化为熊。《左传·昭公七年》:“昔尧殛鲧于羽山 ,其神 化为黄熊 ,以入于羽渊 ,实为夏郊 ,三代祀之。”由此 可见 ,熊作为变化的象征 ,既是神话中的化生来源动 物 ,也是化生的归宿动物。按照神话思维 ,被杀的英 雄“其神化为黄熊”,也就等于超越了肉体死亡 ,获得 了再生转世的生命延续性。 熊的这种再生、复活能力的神话联想 ,主要来源 于它特有的类似冬眠的习性。[7 ]《说文解字》曰 :“熊 兽似豕 ,山居冬蛰。”《诗义疏》曰 :“熊能攀缘上高树 , 见人则颠倒投地而下。冬入穴而蛰 ,始春而出。”这 样一种随着冬天到来而蛰藏 ,随着春季的来临而复 出的生命形式 ,不是恰好可以体现再生女神的变化 周期吗 ? 据此 ,我们很容易接受如下的判断 :“熊是 地母内在的景象 ,因此好些阿尔泰民族把熊当作自 己的祖先。”[8 ]1 11421 115大地母神的化身熊 ,到了父权 制确立统治之后 ,不能再像以往那样以女神的形象 出现 ,只好转化为“有熊氏”、“黄熊”之类的失落了本 意的空洞名号而间接地存在于男性中心社会的意识 形态里。 由于冬眠被神话思维认同为模拟性的死亡 ,所 以熊又被当作阴性的、雌性的和冥间动物 ,产生出种 种联想。法国象征学家指出 :“在欧洲 ,熊的神秘气 息是从地窖里传出来的。熊因此代表黑暗、阴森 :在 炼金术中 ,属于物质最初状态中的黑色。⋯⋯在希 腊神话里 ,熊伴随阿尔忒弥丝参加残酷祭祀仪式。 女神常常以熊的样子出现。同月亮有关的动物 ,代 表与月亮神话有关的辩证法的两个方面 :可能既是 妖魔又是受害者 ,同时是献祭者和祭品。在印第安 人普埃布罗族的地下庙宇里 ,按惯例有一个炉灶被 称 为“熊”, 因 为 这 动 物 与 冥 间 的 力 量 有 关。”[8 ]1 11221 114 这样看来 ,只要把握住“万物的诞生都需要一种 完全相同的创生力”的神话信仰原理 ,春季物候的千 变万化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因为无论是树木、花 草、熊、秃鹫、鹰、蛇、蛙或者蟾蜍 ,还是杜鹃、布谷鸟、 仓庚、水鸟 ———鸭子 ,它们全都可以代表那“一种完 全相同的创生力”在春季的复苏和勃发。冥间 - 阴 间作为生命的归宿也是新生命的孕育处 ! 那里储藏 着神话思维所理解的经过冬眠孕育之后有待再生出 来的宇宙生命力 ———大女神是其最佳的代表形象。 推考熊女神信念发生的根源 ,考古学家金芭塔斯一 直上溯到了旧石器时代。 熊作为宇宙的养育者形象的历史一直上溯至旧 石器时代晚期。那时的人们一定观察到了熊一年一 度的冬眠与苏醒的模式。[2 ]13于是 ,熊就成了死亡与 再生的完美象征物。当它冬眠的时候 ,它就象征性 地进入了死亡王国 ;当它从洞穴中复出时 ,那就是象 征性地再生了。当然 ,其他一些动物也冬眠 ,但是熊 却成了特别强有力的象征物。它不仅在走出洞穴时 是活生生的 ,而且还带出了新的生命 :在冬季里生育 和哺养了幼兽。人们还以为它在那期间处在像死亡 一样的沉睡之中。就这样 ,熊代表了生育、死亡与再 生的全过程 ,它自然而然地成为生育女神的一种动 物化身 ,也就不足为奇了。[2 ]205 有了变形神话的所以然背景 ,我们从熊转到蛇 , 这两种动物同属于太　伏羲的标志 ,也就不足为奇。 因为它们都是再生女神的化身。如金芭塔斯所说 : 蛇要冬眠 ,大概从每年的秋季直到来年的 一月底或二月初。在立陶宛 ,直到 20 世纪 ,每 年的 1 月 25 日左右 ,农民们都要庆祝一个和蛇 有关的神圣节日。这一天象征蛇的苏醒 ,它离 开森林返回人的住处。这个特殊的日子也象征 万物的开始 ,大自然的复苏。 显然 ,关于蛇神圣性的模糊记录可以追溯到新 石器时代的蛇女神。[2 ]205 这样看来 ,蛇女神同鸟女神的渊源几乎是同样 9 古老的。蛇身的伏羲与鸟身的句芒相互为配的春祀 礼仪秩序 ,肯定也不会是空穴来风。古人观测物候 , 先确立了宇宙大自然的运行节律 ,然后依此而建立 起祭祀礼仪活动的节律 ,所谓“圣人奉天时 ,及万物 节候”,“人君承天时行庶政”。各种各样的物候动物 原本皆为女神化身 ,现在不得不接受改造和伪装 ,变 成与男神相关的难解的隐喻和名号。这都是史前女 神信仰在父权制社会中逐渐衰微以后 ,以古老的象 征编码方式残存在新建立其权威的男神体系之中的 明证。《礼记·月令》注引《帝王世纪》云 : 大帝庖牺氏 ,风姓也。母曰华胥 ,遂人之 世 ,有大人之迹出于雷泽之中 ,华胥履之 ,生庖 牺于成纪 ,蛇身人首 ,有圣德 ,为百王先。帝出 于震 ,未有所因 ,故位在东主春 ,象日之明 ,是以 称大　 ,一号黄熊氏。[1 ]1 361 把父权制的政治改造过的中国汉族神话同立陶 宛古风犹存的女神神话相对照 ,性别政治对神话的 过滤和改造作用就和盘托出了。这位知母不知父的 大帝庖牺氏 ,在主春、蛇身人首、号黄熊等方面都体 现出鲜明的再生女神的特征。但是随着这位大神的 性别的转化 ,神话原有的叙事情节也大半被遗忘干 净 ,除了抽象空洞的赞美之词外 ,已经看不到多少生 动的故事和美妙的细节了。像“鹰化为鸠”这样经典 的女神变形神话 ,其丰富的蕴涵也就随着隐没的女 神一起 ,终于在人间的父权制现实中完全蒸发掉了。 汉代以后的伏羲又被配上远古独立大女神女娲 ,成 为一对夫妇 ,在汉画像石中表现为蛇身人首二形象 交尾的形状 ,成为一夫一妻制社会中的“ 标准 excel标准偏差excel标准偏差函数exl标准差函数国标检验抽样标准表免费下载红头文件格式标准下载 配置”! 谁还会记得这两个形象原来都具有女神的身份 呢 ? [ 参 　考 　文 　献 ] [1 ] 阮元. 十三经注疏[ M ] . 北京 :中华书局 ,1979. [2 ] M. GIMBU TAS. The Living Goddesses [ M ]. Berkeley :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99. [3 ] CLARE GIBSON. Symbols of the Goddess[ M ]. Glasgow. Saraband ,2004. [4 ] 叶舒宪. 高唐神女与维纳斯 [ M ] . 北京 :中国社会科学出 版社 ,1997. [5 ] 叶舒宪. 中国神话哲学 [ M ] . 北京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 社 ,1992 :68. [6 ] 屈子华. 一种广泛分布的图腾文化 ──熊崇拜 [J ] . 天府 新论 , 1994 (2) . [7 ] MIRANDA BRUCE2MITFORD. The Illustrated Book of Signs & Symbols [ M ]. London : Dorling Kindersley Limited , 1996. [8 ] [法 ]谢瓦利埃. 世界文化象征辞典 [ M ] . 长沙 :湖南文艺 出版社 ,1994. [责任编辑 　杜 　敏 ] An Interpretation of A Game to t he Moon of The Book of Rites in Terms of Comparative Mythology Exemplif ied with the State of Things in Mid - spring YE Shu2xian ( Instit ute of L iterat ure , 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 Beiji ng 100732) Abstract : The Game to the Moon of The Book of Rites is a calendar in ancient times , by which the Chinese ancestors in those days arranged their ceremonial activities and social life according to celestial phenomena and state of things. The recorded story that“the eagle turned into the turtledove”was closely associated to the prehistoric belief in goddesses. As the folk tales of Lithuania goes , the cuckoo once turned into the eagle , which offers some clues for interpreting the Chinese tale of“the eagle turning into the turtledove”and“the turtledove turning into the eagle”. The Fate in J umang myths was not merely characterized with a figure of human face and bird body but also was symbolically identical with the Mother Land in the family tree of prototypes who , as incarnation of the goddess of life , birth and spring , controlled life and birth. Moreover , the tales about Fuxi , who was said to be of the bear’s head and the snake’s body , were incidental and associated with the change of the rebirth goddess , who was the incarnation of the birth goddess. Based on the above - mentioned , the horizon and knowledge of comparative mythology will pave the way for a reperception of Chinese abundant books of rites and classics. And the interpretation of these ancient records should follow a triple - evidence approach. Key Words : The Game to the Moon , The Book of Rites ; comparative mythology ; ancient classics ; thiple - evidence approach 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