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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眉庐丛话 《续眉庐丛话》 清•况周颐 《续眉庐丛话》 清·况周颐 1 . 《续眉庐丛话》 清·况周颐 《续眉庐丛话》 清·况周颐 癸丑、甲寅间,蕙风赁庐眉寿里,所撰《丛话》,以眉庐名。乙卯四月,移居迤西青云 里。客问蕙风:“《丛话》殆将更名耶?”蕙风曰:“客亦知夫眉寿之谊乎?眉于人之一身, 为至无用之物,此其所以寿也。蕙风之居可移,蕙风之无用,宁复可改。”抑更有说焉:《洪 范》:“五福:一寿二富。”蕙风之旨,将使二者一焉,其如青云非黄金何。孔子曰:“富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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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眉庐丛话》 清•况周颐 《续眉庐丛话》 清·况周颐 1 . 《续眉庐丛话》 清·况周颐 《续眉庐丛话》 清·况周颐 癸丑、甲寅间,蕙风赁庐眉寿里,所撰《丛话》,以眉庐名。乙卯四月,移居迤西青云 里。客问蕙风:“《丛话》殆将更名耶?”蕙风曰:“客亦知夫眉寿之谊乎?眉于人之一身, 为至无用之物,此其所以寿也。蕙风之居可移,蕙风之无用,宁复可改。”抑更有说焉:《洪 范》:“五福:一寿二富。”蕙风之旨,将使二者一焉,其如青云非黄金何。孔子曰:“富而可 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续吾《丛话》。 咸丰初年,太考翰詹,诗题《半窗残月梦莺啼》。万文敏时官编修,有句云:“九重开曙 色,万户动春声。”拔置第一,盖题近衰飒,而句殊兴会也。 临川李小湖侍郎著有《好云楼集》,尝集经句为试帖,绝工巧,《卖剑买牛》题句云:“又 求其宝剑,谁谓尔无牛。”《善旌谏鼓》题句云:“见羽毛之美,毋金玉尔音。” 前话载水洗水之法,谓水之上浮者轻清,下沉者重浊。按:《水经》云:“太宗朝,李季 卿刺湖州,至维扬,遇陆处士鸿渐。李曰:‘陆君善茶盖天下,扬子江南零水又殊绝,今者 二妙,千载一遇,何旷之乎?’命军士信谨者挈瓶操舟,诣南零取水,陆挈器以俟。俄水至, 陆以杓扬水,曰:‘江则江矣,非南零,’似临岸者。使曰:‘某掉舟深入,见者累百人,敢 绐乎?”陆不言,既而倾诸盆至半,陆遽止。又以杓扬之,曰:“自此南零者矣。”使大骇, 驰下曰:“某自南零赉至岸,舟荡半,惧其鲜,挹岸水以增之。处士之鉴神鉴也,其敢隐欺 乎?”据此,则又以下沉者为佳,二说未知孰是,然而陆说古矣。 常州府属县八,唯靖江介在江北。清之初年,某亲贵出守常州,声势ピ赫,僚属备极严 惮。一日,以寿演剧,七邑皆来称祝。靖江令独后至,惧甚,嘱阍者为画策,遂重赂伶人。 时方演《八仙上寿》剧,七人者先出,李铁拐独后,七人问曰:“来何暮也?”铁拐曰:“大 江风阻,故尔来迟。”阍人即于是时,以靖江令手版进。太守大喜延入,尽欢而罢。 常俗有摇会之说,其法数人醵钱,取决于琼 ,色胜者得之。相传庄殿撰存与,将计偕 入都,苦乏资斧,不得已,纠合一会。届期,戚友咸集,仆告主人有疾,不可以风,请诸客 先掷,而主人于帐中掷之。盖殿撰仿狄武襄两面钱故智,预置一骰盆同式者,布置六赫,俟 移盆帐中,故为一掷,俾众闻声,则亟易预置之盆,出以示客,弗疑也,咸称贺,遂得资。 洎客散,视顷间故掷之盆,则亦六色皆绯,殊自喜。是科以第一人及第。 萍乡文道希学士,夙负盛名。壬辰廷对,误书“闾阎”为“闾面”,经读卷大臣签出。 而常熟翁叔平协揆言:“‘闾面’二字,确有来历。”或犹稍争曰:“殆笔误耳。”协揆曰:“曩 吾尝以闾面对檐牙,讵误耶。”廷式竟以第二人及第。 宁波招宝山为浙海形胜地,中法之役,敌舰来犯,知府杜冠英、参将吴杰施巨炮击中之, 并有歼其大将孤拔之说。当是时,朝命旌二臣功,得画像紫光阁。未几,吴为某营统领,而 提督欧阳利见,竟劾罢之。适宁绍台道薛福成奉召入都,将出使,力言吴之功,得旨送部引 见,赏还游击,荐升总兵,终于管带宁波炮台之任,不竟其用,时论惜之。杜亦未闻通显。 瓷器之有窑变,旧矣。曩北京仓场,有廒变之说,亦异闻也。南漕供各官食俸,而京仓 红朽实多。相传御膳房所供玉食,或为某廒某仓所变,则一廒之米,悉成洁白圆匀。仓丁白 坐粮厅,粮厅白仓督,取以进御。而各官于此廒中演剧称庆,相沿为故事。盖廒之变屡矣, 非若窑变之偶然也。或曰:“直隶玉田县所产米,较南漕所运,实更粲美,先期储 寺廒中 也。” 世传张文敏晚年右臂不能书,易以左臂,书尤遒劲。又高西园能左手书,大氐皆行草耳。 唯张泾南司寇,方奉敕书《落叶倡和诗》,俄坠马伤右臂,遂用左手作小楷,极端凝蕴藉之 《续眉庐丛话》 清•况周颐 《续眉庐丛话》 清·况周颐 2 致。张南华学士赠以诗云:“骤马天街一蹶中,险将折臂兆三公。翻身学士疑成瓦,擎掌仙 人不是铜。漫笑庄生虚攫右,早夸杜老妙书空。断碑半截浑难补,天遣重完赖国工。” 万文敏官尚书时,自起宅第,高其 闳。其对门旗人某所居殊卑隘,惑于风水之说,嫉 万宅轩峻,势若凭陵己也,日必詈于其门。公子辈欲与校,文敏则设几门内而坐镇焉,谕阖 宅人等毋许出外与人争。久之。詈益肆,语侵及所生。公子曰:“至是宁尚可忍乎!”文敏曰: “彼所詈者若而人,我非若而人,则彼非詈我也。何不可忍之有?”公子辈闻之释然,所谓 非义相干,可以理遣者也。 吾广右灌阳唐氏,薇卿、文简、禹卿当同治朝,同怀昆季,先后入翰林。其封翁犹应礼 部试,屡下第,辄愤懑无已。每值考试试差,封翁则几于门而坐焉,尼公子辈毋许赴试,恐 获分校会闱,则亲父须回避也。未几,遇覃恩,膺诰命,封翁则盛怒,索大杖,杖三太史。 亟走避,并浼同乡数辈为之缓颊再三,仅乃得免。 朝邑相国阎文介,光绪初年告归里门,屡征不起。其谢折中有云:“宋臣王安石,小官 则受,大官则辞,况臣不及安石万一乎?”名臣引退,在昔多有,乃以拗相公自况,绝奇。 明初,秀才衤阑衫,飞鱼补,骑驴,青绢伞。永乐朝,教习庶士甚严,曾子启等二十八 人不能背诵《捕蛇者说》,令拽大木。何秀才之幸,而翰林之不幸也。按:明祝允明《猥谈》 云:“谚语起于今时者,永乐中取庶吉士,比二十八宿,已具。周文襄公乞附列,时称挨宿, 遂乞今名强附丽者。”曾子启等二十八人,殆即上应列宿者非耶。乃拽大木,何前荣而后辱 也。彼附列之周文襄,容亦不得免焉,不甚悔多此一乞耶。 比年沪上行院中人竞效男装。按:《路史后纪》云:“帝履癸伐蒙山,得妹嬉焉。一笑百 媚,而色厉少融,反而男行,弁服带剑。”此女子男装之初祖也。 洪北江《外家纪闻》:“瓯香馆为颖若字启宸从舅氏宅中临溪小筑,恽南田居士贫时常赁 居之,故所作书画,多署瓯香馆。余幼时曾于外祖父乱书帙中,得南田居士《乞米帖》,今 尚存。字仿褚河南,古秀入骨,故世传南田三绝”云云。据此,则瓯香馆并非南田所自有。 近人江浦陈亮甫撰《 雅》,谓馆名瓯香,是瓯香,非茶香,殆未必然也。《乞米帖》可与雅 宜山人借银券并传,惜未得见。 王仲瞿以“烟霞万古”名所居楼,楼无梯,饮馔皆缒而上。客至,则仲瞿跃而下,与立 谈;稍不入耳,耸身遽上,不复顾客,客逡巡自去。或片言契合,则臂挟与俱升,必倾谈屡 日夕,然后得去。去亦仲瞿挟与俱下。仲瞿之兴末尽,客欲去,末由也。相传顾梁汾诣纳兰 容若登楼去梯,深谈屡日,两事皆可喜。容若款深,仲瞿豪宕。 小姐非宦女之称,说见前话。以小姐称宦女,不知始自何时,按:明杨循吉《蓬轩吴记》: “孟小姐,校官澄女,尝过慧日庵访某女冠,书其亭曰:‘矮矮围墙小小亭,竹林深处昼冥 冥。红尘不到无余事,一炷香消两卷经。’此诗殊雅。”云云,则明时有此称矣。 咸丰戊午科场案,诸家记述详略不一,兹贯穿其说如左: 戊午顺天乡试,监临梁矩亭、提调蒋霞舫,甫入闱,即以供应事,议论不合,互相诋讠 其。八月初十日,头场开门,蒋贸然出。各官奏参,蒋褫职,梁降调,识者已知其不祥。榜 发,谣诼纷起,天津焦桂樵时以五品卿充军机领班章京,为其太夫人称寿湖广会馆,大僚太 半在座。程楞香,本科副主考也,谈及正主考析公有改换中卷事,载垣、端华、肃顺,皆不 满于柏,思中伤之,以蜚语闻。适御史孟传金奏,第七名举人平龄,素系优伶,不谙文理, 请推治。上愈疑,饬侍卫至礼部,立提本科中式朱墨卷,派大臣复勘,签出诗文悖谬之卷甚 多。载垣等乘间耸动,下柏相家人靳祥于狱,旋褫柏职。特派载垣、端华、全庆、陈孚恩会 讯,又于案外访出同考官浦安与新中式主事罗鸿绎交通关节。鸿绎对簿,吐供不讳,而居间 者乃鸿驿乡人兵部主事李鹤龄也,于是并逮鹤龄。时罗织颇严,都城内外,无敢以科场为言 者。未几,察出程楞香子炳采有收受熊元培、李旦华、王景麟、潘敦俨并潘某代谢森墀关节 事,程父子亦入狱。讯程时,程面语孚恩曰:“公子即曾交关节在我手。”孚恩嗒然。翌日具 《续眉庐丛话》 清•况周颐 《续眉庐丛话》 清·况周颐 3 折检举,并请回避。得旨逮孚恩子景彦,孚恩勿庸回避全案。孚恩以儿子事甚不乐。潘某者, 侍郎某之子,孚恩知潘与程往来密,遂以危词挟侍郎自首。侍郎恐,如其教,而某亦赴狱中 矣。李古廉侍郎告病在籍,程供牵连其子旦华,解京审办,古廉忧惧病剧死。己未二月,会 讯王大臣等,请先结柏与鸿绎等一案。上御勤政殿,召诸王大臣入,皆惴惴,麟公魁竟至失 仪。旨下,柏与浦安、鸿绎、鹤龄同日弃西市。刑部尚书赵光偕肃顺监视行刑。是日,柏相 坐蓝呢后档车,服花鼠皮褂,戴空梁帽,在半截胡同口官厅坐候谕旨。浦安等皆坐席棚中, 项带大如意头锁,数番役夹视之。肃顺自圆明园内阁直庐登舆,大声曰:“今日杀人了!”钱 揆初中翰在直庐亲聆之。抵菜市下舆至官厅,与柏携手寒暄数语,出会同赵公宣旨,意气飞 扬,赵唯俯首而已。先是,是年彗星见,长亘天,肃顺等建言必杀大臣以塞天变。及狱成, 文宗流涕曰:“宰执重臣,岂能遽杀耶?”肃顺言:“此杀考官,非杀宰相也。”阳湖吕定子 编修乃道光丙午科,柏相与赵蓉舫尚书同典江南乡试所取士也。赵告吕曰:“皇上昨日问我, 曩与柏 同为考官,柏之操守如何?”光对:“柏 身充军机大臣,何事不可纳贿,必于科 场舞弊,身犯大辟乎。”文宗颔之,方冀柏之可邀末减也,讵谈次忽接孚恩密柬,言某人骈 首,朱革职,缺明日放,赵持柬恸哭,即嘱定子往为料理云云。秋七月,庭桂父子案结,载 垣等以刑部定拟未平允,奏称送关节,无论已未中,均罪应斩决。孚恩先乞怜于两王,乃先 开脱送关节之陈、潘、李诸人,而以程父子拟斩决。旨下,决庭桂子炳采,发庭桂军台效力。 庭桂出狱,暂寓彰仪门外华严寺。孚恩飞舆来候,一见即伏地哭不起。庭桂曰:“勿庸勿庸, 你还算好,肯饶这条老命。”孚恩 颜而去。此案主考柏正法,程发遣,唯朱仅褫职,旋即 以侍讲学士衔,仍直书房,兽清名素著也。同考监试及收掌、弥卦、誊录、对读等官处分殆 遍。自是,孚恩一意谄事肃顺。及文宗升遐,端、肃等伪诏顾命,逆谋叵测。俄两宫内断, 雷霆骤惊,肃顺大辟,孚恩遣戍。肃之就戳也。赵尚书仍为监斩官,遣人邀柏相之子,侍郎 钟濂,载诸车中,同往菜市。俾目睹元恶授首,少纾不共戴天之恨,事之相去仅二年耳。其 陈孚恩新疆遣戍之日,即程庭桂军台赐环之日,天道好还如此。 陈孚恩之人直枢廷也,江宁何慎恪尝汲引之。某日同亻暴直,何步履稍龙钟,行时偶触 铜炉,锵然作响。孚恩于慎恪固谊托师门,徐曰:“老师,只有人让火炉,火炉不能让人也。” 何知陈将排己,遂伊郁遘疾。昔人有句云:“直到天门最高处,不能容物只容身。”慨乎其言 之已。 近人所撰新小说,有名《九尾龟》者,书中某回自述命名所由,盖托谊罕譬。不知九尾 龟,固确有是物。明吴郡陆粲《庚己编》云:“海宁百姓王屠与其子出行,遇渔父持巨龟, 径可尺余。买归,系著柱下,将羹之。邻居有江右商人见之,告其邸翁,请以千钱赎焉。翁 怪其厚,商曰:“此九尾龟,神物也。欲买放去,君纵臾成此,功德一半,是君领取。”因偕 往验之。商踏龟背,其尾之两旁,露小尾各四。便持钱乞王,王不肯。遂烹作羹,父子共啖。 是夕,大水自海中来,平地高三尺许,床榻尽浮,十余刻始退。明日及午,翁怪王屠父子不 起,坏户入视之,但见衣衾在床,父子都不知去向。人咸云,害神龟,为水府摄去杀却也。 吴人仇宁客彼中,亲见其事。 鸟名绝韵者,如绿毛幺凤,桐花凤,词赋家向来艳称。又桃花  出仪征,桃花盛开, 辄来翔集。又有鸟长尾五色,如锦鸡而小,每于盛夏菱叶冒水时,因丛叶之凹,伏卵出雏, 人谓之菱雏。 明清末季皆禁烟,特烟之品类不同耳。明王逋《蚓庵琐语》:“烟叶出自闽中,边上人寒 疾,非此不治。关外人至以马一匹易烟一斤。崇祯癸未,下禁烟之令,民间私种者问徒,法 轻利重,民不奉诏。寻令犯者断,然不久因边军病寒无治,遂停是禁。”云云。 长洲徐俟斋《居易堂集》有《讨虮虱檄》,典赡可诵,移录如左: 尔{麻骨}虫虮虱者,身惭蚊睫,质细 暝。夤缘线索以为生,依附毫毛而自大。聚族而 处,岂知蛾子之君臣;迁徙不常,讵有蜂王之国邑。纪昌善射,悬之而贯心;王猛雄谈,扪 《续眉庐丛话》 清•况周颐 《续眉庐丛话》 清·况周颐 4 之以挥尘。固垢秽之滋孽,实锋镝之余生。将军有血战之功,汝依甲胄;穷士贵蠖藏之用, 尔处裤裆。厥有常居,毋宜越境;苟为曼衍,必致侵渔。故设汤镬之严刑,重捕获之功令。 十日大索,五丁穷追,尔无捍兹三章,人亦宽其一面。尔乃头足方具,便尔鸱张;耳目未定, 胡然作孽。惨人肌肤以为乐,吮人膏血以自肥。腹既果然,贪饕未已;形同混沌,蹒跚可憎。 投隙抵纤,无微不入;呼朋引类,实烦有徒。时寻蛮触之争,罔睹蜉蝣之旦。以鹑衣为兔窟, 高枕安眠;望毛孔为屠门,朵颐大嚼。但知口腹,不畏死亡。尔常噬脐,人犹芒背。遂使  袍之士,手不停搔;伏枕之夫,卧难帖席。不耕而食,徒知膏吻磨牙;剥床以肤,自侈茹毛 饮血。犹恨天衣之无缝,生憎荀令之薰香。嗜肤比于割鲜,矢口矜其食肉。蠕蠕蠢动,曾玷 叔夜之龙章;点点殷红,时污麻姑之鸟爪。朗诵阿房之赋,正如苍蝇之泄赦文;僭登宰相之 须,何异妖狐之升御座。罪维满贯,恶极滔天,诚罄竹难尽,续发莫尽者也。兹者,渠魁既 获,斧钺将施,事急求生,乞怜恨其无尾。计穷就戮,大患以我有身。或愤燃其脐,或戏切 其舌。或咀其肉以雪恨,若刘邕之嗜痂;或数其罪而甘心,若张汤之磔鼠。然而未为合律, 不足蔽辜。乃选五轮以为兵,排左车以为阵,敛衽成甲,褰裳作旗,巨擘若博浪之椎,利齿 同斩蛇之剑。雷訇电击,风扫云驰。夫以槐安国之岩城,犹然馘丑;兜离国之形胜,尚尔犁 廷。况乎乌合一旅之师,群居四战之地,裸身无蜣甲之蔽,脆弱无螗臂之搏。将视斩级功多, 众拟长杨之献兽。血流漂杵,惨同云梦之染轮。仗我爪牙,穷其巢穴,无易种于新邑,必殄 灭之无遗。提汤趣烹,杀之无赦。 都门三闸地方,虽在软红尘中,饶有水乡风趣。每值春光明媚,游女如云。其地有灵官 庙,香火称盛。道光时,住持女冠广真者,姿首修 雩,幽扃梵呗,徒侣綦繁。其居室则绣 幕文茵,穷极侈丽。往还多达官贵人,而庄邸与容贝子过从尤密,物议颇滋。往往巨公宅眷, 入庙烧香,辄留饫香积,罗列珍羞,咄嗟而办。尤奇者,其酒易醉,醉必有梦。庙中器具, 率容贝子喜舍。相传有榻名幻仙,机括灵捷,殆出鬼工,则醉者憩焉。事秘,弗可得而详也。 广真又交通声气,贿结权要,朝士热中干进者,日奔走其门,冀系援致通显。或师事母事之, 勿恤也。有御史冯某,久困乌台,亦竭蹶措资,嘱广真为道地。某日通谒,适广真以事它出, 其徒二尼留御史饭,意殊殷恳。酒数行,尼忽愀然曰:“以君清秩令名,而顾为是龌龊行, 讵倚吾师为泰山耶。幸不可长,恐冰山弗若耳。”冯愕眙,亟请其说。尼曰:“君为言官,宁 不能レ奸发伏,以直声邀主知,致卿相耶?”遂举广真奸状,及贿赂各节,均有记录,悉以 付之,且曰:“止此已足,君幸好自为之,毋瞻顾。幸得当,毋相忘。御史果幡然变计,促 驾归,炳烛属稿,待旦封奏。事闻,上震怒,有旨派九门提督、顺天府尹拿问广真情实,立 正典刑。庄王褫爵,容贝子圈禁高墙。御史冯某以直言敢谏,不避亲贵,得晋秩跻九列,亟 辗转为二尼营脱,置少房焉。 沪上药肆,辄大书其门曰“杜煎虎鹿龟胶”,或问余“杜煎”之意,弗能答也。沤尹言, 杜煎,犹杜撰,即自煎,吴语也。苏州蹋科菜有二种,本地自种曰杜菜,自常州来曰客菜。 客菜佳于杜菜,以“杜”对“客”而言,可知与“自”同意。 《台湾志》言,其地产金沙,然金沙出则地必易主。曩邵筱村抚台时,金沙遍地,土人 淘金者赴抚署领照,每人纳制钱二百文,岁可赢十余万云。 蜀友某言,四川省城外有隙地数十亩,附近居民专以金叶锻红,槌成金箔。计金一两, 可成箔阔如三亩,无论何官卤簿经过,砰訇之声,未尝或辍,唯总督过,则停让三槌以致敬。 此专门工业也,亟记之。 蜀南产墨猴,大如拳,毛如漆,性嗜墨,置之案头,砚有宿墨,则舔咂净尽,可代洗涤。 相传闽县王可庄修撰会馆课,赋题《辅人无苟》,押“人”字韵云:“危不持,颠不扶, 焉用彼相;进以礼,退以义,我思古人。”触阅卷者之忌,以竟体工丽,得置一等末云云。 按:钱塘梁晋竹《两般秋雨庵随笔》“四书偶语”一则,有《拄杖铭》云:“用之则行,舍之 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矣。”晋竹道光朝人,时代在 《续眉庐丛话》 清•况周颐 《续眉庐丛话》 清·况周颐 5 可庄之前,可庄赋句,殆构思暗合耶?又某说部云,当时阅卷者,为吴县沈文定,颇赏其寄 托遥深,并无触忌之说。可庄之一麾出守,盖别有为。 阅四川《巴州志》,载一事绝艳异: 巴州,隋之恩阳县也,县治有恩阳山,山有高低三峰,其最高峰上建一阁,环阁植梅, 因名曰红梅阁。巴州刺史王,有子名鹗,读书山下,每课余游览,步至阁前,忽见阁上窗棂 悉启,有一红衣女郎俯眺山下,盖绝代姝也。鹗以此阁终年扃 ,四无居人,心颇异之。潜 谋移居阁中,了无所见。唯闲步山坳回时,每于窗畔,见女郎在焉,及入室则阒无其人。值 梅盛开,鹗流连树下,见梅一树,花独繁密,鹗因折取,插于瓶中。一日偶自外归,见案上 素纸题句云:“南枝向暖北枝寒,一样春风有两般。步上高楼莫吹笛,大家留取倚阑干。”下 署款张笑桃,墨沈末干,袖香犹 。鹗讽诵再三,极意艳羡, 香祷之。越日薄暮,鹗自外 归,蹑迹登楼,果见女郎拈毫伏案,鹗突前抱持,极道爱慕。女郎亦不避匿,自道姓名为张 笑桃,由是两情欢洽,再易庚{帅虫}。某日,鹗与笑桃携手游行,俯视山下,笑桃神色忽异, 顾谓鹗曰:“君知黑雾弥漫者何也?”鹗谓此或云气使然。笑桃曰:“嘻,吾两人情缘殆将尽 矣。”鹗亟问其故,笑桃曰“此山有洞,名为巴洞,蛇精名巴潜者居之,修炼数百年矣。能 幻形为人,觊觎妾貌,强委禽焉。以彼蕴毒之尤,纯阴之类。实生深山大泽,习居丰草长林。 妾诚蒲柳之姿,亦何至为茑萝之托。巴潜涎甚滋恚,必欲得妾而甘心。今知侍君巾栉,益复 妒 冒,以故喷薄妖氛,冀堕君五里雾中,因而摄妾。君以血肉文弱之躯,万不能当其狂焰, 宜速下山谨避。明年大比,君必连捷成进士,外授峨嵋县令。倘不忘故剑,抵峨嵋时,暂缓 赴官,迂道峨嵋山下,见铁冠道人趺坐蒲团,君以情哀告,当得援手。或使我两人破镜重圆 也。”言次,雾益腾涌,蔽山谷,笑桃促鹗速行,鹗挥泪下山,数十步间,回首瞻恋,犹见 笑桃凝颦伫立,凄黯如雾中花也。逾日再至,则林壑依然,人面不知何处去矣,懊丧垂绝。 爰谢绝人事,闭帏攻苦,翌岁登第授官,悉如笑桃言。往访峨嵋山下,果道人铁冠者在焉。 鹗陈意敦恳,道人曰:“巴潜何敢乃尔,吾念汝至诚,今付汝宝剑一,灵符三。汝即至恩阳 山下,斩荆辟莱,觅得巴洞,以一符置洞门,又一符焚化吞之,仗剑入洞,必得与意中人相 见也。”鹗如其教,入其洞,绵亘数里,豁然开朗,有屋舍华美,珠帘四垂,则笑桃在焉。 相见之下,悲喜交集,问知巴潜外出,亟挈笑桃以行,之官四年,燕好綦笃。一日晨兴,笑 桃忽谓鹗曰:“妾近屡心悸,若有奇警,恐巴潜讠 知所在,未能漠然于怀也。”属鹗剑勿去 身,戒阍人:“有巴潜者来,务拒勿纳。”无何,鹗鹗在典室,有投刺者,未及置词,而客已 闯然入,厉声语鹗曰:“吾巴潜也,王鹗何人,夺人之室而据为己有,久而不归,直是理乎?” 鹗急起索剑与斗,而巴潜已入内室,指顾腥霾四合,只赤不辨面目,虽亻兼卫毕集,举徨惑 无能为力。顷之,雾消客去,而笑桃亦杳矣。鹗竟弃官再访峨嵋,则空山无人,曩道人铁冠 者,亦无复踪迹。虽真真万唤,唯有空谷应声,泉咽云荒,怅惋而已。 右据州志原文,润色十之四五。窃意笑桃,其殆仙乎。其于王鹗,殆有前缘,缘到则合, 缘尽则离,巴洞蛇精,峨嵋道人,举非真有,大抵仙家幻化之妙用。所以澹鹗之感恋,而振 拔之情网之中也。不然,巴潜之初摄笑桃,何必待二年之后;再摄笑桃,何必待四年之后, 矧笑桃固有道者,素纸题句,不昧慧根,登第授官,更能预决。何独对于巴潜,略无自卫之 力,欲摄则竟摄之耶,是皆可寻之间也。夫笑桃知鹗之必感恋,而预示幻化以澹之,何情之 一往而深也。事具志乘,未必为无稽之谈,梅阁之遗址尚存乎,殊令人低徊欲绝已。 光绪中叶,吏部有二雷:一名天柱,陕西人,一名祖迪,广西人,皆官文选司主事。陕 西雷之夫人奇妒,常恐外子或有藏娇谬举,别营金屋,爰是外而仆御,内而婢妪,日必屡谆 饬。稍有可疑,必讠 以闻。仆媪辈夙严惮之,微特罔敢徇隐,或犹欲因缘以为功。广西雷 早断弦不复续,一妾随侍京邸,寓城西羊肉胡同。都门旧习,曹司揭红笺于门,题曰某署某 寓。二雷之门,则皆曰吏部雷寓也。陕西雷之仆某,不知其主同官别有广西雷也。偶过羊肉 胡同,见门笺而疑焉。亟询诸比邻,则曰:“吏部雷老爷亦太太之居也。”则亟归报夫人。夫 《续眉庐丛话》 清•况周颐 《续眉庐丛话》 清·况周颐 6 人震怒,趣驾车往。广西雷之如夫人,以谓女宾至也,亟整衣出迎。讵来者一见即痛掴之, 重之以辱詈,绝愕眙不知所为。来者益孛攵 叫呶,弗容辩,辩亦弗闻,沸腾久之。俄广西 雷自署归,来者觉有异,稍镇静,因谘白得其情,始自知误会,窘怍几无所容。如夫人者徐 曰:“夫人幸息怒,主人固在是,请鬯叙伉俪情。继自今,贱妾不敢当夕。”则垂首至臆弗能 仰,汗出如沈,继之以泣。广西雷尤局促难为情。俄陕西雷衣冠至,盖亦甫自署归。门者以 告,遽踉跄奔赴,欲更衣未遑也。二雷寅好故款洽,而是时相见,不无强颜,道款仄者,觉 向来无此歉仄;致逊谢者,觉兹事难为逊谢。情至不平,不能怒,不怒何以堪;一堪发噱, 不能笑,不笑不可忍。幸如夫人者谨而愿,客至敛抑遽入,夫人者亦为佣妪牵挽登车。陕西 雷稍从旁促之行,第声色弗敢厉也。既媾解,二雷复枝梧数言。洎客去,广西雷仍门送如仪 焉。尤足异者,陕雷妻之始肆也,粤雷妾颇顺受。盖粤雷妾,固量珠燕市者,性又近温婉, 颇疑粤雷旧有嫡室,向或匿不以告,今乃至自南中,其忍辱弗与较,盖亦由于误会。然而贤 矣,倘并事白之后,揶揄之数言,而亦无之,讵不理厚而庄乎。唯是绿衣抱衾之俦,何能以 纯特之行为责备也。此事绝新奇,当时传播殆遍,软红香土中,往往茶余酒半,资为谈柄云。 同治朝,吴文节直谏垣,以乌鲁木齐提督成禄纵兵戕戮平民数千,具折严劾,有“请斩 成禄之头,以谢无辜百姓;并斩臣头,以谢成禄”等语。廷议以谓讦刺时政,饬回原衙门行 走,而此折为时传诵,朝野想望风采。同时有云南举人谢焕章年逾六十,甫捷乡闱,入都会 试,其复试题“性相近也”二句。谢文理境深奥,阅卷者李某几不能句读,以为文理欠通, 竟坐褫革。谢固滇中名宿,有及门八人,同上公车,咸愤不与试,群起揭控。事闻于朝,特 派大臣复阅,谢得开复,作为本应罚停会试一科,而开复已后试期,应无庸再议,然谢之文 名由是盛传日下。人言李某诚疏陋,话以玉之于成焉。而菊部名伶十三旦者,亦于是时以色 艺特闻。时人为之语曰:“都门有三绝:吴侍御之折,谢焕章之文,十三旦之戏也。” 清文宗之季年,东南沦胥于太平,京津见逼于英舰。内忧外患,宵旰靡宁,驾幸热河, 以“且乐道人”自号,帝王处境一至于斯,自古罕有。 清时“宫门钞”,有“某日推班”云云。考旧制,部院衙门当直日,堂官各将衔名书牌 进呈,是日召见何人,即将其牌提出,奏事处即遵照名次宣入。直日次序:首吏部翰林院侍 卫处,次户部通政司詹事府,次礼部宗人府钦天监,次兵部太常寺太仆寺,次刑部都察院大 理寺,次工部鸿胪寺,次内务府国子监,次理藩院銮仪卫光禄寺。每九日一转,若奉旨推班, 则本日当直者,推下一日。翰林院直日,侍读学士递牌,缘掌院学士,乃兼官也。满称翰林 院为笔帖黑衙门,称侍读学士为笔帖黑答,翰林院之长也。 同治初年,丁文诚抚山东,俄同监安得海由都南下,在德州登陆,仪从喧赫,并有女乐 一部,载之以行。时德州知州为赵晴岚,具禀以闻。时安已过东昌,文诚飞檄截留,并专折 纠参,有“查例载凡内监出京六十里,即斩罪。该太监如此喧赫,水陆登程,公然南下,显 违祖制。必矫诏所为,可否由臣拿获,就地正法,抑解内府,请旨办理”等语。时恭邸暨相 国文忠枋枢要,奏入,亟请示慈宫。玉音第云:“如所奏。”殆竟欲杀之耶。则遽出拟旨,着 山东巡抚及江督苏抚一体截拿,就地正法,如有疏虞,惟该抚等是问。旨下,安已行抵泰安。 知县何毓福,诡词诱之到省,其辎重凡大车八辆,轿车二十辆,均留泰安。安至省谒文诚, 仅立谈数语。文诚曰:“吾已具奏,汝第归寓所候旨可耳。”文诚以月之初八日拜折,十五日 奉批,中间一来复,寝不安席,食不甘味,虑或奉谕解京,则安固侧媚工谗,充其造膝之陈, 切肤之诉,其为祸殆不可测。时德州赵牧密晋省,夕诣节辕,为文诚谋:“安若奉谕解京, 则文诚三月内必乞退,万不可留。”文诚曰:“汝将奈何?”赵言:“新一小知州,渠未必介 意,唯是除恶务尽,宁我谋人,任彼跋扈飞扬,不容越山东一步。”盖赵已决策,不即枭者, 必鸩之矣。文诚嘉其能断,与赵约为昆季,迨就地正法之旨下,则亦以侥天之幸交相庆也。 初,安之至德州也,索供张无厌,且呵斥官吏。赵禀有云:“其在舟中,品竹传歌,连宵达 旦。尤敢陈设龙衣,招摇震炫,两岸观者如堵。其自泰安至省,何令躬伴送之;在逆旅中按 《续眉庐丛话》 清•况周颐 《续眉庐丛话》 清·况周颐 7 牙谱曲,宴饮甚欢,并言回京后当令超迁不次。”又言:“渠曾求帝御书,帝书‘女’字与之。 ‘女’乃‘安’字无头,意者非佳谶耶。”而不知即应于目前也。安正法后,文诚并令暴尸 三日,途人好事者,辄褫其下裳观之,则信蚕室之刑余也。其辎重车辆,押至省城,文诚派 委员八人,在济南府署查点,宝器珍玩,多目所未睹。有良马日行六百里,身纯黑而四银蹄, 其尾闾别生毛一簇,以红丝绾之,步视神骏,据称得自内厩。及其女乐一部,小内监四名, 悉解回京,保镖者八人。当地发落。是役也,文诚丰采动宇内,同时曾、李诸贤,尤极意推 重云。 谥法“襄”字最隆重。咸丰三年十月,寿阳祁相国文端面奉谕旨:“文武大臣或阵亡, 或军营积劳病故,而武功未成者,均不得拟用‘襄’字。”自是无敢轻拟矣。同光重臣,如 曾忠襄,岑襄勤,左、张二文襄,皆美谥也。考《谥法·臣谥》:“辟地有德曰襄,甲胄有劳 曰襄,因事有功曰襄。” 嘉庆朝,强克捷子逢泰之妻徐氏,道光朝,方振声之妻张氏,陈玉威之妻唐氏均蒙特旨 予谥节烈。有清一代妇人得谥止此,方仅佐萃,陈尤末弁,夫妇双烈,诚佳话也。 清制:内阁拟谥,旧隶典籍厅。咸丰初,卓相国改归汉票签,只遵饰终谕旨褒嘉之语, 每谥撰进八字,选用二字,唯“文正”不敢拟,悉出特旨,得者以为殊荣焉。凡圈出之二字, 列第二第三者居多,亦故事也。 朝鲜国王谥号向由内阁撰拟,后因所拟之字有误用该国王先代名讳者,改由该国自行撰 拟八字进呈,恭候钦定。又凡诰敕文字,向亦阁臣所司。光绪甲午,万寿覃恩,总税务司赫 德频年宣力,屡晋崇阶,至是依例具呈,请领诰轴。内阁以无故事可循,其制词由典籍厅移 请总理衙门撰拟,取其 敦素娴,篇中命意遣词,易合客卿性质,于恩礼之中寓怀柔之旨焉。 清制:大学士及翰林授职之员,始得谥文。至庶吉士、翻译翰林,并由部郎改官翰林者 亦不谥文,盖隆重之至。按:《谥法考》:“康熙朝,赐号巴克式领侍卫内大臣,一等公索尼, 谥文忠”有清二百数十余年,文臣谥武多有,武臣谥文,仅此一人,诚异数也。巴克式即笔 帖式,为满人进身之初阶。然索尼以上公之尊,而膺此赐号,则亦郑而重之矣。又顺治朝, 文馆大学士达海,额尔德尼本游击副将世职,以精通国书,追赠巴克式,后改笔帖式,亦见 《谥法考》。其笔帖式夷为末秩,大约自雍、乾后矣。 相传纯庙于岁暮偶微行至内阁,见一典籍官,独宿阁中,寒瘦如郊岛,彼不识圣颜也。 问何不回寓度岁,对曰:“薄宦都门,妻子均未至,重以档案填委,职掌乏人,惧万一疏虞, 因留宿阁中耳。”纯庙颇重之,详询其籍贯科分,并志其年貌,于次日召见。某趋入,天颜 温霁,知即昨与接谈者,屏营之下,蒙赐一封口函。谕云:“速持至吏部大堂,但有堂官在, 即传旨面交。”某叩头遽出,亦未喻何意。将出东华门,俄腹痛奇剧,僵仆道旁,屡扌耆拄 弗能兴,虑封函关机要,脱迟误干未便也。傍徨无策间,适同官某经过,呼而告之,托其将 封函投交,千万毋误。及部堂启视,乃朱谕:“本日如有知府缺出,即著来员补授。”于是吏 部遵旨铨注。越日谢恩,乃并非其人,问之,始据实陈奏,纯庙喟然曰:“《语》云,君相不 能造命,其信然耶。” 右据近人笔记,润色入《丛话》,窃意兹事未必尽然,召见面交之钦件,何能付托于同 官,典籍虽末曹,亦尝簪豪中秘,何至模棱乃尔。当雍、乾全盛时,此等事容或有之,中间 情节或传闻异词,无庸丁确而求其必是也。 翰林院例于编检中,奏派四人办理院事,谓之办事翰林,遇京察,皆保列一等,此道府 之基也。每议派既定,掌院以名柬延请,使者曰:“请赴清秘堂,不以公牍。”尊而重之也。 清秘堂,办事处也。有高尚其志不屑外任者,则先事辞之。又道、咸以前,翰林传御史,亦 薄为小就,其志趣高迈者虽掌院保送,往往考试届期,谒假弗与。晚季四五十年,绝不闻此 高风。至于清秘堂,尤百计营谋不可得,亦断无不营谋而得者。 《池北偶谈》载归熙甫与门人一帖云:“东坡《书》、《易》二传,曾求魏八不与。此君 《续眉庐丛话》 清•况周颐 《续眉庐丛话》 清·况周颐 8 殊俗恶,乞为书求之。畏公作科道,不敢秘也。”渔洋山人以借书亦须势力为叹,鄙意窃不 直借书者,昔人有豪夺,此非豪借耶? 阮文达尝教习庶吉士,大课诗题《天下太平》,皆不知出处。纳卷后,方悟是《礼记·孔 子答子张问政》:“君子力此二者,以南面而立,夫是以天下太平也。”又某年,金台书院开 课,诗题《冰与水精比玉》,亦无知出处者。诗皆类于咏物,不知出《孟子序说》,程子曰: “且如冰与水精,非不光,比之玉,自是有温润含蓄气象,无许多光耀也。”六经之文,甚 非秘籍,读者往往忽略,自不记省耳。 世俗祀神,案上正中设炉焚香,炉之两旁设台燃烛,不知何自仿也。宋人小说载司马温 公在永兴,一日,国忌行香,幕中客某,有事欲白公,误解烛台,倒在公身上,公不动,亦 不问,知北宋时已然矣。 前话载北京节慎库有大银,自注:“即俗所谓元宝。”以元宝字俗不入文。按:《续通考》: “至元三年,杨 上言,平淮行用白金,出入有偷盗之弊,请以五十两铸为锭文曰元宝。” 元宝之名始此,亦已古矣。 海棠木瓜,出南京明孝陵卫,花如铁梗海棠,实较寻常木瓜大者约十分之二。香淡永, 微酢涩,以{山黑}鼻烟陈干者良。比阅《抟沙拙老日记》:“木瓜必偕铁梗海棠对栽方茂,否 则结实不繁,且易陨落,闻之曹州人说。”据此,则木瓜之于海棠,信有气类相需之雅,乃 至旧京嘉植,能兼华实于春秋,几与化工而竞巧。世谓草木无知,草木无情,殆犹格致之学, 有未至耳。 唐熙朝有两于成龙,一字北溟,山西永宁人,官至两江总督,谥清端。一字振甲,汉军 旗人,官至河道总督,加兵部尚书,谥襄勤。古今同姓名者夥矣,两公时代官位并同,殊仅 见。 清时各直省军府,例称绿营。缘其旗纛通用绿,唯于边际以红缯饰之。 同治甲子克复金陵,曾文正建议开科。于十一月中,举行乡试,上下江士子,北闱下第 者悉赴试南旋。有人于台儿庄旅店见题壁诗云:“万山丛里驾双F30,断涧危梁次第过。 落日牛羊西下急,秋风鸿雁北来多。霜余村屋留红叶,获后田园覆绛莎,此去果然归故土, 年华且喜未蹉跎。”十一月初五六等日,和煦如仲春,至初八日,群集龙门下,则渐闻淅沥 声,知已雨雪,至初十日晴霁。是时贡院新修,朱阑绿曲,明蟾照映,多士角逐文坛,复睹 承平景象。虽严寒砭骨,亦欣欣若挟纩焉,则五十年前之天时人事,固如是也。 同治癸酉,顺天乡试,都下喧传荧惑入文昌,科场有不利。是科中式第十九名徐景春, 以策内不识《公羊》为何书,竟将《公羊》二字拆开,为广东梁伯器所磨勘。梁初签出,礼 部查则例,徐景春应罚停会试三科,主考官降二级留任,同考官革职留任。照此办理,片咨 吏部。讵吏部咨行礼部,必欲将徐景春褫革。礼部覆称,如革徐景春,则主考皆应降调。时 吴县潘文勤署吏部右侍郎,一日,文勤到署,司官持稿回堂。潘怒,投稿于地曰:“吾知有 人图全小汀缺耳。”盖其时全文定为协办,而宝文靖官吏尚也。方龃龉间,文靖适至,问司 官因何遗稿在地,司官以潘语质告,文靖默然。未几,景春竟斥革,同考陆编修亦革职,主 考全文定、胡总宪、童、潘侍郎皆降二级调用。适潘文勤管户部三库,三库印忽失落。事觉, 文勤革职留任。至是又得降调处分,遂无任可留,因而革职,旋特旨赏编修,仍在南书房行 走。胡小蘧总宪降调后,又因与江西巡抚刘忠诚以田赋事互揭,部议刘革职,胡再降四级调 用,终鸿胪寺少卿。 徐景春既因磨勘褫革,内帘各官降革有差,是科各直省试卷磨勘綦严。于是江南则革去 举人杨楫,以其《春秋》题,集经为文,语欠联贯,谓为文理荒谬。而江西全榜中式墨卷, 其第二开,首行之首,末行之末,皆各涂改一字。若人之名号拆开者然,谓是笔误,何以每 卷皆同;以文理论,则又必无误书此二字之理,情弊显然,无可徇隐,因请旨暂行斥革。一 面行文确查,实则士子与誉录生为识别,嘱其加意精写,唯恐目迷五色故也。然此事颇难斡 《续眉庐丛话》 清•况周颐 《续眉庐丛话》 清·况周颐 9 旋,兼值功令森严,几无复保全之策。嗣监临抚臣覆称:“该省试卷纸质最薄,其红格两面 一式,而印卷官关防在卷后幅,士子入闱,匆遽之中,往往反写,故领卷后,即各于第二开 写此二字,以别正反。历届相沿,亦不自本科始,实属无关弊窦。”云云。奏入,事乃得解。 是由抚署司章奏者善于措词,否则一榜皆占泽火之象矣。 光绪朝,扬州陈六舟京兆巡抚安徽,条陈便民如干事,有“令民称贷公家,春借秋还” 一条。得旨中饬,谓直是宋臣王安石青苗法矣,以是改任浙江学政。当是时,合肥伯府族人 某擅杀人,知县宋某必欲置之法,伯府大哗,宋竟罢斥。太邱适于是时改官,人咸谓得罪巨 室使然,而不知其别有为也。施转顺天府尹,称疾南归,颇极林泉颐养之乐。 都门各衙署,旧有小禁忌。三十年前,落拓软红,犹及闻之。内阁大堂有泥砚一方,相 传为严分宜物,胥役人等般弄无妨,唯官僚切忌入手。新到阁者,前辈辄申诫焉。翰林院衙 门,大门外有垒培,高不逾寻,环栅以卫之,置隶以守之。相传中有土弹,形如卵,能自为 增减,适符阖署史公之数,或有损坏其一,则必有一史公赴天上修文者。又有井名刘井,新 到馆庶常,或俯而照影,则必无留馆之望。刑部衙门有“顺天无缝,直隶不直”之说,顺天 司中门终年扃闭,司务厅每日必以纸黏之,如稍漏缝,则印稿必获处分。直隶司向不设公座, 设则必兴大狱。又刑部大堂为白云亭,亭前影壁有一方孔,每早晚司务必躬自扫除之。据云, 其中或留纤芥,则不利于堂官。又刑部当月司员,监管堂司各印,印各缄F31,千万不可 启视。如启视,则必有监犯病毙,屡经试验,其理殊不可解。 合肥龚芝麓尚书女公子卒,设醮慈仁寺,一士人寓居僧寮,僧倩作挽对。集梵 二语曰: “既作女子身,而无寿者相。”公询知作者,即并载归,面试之。时春联盈几,且作且书, 至溷厕联云:“吟诗自昔称三上,作赋于中可十年。”乃大咨赏,许为进取计。按:《两般秋 雨F16随笔》:“魏善伯徵士题范觐公中丞厕上对云:‘成文自古称三上,作赋而今遇十年。’” 即僧寮士人之作,仅有数字不同耳。 无锡邹壮节初授广西桂林知府,荐擢巡抚,以发逆之乱罢归,掌教东林书院。偶因细故 与诸生龃龉。某日,忽见厅事题一联云:“部院难为为掌院,桂林不守守东林。”公曰:“是 不可一日居矣。”遂出而从戎。后殉难,易名壮节,并开复原官,人谓诸生一激之力也。 咸丰间,有广东运使钟建霞者,起家寒微,以卖油为业。时漕运方盛,日必担油赴粮艘 沽售。一日,以索值往,适司帐者方句稽款目,盘珠格格不已,钟<司见>其旁久之。司帐 者问何人,以索油值对,并谓君帐某某等处有误,故不符合。司帐嘱钟代算,其数悉付,则 大喜,询其姓名里居,留之舟中,相助为理,月酬辛金,视担油丰且逸矣。数年后粮艘裁撤, 司帐者言:“吾今亦无所事,我二人盍业贾?”遂托以三千金,往来贩运,赢利倍蓰。其人 欲与均分,钟不可,但计月取辛资,固与而固辞焉。因为纳粟得巡检,选授湖北副底司。未 几,胡文忠驻兵新堤,饷糈支绌,钟以随办捐输,保升沔阳州同,旋擢知州,积官至广东运 使,养尊移体,以精明综核见称。其余事尤兼工染翰,新堤州同署中有所书“无愧我心”四 字,笔力遒劲,非寻常俗吏克办,而谓出自锥刀竞贸者流,鲜不目为齐东野人之语矣。 武进刘葆桢检讨,光绪戊子会元。于会试前,自更此名,同人莫之知也。及榜发首捷, 报录至青厂武阳会馆,馆人曰:“吾武阳无此刘可杀也。”由是人辄以“可杀”戏呼之,刘每 忽忽不乐,常揽镜自照曰:“吾名讵真成谶耶?”庚子拳匪乱作,葆桢先已出京,俄复折回, 乱后踪迹杳如,传闻于通州遇害矣。 同邑王半塘侍御,光绪庚辰应礼部试,诗题《静对琴书百虑清》,得“清”字,乃末联 用“离、尘”二字叶韵。卷经房荐,而堂批谓此卷拟中三日,复阅诗末出韵,摈之可惜。半 塘雅擅倚声,夙研宫律,四声阴阳,剖析精审,乃至作试帖诗而真庚混淆,讵非咄咄怪事耶。 半塘尝曰:“进士者,器之贵重而华美者也。是有命焉,不可幸而致也。” 李文忠于曾文正为年家子,甫通籍,即赴曾营,文正每言李志盛气锐,思有以挫抑之, 俾成大用。洎削平发逆,文正由直督调两江,文忠竟代其任。文正之督直隶也,因法教士丰 《续眉庐丛话》 清•况周颐 《续眉庐丛话》 清·况周颐 10 大业一案,以天津守令遣戍,颇不满于众望。湘籍京官联名致书诋讠其,并将湖南全省会馆 中所有文正科第官阶扁额悉数拆卸,文正郁郁无如何。及调任两江,与知交书,有“内疚神 明,外惭清议”语。值六旬寿诞,方演剧称觞,忽递到一封口文书,亟拆阅之,仅诗一首云: “笙歌鼎沸寿筵开,丞相登坛亦快哉。谁念黑龙江畔路,漫天风雪逐人来。”文正亦不究所 从来,亟纳诸袖以入,自是目疾增剧,俄薨于位。文正笔记曾力辨泰西教堂中刳眼剖心之事 之诬,著为论说,惜其稿失传。当时亦以丰大业案,有为而发也。 宋云州观察使杨业,戏文中称杨继业,又称业妻曰佘太君,不知何本。按:《辽史·圣 宗纪》及《耶律斜轸传》俱作杨继业,镇洋毕秋帆尚书《关中金石记·折武恭公克行神道碑 跋》云:“折太君,德 之女,杨业之妻也。墓在保德州折窝村。”折、佘殆音近传误。又《续 文献通考》云:“使枪之家十七,一曰杨家三十六路花枪。”《小知录》曰:“枪法之传,始于 杨氏,谓之曰梨花枪。”小说家盛称杨家枪法,盖亦有本。 无锡朱氏,相传其先世业农,偶掘地,得一人头,乃金所铸成,不知何代物也。朱氏因 居积致富,族姓綦蕃,号为“金头朱家”云。 回教之初入中国也,所订教规曰诸肉不食。嗣徒党不能遵守,乃改为猪肉不食。或驳是 说,谓回语名彘,不曰与诸同音之猪。然对于中国教徒而言,固宜作中国语矣。凡由回籍服 官者,荐擢至三品,即须出教。以例得蒙赏吃肉,不能辞也。 朱竹 《静志居琴趣》,《绣鞋词》云:“假饶无意与人看,又何用描金ㄓ绣。”语意刻深, 令人无从置辩,罗泌《咏钓台诗》云:“一著羊裘便有心。”通于斯旨矣。 九言诗,昔人间有作者。长句劲气,于古体为宜,若作九言律体,亦如七言律之妥帖易 施,则求之名人集中,殆亦仅见。明杨升庵《咏梅花》云: 元冬小春十月微阳回,绿萼梅蕊早傍南枝开。 折赠未寄陆凯陇头去,相思忽到卢仝窗下来。 歌残水调沈珠明月浦,舞破山香碎玉凌空台。 错认高楼三弄叫云笛,无奈二十四番花信催。 是诗余旧喜诵之。 相传赵次山尚书开潘皖省时,访闻有伪造关防者,以象箸合并锲刻成文,无茧发 炙F 32。箸凡二十一,不用,则二十一人分藏之,亦防其败露也。尚书侦得其钤用之顷,掩捕 之,无一脱者,皆自知罪重,涕泣莫敢仰视。尚书第令立 尾其箸,其人则发往书局,供剞 劂之役,皆巧工也。 氵更阳托活络尚书忠敏生平撰著,以考订金石为大宗,其它有韵妃 丽之文间见一二, 率工整熨帖,甚似词流藻构,不类屏臣政暇之作。《游盘山》诗云: 十万松声夕吹哀,稠云大雾一时开。 方知雨后凄凉绝,悔不花时次第来。 垒石成棋天景巧,结松如笠化工才。 田盘仙去田畴老,空见岿然般若台。 黄鹤楼集句楹联云:“我辈复登临,昔人已乘黄鹤去;大江流日夜,此心吾与白鸥盟。” 康熙十六年,内廷始设南书房,凡供奉之员,不论官职崇卑统称南书房翰林,内廷供奉, 唯南书房翰林称之。上书房行走者,不得同此称也。 清制:各直省儒学廪膳生员岁支廪饩。翰林院庶常馆,月之所支亦曰廪饩。雍正十年, 张相国文和议奏:“庶吉士廪饩银每人每月四两五钱。”盖庶常未经散馆,官未真除,其隶翰 林院亦犹夫肄业生也。 友人广德李晓暾奉其先德忠壮公家传书后,嘱节要入《丛话》。公讳臣典,先是,从曾 忠襄吉安军转战数省,每上功辄首列,屡拯忠襄于危。从攻江宁,围合,久不下。时苏、常 俱复,忠襄耻独后,愤欲死之,再凿龙膊子地道,募死士先登,公与诸将誓如约。地道火发, 《续眉庐丛话》 清•况周颐 《续眉庐丛话》 清·况周颐 11 城揭二十余丈。公冒烟火砖石直进,伤及要害,城克而病,遂死。去城破仅十许日,曾文正 上公首功。奉谕:“李臣典誓死灭贼,从倒口首先冲入,众军随之,因而得手。实属谋勇过 人,著加恩封一等子爵,赏穿黄马褂,并戴双眼花翎。”而公已先殒,不及拜命。忠襄咨于 文正,奏请优恤。有旨将战功宣付史馆,并于吉安、安庆、金陵建立专祠。一时公私记载咸 无异同。云南鹤丽镇总兵朱公洪章者,先登九将之一也。后诸将死, 落不偶,与刘公联捷, 为忠襄檄留江南防营,阴以报之。刘死,朱留营如故。甲午,张文襄权江督,令朱募十营守 吴淞,以创发卒于军。朱在江南久,郁郁不自得,念昔与李公誓死登城,李独膺懋赏,身犹 录录与偏裨伍,所奉主帅及同列诸将无一在者。思倾李为己地,昌言于人。谓“曩者之役, 余实先登,李资高,适猝死,主帅与朝廷务张之,以励将士,故李独尸大名。李克城次日伤 殒,忠襄慰己,以李列首。后谒忠襄,语稍不平,忠襄出靴刀授之曰:‘奏名易次,吾兄主 之,实幕客李某所为,盍刃之?’又言王氏 运《湘军志》乖曾氏旨,后嘱王氏定安改订, 亦沿官书未改”云云。其尽屏文正原奏,及公私纪载,为此系风捕影之词,甚可骇怪。夫攻 金陵,提镇效命者甚夥,何独于公以死旌伐。文正手书《日记》云:“至信字营见李臣典, 该镇为克城第一首功。日内大病,甚为可悯。”又云:“闻李祥云病故,沅弟伤感之至。盖祥 云英勇绝伦,克复金陵,论功第一。”据此,则奏名列首固忠襄意。幕客李者,中江李鸿裔 也。论功之奏,核及殿最,李安敢以私见挠之。又王氏定安修《湘军记》时,忠壮子孙不在 显列,无所顾忌。湘潭之志,既乖曾旨,本非官书,东湖觊再起,一意媚曾,又何不可改之 有。凡此皆不考情实之过也。 蕙风按:薛福成《庸庵笔记》:“曾威毅之围金陵也,既克伪天堡城,即所谓龙膊子者, 在太平门外。高踞钟山之巅,俯瞰城中。提督李臣典与曾公密商,排巨炮三层于其上,昼夜 对城轰击,此发彼贮,无一息停,城堞皆颓。贼不能立足,始下令军士各持柴草一束,掷之 城下,高与城齐,若为恃此登城者,贼并力严备,不暇他顾。又隔于柴草,不能  望。山 下旧有隧道,乃前数月所开,被贼觉察而中废者。至是,贼不复防此道,派遣千人,接续开 掘,至于城下,实火药三万斤于其中。筑完以土,封固以石。口门留一穴,以大布苦干匹, 包火药入粗竹为导线。竹长数丈,贯穿穴中。及期,各军严阵以待。火始入时,但闻地中隆 隆若殷雷,俄而寂然,众以为不发矣。顷之,砰訇一声,震撼坤轴,城垣二十余丈,随烟直 上。大石压下,击人于二三里外,死者数百人。诸军由缺口冲入。”云云。据此,则掘隧轰 城,发策实由忠壮,何止奋勇先登而已。故朝廷亦有谋勇过人之谕,推为功首,孰曰非宜。 晓暾嗜歌,歌者乐得而从之游,遂亦善歌。某夕,兴之所至,竟结束而登沪张园之歌台。 余愧非知音,幸此曲之得闻焉。宁乡程子大赋长句赠之,有云:“有时举酒歌莫哀,酒酣还 上海边台。天吴象罔作俦侣,乃自惊涛落日之中来。”晓暾之歌之声情激越,吾得而闻之, 而其中之所蕴蓄,则吾子大知之矣。 阅近人某笔记,有“二百四十年前之孙文”一则,略云:“水月老人,姓孙,名文,字 文若,水月其号也,会稽人,明末诸生。”。盖隐逸者流而狷介之士也。见王文简《池北偶谈》 及吴谷人《祭酒诗集》。按:《明外史·俞孜传》:“孙文,余姚人,幼时父为族人时行棰死, 长欲报之而力不敌,乃伪与和好,时行坦然不复疑。一日,值时行于田间,即以田器击杀之, 坐戍。未几,遇赦获释。”此又一孙文,嘉靖间人也。见《图书集成·氏族典》。 又《图书集成》引《陕西通志》:“黄种,隆德人,永乐中贡士,除户科给事中,资性鲠 介不苟合,久居清要。及归,行李萧然。”按:今日所称黄种,明朝人心目中,断无此等词 意,当是读作种植之种耳。 晚季春明巨公往往有戏癖。光绪庚寅、辛卯间,户部有小吏曰魏耀庭,能演剧去花旦。 似闻其人年近不惑,及掠削登场,演《鸿鸾禧》等剧,则嫣然十四五<门为>娃也,惜齿微 涅不瓠犀耳。南皮张相国文达极赏之。相国书画至不易求,有人见其赠魏耀庭精Ψ,一面蝇 头小楷,一面青绿山水,并工致绝伦。 《续眉庐丛话》 清•况周颐 《续眉庐丛话》 清·况周颐 12 光绪初年,朝邑相国阎文介,南皮相国张文达同入军机。阎字丹初,年六十八,张字子 青,年七十二。时尚书乌拉布,孙毓汶查办江皖赣豫事件未归,乌字少云,孙字莱山,有人 集杜诗为联云:“丹青不知老将至,云山况是客中过。”绝浑成工巧。 冬月所鬻之牡丹、碧桃等,宋周公谨《癸辛杂识》谓之马塍塘花,今都门名曰唐花。“唐” 即“塘”之本字,可通也。 癸丑、甲寅间,余客沪上,始识长沙叶奂彬。素心晨夕,一见如故,穷不见疑,狂不为 牾,是在气类,弗可强为谋也。奂彬有书癖,书在长沙,其收藏如何美富,余未得见也。所 著《藏书十约》,无一语不当行。又《书林清话》尤澹博精审,稿将及寸,余曾暇观。当时 尚未卒业,刻未审锲行否矣。阅近人某笔记,载有《奂彬买书行》一首,书痴面目,刻书妙 肖。余喜诵之,移录如左: 买书如买妾,美色自怡悦。妾衰爱渐弛,书旧香更烈。 二者相颉颃,妄念颇相接。有时妾专房,不如书满箧。 买收如买田,连床抵陌阡。田荒防恶岁,书足多丰年。 二者较得失,都在子孙贤。它日田立券,不如书易钱。 吾年已半百,终日为书役。大而经史子,小者名家集。 二十万卷奇,宋元相参积。明刻又次之,嗜古久成癖。 道藏及佛经,儒者偶乞灵。藏本多古字,佛说如座铭。 百川汇巨 ,不择渭与泾。 来海舶通,日本吾元功。 时有唐卷子,模刻称良工。新法颇黎版,貌似神亦同。 俾我肆饕餮,四库超乾隆。又有敦煌室,千年藏秘密。 忽然山洞崩,光焰烛天日。鲁殿丝竹遗,汲冢科斗迹。 疆吏诚聩聋,坐令怀宝失。西儒力搜求,传钞返赵壁。 此事颇稀闻,朝士言纷纭。 轩使者出,残篇稍得分。 我友王柯辈,持赠殊殷勤。列架充远物,岂是坊帕群。 譬如豪家子,恋色拌一死。粉黛充后庭,复重西方美。 更嬖东都姬,爱听橐橐履。书中如玉人,真真呼欲起。 又如多田翁,槁卧乡井中。一朝发奇想,乘槎海西东。 胡麻获仙种,玉树来青葱。不问谁耕种,仓廪如墉崇。 买书胜买妾,书淫过渔色。朝夕与之俱,不闻室人谪。 买书胜买田,寝馈在一毡。祈谷长恩神,报赛脉望仙。 吾求仙与神,日日居比邻。有枣必先祀,有酒长先陈。 导我琅环梦,如此终其身。一朝随羽化,洞犬为转轮。 世乱人道灭,处富不如贫。买书亦何乐,聊以酬痴人。 相传吴淞间,有巨蜃吐珠之异。崇明与吴淞相隔百里,一水相望,海上屡见珠光,见则 数日内必有风雨。其色紫赤,上烛霄汉,倏忽开阖,不可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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