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贝卡里亚看死刑
死刑,是以剥夺人的生命为手段的最严厉的刑罚。上网搜搜意见看法各种各样,不同国家不同形式角度各异,是一篇值得写的大论文。看了贝卡里亚的《论犯罪与刑罚》,书中对这一问题的论证又是一个新的、难得的思路和角度,理论有高度,第十六节《关于死刑》也是书中最大的篇节。贝卡里亚的观点很明确:反对死刑,但并不主张完全废除。
于是我搜集了部分公众赞成死刑的主流意见,仅借助贝卡里亚的论证一一去反驳,以此来看他的死刑观。
首先一个现象是多数“专家反对、民众赞成”,尤其这几年不按司法程序正常走的案件太多,犯罪手段残忍,犯罪主体身份特殊,民众变得敏感而没有安全感,所以在情理上很理解大家的反对呼声为什么如此之高。乍看之下,这确实是一个充分的理由,越是乱象丛生的社会,越是需要严刑峻法来维持社会的公正。但是,有了死刑的社会就一定公正吗?显然不是。历史上,朱元璋整治贪官污吏决心、方法、手段都不可谓不坚决、不多、不狠,但是,即使是这样,贪官污吏还是层出不穷。从贝卡里亚的角度来看“一种正确的刑罚,它的强度只要足矣阻止人们犯罪就够了。没有哪个人经过权衡之后还会选择那条使自己彻底地、永久地丧失自由的道路”。几乎是一个常识问题,那就是不论是听说还是影视作品的反映,还没有一个杀人犯在杀人之前会如此计算自己行凶的成本:因为考虑到有死刑的存在而拒绝杀人,或者因为没有死刑的存在而随意杀人。
既然对犯罪者作用不大,那就是对民众产生的威慑作用——这可以从两个方面反驳:民众看执行死刑的心态和死刑对与己无关的旁观者的“威慑”。我没有看过执行死刑的场面,没有发言权,贝卡里亚则描述了几种情况:大部分人眼里,“死刑已经变成了一种表演”,甚至“有的人对它还怀有一种忿忿不平的怜悯感”,另外“很多人以一种安详而坚定的表情对待死刑”……威慑从何而来?即使有部分人因之害怕,贝卡里亚又从心理学的角度去解析这种心态——“习惯是一种主宰一切感知物的王权……同样,道德观念只有通过持续和反复的影响才会印入人的脑海”,同样,死刑“只能暂时的攫取人心,而不能持续下去”。这些我们是深有生活体会的:我们的精神往往能抵御暴力和极端的但短暂的痛苦,却经受不住时间的消磨,忍耐不住缠绵的烦恼,因为,他可以暂时的痛苦我们可以抗拒,但却不能抗拒时间与成长的长期和反复的影响。
另一个赞成的理由提到“人性”,提到信仰,试图从人的内心深处去证明人类会因之减少犯罪,对此我反驳的理由有三。首先把宗教、信仰和法律结合起来论证法律的重要性就很没有说服力,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死刑”这一立法有缺陷才要靠信仰去加强。即便如此,宗教带来的信念却常常被犯罪者滥用。其次贝卡利亚认为“一种信念充斥于那些忘乎所以的犯罪者的头脑,它教给他们去做一些简单的忏悔,并告诉他们长期的幸福是完全可能的”——结果就是减少了犯罪者对死刑这个结果的恐惧之情。第三个理由也是贝卡利亚最精华的部分:在人的心灵最深处,人们坚信自己的生命不受任何来自外界的统治力量的支配。所以贝卡里亚从卢梭的“社会契约论”的角度看,认为民众通过权力让与形成政府部门,以代表个人意志,但这仅仅是普遍意志,“有谁愿意把自己的生死予夺大权奉予别人操使呢”——所以这里的权力让与不是全部的让与,从社会形成本质上看,国家机构无权左右人的生命权,除非社会危害性极大“至引起社会动乱”或者“国家陷于无政府状态正试图恢复自由的时候”。
对于“杀人偿命”的理由也容易反驳了。这是最原始的自然法理论之一,甚至是野蛮的——若真如此,我们还费尽心机一次次修改刑法的意义何在?若真如此,我们对偷窃罚以偷窃,对贿赂罚以贿赂……如此才能有“杀人偿命”,显然这样我们就成了野蛮人。另外我们可以从刑罚的目的来看,贝卡里亚认为“不是要摧残折磨一个感知者……仅仅在于:泛指罪犯再重新侵害公民,并规诫其他人不要重蹈覆辙”,而且《衡量犯罪的标尺》一节认为标尺很简单,即“对社会的危舆论害”,而非犯罪意图。如此看来,更多机遇情绪的民众呼声的立场就没有那么坚实了。
但回到中国,回到国情,几千年来死刑的延续和今天民众舆论的压力,使得这一推进举步维艰,借用一句话来表达——“理想很近、现实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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