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岱《夜航船》研究

湖北大学 硕士学位论文 张岱《夜航船》研究 姓名：宋晓丽 申请学位级别：硕士 专业：中国古典文献学 指导教师：林久贵 20070501 摘要 张岱是晚明著名的文学家、史学家，博学洽闻，以文笔著称。他的《夜航船》是一 部将读者设定为文人的笔记杂著， 书 关于书的成语关于读书的排比句社区图书漂流公约怎么写关于读书的小报汉书pdf 的内容涵盖了张岱生活的时代里人们所认知的绝大 多数领域，为我们今天研究晚明社会生活情状，探讨晚明文人阶层的文化现象及张岱的 价值评断提供了宝贵的资料。但这部采用类书体例编排的笔记著作却因种种原因历来乏 人研究，这对于研究晚明文士文化及完整研究张岱均是缺憾。本论文在前辈学者对张岱 研究的基础上，在前人所忽略的材料中爬梳，尝试用新的视角去发现张岱《夜航船》的 价值。全文共分四个部分：第一部分介绍张岱生平学术及《夜航船》成书情况，第二部 分对该书的内容进行介绍及分析，第三部分论述该书的取材及编纂特点，第四部分评述 其价值。 关键词：张岱 《夜航船》 内容取材编排价值 Abstract ZhangDaiisafamouswriterandhistorianoftheLateMingDynasty．Heisvery knowledgeable，andheisremarkableforhisliterarytalent．HisYe—Hang-Chuanisaworkof miscellaneoussketches，takingreadersasliterati．Theconentofthebookcoversthemostarea ofpeople’scognitionatthetimeZhangDailivcd．Itoffersusthevaluablematerialfor studingthesociety，people'slivingsituationandtheliteraticlass’sculturalphenomenionof theLateMingDydasty，andZhangDai’svaluejudgement．However,thisbook,adoptingthe generalcyclopedia'sarrangingstyle,lack'sofpeople'sstudybecauseofthisorthatreason．It isregrettableforthestudiesonthecultureoftheLateMing'sliteratiandthecompletestudies onZhangDal．Thispaperstudiesonthebasisoftheformerscholars’achievement，tryingtO perspectivetOexploreYe-Hang-Chuan’svaluefromthematerialpeoplenegnectedbefore． Thepaperincludesforeparts：thefirstpertintroducesZhangDai’slife，hisleafingand Ye—Hang-Chuan’swritingbackground；thesecondpartintroducesandanalyzestheConentof thebook；thethirdpartdiscussesthebook’sfeatureofmaterialchoosingandcompiling；the lastpartmakescommentollthevalueofthebook． Keywords．．ZhangDai；Ye—Hang-Chuan；conent；materialchoosing；arrangingand compiling；value V 湖北大学学位论文原创性声明和使用授权说明 原创性声明 本人郑重声明：所呈交的论文是本人在导师的指导下独立进行研究所 取得的研究成果。除了文中特别加以标注引用的内容外，本论文不包含任 何其他个人或集体己经发表或撰写的成果作品。对本文的研究做出重要贡 献的个人和集体，均已在文中以明确方式标明。本人完全意识到本声明的 法律后果由本人承担。 论文作者签名： 日期： 束观丽 ，月归 学位论文使用授权说明 本学位论文作者完全了解学校有关保留、使用学位论文的规定，即： 按照学校要求提交学位论文的印刷本和电子版本；学校有权保存学位论文的印 刷本和电子版，并提供目录检索与阅览服务；学校可以允许采用影印、缩印、数字 化或其它复制手段保存学位论文；在不以赢利为目的的前提下，学校可以公开学位 论文的部分或全部内容。(保密论文在解密后遵守此规定) 作者签名：采魂丽 指导教师签名： m 日期：哆．‘．≯ 日瓤 。7．f．f 张岱《夜航船》研究 绪论 (一)研究意义 张岱的《夜航船》是一部将读者设定为文人的笔记著作，它的内容涵盖了张岱生活 的时代里人们所认识的绝大多数领域。张岱按照自己的思致文理，从近俗和致用的角度 出发，借鉴古代一些类书的分类标准，把全书分为“天文、地理、人物、考古、伦类、 选举、政事、文学、礼乐、兵刑、日用、宝玩、容貌、九流、外国、植物、四灵、荒唐、 物理、方术”等二十部，每部按内容分若干类，每类又有若干条目。如“四灵部”下有 “飞禽、走兽、鳞介、虫豸”四类，“飞禽”下又有“鸟社、精卫鸟、风、鸾、像凤” 等条目，全书共四千多个条目。从内容上看，《夜航船》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旁及三 教九流、诸子百家、人伦政事、礼乐科举、职官考古、草木花卉、禽兽鳞豸、鬼神怪异、 日用宝玩、方术技艺，无所不包。由此书当可窥见张岱的兴趣之广，记闻之博，学问之 深，以及他在写作上的特色与成就。 以“夜航船”为书名，正如作者在《序》中所说：“天下学问，唯夜航船中最难对 付。”关于“夜航船”，陶宗仪《南村辍耕录》卷十一云：“凡篙师于城阜市镇人烟凑集 去处，招聚客旅装载夜行者，谓之夜航船。太平之时，在处有之。然古乐府有《夜航船 曲》，皮日休诗有‘明朝有物充君信，携酒三瓶寄夜航’之句，则此名亦古矣。”由此可 见，夜航船与江南水乡的城市有着密切的关系，是江南水乡人们生活的一部分。正是由 于这种特殊的时空环境，才会有“且待小僧伸伸脚”o的故事发生。张岱以“夜航船” 作为书名，抓住了极具水乡特色的文化形态，具有浓郁的文化气息，同时也体现了一种 近俗倾向。 张岱的著作目前可知的约有38部，但多因原作亡佚或经清人删改而造成研究上的 困难，现在所知的著述存目大多只能从他自作的序跋文章中推求。在张岱现存的著作中， 学者的研究多集中在《陶庵梦忆》、《西湖梦寻》、《琅媛文集》、《石匮书》、《石匮书后集》 等书，而他的《史阙》、《古今义烈传》、《夜航船》等书则少人问津，其中原因，并非是 。明·张岱《夜航船·序》，浙江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2页。 1 湖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 这些书缺乏研究价值，而是版本流传及出版的困难所致。，而这些著作对于研究张岱作 品和晚明文化均十分重要。 同时，前人研究多是集中在对张岱生平、著作、籍贯的考证，或是留意其小品文的 文学与美学价值，少有对张岱作品整体性的分析。因此，我选择了具有百科全书性质的 《夜航船》，藉以更深入地研究张岱。《夜航船》作为一部为文人编撰的百科书籍，其中 不免也参杂了许多民间日常生活知识的成分，故透过《夜航船》一书，可以了解晚明精 英文化与市民文化杂陈、雅俗合流等文化现象与意蕴。另外，从《夜航船》中，也可窥 探出张岱对其所处时代人文知识、道德追求及审美标准的诉求：有对政治社会的关注、 有对天文地理万物的认知，而更多的是对日用事物的关注，以及对幽默、奇趣的赏识。 由此可见，张岱对文人品格与学识上的要求皆不同于前人。因此，本文欲从这部人文百 科中探讨晚明文人阶层的文化现象及张岱的价值评断。 (二)研究状况 历来研究张岱的学者大多只关注其小品文方面的成就，关于《夜航船》，学者只是 在研究张岱生平著述时略微提及，究其原因，主要在于《夜》书得之不易，直到1987 年才由浙江古籍出版社整理出版。到了1989年，上海社科院文学所夏咸淳在《明末奇 才——张岱论》中才将此书融入张岱生平与文学成就中加以讨论。夏先生在书中三次提 到《夜航船》：一是在张岱著述考中介绍，只是一般性质的说明。二是谈及张岱学问之 渊博，兼通各种学问，《夜》书“类似当今的‘百科知识全书’，汇集各种知识”。。第三 次提到此书是就其编排体例加以详细分析，他认为张岱的治学态度是“通透”的，知识 是一个完整的有机系统，而非支离破碎的堆砌和强记。他说：“《夜航船》所列总目与子 目，在编排与组织上，是煞费苦心的。其间有着内在的必然的联系，体现了作者的宇宙 观。这部书不仅眉目清楚，一目了然，而且介绍的知识是成体系的，价值远在那些随意 杂凑著作之上。”。夏先生对于张岱的生平与著作了若指掌，旁征博引，且融合运用得相 当巧妙，深入挖掘出张岱的个性与心理状态，只是对《夜航船》缺乏深入研究。台湾《古 典文献研究辑刊》收录的徐世珍的论著《张岱(夜航船)研究——兼论晚明文人知识体 系与审美意识》对《夜航船》的研究比较细致，有许多新颖而独到的观点，对我启发较 大。但论著主要集中在文学审美方面的探讨，如对张岱语言风格、叙事手法的研究，对 。明末滴初除备种洲文字狱而破禁毁的书籍外，一些明遗民的史述，文集，笔记等著作也多遭禁毁。参考E彬《禁书·文 字狱》，中国T=人：I；版社，1992年9月第1版。 。夏咸淳《明末奇才——张岱论》，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89年第1版，第lo页。 o问上。 2 绪论 《夜航船》透露的审美思维的探析，而对文献本身的关注则相对较少。 目前还看到两篇单篇论文的研究——张则桐《张岱和(夜航船)》及《张岱(夜航 船)与笔记小说》。这两篇文章虽然篇幅短小，但却具有开山之功。作者除了介绍《夜 航船》的创作动机与编纂体例外，着重点明了此书的人文倾向。作者认为其鲜明的人文 色彩，一方面源于对儒家文化与史官文化传统所整合的对社会政治伦理的关注，另一方 面是晚明士人对世俗社会与世俗文化的投入所形成。张先生还认为张岱具有史家的眼 光，从《夜航船》中可透露出其对宇宙、社会及人生的体悟。。张先生的文章给了我很 大的启示，但因其并不是整体性的探讨，且叙述过简，所以仍留下了很广阔的研究空间。 目前所见对《夜航船》的研究仅有上述文章，且都没有对文献的整体性分析，本论 文在前辈学者对张岱研究的基础上，在前人所忽略的材料中爬梳，尝试用新的视角去发 现张岱《夜航船》的价值。 (三)研究思路 有鉴于《夜航船》所载内容对研究晚明文士文化及研究张岱均十分可贵，却向来乏 人整理与研究，故笔者以文献学研究方法为基础，结合文类、文化等观点，探索其背后 的文化意义及文献价值。本论文大致从以下几个方面展开讨论： ．。 1、参酌作者张岱本人身世遭遇及学术素养，结合晚明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 思潮及当时文人阶层与其他社会阶层互相渗透影响的情形，分析《夜航船》的成书背景、 成书过程及版本流传情况。 2、立足文本内容进行分析研究。交代书中每一部的具体内容，并从天、地、人三 方面对书的内容作一分析，探求作者在内容背后想要表达的深层含义及所提倡的伦理规 范。 3、裁《夜》书的取材、编排及性质作文本的结构研究。张岱在《夜航船》一书中 以其小品文大家的笔触与史家的识见，呈现出有别他书的特殊形式与内涵，故笔者就该 书选材、编排体例及表达方式等方面，来分析张岱的叙述功力与表达手法，并从中探求 张岱的编排用心。 4、《夜航船》涉及的内容广泛，它所保存的资料涉及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其价值 也是多方面的，笔者试从文献和史料两方面来分析其价值。 。张则桐《张岱<夜航船>与笔记小说》’‘明清小说研究》，2000年第3期，第174页。 3 湖北犬学硕上学位论文 一、 作者张岱及《夜航船》的成书 (一)张岱生平及学术 张岱生于明万历二十五年(公元1597年)，约卒于清康熙十九年(1680年)①，字宗 子，一字石公，别号陶庵，又号蝶庵居士，山阴(今浙江绍兴)人，长期侨寓杭州。由 于祖先“家本剑州”(在今四川)，所以他有时也自称“古剑陶庵老人”或“蜀人张岱”。 张岱出身于官僚家庭，自高祖以下三代均为进士，曾祖张元忭还是穆宗隆庆五年的状元， 至陶庵父辈虽家境日衰，然其父耀芳为鲁藩长史司右长史，仍不失为显赫之家。但张岱自 己只中过秀才，没有步入仕途。 有感于明季衰亡的现实，张岱也曾存救国之志，《陶庵梦忆·南镇祈梦》中透露出 他不甘居于樊笼，意欲一飞冲天之志。但在当时，想要施展政治抱负唯有靠科举一途， 所以他早年也曾习举业、工帖括，想藉由登科而仕宦，但数次举试均铩羽而归，加上自 父辈起便规训后辈“惟读古书，不看时艺”罾，张岱逐渐对八股科举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他看清即使一生致力于科举，抱负也未必得以施展，他在《石匮书·科目志》中说：“举 子应试，原无大抱负，只以咕哔之学迎合主司。即有大经济、大学问之人，每科之中不 无一二，而其余入之辈，非日暮途穷，奄奄待尽之辈，则书生文弱，少不更事之人，以 之济世利民，安邦定国，则亦奚赖焉?”科举 制度 关于办公室下班关闭电源制度矿山事故隐患举报和奖励制度制度下载人事管理制度doc盘点制度下载 埋没了许多有经世才能的人，登科之 士多是闭门苦读、少不更事的文弱书生，真正有才能的人未必得到朝廷重用，所以他没 有像他的父亲张耀芳一样沉沦于帖括之中四十余年，而是追踵司马迁、班固之流，以文 字存己身之不朽。 由于张岱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因而游览了大江南北，结交了许多朋友，增长 了见识。好精舍，所以对园林极有研究，写下了许多游记和园亭之作；好美食，使其对 各地的“方物”很有研究，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美食家”，晚年考订了祖父编撰的《饔 史》为《老饕集》；好华灯，好烟火，使其欣然于节日的活动，情注于“绍兴灯景”和 “鲁藩烟火”；好梨园，好鼓吹，使其于青年时代便学习弹琴，缔结“丝社”，熬习音律， 培养和造就了从事戏曲批评和导演的才能；好古董，使其善于鉴赏和收藏，成了古董收 藏与鉴赏家；茶淫，使其对煮茶极为讲究，精于品茗，编写了《茶史》；书蠹诗魔，使 其知识渊博，编撰了《石匮书》、《石匮书后集》、《史阙》等历史著作，创作了《陶庵梦 。胡益民《张岱卒年及(明史纪事奉末)作者问 题 快递公司问题件快递公司问题件货款处理关于圆的周长面积重点题型关于解方程组的题及答案关于南海问题 行考辨》，《复日+学报》(哲社版)，2004年第5期，第78页。 o张岱《琅媚文集》卷心《家传》，岳麓书社，1985年版，第164贞。 4 一．作者张岱及‘夜航船》的成书 忆》、《西湖梦寻》、《琅娠文集》和《张子诗》等诗文作品，成为一个有成就的史学家、 文学家、艺术家。不仅如此，张岱还编写了字典《奇字问》、《韵书确》，医书《陶庵肘 后方》，历书《桃源历》，还精通篆刻。如果再进一步看看他的笔记《夜航船》，就会使 人更加惊异于他知识的渊博了。 (--)《夜航船》的成书背景 1、时代与学术背景 自明代中叶资本主义萌芽涌现于中国大地，商人便表现出极大的活跃性，商品经济 不断冲击着社会的各个层面。到明代晚期，城市经济空前繁荣，尤以南方为盛，在全国 三十五个工商业城市中，南方即占了二十四个①。张岱就生活于这样的新兴工商业城市。 当时江南成为全国贸易的重心，无论在物质享受或人文精神上，均呈现出一派繁华景象。 由于工商活动在社会经济生活中的比重日益增长，坊主商人的社会地位逐渐上升。随着 价值观念的变化，社会对末业和末民的价值评判标准也趋于转型。在晚明社会思潮中， 出现了“工商亦为本业”的反传统思想。以往商人多为士大夫所不屑，现在则倍受礼遇。 在这种情况下，官僚，士大夫及商人交互融合，出现了士人大规模兼营商业或弃儒经商 的现象。王阳明曾为商人方麟写《节庵方公墓表》，他人问方公何以“弃儒从商”，方公 言：“子乌知士之不为商，而商之不为士乎?”圆士商分际的模糊，及互涉彼此的领域， 也使得晚明文人逐渐趋于市民化与世俗化，不再成日钻研古籍，更多的是关注民间日用 生活的实际知识；而商人也多参与文化活动，或赞助，或经营，甚至自己也能从事创作， 如此一来，江南不但呈现经济繁荣的景象，其文化事业也蒸蒸日上，一日千里。 《夜航船序》中说：“余因想吾八越，惟余姚风俗，后生小子无不读书，及至二十 无成，然后习为手艺。故凡百工贱业，其《性理》、《纲鉴》，皆全部烂熟。”读书成了必 备过程，而科举也是一展鸿图的敲门砖，但毕竟不是人人都可由此道平步青云，因此， 苦读无果，便学一技之长。在晚明，有特殊技艺的人是十分受人尊重的，张岱笔下即刻 画了许多卓越的艺人，如柳敬亭之说书、濮仲谦之雕刻、朱楚生之曲艺等，这便是时代 的精神，不仅是张岱泯除了阶级的有色眼镜，晚明普遍己不再用单一的价值观评断人， 其原因除了崇商重艺外，也是阳明心学所造成的影响。王阳明曾说：“圣人教人，不是 个束缚他通作一般；只如狂者便从狂处成就他，狷者便从狷处成就他。人之才气如何同 。周振鹤《从北到南与自东徂西——中国文化地域差异的考察》，<复日I学报》．1988年第6期，第90页。 。‘王阳明全集》卷二十五《节庵方公墓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12月第l版，第940-942页。 5 湖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 得?”。人的价值取决于自身的智识、才能，以及他生产的实际产品，这种对人的自我 价值的发现体认，极大地丰富了启蒙思想。 而这种社会风尚的改变，不仅冲击了封建的社会秩序，使得封建的等级制度和人际 关系面临瓦解，更使人们的价值取向发生变化。在当时人们的观念中，金钱显然是处于 第一位的，它可以使人舍生忘义，具有比显赫门第、高贵身份更为诱人的魅力，只要有 钱，可“良贱不及计，配偶不及择”圆。这种过度趋利的价值观到后期就演变成从上至 下的竞相奢靡。《明实录》载：明初，社会风尚诚朴，非世家大族不架高堂，衣饰器皿 也不敢奢侈，万历以后迄于天启、崇祯二朝，不分贫富，奢侈之风日甚一日。人们不仅 不再以俭朴为生活的指导原则，反而以俭为鄙，抛却陈旧的价值观念，追求一种全新的 物质享乐，企望以此来体现个人的社会身价。人们不论贫富，每逢佳节，必竞购什物； 家无担米之储，却耻穿布素；有的贫者与富人竞斗豪华，至倾囊不计；有人用一年的生 活费用，制一裳而无余，人人皆追求生活享乐，崇尚虚荣。@如服饰上，明初对于服饰 的颜色图样均有严格的规定，《夜航船》载明当时颁行天下的冠制，而到了万历朝，人 皆志于尊崇富奢，不复知有明禁，寻常百姓也着龙凤花纹的服饰，这在明初是被严厉禁 止的。“在晚明至清商品经济繁荣的社会形式下，礼制松弛，物质生活更新，人们凭借 手中的财力、金钱追求物质享乐，风气顿开，民俗心理进一步松弛与转向，对所谓的越 礼愈制的社会习气已可承受、接纳甚或追从。”。 张岱便是生活在这样的时代环境中。《绍兴府志·张岱传》载：“岱累世通显，服食 豪奢，蓄梨园数部，日聚诸名士度曲征歌，诙谐杂进，及间以古事挑之，则至四部七略， 以至唐宋说书家荟萃琐屑之书，靡不赅悉。”当时的名士亦好群聚结社，且多以小慧谑 语相高，所以可资谈助的题材上至四部七略，下至俗语、琐谈、小说、传奇，无所不包， 这些都为《夜航船》的创作积累了材料，知识不求高深，但求博、趣、奇、谐，且重视 日用生活的实际。 如此丰富多彩的晚明社会生活情状，在鼎革之后烟消云散，对于沉浸在其中的文人 士子甚至平民百姓来说，无异于一场梦魇，而张岱回忆过往的繁华，除了恋恋不舍外， 也看出豪奢无度是明朝灭亡的重要原因之一，所以在《夜航船》中往往针对晚明的流弊， 强调一些制度层面的问题与意义。因晚明的崇奢、僭越之风使社会、国家的制度失了谱， o《王阡I明拿集》卷三《语录三》，上海古籍i}；版社，1992年12月第1版，第104页。 o清·龚炜《巢林笔谈》卷三，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56页。 。引自曼琦《晚明垒清的社会风尚与民俗心理机制》，《华中师范丈学学报》(哲社版)，1990年第6期，第78页。 。同上。 一、作者张岱及{夜航船》的成书 因而指出儒家伦理制度的不可或缺性。尽管《夜航船》由于文体限制，更多的是客观叙 述，但从它的编排体例及条目的选择皆可看出张岱籍由创作所进行的反思。 2、张岱的实学思想及遗民心态 张岱出生于几代通显的官宦家庭，幼年聪明灵隽，深得祖父辈的瞩望和宠爱，个性 得到了充分发展，养成了广泛的兴趣。张家藏书丰富，张岱从小就深受家庭文化濡沫熏 陶，博览群书，对《左传》、《战国策》、《史记》、两《汉书》、《文选》、。庄，列、韩、 管”诸书和野史、小说、戏曲爱不释手，且深得读书之法，知识渊博。长大以后，曾漫 游浙、苏、皖、赣、鲁、辽等省，交结甚广，《嘉庆山阴县志》载其“大江以南，凡黄 冠剑客、缁衣伶工，皆聚其庐”，“园林诗酒之社颉颃其闻”，因此博采众长。中年以后 曲折艰苦的经历，又磨炼了他的意志，使他更加贴近现实生活，视野开阔，务求实际。 但封建的取士制度束缚着士子的思想，像磁石那样吸引着他们不得不走科举的道 路，深得家族厚望和“志在补天”的张岱自然不能避免。好举业、“少工帖括”的张岱 自十六岁成了秀才以后，在科举上就一直蹭蹬不顺。崇祯八年，张岱再次参加省试，、≮因二 试牍不合规格而罢黜，当时也曾愤然失意了一阵子，通过一年多的冷静思考，逐渐从痛 苦抑郁中解脱出来，认识到“区区帖括家，为地甚窄”。。他在《石匮书·科目志》中 说：“一习八股，则心不得不细，气不得不卑，眼界不得不小，意味不得不酸，形状不 得不寒，肚肠不得不腐。”真切感受到科举制度对人才的摧残和扼杀，对国家的危害。 可贵的是，张岱比他的父亲觉醒得早，碰了几回壁，马上回头，毅然抛弃了这块“敲门． 砖”。幸而张岱少年时也并不专攻“帖括”，唯此是问，也旁务杂学，较早就博览群书， 他的博识，为《夜航船》及其它著作的编撰和创作打下了坚实基础。 既深刻认识到“区区帖括家，为地甚窄”，因此，张岱除了涉猎经史子集外，还善 于从交友及生活实践中汲取知识。张岱交友，三教九流，各种人都有，其中有当时第一 流的学者文人，也有名不见经传的奇人逸士、工匠、优伶，和尚及道士，他从这些人那 里学到许多知识。有感于明季积贫积弱的现实，张岱对程朱以来，包括王学末流空谈心 性的俗儒非常反感，在《四书遇》中也多次指出“儒者全无实用”，“吾儒大而无用，只 为倚门傍户，体既不真，用亦不实”，十分鄙视那些只会抠书本、不通经济世务的“章 句之儒”，视他们为“两脚书橱”。《夜航船》作为一部文人笔记，其中许多内容都来自 于日用生活。 《夜航船》成书于明亡之后，此时的张岱与亡国前迥然不同。张岱在明亡前的生活 。张岱‘琅嫂文集》卷五<跋张子省试牍》，岳麓书社．1985年版，第209页。 7 湖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 是极为豪华奢靡的，如他《自为墓志铭》中所说：“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 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 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一个典型的冶游少年，一副狂傲不羁的明末文 人性情，钟鸣鼎食的生涯，锦衣玉食的生活，游山玩水，声色犬马。而明亡之后，张岱的生 活与昔时判若天地：“年至五十，国破家亡，避迹山居，所存者破床碎几，折鼎病琴， 与残书数帙，缺砚一方而已。布衣蔬食，常至断炊。”∞坠入民众的底层，生活的艰辛可 想而知。繁华一梦，转眼云烟。张岱陷入了深深的自省与自剖。 改朝易代后，晚明士大夫面临的一个最大的也是最为敏感的问题，就是关于生与死 的抉择。一方面是“无数衣冠拜马前”o，许多士人站到满清一边；另一方面是主辱臣 死，以身殉国者不计其数。张岱也曾在殉国与否之间徘徊过，而最后之所以选择活下去， 乃是因为《石匮书》未完成，而纂写明史是为完成先人遗志，正如《陶庵梦忆序》中言： “陶庵国破家亡，无所归止，披发入山，骇骇为野人，故旧见之，如毒药猛兽，愕窒不 敢与接。作《自挽诗》，每欲引诀，因《石匮书》未成，尚视息人世。”张岱的《石匮书》 也的确在史学上起了很大的作用，为研究明朝历史保留了许多第一手材料，《绍兴府志》 说：“《石匮书》纪明代三百年事，尤多异闻。” 《夜航船》一书，因其写作体例与创作态度的客观性，张岱的遗民心态较少流露， 但不可否认，张岱的遗民身份仍在书中留下了印记，这从全书编排及条目的选择上即可 看出来。在全书四千多条子目中，明代史实约占七十余条，数量虽然不多，却是十分重 要：一来是因为历朝典故多是辗转沿袭而来，仅能从叙述语言及少数作者评论的部分看 出其特殊性，但明代史实部分，则多由张岱自己的所见所闻记录，作者个人色彩较重， 有很高的研究价值：二是因为明代史实部分最能反映出当时的时代精神，并渗入作者个 人的史评与史议。 这七十余个条目多与明代制度、宝玩、事件、政治、天文相关，大抵仍保留客观立 场，但相对书中其它条目而言，多了作者的感受与评论。如《选举部》“劾严嵩得惨祸” 条，列举当时弹劾者的各种死状，并指出这些忠义能言之士“俱江浙人”，以江浙人之 气节为傲@。《天文部》“星飞星陨”条讲任伯雨以天道推人事得“宫禁阴谋下干上之证 也”与“夷狄窃发之证也”，乃指出国破的原因有二：宦官擅权与异族入侵国。《日用部》 o张岱《琅撩立集》卷五《白为垡忠铭》，岳麓书社，1985年版，第199页。 。引自《叫遗民心态·张岱个案分析》，《史学月刊》．2002年第4期，第122页。 。《夜航船》卷六《选举部·谏官》“劾严嵩得惨制”，第266页。 o《夜航船》卷一《天文部·星》“星飞星陨”，第14页。 8 一、作者张岱及‘夜航船》的成书 “稠衫”条高皇后令太祖着儒巾稠衫，太祖颁行天下以为真儒者服也，意为以儒法治天 下①。由此可见，明初对服制要求严明，上下秩序谨然，但到了万历以后，人人竞奢而 形成讲求豪华的风气，大家不顾制度，僭越身份妆扮，这也意味着社会秩序松动，人心 浮荡，时有叛乱的可能。 张岱在书中对明亡进行的反思还比较多，在此不一一列举。总之，《夜航船》尽管 是一部形似类书的文人笔记，但因为创作时代及作者身份的特殊性，仍有许多独特之处， 对研究张岱本人及其生活的时代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三)《夜航船》的成书及流传情况 《夜航船序》文末作者署名为“古剑陶庵老人张岱书”，张岱祖籍原为四川绵竹， 故每自称“蜀人”或“古剑老人”，古剑之称乃因绵竹古属剑州，张岱追念其先祖，故 自谓“古剑人”。张岱是个极念旧好古之人，由其《西湖梦寻》以“追记旧游”为基调 可知。《夜航船》中也多有眷恋故土、遥思祖泽之典，如<地理部》“洋川”、“桑梓地”、 。玉门关”等条目。全书并未提及成书年月，而于张岱其他著作和研究张岱之学术论著’ 中也无法推知其成书时间。若以《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来确认又不可行，因《续修 四库》所收为张岱之二十卷本《夜航船》，而《提要》所著录却是破额山人之八卷本《夜 航船》，与张岱著作并无关联。因此，对其成书时间只能作一大概推测。 综观《夜航船》全书，其记事起自上古神话，迄于崇祯十七年明亡，由此可知，成 书必在明亡之后。另张岱既自称“古剑陶庵老人”，则成书必在晚年，或为六十九岁之‘ 后，因其六十九岁所作《自为墓志铭》提及截至当时的著作并无此书：“好著书，其所 成者有《石匮书》、《张氏家谱》、《义烈传》、《琅娠文集》、《明易》、‘大易用》、《史阙》、 《四书遇》、《梦忆》、《说铃》、《昌谷解》、《快园道古》、《侯曩十集》、《西湖梦寻》、《一 卷冰雪文》行世。” 《夜航船》因历来不见于各种书录，所以论者往往将其与清代破额山人的《夜航船》 混为一谈，如《续修四库全书》在子部杂家类收录此书，而《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 却误认为是破额山人所撰之八卷本《夜航船》。这种情形实因张岱之《夜航船》得之不 易，“沉潜”了三百多年，一直未能在书海上出航，许多人只在张岱《琅嫘文集》中看 过序言，能亲见的人并不多，正如余秋雨所言：“这是一部许多学人查访终生而不得的 书。”圆此书在1987年由浙江古籍出版社根据宁波天一阁抄稿本刊印，沉寂己久的《夜 。《夜航船》卷十一《日用部·衣裳》“栩衫”，第,172页。 o余秋雨‘文化苦旅》，上海：知识出版社，1992年版，第186页。 9 湖北丈学硕士学位论文 航船》终于得以航行书海。 目前根据天一阁抄本重新排版刊印的版本有四：一是刘耀林点校，浙江古籍出版社 1987年的版本，此版本每卷之末附上点校者的注释和考证；二是唐潮点校，成都巴蜀书 社1998年的版本，此版本依照原书内容刊刻，并附张岱《琅嫘文集》于后；三是上海 古籍出版社于1995年出版的《续修四库全书》收录此书，归于子部杂家类；四是四川 文艺出版社2005年的新版本。本文论述及引证以浙江古籍1987年版本为主，因其考证 和注释最为精谨。而《续修四库全书》所收以抄稿本原书付印，有重要参考价值，因而 该本也作为原始版本参照。 二、《夜航船》的文本内容 二、《夜航船》的文本内容 《夜航船》的内容涵盖了张岱生活的时代里人们所认识的绝大多数领域。张岱按照 自己的思致文理，从近俗和致用的角度出发，借鉴古代一些类书的分类标准，把全书分 为“天文、地理，人物、考古、伦类、选举、政事、文学、礼乐、兵刑、日用、宝玩、 容貌、九流、外国、植物、四灵、荒唐、物理、方术”等二十部，每部按内容分若干类， 每类又有若干条目。如“四灵部”下有“飞禽、走兽、鳞介、虫豸”四类，“飞禽”下 又有“鸟社、精卫鸟、风、鸾、像风”等条目，全书共四千多个条目。从内容上看，《夜 航船》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旁及三教九流、诸子百家、人伦政事、礼乐科举、职官考 古、草木花卉、禽兽鳞豸、鬼神怪异、日用宝玩、方术技艺，无所不包，类似于一部小 型百科全书。 (一)内容介绍 《夜航船·天文部》分。象纬”、“臼月”、“星”、“风云”、“雨■。雷电虹霓”、“雪 霜”，“露雾冰”、“时令”、“春”、“夏”、“秋”、“冬”、“历律”等十四类。其中以“象纬” 开宗明义谈天文与政治的关系，所谓“九天”、“二十八宿”、“分野”、“纳音五行”均是 以星象对应万物、方位、五行、地理而得，由此构成一个复杂的系统，观天文者须由这 个系统来推算、预测出人事可能的变动与应对的策略。如“荧惑守心”条：“荧惑，火 星也。守心，谓行经心度，往而不过也。宋景公时，荧惑守心。公问子韦，对日：‘祸 当君，可移之相。’公日：‘相，吾辅也。不可!’日：‘移之民。’日：‘民死，吾谁与为 君?’E1．-‘移之岁。’曰：‘岁饥则民死。’子韦曰：‘君有至德之言三，荧惑必三徙。’ 果徙三舍。”国此则中星象可显示出人世的灾难，而灾难又可以人为力量转移，关键在于 君主是否有德。德政可以化解一切自然灾异，所以星象推测的积极意义乃在于纠正政治 上的偏颇。 《地理部》分“疆域”、“建都”、“地名”、“古迹”、“山川”、“泉石”、“景致”七类。 张岱在每个部类均先谈其历史沿革，如《地理部》先谈自唐到明的行政区划、建都、山 水异名等，然后以自己较熟悉和相关的吴越地理为主来谈。这其中有许多都是他亲见亲 临之地，如“飞来峰”、“躲婆弄”、“浴龙河”、“笔飞楼”等等。地理在张岱眼中也不单 纯是山水风景，其书中所载多为地理的文化掌故，因此，每个地景都成为带有深刻意味 。‘夜航船j卷一‘天文部·星》。荧惑守心■第12页。 1I 湖北丈学硕士学位论文 的符号。书中也收录了许多神话传说中的虚构地理，这些虚构事件虽不曾在现实世界中 发生，但由于它们曾在文学空间中存在，对于一个文人来说，便是具有缅怀意义的。 《人物部》所列乃是政治权力中心之人。其排列顺序为“帝王一后妃一太子一公主 一名臣一奸臣”，这也是史家撰帝王本纪与诸侯世家的基轴，此处所列的人物是政治权 力的中心，亦是支撑传统社稷的主要梁柱。至于名臣与奸臣的并列叙述，亦具有口诛笔 伐的效果，所谓“留名青史”，无论是流芳千古还是遗臭万年，均耐人玩味。 《考古部》置于卷四，分“姓氏”、“辨疑”、“析类”三类。其内容主在辨疑，订正 俗说之讹，并列出古今易混淆之事，以提醒读者勿犯常识上的错误。 《伦类部》中备载“君臣”、“父子”、“夫妇附妾”、“婿”、“兄弟附子侄”、“叔嫂”、 “姊妹”、“师徒先辈”、“朋友”、“奴婢”十类。作者特重有才情、有烈性的女子，如“居 燕子楼”中的关盼盼、“为叔解围”中的谢道韫等，此类女子或有德慧，或有才情，能 勇于突破女子柔弱顺从的性别 规范 编程规范下载gsp规范下载钢格栅规范下载警徽规范下载建设厅规范下载 ，为情义奋不顾身，是张岱认为有深情、有真气之人， 故特意记之。 《选举部》类目最多，有“制科”、“乡试”、“会试”、“殿试”、“门生”、“下第”、“荐 举”、“滥爵”、“官制”、“宰相参政”、“尚书部曹卿寺”、“宫詹学士翰苑”、“谏官”、 “御史”、“使臣”、“郡守”、“州县”、“学官”等十八类，记载历代考试制度与官场文化。 张岱自身曾参与过科举考试，一举下第后，看透科举制度的弊病，以及官场的腐败，因 此所记载的内容足以反映明代朝政结党为祸的现象。 《政事部》分“经济”、“烛奸”、“识断”、“清廉”、“受职”、“致仕遗爱”、“降黜贪 鄙”等七类。此部中，张岱列举出古今良官与其善政，从中也可看出作者个人的政治理 想。如“经济”类中可见出其认为国家应给人民的基本生活保障是“足食”，民富之后 国家才能安定，所以政府要有“平米价”、“击鼓剿贼”、“竞渡救荒”等措施。张岱在明 末曾亲眼目睹当时民不聊生的惨状，所以以史为鉴，提出改善政治的方法。 《文学部》中除了对经史子集四部所涉文学典故予以载录外，也列入文艺理论、书 写工具，故可知张岱在此处所谓的文学，乃是广义的文学。 《礼乐部》中涉及儒家社会的制度层面，礼以节人，乐以教和，这两者是上位者整 饬社会秩序的两大利器。书中“礼”分为婚礼、丧礼、祭礼三类，“乐”分律吕与乐律 二类。对于礼制，张岱着重礼的精神，因实际规范的条目是会应时而变的，所以掌握精 神要领才是重点，若只是执着于条目，便成了他所说的“鄙儒”，他引庄子之言说：“礼 仪法度，应时而变也。” 二、<夜航船》的文本内容 《兵刑部》分“军旅”、“刑法”两类。“军旅”类主谈历代战事、兵器与将领。张 岱认为战争的胜利主要在于仁军义师，将领带士兵以德方能服人心。“刑法”类则多以 罗列的方式记历代刑法规定，如“三赦”、“五毒”、“弃市”、“枭首”等。由张岱对战争 与刑法的主张看来，他较偏向于儒家之仁，而不主法家之苛。上位者与民众的关系并非 严酷对立的，所以刑罚的目的在于惩戒与提醒，而不是对付人民。 接着的《日用部》、《宝玩部》、《容貌部》则属于士大夫的日常生活与情感审美领域。 《日用部》分“宫室”、“衣冠”、“衣裳”、“饮食”四类，针对衣食住三方面载录，“宫 室”类主言文人园林建筑与历史上知名的皇室建筑，前者如“清秘阁”，后者如“阿房 宫”；“衣冠”类则言历代冠制与冠冕种类，如“方巾”、“网巾”；“衣裳”类多录具有典 故意义的特殊装扮，如“狐白裘”为孟尝君用以贿赂昭王幸姬之物；“饮食”类记茶酒 的种类与典故，可看出文人与茶酒的密切关系。 《宝玩部》分“金玉”、“珍宝”、“玩器”三类。“金玉”主在贵重，如“四宝”、“六 瑞”、“碧玉”等；“珍宝”则主在稀奇，如“游仙枕”、“记事珠”、“冰蚕丝”等；“玩器” 则多重其技艺之巧，如“夹纱对象”、“螺钿器皿”等。 《容貌部》分“形体”与“妇女”两类。“形体”即是相人之贤恶与观人之美丑， 前者如“圣贤异相”、“头有二角”等，后者如“面如傅粉”、“觉我形秽”等。“妇女” 类记载传奇女子。此类中对女性的品评标准不止有容貌，而是兼及妇容、妇德、妇才各 方面。张岱对晚明流行的“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看法并不认同，他认为广博的知识可成 为贤德的基础，他同时也认为女子应该胸怀广阔，忠勇知耻。由《容貌部》特立“妇女” 类亦可看出张岱对妇女的尊重与重视。 《九流部》分“道教”、“佛教”、“医术”、“相术”、“杂技”五类。由“道教”、“佛 教”类中张岱对修道、求道故事的讲解，对佛教专有名词的解释，可见出他对佛教及道 教经典的熟稔。“医术”类多记神医之行；“相术”类专讲卜算杂艺；“杂技”类谈拆字 法和特殊技艺。晚明注重有特殊技艺之人，认为一技一艺皆有至理，且技艺无分尊卑贵 贱的差别，张岱此处立类正反映出时代精神的濡染。 《外国部》分“夷语”与“外译”两类。“夷语”记典籍中对外国名词的解释；“外 译”类列中国与各藩属国问的往来与迸贡历史，且多强调明代时的迸贡情形，由其记载 可见明初国力之强盛。这一部类可看作是明以前中国的外交简史。 《植物部》与《四灵部》属于万物名理的认知和赏玩。对于植物与四灵的了解， 本是士人自文学诗词中可得的知识，孔子也说读《诗经》不但可以“兴、观、群、怨”， 湖北大学硕L学位论文 可以事父事君，还能够“多识鸟兽草木之名”。。相对地，文入若多识鸟兽虫鱼，亦可 将其运用于诗词文章中。此部正反映出张岱知识的广博。 《荒唐部》分“鬼神”与“隆异”两类，其中条目多是历代笔记小说或传说中的鬼 怪故事。《物理部》中涉及“衣服”、“饮食”、“身体”、“文房”、“花木”、“果品”、“菜 蔬”等日常生活层面，主要是作者本人对这些物用的认知和品鉴。《方术部》分“符咒”、 “方法”两类，记载民间的奇方异法，带有一定的迷信色彩。 (二)内容分析 从《夜航船序》可知，在编撰《夜航船》时，张岱所选择的内容以文人应了解的知 识为主，知识但求广博不求高深。在具体条目上，全书不脱天、地、人、事、物的范畴， 内容博而杂。但纵观全书，会发现整个内容仍是以“天一地一人”为纲的完整的知识系 统：“天”的部分包括从“天人感应说”出发对自然现象的诠释，对灾异的归咎，以及 文人因循自然节气所衍生的人文活动；“地”的方面包括流传着文学事迹的文学地理、 文人咏怀古迹的历史地理，以及带有神话色彩的虚拟空间；“人”的部分包括对政治权 力与社会伦理的认知，是文人知识构成中最核心的部分圆。以下就书中内容进行具体分 析。 1、神化之天 中国古代有一整套的天人感应学说，所谓“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 妖孽”，把自然界的天灾、星变等都和人君的政事联系起来。自西汉时董仲舒将“天人 感应论”理论化、系统化之后，“天人感应”学说对中国古代政治就产生了比较大的影 响。而“天入感应论”的核心部分是“灾异遣告说”，是直接针对皇帝本人的，用来限 制、约束皇帝的权力和欲望，带有明显的神道设教之意义。在古人看来，无论是久旱不 雨、霖雨不止或是冰雹，都是政治失德的表现，遇到这些现象，君王必须检讨施政情形， 并举行设坛祈天的仪式。如商汤时有七年之旱，占得当以生人为祷，汤乃言：“吾所为 请雨者，民也。若以人祷，吾请自当。”乃斋戒后，剪发断爪，乘素车白马，身着白茅， 以为牺牲，祷于桑林之野。汤以其仁心不忍牺牲生民，并以六事问天：“政不节欤?民 失职欤?宫室崇欤?女谒盛欤?苞且行欤?谗夫昌欤?”其中检讨、反思了六个方面： 课税、民事、富室、淫乱、贿赂、佞臣。其言未完，则雨落数千里@。 。《十三绛注疏》(八)《论语沌疏·阳货》．中华书局，1980年，第156页。 。引自徐世珍《张岱(夜航船>研究——兼论晚明文人知识体系与审美意识》，台北：花术兰文化jj；版社，2006年版 第128页。 o《夜航船》卷一《天文部·雨》“祷雨”，第22页。 14 二、‘夜航船》的文本内容 由上述例证可见，古人认为只要人君有心检讨自省，天文灾异的情形都可改善。又 如“上图得雨”条：“宋神宗七年，大旱，岁饥，征敛苛急，流民扶携塞道，赢疾无完 衣，或茹木实草根，至身被锁械，而负瓦揭木，卖以偿官，累累不绝。”此时人民同时 受到天灾与人祸的侵扰，苦不堪言，监安上门郑侠将其所见绘图上呈皇帝，以让君主见 到众生之苦难，并下誓言日：“陛下亲臣图，以行臣之言，一日不雨，乞斩臣，以正欺 君之罪。”皇帝见图后，寝不能寐，而实际行动是“罢新法十八事”，于是人民欢庆，天 亦降大雨国。这里作者认为天所警戒的对象是君主，而实际受难的是人民，若皇帝始终 不能觉悟，则社稷终将灭亡。 除了水旱灾异可以看出天之喜怒外，古人还将云的颜色、星座的位置等，视作对政 治的观测站。五色云彩出现，代表朝廷有贤才良臣出。如。五色云”条：“宋韩琦，弱 冠及第，方传胪，时太史奏：‘五色云现。’出将入相，为一代名臣。”o又古人认为星座 在宇宙中亦有其位阶，有其各自掌管的职务，且其位阶可对应人间的各个阶级，由星座 的位置、光亮、运行轨道等都可推算出人事的变动。如“泰阶六符”条：“泰阶，三台 也。每台二星，凡六星。符，六星之符验也。三台，乃天之三阶。经日：泰阶者，天之 三阶也。上阶为天子，中阶为诸侯、公卿，下阶为士、庶人。”@古人将天之三阶对应天 子／诸侯、公卿／士、庶人三个社会等级，以其光亮度及颜色观人事的变动。如“中宫、 文昌下六星，两两相比，名日三能。台，三台。色齐，君臣和；不齐，为乖戾。”@ 对于自然界的现象，文人常以拟人化的方式为其命名，以增添神话色彩与美感，如 太阴为月，望舒是月神的御者，又名织阿；飞廉是神话中的神鸟，是为风师。屈原《离 骚》：“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雷被古人视为天上造化神，乃阴阳交感产生， 电是雷之光，雷神又名列缺，而闪电为雷鞭，都是依其形状而产生的想象，唐诗中就有 。雷车电作鞭”之句。对于雷的想象，民间传说又将其具体化，认为其形如彘，春夏出 而秋冬躲于地底之下，可食用。“雷州雷”条：“雷州英灵网，相传雷出于此。《国史补》： 雷州春夏多雷，秋日则伏地中，其状如彘，或取而食之。又府城西南有雷公庙，每岁乡 人造雷鼓雷车送入庙中，或以雨彘同食者，立有霆震。”o古人认为万物皆有神灵，且为 了便于流传和言说，多将其具象化，或拟其为人，或拟其为动物，再加以变形以别于凡 问之物，故产生许多解释自然现象的神话，也形成各种民间神祗，人民立庙以祭之，期 o《夜航船》卷一‘天文部·雨》“上图得雨0第22页。 o《夜航船》卷一‘天文部·风云》“五色云”，第17页。 o《夜航船》卷一‘天文部·星》“泰阶六符”，第lo页。 9《夜航船》卷一‘天文部·星》“北斗七星”．第10页。 o《夜航船》卷一‘天文部·雷电虹霓》“雷州雷”，第24页。 15 湖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 望获得神祗的福佑。 在古代，所谓“节”，有节气、年节之义，它以特定的时间和物候为标准；而“令” 是王者按月所行政事，既是王制中不可或缺的部分，也是天子居于明堂中，所颁行的“政 令”或“月令”。我国古代的节令文化，作为一个文化系统而言，包含着“时”、“空”、 “人”，“文”、“地”、“物”等诸多文化要素，而这些要素则是通过人民参与的民俗仪式 等相关活动而显现出来。 张岱在《天文部》中另立春夏秋冬四类，以记各季节中的节庆活动与民俗仪式，因 其所选择的条目多与文人活动有关，所以可视为小型“文人历书”。书里所记载的民俗 活动，混杂了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佛道祭神驱鬼仪式，以及历朝历代沿袭下来的祭祀礼 仪等等，从中可看出荆楚一带的岁时活动及文人阶层的节庆方式，如三月三日“宴于曲 江”国、五月初五“蓄兰为汤以沐浴”圆、八月望日“广陵曲江观涛”@等，具有浓厚的 文化意味。 2、文化之地 从孔子的“智者乐水，仁者乐山”开始，中国文人即与山水结下不解之缘。在晚明 社会，由于政治黑暗，党争激烈，文人士大夫多不得志于时，因而寄情山水以伸其志， 遂使游山玩水成为一种时尚。袁宏道云：“登山临水，终是我辈行径。”@谭元春云：“予 之好游山水也，其天资固然。”@在这种时代风气影响下，张岱亦“少爱嬉游名山，恣探 讨”@，足迹遍布大江南北。正是这种对山水的无限眷恋之情，使文人的文学创作和旅 行游历结合在一起，出现许多妙笔生花的山水游记，如王士性的《五岳游草》、袁小修 的《游居柿录》、张岱的《西湖梦寻》、徐霞客的《徐霞客游记》等。其中，王士性主要 关注地理环境及民俗变迁，袁小修则是在旅游过程中随见随录，徐霞客熟知各地地质、 气候和风土，而张岱则熟知旅游地的文学掌故。地理对于张岱而言，山水景观还在其次， 重要的是地理所透露出的人文气息与所积淀的文化典故。在其作品中，专写山水者极少， 山水总成为人文活动的背景，且透过历史的回忆，流露出浓厚的怀古情绪，这些不仅在 其《陶庵梦忆》与《西湖梦寻》中可见，在《夜航船》中也清楚地表现于《地理部》中。 《陶庵梦忆》里，张岱所记录的是过往的繁华，其题材主要为晚明江南的都市风情、 o《夜航船》卷一《天文部·春》“踏青”，第41页。 o《夜航船》卷一《天文部·夏》“浴兰汤”，第46页。 。《夜航船》卷一《天文部·秋》“观涛”，第50页。 o明·袁宏道《答小修》，《农宏道集笺校》(下)，j：海古籍}}：版社，1981年版，第1616页。 o明·谭厄存《谭友夏合集》，《晚明十一二家小品》，河北人民f{{版社。1989年版，第463页。 o明·张岱《西湖梦寻》卷一《丈仃佛院》诗．浙江文艺f“版社，1984年版，第15页。 16 二、‘夜航船》的文本内容 园林景观、茶楼酒肆、歌馆舞榭、演戏说书、工艺书画、花草树木等社会风俗与民情物 态，所写的是精致的都市文明。《西湖梦寻》则将“游”的场景移至自然山水中，《提要》 云：“杭州兵燹之后，追记旧游。”张岱在西湖游览的时间前后有四十余年，对于当地的 风土与典故知之甚详，《梦寻》中罗列各景点的历朝兴革与文化典故即是代表。在《夜 航船》之《地理部》中，张岱对地理空间的书写，仍是不改其重视人文与历史的特点， 但其视野更加辽阔，叙述的范围既包括现实中的地理空间，也包括神话里的虚拟地理空 间。 现实地理如历史上知名战役所发生的地点，虽已成古迹，但仍存在于后人的认知与 想象中，且有实隧：地点可供人凭吊，见古迹丽能缅怀历史。如“八阵图”是诸葛亮设计 的阵法，《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言孔明“推演兵法，作八阵图”，因其以地垒石作 为阵势，故形成一地理景观。《夜》书“八阵图”条：“在新都牟弥镇。孔明八阵图凡三： 在夔州者六十有四，方阵法也；在牟弥者一百二十有八，当头阵法也；在棋盘市者二百 五十有六，下营法也。”@此处以阵法分布构成地理空间。而实际上，根据文献记载，“八 阵图”的所在地说法有三：《水经注·沔水》谓其在陕西沔县东南诸葛亮墓东；<太平寰 宇记》谓其在四川奉节县南江边；《明一统志》则言在四川新都县北三十里牟弥镇。何 以同一地理会有三种不同的说法?因这些说法实际上是围绕着诸葛亮其人而假设，地理 存在于历史时间中，其意义在于历史事迹而非真实景点。 除了历史事件发生现场所留下的古迹地理外，还有一类带有浪漫色彩的文学地理， 因文人的游览或传闻中的轶事而增加地理的可观性。如“躲婆弄”条：“在绍兴蕺山下， 王右军居此。有老妪鬻扇，右军为题其扇，媪有愠色。及出，人竞买之。他日，媪又持 扇乞书，右军避去。故其下有题扇桥、躲婆再。”圆此处因王羲之的题扇而得名，且地景 之名带有趣味性，意在吸引后人游览怀古。又“兰渚”为王羲之与谢安、孙绰等四十一 人三月上巳日于此修禊，因《兰亭集序》之书法价值名噪后世，流觞曲水亦是其地之具 代表性的意象，由于文人的集会而使兰渚一地带有浓厚的风雅色彩@。 在叙写山水地理时，张岱常常以文人典故来描述地势。如讲华山之险峻，用韩愈登 华山事言之：“韩昌黎夏日登华山之嶙，顾见其险绝，恐栗，度不可下，据崖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