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梦影_张潮_简体文字版

1 幽 梦 影 《幽梦影》简介 张潮是一个有趣的人，《幽梦影》是一本有趣的书。 张潮，字山来，一字心斋，号三在道人，明末清初徽州〈安徽省歙县〉人。生 卒年不详。 大约在 1698年左右〈48岁前〉他断断续续写成了此书。以“幽梦影”为小品 集名，取「如幽人如梦境，似真亦幻，如影随身」之意趣，并蕴涵「破人梦中呓语， 发警醒世人」之良苦用心。 本书各则句子不长，短则十数字，长到百字以上的不很多〈全书共有 219则， 20 及 20 以下字的有 56 则，21 到 99 字的有 151 则，100 字以上的有 12 则。最多 字的是第 98则有 259字；最少字的是第 198则有 8字。全书文字总共有 8583字〉。 《幽梦影》中多格言妙论，几乎字字珠玑、句句峭拔。 本书描述人性，多由天地自然反映；描述天地又以人心观照。放达自适，且又 活泼生动。 在张潮的世界里：春听鸟声啾啁，心头荡漾起一片微亮的晨曦；夏听蝉鸣悠悠， 心里支撑起一片繁密的茂林；秋听虫声唧唧，心中滋生出一缕思乡的忧愁；冬听雪 声簌簌，心内飞扬起一场洁白的舞蹈；白昼的棋声激发他智慧的思索，月下的箫声 牵引他缠绵的情思，风中的松风声带给他遥远的诉说，水际的欸乃声赠予他安恬的 梦境…… 细细品之，那韵味便如一缕清香自一杯上好茗茶的杯底氤氲而出……也让我们 进一步体认古代中国独特的人生智慧与生活艺术。 张潮说闲，好一个闲字了得。 行走在钢筋水泥之间，清幽雅静难寻。看世人行色匆匆，上下沽名，左右钓誉。 或焦头烂额于权势纷争，或寂寥枯乏于乡野农田，凡此种种，惟一“趣”字难求。 朋友们，忙里偷闲，看一两句《幽梦影》吧！ 序 幽梦影序（一） 余穷经读史之余，好览稗官小说，自唐以来不下数百种。不但可以备考遗志，亦可以增长 意识。如游名山大川者，必探断崖绝壑;玩乔松古柏者，必采秀草幽花。使耳目一新，襟情怡宕。 此非头巾能戴、章句腐儒之所知也。 故余于咏诗譔文之暇，笔录古轶事、今新闻，自少至老，杂着数十种。如《说史》、《说诗》、 《党鉴》、《盈鉴》、《东山谈苑》、《汗青余语》、《砚林不妄语》、《述茶史补》、《四莲花斋杂录》、 《曼翁漫录》、《禅林漫录》、《读史浮白集》、《古今书字辨讹》、《秋雪丛谈》、《金陵野抄》之类， 虽未雕版问世，而友人借抄，几遍东南诸郡，直可傲子云而睨君山矣! 天都张仲子心斋，家积缥缃，胸罗星宿，笔花缭绕，墨沈淋漓。其所著述，与余旗鼓相当， 争奇斗富，如孙伯符与太史子义相遇于神亭;又如石崇、王恺击碎珊瑚时也。 其《幽梦影》一书，尤多格言妙论。言人之所不能言，道人之所未经道。展味低徊，似餐 帝浆沆瀣，听钧天之广乐，不知此身在下方尘世矣。至如: 律己宜带秋气， 处世宜带春气。 2 婢可以当奴， 奴不可以当婢。 无损于世谓之善人，有害于世谓之恶人。 寻乐境乃学仙， 避苦境乃学佛。 超超玄着，绝胜支许清谈。 人当镂心铭肺，岂止佩韦书绅而已哉! 曼持老人余怀广霞制 幽梦影序（二） 心斋所著书满家，皆含经咀史，自出机杼，卓然可传。是编是其一脔片羽，然三纔之理， 万物之情，古今人事之变，皆在是矣。 顾题之以梦且影云者，吾闻海外有国焉。夜长而昼短，以昼之所为为幻，以梦之所遇为真; 又闻人有恶其影而欲逃之者。然则梦也者，乃其所以为觉;影也者，乃其所以为形也耶? 广叟辞之隐语，言无罪而闻足戒，是则心斋所为尽心焉者也。读是编也，其可以闻破梦之 锺，而就阴以息影也夫! 江东同学弟孙致弥题 幽梦影序（三） 张心斋先生，家自黄山，纔奔陆海。丹榴赋就，锦月投怀;芍药辞成，敏花作馔。苏子瞻『十 三楼外』，景物犹然;杜枚之『廿四桥头』，流风仍在。静能见性，洵哉人我不间而喜瞋不形!弱 仅胜衣，或者清虚日来而滓秽日去。怜才惜玉，心是灵犀;绣腹锦胸，身同丹凤。花间选句，尽 来珠玉之音;月下题词，已满珊瑚之笥。岂如兰台作赋，仅别东西;漆园著书，徒分内外而已哉! 然而繁文艳语，止才子余能;而卓识奇思，诚词人本色。若夫舒性情而为著述，缘阅历以 作篇章，清如梦室之锺，令人猛省；响若尼山之铎，别有深思。则《幽梦影》一书 诚不能已于 手舞足蹈、心旷神怡也! 其云『益人谓善，害物谓恶』感仿佛乎外王内圣之言；又谓『律己宜秋，处世宜春』，亦陶 溶乎诚意正心之旨。他如片花寸草，均有会心;遥水近山，不遗玄想。息机物外，古人之糟粕不 论;信手拈时，造化之精微入悟。湖山乘兴，尽可投囊;风月维潭，兼供挥麈。金绳觉路，宏开 入梦之毫;宝筏迷津，直渡文长之舌。以风流为道学，寓教化于诙谐。 为色为空，知犹有这个在;如梦如影，且应做如是观。 曼持老人余怀广霞制 幽梦影序（四） 记曰:『和顺积于中，英华发于外。』 凡文人之立言，皆英华之发于外者也。无不本乎中之积，而适与其人肖焉。是故其人贤者， 其言雅;其人哲者，其言快;其人高者，其言爽;其人达者，其言旷;其人奇者，其言创;其人韵者， 其言多情思。张子所云: 对渊博友如读异书，对风雅友如读名人诗文，对谨饬友如读圣贤经传，对滑稽友如阅传奇 小说。 正此意也。 彼在昔立言之人，到今传者，岂徒传其言哉!传其人而已矣。今举集中之言，有快若并州之 剪，有爽若哀家之梨，有雅若钧天之奏，有旷若空谷之音;创者则如新锦出机，多情则如游丝袅 树。 以为贤人可也，以为达人、奇人可也，以为哲人可也。譬之瀛洲之木，日中视之，一叶百 形。 3 张子以一人而兼众妙，其殆瀛木之影欤? 然则阅乎此一编，不啻与张子晤对，罄彼我之怀!又奚俟梦中相寻，以致迷不知路，中道而 返哉! 同学弟松溪王 拜题 正文 ●幽梦影 卷上 001 读经宜冬，其神专也；读史宜夏，其时久也；读诸子宜秋，其致别也；读诸集宜春，其机 畅也。 002 经传宜独坐读；史鉴宜与友共读。 003 无善无恶是圣人；善多恶少是贤者；善少恶多是庸人；有恶无善是小人；有善无恶是仙佛。 无善无恶是圣人（如：帝力何有於我，杀之而不怨，利之而不庸；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一介不与，一介不取之类。），善多恶少是贤者（如：颜子不贰过，有不善未尝不知；子路，人 告有过则喜之类。），善少恶多是庸人，有恶无善是小人（其偶为善处，亦必有所为。），有善无 恶是仙佛（其所谓善，亦非吾儒之所谓善也。）。 004 天下有一人知己，可以不恨。不独人也，物亦有之。如菊以渊明为知己；梅以和靖为知己； 竹以子猷为知己；莲以濂溪为知己；桃以避秦人为知己；杏以董奉为知己；石以米颠为知己； 荔枝以太真为知己；茶以卢仝、陆羽为知己；香草以灵均为知己；莼鲈以季鹰为知己；瓜以邵 平为知己；鸡以宋宗为知己；鹅以右军为知己；鼓以祢衡为知己；琵琶以明妃为知己„„一与 之订，千秋不移。若松之于秦始；鹤之于卫懿；正所谓不可与作缘者也。 005 为月忧云；书忧蠹；为花忧风雨；为才子佳人忧命薄；真是菩萨心肠。 006 花不可以无蝶；山不可以无泉；石不可以无苔；水不可以无藻；乔木不可以无藤萝；人不 可以无癖。 007 春听鸟声；夏听蝉声；秋听虫声；冬听雪声；白昼听棋声；月下听箫声；山中听松风声； 水际听内乃声；方不虚生此耳。若恶少斥辱；悍妻诟谇；真不若耳聋也。 4 008 上元须酌豪友；端午须酌丽友；七夕须酌韵友；中秋须酌淡友；重九须酌逸友。 009 鳞虫中金鱼；羽虫中紫燕；可云物类神仙，正如东方曼倩避世金马门，人不得而害之。 010 入世须学东方曼倩；出世须学佛印了元。 011 赏花宜对佳人；醉月宜对韵人；映雪宜对高人。 012 对渊博友，如读异书；对风雅友，如读名人诗文；对谨饬友，如读圣贤经传；对滑稽友， 如阅传奇小说。 013 楷书须如文人；草书须如名将。行书介乎二者之间，如羊叔子缓带轻裘，正是佳处。 014 人须求可入诗；物须求可入画。 015 少年人须有老成之识见；老成人须有少年之襟怀。 016 春者天之本怀，秋者天之别调。 017 昔人云：若无花、月、美人，不愿生此世界。予益一语云：若无翰、墨、棋、酒，不必定 作人身。 018 愿作木而为樗；愿在草而为蓍；愿在鸟而为鸥；愿在兽而为鹿；愿在虫而为蝶；愿在鱼而 为鲲。 愿在木而为樗（不才终其天年。），愿在草而为蓍（前知。），愿在鸟而为鸥（忘机。），愿在 兽而为廌（触邪。），愿在虫而为蝶（花间栩栩。），愿在鱼而为鲲（逍遥游。）。 019 古人以冬为三余。予谓当以夏为三余——晨起者，夜之余；夜坐者，昼之余；午睡者，应 酬人事之余。古人诗云“我爱夏日长。”洵不诬也。 020 5 庄周梦为蝴蝶，庄周之幸也；蝴蝶梦为庄周，蝴蝶之不幸也。 021 艺花可以邀蝶；垒石可以邀云；栽松可以邀风；贮水可以邀萍；筑台可以邀月；种蕉可以 邀雨；植柳可以邀蝉。 022 景有言之极幽，而实萧索者，烟雨也；境有言之极雅，而实难堪者，贫病也；声有言之极 韵，而实粗鄙者，卖花声也。 023 才子而富贵，定从福慧双修得来。 024 新月恨其易沉，缺月恨其迟上。 025 躬耕吾所不能，学灌园而已矣；樵薪吾所不能，学草而已矣。 026 一恨书囊易蛀；二恨夏夜有蚊；三恨月台易漏；四恨菊叶多焦；五恨松多大蚁；六恨竹多 落叶；七恨桂荷易谢；八恨薜萝藏虺；九恨架花生刺；十恨河豚有毒。 027 楼上看山；城头看雪；灯前看花；舟中看霞；月下看美人；另是一番情景。 028 山之光；水之声；月之色；花之香；文人之韵致；美人之姿态；皆无可名状，无可执着。 真足以摄召魂梦，颠倒情思！ 029 假使梦能自主，虽千里无难命驾，可不羡长房之缩地；死者可以晤对，可不需少君之招魂； 五岳可以卧游，可不俟婚嫁之尽毕。 030 昭君以和亲而显，刘蕡以下第而传；可谓之不幸，不可为之缺陷。 031 以爱花之心爱美人，则领略自饶别趣；以爱美人之心爱花，则护惜倍有深情。 032 美人之胜于花者，解语也；花之胜于美人者，生香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香而取解语者 也。 033 窗内人于纸窗上作字，吾于窗外观之，极佳。 6 034 少年读书如隙中窥月；中年读书如庭中望月；老年读书如台上玩月；皆以阅历之浅深，为 所得之浅深耳。 035 吾欲致书雨师：春雨，宜始于上元节后，至清明十日前之内，及谷雨节中；夏雨，宜于每 月上弦之前，及下弦之后；秋雨，宜于孟秋之上下二旬；至若三冬，正可不必雨也。 吾欲致书雨师：春雨，宜始於上元节後（观灯已毕。），至清明十日前之内（雨止桃开。）， 及谷雨节中；夏雨，宜於每月上弦之前，及下弦之後（免碍於月。）；秋雨，宜於孟秋、季秋之 上下二旬（八月为玩月胜境。）；至若三冬，正可不必雨也。 036 为浊富不若为清贫，以忧生不若以乐死。 037 天下唯鬼最富，生前囊无一文，死后每饶楮镪；天下唯鬼最尊，生前或受欺凌，死后必多 跪拜。 038 蝶为才子之化身，花乃美人之别号。 039 因雪想高士；因花想美人；因酒想侠客；因月想好友；因山水想得意诗文。 040 闻鹅声如在白门；闻橹声如在三吴；闻滩声如在浙江；闻羸马项下铃铎声，如在长安道上。 041 一岁诸节，以上元为第一，中秋次之，五日、九日又次之。 042 雨之为物，能令昼短；能令夜长。 043 古之不传于今者，啸也、剑术也、弹棋也、打球也。 044 诗僧时复有之，若道士之能诗者，不啻空谷足音，何也？ 045 当为花中之萱草；毋为鸟中之杜鹃。 7 046 物之樨者，皆不可厌，惟驴独否。 物之「禾犀」者，皆不可厌，惟驴独否。 047 女子自十四五岁至二十四五岁，此十年中，无论燕、秦、吴、越，其音大都娇媚动人。一 睹其貌，则美恶判然矣。耳闻不如目见，于此益信。 048 寻乐境乃学仙，避苦趣乃学佛。佛家所谓极乐世界者，盖谓众苦之所不到也。 049 富贵而劳悴，不若安闲之贫贱；贫贱而骄傲，不若谦恭之富贵。 050 目不能自见；鼻不能自嗅；舌不能自舐；手不能自握，惟耳能自闻其声。 051 凡声皆宜远听，惟听琴则远近皆宜。 052 目不能识字，其闷尤过于盲；手不能执管，其苦更甚于哑。 053 并头联句，交颈论文，宫中应制，历使属国，皆极人间乐事。 054 《水浒传》武松诘蒋门神云：“为何不姓李。”此语殊妙。盖姓实有佳有劣——如华、如柳、 如云、如苏、如乔，皆极风韵；若夫毛也、赖也、焦也、牛也，则皆尘于目而棘于耳也。 055 花之宜于目而复宜于鼻香，梅也、菊也、兰也、水仙也、珠兰也、莲也；止宜于鼻者，橼 也、桂也、瑞香也、栀子也、茉莉也、木香也、玫瑰也、腊梅也。余则皆宜于目者也。花与叶 俱可观者，秋海棠为最，荷次之。海棠、酴箝、虞美人、水仙，又次之。叶胜于花者，止雁来 红、美人蕉而已。花与叶俱不足观者紫薇也、辛夷也。 056 高语山林者，辄不喜谈市朝事。审若此，则当并废史汉诸书而不读矣。盖诸书所载者，皆 古之市朝也。 057 云之为物，或崔巍如山；或潋滟如水；或如人；或如兽；或如鸟毳；或如鱼鳞；故天下万 物皆可画，惟云不能画，世所画云亦强名耳。 8 058 值太平世，生湖山郡，官长廉静，家道优裕，娶妇贤淑，生子聪慧。人生如此，可云全福。 059 天下器玩之类，其制日工，其价日贱，毋惑乎民之贫也。 060 养花胆瓶，其式之高低大小，须与花相称。而色之浅深浓淡，又须与花相反。 061 春雨如恩诏；夏雨如赦书；秋雨如挽歌。 062 十岁为神童；二十三十为才子；四十五十为名臣；六十为神仙，可谓全人矣。 063 武人不苟战，是为武中之文；文人不迂腐，是为文中之武。 064 文人讲武事，大都纸上谈兵；武将论文章，半属道听途说。 065 斗方止三种可存：佳诗文一也；新题目二也；精款式三也。 066 情必近于痴而始真；才必兼乎趣而始化。 067 凡花色之娇媚者，多不甚香；瓣之千层者，多不结实。甚矣全才之难也。兼之者，其惟莲 乎。 068 著得一部新书，便是千秋大业；注得一部古书，允为万世弘功。 069 延名师，训子弟；入名山，习举业；丐名士，代捉刀，三者都无是处。 070 积画以成字，积字以成句，积句以成篇，谓之文。文体日增，至八股而遂止。如古文、如 诗、如赋、如词、如曲、如说部、如传奇小说，皆自无而有。方其未有之时，固不料后来之有 此一体也。逮既有此一体之后，又若天造地设，为世所应有之物。然自明以来，未见有创一体 裁新人耳目者。遥计百年之后，必有其人，惜乎不及见耳。 071 9 云映日而成霞，泉挂岩而成瀑。所托者异，而名亦因之。此友道之所以可贵也。 072 大家之文，吾爱之、慕之，吾愿学之；名家之文，吾爱之、慕之，吾不敢学之。学大家而 不得，所谓刻鹄不成，尚类鹜也；学名家而不得，则是画虎不成。反类狗矣。 073 由戒得定，由定得慧，勉强渐近自然；炼精化气，炼气化神，清虚有何渣滓。 074 南北东西，一定之位也；前后左右，无定之位也。 075 予尝谓二氏不可废，非袭夫大养济院之陈言也。盖名山胜境，我辈每思褰裳就之，使非琳 宫、梵剎，则倦时无可驻足，饥时谁与授餐？忽有疾风暴雨，五大夫果真足恃乎？又或邱壑深 邃，非一日可了，岂能露宿以待明日乎？虎豹蛇虺，能保其不患人乎？又或为士大夫所有，果 能不问主人，任我登陟凭吊而莫之禁乎？不特此也，甲之所有，乙思起而夺之，是启争端也； 祖父之所创建，子孙贫，力不能修葺，其倾颓之状，反足令山川减色矣。 然此特就名山胜景言之耳。即城市之内，与夫四达之衢，亦不可少此一种。客游可做居停， 一也；长途可以稍憩，二也；夏之茗，冬之姜汤，复可以济役夫负戴之困，三也。 凡此皆就事理言之，非二氏福报之说也。 076 虽不善书，而笔砚不可不精；虽不业医，而验方不可不存；虽不工弈，而楸枰不可不备。 077 方外不必戒酒，但须戒俗；红裙不必通文，但须得趣。 078 梅边之石宜古；松下之石宜拙；竹傍之石宜瘦；盆内之石宜巧。 079 律己宜带秋气；处世宜带春气。 080 厌催租之败意，亟宜早早完粮；喜老衲之谈禅，难免常常布施。 081 松下听琴；月下听箫；涧边听瀑布；山中听梵呗，觉耳中别有不同。 082 月下谈禅，旨趣益远；月下说剑，肝胆益真；月下论诗，风致益幽；月下对美人，情意益 笃。 10 083 有地上之山水，有画上之山水，有梦中之山水，有胸中之山水。地上者妙在丘壑深邃；画 上者妙在笔墨淋漓；梦中者妙在景象变幻；胸中者妙在位置自如。 084 一日之计种蕉；一岁之计种竹；十年之计种柳；百年之计种松。 085 春雨宜读书；夏雨宜弈棋；秋雨宜检藏；冬雨宜饮酒。 086 诗文之体，得秋气为佳；词曲之体，得春气为佳。 087 钞写之笔墨，不必过求其佳，若施之缣素，则不可不求其佳；诵读之书籍，不必过求其备， 若以供稽考，则不可不求其备；游历之山水，不必过求其妙，若因之卜居，则不可不求其妙。 088 人非圣贤，安能无所不知。只知其一，惟恐不止其一，复求知其二者，上也；止知其一， 因人言，始知有其二者，次也；止知其一，人言有其二而莫之信者，又其次也；止知其一，恶 人言有其二者，斯下之下矣。 089 史官所纪者，直世界也；职方所载者，横世界也。 090 先天八卦，竖看者也；后天八卦，横看者也。 091 藏书不难，能看为难；看书不难，能读为难；读书不难，能用为难；能用不难，能记为难。 092 求知己于朋友，易；求知己于妻妾，难；求知己于君臣，则尤难之难。 093 何谓善人？无损于世者，则谓之善人。何谓恶人？有害于世者，则谓之恶人。 094 有工夫读书谓之福；有力量济人谓之福；有学问著述谓之福；无是非到耳谓之福；有多闻 直谅之友谓之福。 095 人莫乐于闲，非无所事事之谓也。闲则能读书，闲则能游名胜，闲则能交益友，闲则能饮 11 酒，闲则能著书。天下之乐，孰大于是。 096 文章是案头之山水，山水是地上之文章。 097 平、上、去、入，乃一定之至理。然入声之为字也少，不得谓凡字有四声也。世之调平仄 者，于入声之无其字者，往往以不相合之音隶于其下。为所隶者，苟无平、上、去之三声，则 是以寡妇配鳏夫，犹之可也。若所隶之字，自有其平、上、去三声，而欲强以从我，则是干有 夫之妇矣，其可乎？ 姑就诗韵言之：如“东”“冬”韵，无入声者也，今人尽调之以东、董、冻、督。夫“督” 之为音，当附于都、睹、妒之下。若属之于东、董、冻，又何以处夫都、睹、妒乎？若东、都 二字，具以督字为入声，则是一妇而两夫矣。三江无入声者也，今人尽调之以江、讲、绛、觉， 殊不知“觉”之为音，当附于交、绞之下者也。诸如此类，不胜其举。然则，如之何而后可？ 曰鳏者听其鳏，寡者听其寡，夫妇全者安其全，各不相干而已矣。... ...［此处少一些关于押韵 的东西］ 平上去入，乃一定之至理。然入声之为字也少，不得谓凡字皆有四声也。世之调平仄者， 於入声之无其字者，往往以不相合之音隶於其下。为所隶者，苟无平上去之三声，则是以寡妇 配鳏夫，犹之可也；若所隶之字自有其平上去之三声，而欲强以从我，则是干有夫之妇矣，其 可乎？ 姑就诗韵言之，如东、冬韵，无入声者也，今人尽调之以东、董、冻、督。夫督之为音， 当附於都、睹、妒之下；若属之於东、董、冻，又何以处夫都、睹、妒乎？若东、都二字俱以 督字为入声，则是一妇而两夫矣。三江无入声者也，今人尽调之以江、讲、绛、觉，殊不知觉 之为音，当附於交、教之下者也。诸如此类，不胜其举。然则如之何而後可？曰：鳏者听其鳏， 寡者听其寡，夫妇全者安其全，各不相干而已矣。（东、冬、欢、桓、寒、山、真、文、元、渊、 先、天、庚、青、侵、盐、咸诸部，皆无入声者也。屋、沃内如秃、独、鹄、束等字，乃鱼、 虞韵内都、图等字之入声；卜、木、六、仆等字，乃五歌部之入声；玉、菊、狱、育等字，乃 尤部之入声；三觉、十药，当属於萧、肴、豪；质、锡、职、缉，当属於支、微、齐。质内之 橘、卒，物内之郁、屈，当属於虞、鱼；物内之勿、物等音，无平上去者也；讫、乞等，四支 之入声也。陌部乃佳、灰之半，开、来等字之入声也。月部之月、厥、谒等及屑、叶二部，古 无平上去，而今则为中州韵内车、遮诸字之入声也。伐、发等字及曷部之括、适及八黠全部， 又十五合内诸字，又十七洽全部，皆六麻之入声也。曷内之撮、阔等字，合部之合、盒数字， 皆无平上去者也。若以缉、合、叶、洽为闭口韵，则止当谓之无平上去之寡妇，而不当调之以 侵、寝。缉、咸、喊、陷、洽也。） 098 《水浒传》是一部怒书；《西游记》是一部悟书；《金瓶梅》是一部哀书。 099 读书最乐，若读史书，则喜少怒多，究之怒处亦乐处也。 12 100 发前人未发之论，方是奇书；言妻子难言之情，乃为密友。 ●幽梦影卷下 101 一介之士，必有密友，密友，不必定是刎颈之交。大率虽千里之遥，皆可相信，而不为浮 言所动；闻有谤之者，即多方为之辩析而后已；事之宜行宜止者，代为筹划决断；或事当利害 关头，有所需而后济者，即不必与闻，亦不虑其负我与否，竟为力承其事。此皆所谓密友也。 ［101B］ 风流自赏，只容花鸟趋陪；真率谁知，合受烟霞供养。 102 万事可忘，难忘者名心一段；千般易淡，未淡者美酒三杯。 ［102B］ 芰荷可食而亦可衣，金石可器而亦可服。 103 宜于耳复宜于目者，弹琴也，吹箫也。宜于耳不宜于目者，吹笙也，汜管也。 ［103B］ 看晓妆宜于傅粉之后。 104 我不知我之前生当春秋之季，曾一识西施否；当典午之时，曾一看卫 熙之世， 曾一醉渊明否；当天宝之代，曾一睹太真否；当元丰之朝，曾一晤东坡否。千古之上相思者， 不止此数人，而此数人则其尤甚者，故姑举之以概其余也。 我不知我之生前，当春秋之季，曾一识西施否？当典午之时，曾一看卫玠否？当义熙之世， 曾一醉渊明否？当天宝之代，曾一睹太真否？当元丰之朝，曾一晤东坡否？千古之上，相思者 不止此，数人则其尤甚者，故姑举之，以概其余也。？？？？ 105 我又不知在隆、万时，曾于旧院中交几名妓？眉公、伯虎、若士、赤水诸君，曾共我谈笑 几回？茫茫宇宙，我今当向谁问之耶？ ［105B］ 文章是有字句之锦绣，锦绣是无字句之文章，两者同出于一原。姑即粗迹论之，如金陵， 如武林，如姑苏，书林之所在，即机杼之所在也。 106 予尝集诸法帖字为诗。字之不复而多者，莫善于《千字文》，然诗家目前常用之字，犹苦 13 其未备。如天文之烟、霞、风、雪，地理之江、山、塘、岸，时令之春、宵、晓、暮，人物之 翁、僧、渔、樵，花木之花、柳、苔、萍，鸟兽之蜂、蝶、莺、燕，宫室之台、栏、轩、窗， 器用之舟、船、壶、杖，人事之梦、忆、愁、恨，衣服之裙、袖、锦、绮，饮食之茶、浆、饮、 酌，身体之须、眉、韵、态，声色之红、绿、香、艳，文史之骚、赋、题、吟，数目之一、三、 双、半，皆无其字。《千字文》且然，况其它乎？ 107 花不可见其落，月不可见其沉，美人不可见其夭。 108 种花须见其开，待月须见其满，著书须见其成，美人须见其畅适，方有实际。否则皆为虚 设。 109 惠施多方，其书五车；虞卿以穷愁著书，今皆不传。不知书中果作何语？我不见古人，安 得不恨！ 110 以松花为粮，以松实为香，以松枝为麈尾，以松阴为步障，以松涛为鼓吹。山居得乔松百 余章，真乃受用不尽。 111 玩月之法：皎洁则宜仰观，朦胧则宜俯视。 112 孩提之童，一无所知。目不能辨美恶，耳不能判清浊，鼻不能别香臭。至若味之甘苦，则 不第知之，且能取之弃之。告子以甘食、悦色为性，殆指此类耳。 113 凡事不宜刻，若读书则不可不刻；凡事不宜贪，若买书则不可不贪；凡事不宜痴，若行善 则不可不痴。 114 酒可好不可骂座，色可好不可伤生，财可好不可昧心，气可好不可越理。 115 文名可以当科第，俭德可以当货财，清闲可以当寿考。 116 不独诵其诗，读其书，是尚友古人，即观其字画，亦是尚友古人处。 117 无益之施舍，莫过于斋僧；无益之诗文，莫过于祝寿。 14 118 妾美不如妻贤，钱多不如境顺。 119 创新庵不若修古庙，读生书不若温旧业。 120 字与画同出一原。观六书始于象形，则可知已。 121 忙人园亭，宜与住宅相连；闲人园亭，不妨与住宅相远。 122 酒可以当茶，茶不可以当酒；诗可以当文，文不可以当诗；曲可以当词，词不可以当曲； 月可以当灯，灯不可以当月；笔可以当口，口不可以当笔；婢可以当奴，奴不可以当婢。 123 胸中小不平，可以酒消之；世间大不平，非剑不能消也。 124 不得已而谀之者，宁以口，毋以笔；不可耐而骂之者，亦宁以口，毋以笔。 125 多情者必好色，而好色者未必尽属多情；红颜者必薄命，而薄命者未必尽属红颜；能诗者 必好酒，而好酒者未必尽属能诗。 126 梅令人高，兰令人幽，菊令人野，莲令人淡，春海棠令人艳，牡丹令人豪，蕉与竹令人韵， 秋海棠令人媚，松令人逸，桐令人清，柳令人感。 127 物之能感人者，在天莫如月，在乐莫如琴，在动物莫如鸟，在植物莫如柳。 128 妻子颇足累人，羡和靖梅妻鹤子；奴婢亦能供职，喜志和樵婢渔奴。 129 涉猎虽曰无用，犹胜于不通古今；清高固然可嘉，莫流于不识时务。 130 所谓美人者：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 水为姿，以诗词为心。吾无间然矣。 131 15 蝇集人面，蚊嘬人肤，不知以人为何物。 132 有山林隐逸之乐而不知享者，渔樵也，农圃也，缁黄也；有园亭姬妾之乐，而不能享、不 善享者，富商也、大僚也。 133 黎举云：“欲令梅聘海棠，橙枨臣樱桃，以芥嫁笋，但时不同耳。”予谓物各有偶，拟必于 伦。今之嫁娶，殊觉未当。如梅之为物，品最清高；棠之为物，姿极妖艳。即使同时，亦不可 为夫妇。不若梅聘梨花，海棠嫁杏，橼臣佛手，荔枝臣樱桃，秋海棠嫁雁来红，庶几相称耳。 至若以芥嫁笋，笋如有知，必受河东狮子之累矣。 134 五色有太过有不及，惟黑与白无太过。 135 许氏《说文》分部，有止有其部，而无所属之字者，下必注云：“凡某之属，皆从某。”赘 句殊觉可笑，何不省此一句乎？ 136 阅《水浒传》，至鲁达打镇关西，武松打虎，因思人生必有一桩快意事，方不枉生一场。即 不能有其事，亦须著得一种得意之书，庶几无憾耳。 阅《水浒传》，至鲁达打镇关西，武松打虎，因思人生必有一桩极快意事，方不枉在生一场； 即不能有其事，亦须著得一种得意之书，庶几无憾耳。［少例子］ 阅《水浒传》，至鲁达打镇关西、武松打虎，因思人生必有一桩极快意事，方不枉在生一场。 即不能有其事，亦须著得一种得意之书，庶几无憾耳。（如李太白有贵妃捧砚事，司马相如有文 君当炉事，严子陵有足加帝腹事，王涣、王昌龄有旗亭画壁事，王子安有顺风过江作滕王阁序 事之类。） 137 春风如酒，夏风如茗，秋风如烟，如姜芥。 138 冰裂纹极雅，然宜细，不宜肥。若以之作窗栏，殊不耐观也。［少 4 句］ 冰裂纹极雅，然宜细、不宜肥，若以之作窗栏，殊不耐观也。（冰裂纹须分大小，先作大冰 裂，再於每大块之中，作小冰裂方佳。） 139 鸟声之最佳者，画眉第一，黄鹂、百舌次之。然黄鹂、百舌，世未有笼而畜之者，其殆高 士之俦，可闻而不可屈者耶。 140 16 不治生产，其后必致累人；专务交游，其后必致累己。 141 昔人云：妇人识字，多致诲淫。予谓此非识字之过也。盖识字则非无闻之人，其淫也，人 易得而知耳。 142 善读书者无之而非书：山水亦书也，棋酒亦书也，花月亦书也；善游山水者，无之而非山 水，书史亦山水也，诗酒亦山水也，花月亦山水也。 143 园亭之妙，在邱壑布置，不在雕绘琐屑。往往见人家园子屋脊墙头，雕砖镂瓦，非不穷极 工巧，然未久即坏，坏后极难修葺，是何如朴素之为佳乎。 144 清宵独坐，邀月言愁；良夜孤眠，呼蛩语恨。 145 官声陋于舆论。豪右之口，与寒乞之口，俱不得其真；花案定于成心。艳媚之评，与寝陋 之评，概恐失其实。 146 胸藏邱壑，城市不异山林；兴寄烟霞，阎浮有如蓬岛。梧桐为植物中清品，而形家独忌之， 甚且谓“梧桐大如斗，主人往外走。”若竟视为不祥之物也者。夫翦桐封弟，其为宫中之桐可知。 而卜世最久者，莫过于周。俗言之不足据，类如此夫！［？］ 147 多情者不以生死易心，好饮者不以寒暑改量，喜读书者不以忙闲作辍。 148 蛛为蝶之敌国，驴为马之附庸。 149 立品须法乎宋人之道学，涉世宜参以晋代之风流。 150 古谓禽兽亦知人伦。予谓匪独禽兽也，即草木亦复有之。牡丹为王，芍药为相，其君臣也； 南山之乔，北山之梓，其父子也；荆之闻分而枯，闻不分而活，其兄弟也；莲之并蒂，其夫妇 也；兰之同心，其朋友也。 151 豪杰易于圣贤，文人多于才子。 152 17 牛与马，一仕而一隐也；鹿与豕，一仙而一凡也。 153 古今至文，皆血泪所成。 154 情之一字，所以维持世界；才之一字，所以粉饰乾坤。 155 孔子生于东鲁，东者生方。故礼乐文章，其道皆自无而有。释迦生于西方，西者死地。故 受想行识，其教皆自有而无。 156 有青山方有绿水，水惟借色于山；有美酒便有佳诗，诗亦乞灵于酒。 157 严君平以卜讲学者也；孙思邈以医讲学者也；诸葛武侯以出师讲学者也。 158 人则女美于男，禽则雄华于雌，兽则牝牡无分者也。 159 镜不幸而遇嫫母；砚不幸而遇俗子；剑不幸而遇庸将；皆无可奈何之事。 160 天下无书则已；有则必当读；无酒则已，有则必当饮；无名山则已，有则必当游；无花月 则已，有则必当赏玩；无才子佳人则已，有则必当爱慕怜惜。 161 秋虫春鸟，尚能调声弄舌，时吐好音。我辈搦管拈毫，岂可甘作鸦鸣牛喘！ 162 媸颜陋质，不与镜为仇者，亦以镜为无知之死物耳。使镜而有知，必遭扑破矣。 163 吾家公艺，恃百忍以同居，千古传为美谈。殊不知忍而至于百，则其家庭乖戾睽隔之处， 正未易更仆数也。 164 九世同居，诚为盛事，然止当与割股庐墓者，作一例看，可以为难矣，不可以为法也，以 其非中庸之道也。 165 作文之法：意之曲折者，宜写之以显浅之词；理之显浅者，宜运之以曲折之笔；题之熟者， 参之以新奇之想；题之庸者，深之以关系之论。至于窘者舒之使长，缛者删之使简，俚者文之 18 使雅，闹者摄之使静，皆所谓裁制也。 166 笋为蔬中尤物；荔枝为果中尤物；蟹为水族中尤物；酒为饮食中尤物；月为天文中尤物； 西湖为山水中尤物；词曲为文字中尤物。 167 买得一本好花，犹且爱怜而护惜之，矧其为解语花乎？ 168 观手中便面，足以知其人之雅俗，足以识其人之交游。 169 水为至污之所会归，火为至污之所不到。若变不洁而为至洁，则水火皆然。 170 貌有丑而可观者，有虽不丑而不足观者；文有不通而可爱者，有虽通而极可厌者。此未易 与浅人道也。 171 游玩山水，亦复有缘。苟机缘未至，则虽近在数十里之内，亦无暇到也。 172 贫而无谄，富而无骄，古人之所贤也；贫而无骄，富而无谄，今人之所少也。足以知世风 之降矣。 173 昔人欲以十年读书，十年游山，十年检藏。予谓检藏尽可不必十年，只二三载足矣。若读 书与游山，虽或相倍蓰，恐亦不足以偿所愿也。必也如黄九烟前辈之所云“人生必三百岁”，而 后可乎。 174 宁为小人之所骂，毋为君子之所鄙；宁为盲主司之所摈弃，毋为诸名宿之所不知。 175 傲骨不可无，傲心不可有。无傲骨则近于鄙夫，有傲心不得为君子。 176 蝉是虫中之夷齐，蜂为虫中之管晏。 177 曰“痴”、曰“愚”、曰“拙”、曰“狂”，皆非好字面，而人每乐居之；曰“奸”、曰“黠”、 曰“强”、曰“佞”反是，而人每不乐居之。何也？ 19 178 唐虞之际，音乐可感鸟兽，此盖唐虞之鸟兽，故可感耳。若后世之鸟兽，恐未必然。 179 痛可忍，而痒不可忍；苦可耐，而酸不可耐。 180 镜中之影，着色人物也；月下之影，写意人物也。镜中之影，钩边画也；月下之影，没骨 画也。月中山河之影，天文中地理也；水中星月之象，地理中天文也。 181 能读无字之书，方可得惊人妙句；能会难通之解，方可参最上禅机。 182 若无诗酒，则山水为具文；若无佳丽，则花月皆虚设。 才子而美姿容，佳人而工著作，断不能永年者，匪独为造物之所忌。盖此种原不独为一时 之宝，乃古今万世之宝，故不欲久留人世［以？］取亵耳。 183 陈平封“曲逆侯”，《史》、《汉》注皆云：“音去遇。”予谓此是北人土音耳。若南人四音俱 全，似仍当读作本音为是。 陈平封曲逆侯，《史》、《汉》注皆云：「音去遇。」予谓此是北人土音耳。若南人四音俱全， 似仍当读作本音为是。（北水於唱曲之曲，亦读如去字。） 184 古人四声俱备，如“六”“国”二字，皆入声也。今梨园演《苏秦剧》，必读“六”为溜， 读“国”为鬼，从无读入声者。然考之《诗经》，如“良马六之”，“无衣六兮”之类，皆不与去 声协，而协祝、告、燠。“国”字皆不与上声协，而协入、陌、质韵。则是古人似亦有入声，未 必尽读“六”为溜，读“国”为鬼也。（此则之协， 原文 少年中国说原文俱舍论原文大医精诚原文注音大学原文和译文对照归藏易原文 为左口右十口十，协的古字） 古人四声俱备，如「六、国」二字，皆入声也。今梨园演苏秦剧，必读六为溜，读国为鬼， 从无读入声者。然考之《诗经》，如「良马六之、无衣六兮」之类，皆不与去声 185 闲人之砚固欲其佳，而忙人之砚尤不可不佳；娱情之妾固欲其美，而广嗣之妾亦不可不美。 186 如何是独乐乐？曰鼓琴；如何是与人乐乐？曰弈棋；如何是与众乐乐？曰马吊。 20 187 不待教而为善为恶者，胎生也；必待教而后为善为恶者，卵生也；偶因一事之感触，而突 然为善为恶者，湿生也［少例证］；前后判若两截，究非一日之故者，化生也［少例证］。 不待教而为善为恶者，胎生也。必待教而後为善为恶者，卵生也。偶因一事之感触，而突 然为善为恶者，湿生也。（如周处、戴渊之改过，李怀光反叛之类。）前後判若两截，究非一日 之故也，化生也。（如唐玄宗、卫武公之类。） 凡物皆以形用，其以神用者，则镜也，符印也，日晷也，指南针也。 188 才子遇才子，每有怜才之心；美人遇美人，必无惜美之意。我愿来世托生为绝代佳人，一 反其局而后快。 189 予尝欲建一无遮大会，一祭历代才子，一祭历代佳人。俟遇有真正高僧，即当为之。 190 圣贤者，天地之替身。 191 天极不难做，只须生仁人、君子、有才德者，二、三十人足矣。君一、相一、冢宰一，及 诸路总制、［？］抚军是也。 192 掷升官图，所重在德，所忌在赃。何一登仕版，辄与之相反耶？ 193 动物中有三教焉：蛟龙麟凤之属，近于儒者也；猿狐鹤鹿之属，近于仙者也；狮子牯牛之 属，近于释者也。植物中有三教焉；竹梧兰蕙之属，近于儒者也；蟠桃老桂之属，近于仙者也； 莲花葡萄之属，近于释者也。 194 佛氏云：“日月在须弥山腰。”果尔则日月必是绕山横行而后可。苟有升有降，必为山巅所 碍矣。又云：“地上有阿耨达池，其水四出，流入诸印度。”又云：“地轮之下为水轮，水轮之下 为风轮，风轮之下为空轮。”余谓此皆喻言人身也：须弥山喻人首，日月喻两目，池水四出喻血 脉流通，地轮喻此身，水为便溺，风为泄气。此下则无物矣。 195 苏东坡和陶诗，尚遗数十首。予尝欲集坡句以补之，苦於韵之弗备而止。如责子诗中不识 六与七，但觅梨与栗七字。栗字皆无其韵也。 196 21 予尝偶得句，亦殊可喜，惜无佳对，遂未成诗。其一为“枯叶带虫飞”，其一为“乡月大于 城”。姑存之以俟异日。 “空山无人，水流花开”二句，极琴心之妙境：“胜固欣然，败亦可喜”二句，极手谈之妙 境：“帆随湘转，望衡九面”二句，极泛舟之妙境。“胡然而天，胡然而帝”二句，极美人之妙 境。 197 镜与水之影，所受者也；日与灯之影，所施者也，月之有影，则在天者为受而在地者为施 也。 198 水之为声有四：有瀑布声，有流泉声，有滩声，有沟浍声；风之为声有三：有松涛声，有 秋草声，有波浪声；雨之为声有二：有梧蕉荷叶上声，有承檐溜筒中声。 199 文人每好鄙薄富人，然于诗文之佳者，又往往以金玉珠玑锦绣誉之，则又何也？ 200 能闲世人之所忙者，方能忙世人之所闲。 201 先读经，后读史。则论事不谬于圣贤；既读史，复读经。则观书不徒为章句。 202 居城市中，当以画幅当山水，以盆景当苑囿，以书籍当友朋。 203 乡／邻居须得良朋始佳。若田夫樵子，仅能办五谷而测晴雨，久且数，未免生厌矣。而友 之中，又当以能诗为第一，能谈次之，能画次之，能歌又次之，解觞政者又次之。 204 玉兰，花中之伯夷也。葵，花中之伊尹也。莲，花中柳下惠也。鹤，鸟中之伯夷也。鸡， 鸟中之伊尹也。莺，鸟中之柳下惠也。无其罪而虚受恶名者，蠹鱼也；有其罪而恒逃清议者， 蜘蛛也。 玉兰，花中之伯夷也。（高而且洁。）葵，花中之伊尹也。（倾心向日。）莲，花中之柳下惠 也。（污泥不染。）鹤，鸟中之伯夷也。（仙品也。）鸡，鸟中之伊尹也。（司晨。）莺，鸟中之柳 下惠也。（求友。） 无其罪而虚受恶名者，蠹鱼也；（蛀书之虫，另是一种，其形如蚕蛹而差小。）有其罪而恒 逃清议者，蜘蛛也。 205 22 臭腐化为神奇，酱也、腐乳也、金汁也。至神奇化为臭腐，则是物皆然。 206 黑与白交，黑能污白，白不能掩黑；香与臭混，臭能胜香，香不能敌臭。此君子小人相攻 之大势也。 207 耻之一字，所以治君子；痛之一字，所以治小人。 208 镜不能自照，衡不能自权，剑不能自击。 209 古人云：“诗必穷而后工”。盖穷则语多感慨，易于见长耳。若富贵中人，既不可忧贫叹贱， 所谈者不过风云月露而已，诗安得佳？苟思所变，计惟有出游一法，即以所见之山川风土物产 人情，或当疮痍兵燹之余，或值旱涝灾耸之后，无一不可寓之诗中，借他人之穷愁，以供我之 咏叹，则诗亦不必待穷而后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