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马扎尔人的远东祖源

《世界民族》1998 年第 2 期 论马扎尔人的远东祖源 朱 学 渊 一、引 　言 作为一个现代欧洲民族 ,马扎尔人 (Magyar ,即匈牙利人) 和他们所使用的马扎尔语的起 源 ,始终是历史学、语言学和人类学的一个难题。尽管马扎尔人已经在印欧人种环伺的中欧腹 地生活了一千多年 ,但是他们仍然使用着一种在语词、语法和韵律上都与亚洲北方诸族相似的 语言 ,他们的姓氏和称谓仍以亚洲式的姓氏 —名字 —身分为序 ,如 :Arany Janos ur (爱新·亚诺 什先生) , 而与欧洲各民族的习惯相反。可以肯定 ,马扎尔人是从东方迁移来的许多民族群体 中的一个。然而他们的祖源、迁徙的动因和年代 ,以及种族内涵 ,则始终都是一些难解的谜。 1896 年 ,布达佩斯曾经举行过一次马扎尔人穿越喀尔巴阡山而“征服家园”① 的一千周年 纪念活动。此前 ,当时的匈牙利政府曾要求匈牙利科学院的一个由历史学家所组成的委员会 来确定这一历史事件的确切时间。虽然学者们无法取得一致的意见 ,但都肯定这一重大事件 是发生在公元 888～900 年之间 ,而 895 年又是一个较可接受的年份。根据这一假设 ,这一纪 念活动因技术上的原因 ,于 1896 年举行。② 很遗憾的是 ,早于这一事件的漫长岁月 ,都成了马扎尔人的史前期 ,留下的只是一些传说 和推测。较具有代表性的西方和匈牙利的学术观点 , ③大概可归纳为 :马扎尔人可追溯的祖居 地是在乌拉尔山的中段和伏尔加河 —卡玛河的上游地区。由于某种无记载的原因 ,使他们迁 徙到南方的草原地带。在 9 世纪时 ,马扎尔人和一些突厥部落在顿河流域结成了一个名为“十 箭”(突厥语 On —Ogur)的部落联盟 ,这个名字被邻近的斯拉夫人讹读为“文加尔 ”(Vengr) ,而 其谐音即是今世尽人皆知的“匈牙利”( Hungary) 。 以后的史实则是 ,889 年左右 ,受到另一支后续西来的亚洲游牧部落 Pechenges 人的攻击 , 马扎尔人西迁到欧亚草原的西端 ———喀尔巴阡山脉的边缘。892 年 ,加洛林 (Carolingian) 王朝 的皇帝阿诺夫 (Arnulf)邀请马扎尔人参与针对新兴的斯拉夫人的莫拉维亚 (Moravia)公国的征 战。马扎尔人也就趁机穿越喀尔巴阡山脉 ,定居在多瑙河和蒂萨河之间的平原地区了。 据欧洲的历史记载 ,在此后的半个多世纪中 ,马扎尔人仍以其游牧部落的快速袭击能力骚 扰西欧各国 ,并曾引起西欧地区的一片恐怖。但是 ,在 953 年 ,马扎尔人在巴伐利亚地区被日 耳曼人决定性地击败 , 此后他们便明智地退守家园 ,开始农耕生活 ,并皈依基督教 ,从而在文 化和意识上开始转化为欧州居民的一部分。 由于东、西方史籍中均无 9 世纪以前马扎尔人的活动记载 ,兼之游牧部落于欧亚草原上高 92 ① ② ③ 参见 The New Encyclopedia B ritannica , 1990 , Vol. 20 ,pp . 700 - 7011参见 Legyel : 1 ,000 Years of Hungary ,1958 ,p . 15 ,p . 91匈牙利语词 honfoglalas ,意为“征服家园”。 速和频繁地流动 ,又没有为考古学留下充分的遗迹 ,因此 ,语言学或比较语言学研究几乎是研 究马扎尔人起源的不多的几种有效手段之一。在各种关于马扎尔语的属类和祖源的现有理论 中 , 乌拉尔语系是一种较为流行的假说。①这个假说将芬兰语、爱沙尼亚语、匈牙利语以及分 布在乌拉尔山脉两侧的、总共拥有 2500 万使用者的、大大小小的近 20 种语言纳入了这一语言 集团中。其中 ,匈牙利语即马扎尔语的使用者达 1500 万人 ,构成了乌拉尔语系中的人口主体。 而这种所谓的“乌拉尔语系”的各组成语言的共同祖先被说成是在 7000～10000 年前便存在于 乌拉尔山脉北部地区的一种“原始乌拉尔语”( Proto —Uralic Language) 。然而 ,这种缺乏考古 学、人类学和语言学的坚实依据的假说 ,却过早地被奉为成熟的理论。该假说实际上已成为阻 碍科学地追溯所谓“乌拉尔语系”诸族的真实祖源的障碍。 一些匈牙利学者指出 ,所谓“乌拉尔语系”中的两大主要语言 ———匈牙利语和芬兰语 ,它们 之间的关联仅仅相当于同属印欧语系的英语和波斯语之间的那种极为疏远的关系。②与之相 反的是 ,许多研究匈牙利语的学者们很早就注意到 ,在马扎尔语中有一个规模相当大的蒙古语 词集合 ,它不仅包括了大量的基本物质、动植物、人体器官和家庭关系等方面的初等词汇 ,而且 还包含了很多社会组织、军事、体育和娱乐方面的高等词汇。这不仅揭示了现代匈牙利人的祖 先即古马扎尔人的内部必定融含了相当数量的蒙古语族的成分 ,而且还表明了古马扎尔人一 定是在脱离了蒙昧状态之后才离开亚洲东部地区的 ,乌拉尔山地区只不过是他们到达欧洲之 前的一个暂居的营地 ,而决不是他们的祖宗的发祥之地。 但有些学者并没有得出上述结论 ,而是将这些匈牙利语中蒙古语词的来源归结为突厥语 族的中介作用。“突厥中介”假说实际上是假设 13 世纪成吉思汗的蒙古帝国兴起和扩张后 ,蒙 古语言对突厥语世界产生巨大冲击 ,并由此而引发了对欧洲地区语言的次级影响。可是 ,蒙古 语言的力量远不如蒙古骑兵来得强大 ,除蒙古高原上的突厥原住民被彻底蒙古语化之外 ,进入 中亚和俄罗斯南部的蒙古人都被在人数上占优势的突厥语族所同化。③ 后成吉思汗时代的蒙 古语言不仅在东欧 ,甚至在中亚都没有造成过有形的影响。马扎尔语中的蒙古语成分显然不 可能是转手于这个时代的突厥语族 ,而是马扎尔人自己从远东地区带到欧洲去的。 为证明马扎尔人的远东祖源 ,笔者进而将中国满族的祖先所使用的女真语与现代匈牙利 语进行了语词比较 ,结果发现了一些前所未知的惊人的关联现象。紧接着 ,笔者又将金朝女真 姓氏系统与现代匈牙利人的姓氏系统进行对比 ,则发现了更为惊人的一致现象。由此笔者判 定 ,匈牙利人的族名“马扎尔”就是女真 —满族的唐代祖先“　　”或“勿吉”的源音 ,古马扎尔民 族是一个由　　族和诸多蒙古语族部落 (如契丹、室韦、奚等) ,以及部分突厥语族部落融合而 成的群体。他们在进入欧洲之前所使用的是一种以女真语和古蒙古语为主体的混合语言。 —女真 —满族的语言属通古斯 —满语族 ,与蒙古语族和突厥语族同属阿尔泰语系。 北魏年间　　 (勿吉)族从其祖居的黑龙江、松花江和乌苏里江汇合处扩张推进到嫩江、扶馀和 辽东地区 ,与当地属蒙古语族的室韦、契丹和奚以及扶馀诸族混居和融合 ,并开始与中原地区 直接接触。唐帝国兴盛后 ,持续对辽东和朝鲜半岛用兵近 30 年 ,北部的　　族与高句丽结盟 , 曾在辽东和扶馀地区顽强抵抗并重创唐军。666 年 ,高句丽王朝发生宫廷内争 ,部分王族降唐 03 ① ② ③ 参见〔苏〕格列科夫等著、余大钧译 :《金帐汗国兴衰史》,商务印书馆 ,1985 年 ,第 53 页。 参见 Legyel : 1 ,000 Years of Hungary ,1958 ,p . 15 ,p . 91参见 The New Encyclopaedia B ritannica , 1990 , Vol. 22 , p . 7011 内应。668 年 ,唐先自辽东地区攻入　　族后方的扶馀地区 ,然后移兵朝鲜半岛 ,9 月间攻陷平 壤 ,高句丽 —　　联盟战败、瓦解。 中国的史籍也为驱动古马扎尔人西迁的原因和时代提供了线索 ,《金史》开卷便说 : 金之先 ,出 氏。 本号勿吉。勿吉 ,古肃慎地也。元魏时 ,勿吉有七部 :曰 粟末部 ,曰伯咄部 ,曰安车骨部 ,曰拂涅部 , 曰号室部 ,曰黑水部 ,曰白山部。隋称 ,而七部并同。唐初 ,有黑水 、粟末 ,其五部无闻。 《新唐书·黑水　　传》则载 : 白山本臣高丽 ,王师取平壤 ,其众多入唐 ,汨 (伯) 咄 ,安居 (车) 骨等皆奔散 ,寝微 无闻焉 ,遗人迸入勃海。 以上记录揭示了唐朝对辽东和高丽的连年用兵 ,导致高丽 —　　联盟的败灭和平壤的陷 落 (668 年) ,是　　社会分化、重组和迁徙的主要原因。抗唐的　　安车骨和伯咄两强部战败 出走 ,就此失闻于中国历史 ,而在二百年后以马扎尔人的身分出现于欧洲。 在高句丽王朝覆灭和　　强部出走以后 ,满洲地区出现过一段和平时期 ,粟末和黑水两部 均有附唐的倾向 ,而粟末部则表现出较高的政治技巧和模仿力 ,它不仅对唐朝采取不对抗的态 度 ,而且与唐朝和新罗合作瓜分了高句丽的领土。在　　族的内部 ,它也不失时机地吞并了其 他各部。在武则天时代 ,大概是公元 700 年左右 ,粟末部以中原皇朝的行政模式建立了渤海 国 ,其十五府 ,大部分又以原　　和高丽各部领地为域界。《新唐书·渤海传》载 : 颉府领 、高二州。挹娄故地为定理府 ⋯⋯率宾故地为率宾府 ⋯⋯拂涅故地 为东平府 ⋯⋯铁利故地为铁利府 ⋯⋯越喜故地为怀远府 ⋯⋯ 挹娄、率宾、拂涅、铁利、越喜均为　　部落名 ,而“　颉”一字音同“　　”或“勿吉”,而且更 加近于马扎尔一音。笔者猜测 ,渤海国的这一　颉府一定就是西迁的马扎尔人的余族居地。 《中国历史地图集》将渤海国最盛时 (820 年左右) 的　颉府界定在嫩江、松花江和粟末水 之间地区 ,而　、高二州分别为今黑龙江省阿城 (旧名阿什河) 和宾县 , ① 这一带恰是隋末唐 初安车骨部的曾居地。位于府界内粟末水入注嫩江和松花江地区的今吉林省扶余县 ,古名“伯 都讷”。也有学者认为 ,这就是女真语中“泊 (伯)咄部落的地方”的意思。 “奔散”的安车骨和伯咄两部之余部被同族特指为“　颉”,由此看来 ,它们的本名就是“勿 吉”或“　　”。北魏年间 ,他们是驱逐豆莫娄和扶馀两族从而进据松嫩平原的先锋。隋、唐两 代 ,他们又是对抗中原帝国的中坚力量。因此 ,在肃慎族的内部 ,他们是继挹娄之后最具文化 代表性和军事进取心的领袖部落 ,其盛名震动中原。其余各部亦都以“　　”自冠 ,“肃慎”之名 黯然失色。只是在他们战败溃散以后 ,肃慎才又以“女真”或“女直”重新正名。 更重要的是 ,经渤海国和辽朝先后各二百年的统治以后 ,于 11、12 世纪之交兴起的完颜女 真部 ,又是源发于这一地区的按出虎水 , 即今哈尔滨 —阿城地区之阿什河。1115 年 ,阿骨打 兴立金朝 ,建都上京 ,即当初的　州故地。《金史·地理志》说 : 国言“金”曰“按出虎”,以按出虎水源于此 ,故名金源 ,建国之号盖取诸此。 韩儒林先生早于 1942 年便考证了“安车骨”与“按出虎”本乃一字。② 故唐时期的安车骨 部亦应出自于按出虎水。因此 ,从地望上来看 ,完颜部及其邻近的女真诸部 ,应该就是安车骨 13 ① ② 参见韩儒林 :《穹庐集》,上海人民出版社 ,1982 年 ,第 471 页。 参见《中国历史地图集》,第五册 ,地图出版社 ,1987 年 ,第 78～79 页。 和伯咄等部的后裔 ,亦即西迁的　　或马扎尔人的遗族。 亦因此 ,将现代马扎尔语与源出按出虎水流域的金代女真语进行比较是极具史学价值的。 它们之间不寻常的对应关系 ,也为马扎尔人的远东祖源提供了化石般的语言实证。 二、语词比较 《金史》是成书于元朝末年的一部重要史学著作 ,后附一卷《金国语解》亦即金代女真统治 部落的语词解译。如引言所述 ,从地望和族名来看 ,这些部落应与 7 世纪奔散的安车骨部同 脉。倘若“安车骨”就是“按出虎”,而安车骨部又是西迁的马扎尔和“金源”诸部的共同先世之 一 ,那么 ,匈牙利语和《金国语解》所录载的西部女真语之间 ,必然会有非同寻常的关联现象。 《金国语解》收录了金代官称、姓氏和女真语词共 125 条 ,其中“人事”、“物类”和“物象”各 类词汇共 77 条 ,它是对 12 世纪西部女真语的一个极为粗略的记载。这些女真语词意义散乱 , 显然是从各类汉文资料中罗致的只字片语。然而 ,这些无关的各类词汇却构成了一组随机抽 样的语词集合 ,对于比较语言学而言 ,反而具有极为重要的统计学意义。 在这 77 条女真语词中 ,因语义不明 ,或无适当可比对象 ,或为外来语词 (如来自汉语) ,而 无法或无必要比较者共 20 条。以所剩的 57 个词条 ,笔者将女真语、现代蒙古语和现代匈牙利 语三者进行了关联比较 ,结果发现三者互有关联者竟达 39 条。若将女真语和蒙古语联合 ,再 与匈牙利语比较 , 相关词语达 32 条 , 占全体可比词汇的 56 %。这个结果显示了这三种语言 间的高度亲缘性。笔者仅列出一些匹配最为严整的女真语词和匈牙利语词间的对应组合 : 客人 ———按答海 ,vendeg 穷人 ———什古乃 ,szegeny 摔角者 ———拔里速 ,birkozo 头 ———兀术 ,fej 牙 ———畏可 ,fog 第二 ———益都 ,ketto 和谐 ———奴申 ,osszhang 宽容 ———讹出虎 ,eltur 快 ———撒八 ,sebes 买 ———兀带 ,vetel 刀刃 ———斜烈 ,el 金 ———按春 ,arany 口袋 ———蒲卢浑 ,borond 罐 ———活女 ,kosso 红色 ———活腊胡 ,voros 铁 ———斡论 ,vas 　　假如我们用较少受蒙语影响的两个明代东部女真语词来取代金代女真语词 ,相关的匈牙 利语词则与之对应得更为切合 : 疮疡 ———佛热 ,fajo 山峰 ———超还 ,csucs 　　这或许显示出 7 世纪末被西迁的马扎尔人所带走的某些　　语词 ,较之于 12 世纪按出虎 地区的西部女真语 ,持更为纯正的通古斯语形态。 对于不以语音学为专业的读者来说 ,当容笔者作一些浅显的提示。其一 ,满、蒙古两语 (女 真语亦然)中 ,“k”似难发音 ,而多转发为“h”或“kh”(类“赫”) 。同样“g”亦多转为“h”或“gh” (类“额”) 。其二 ,古马扎尔人似又不善发“h”音 ,而将带到欧洲去的不少东方语词中的“h”音 , 甚至“g”音转发为“f”、“v”或“w”等 ,颇似江浙、广东一带“黄”、“王”不分和湖南人总将“湖南”读 成“扶兰”一样。其三 ,相对于满、蒙古两语 ,匈牙利语词常有首辅音增减现象 ,如 : 按答海 (客人) endeg ] vendeg 奴申 (和谐) nosszhang ] osszhang 犹如上海人读“嗡”字为“on”,北京人则读成“won”。其四 ,满、蒙古两语和匈牙利语间常有首 辅音“n”和“t”之间的互换现象 ,还望读者注意。 23 令人惋惜的是 ,不仅是女真语 ,甚至后来的满语也都已被人们遗弃了 ,剩下的只是书面的 记录。只有在 18 世纪自东北迁去新疆伊犁地区戍边的锡伯族将士的后裔中 ,还有少数人将它 作为活的语言 (非化石)在使用着。在几本关于锡伯族的论著中 , ① 笔者发掘了一些与匈牙利 语相关联的锡伯语词汇 ,并择要作一比照如下 : 母亲 ———额聂 ,anya 妹妹 ———嫩 ,nover 乞丐 ———盖克吐 ,koldus 富人 ———巴颜 ,vagyon 指甲 ———库浑 ,korom 手 (臂) ———嘎拉 ,kar 头 ———乌杰 ,fej 牙 ———畏可 ,fog 鼻 ———欧弗 ,orr 鸡 ———超库 ,csirke 牛 ———依憨 ,tehen 喜鹊 ———沙沙哈 ,szarka 箭 ———牛录 ,nyil 食物 ———依迪 ,etel 鞋子 ———萨布 ,cipo 仓库 ———查尔 ,csur 村庄 ———嘎善 ,kozseg 好 ———萨音 ,szep 新 ———伊彻 ,uj 旧 ———佛 ,ven 　　以上的比较和说明 ,几乎就像是为匈牙利语言做了一个指纹鉴定 ,它以毋庸置辩的事实说 明 ,匈牙利语言的远东祖源是属于通古斯语族的古代　　 —女真语。 大量的蒙古语词在马扎尔语中的存在 ,是一个很早就被人们注意到的事实。但困难在于 如何解释它的来源 ,也就是马扎尔人中的蒙古语族成分究竟是来自于何时 ? 何地 ? 何族 ? 13 世纪以前 ,“蒙古”只不过是西部室韦的一个不甚著名的后进部落。作为现代所谓阿尔 泰语系蒙古语族居民的古代主要成分之一 ,“室韦”被普遍确认为鲜卑的遗族、契丹的旁支、蒙 古的母族和锡伯等现代民族的先祖。大兴安岭东侧的嫩江流域则是东部和南部室韦诸部的汇 居之地。《魏书》,中关于失 (室)韦国的记载是 : ⋯⋯到其国。有大水从北而来 ,广四里余 ,名捺水。国土下湿。语与库莫奚、契 丹、豆莫娄同。② 这就是对以齐齐哈尔为中心的嫩江地区多沼泽的地理环境的概述 ,也是将古代室韦与鲜 卑各遗族归属于蒙古语族的人种分类。 “契丹”是较室韦更为著名的蒙古语族部落 ,今天的冀东北 —辽西地区是他们的发祥之地。 宋代时 ,以契丹族和奚族为主体成分的辽朝 (916 —1125 年) 已成为统治中国北方 ,包括长城内 外、满洲和蒙古高原全部地区在内的一个具有世界影响的强盛帝国。因此 ,在蒙古语、俄语、希 腊语甚至中古英语中 ,“契丹”都是中国的一个代名词。 高寒、多林木的大兴安岭和水量丰富的嫩江 ,为渔猎的室韦部提供了生息之地。然而 ,水 文无常、沙碛和草原兼而有之的西辽河上游 ,则是契丹族的良好牧场。分割嫩江 —松花江和辽 河两大水系的松辽分水岭 (今通榆 —长岭 —长春一线高地) ,天然地构成了这两大蒙古语部族 之间的一条呈模糊形态的分界。 北魏中 (公元 4 世纪末) ,属通古斯语族的女真族的先民　　人开始兴盛 ,在袭灭或吞并了 33 ① ② 《魏书》,卷一百 ,《失韦传》。 参见李树兰等 :《锡伯语简志》,民族出版社 ,1986 年 ;白友寒 :《锡伯族源流史纲》、《锡伯族史论考》,辽宁民族出版社 , 1986 年 ;贺灵等 :《锡伯族风俗志》,中央民族大学版社 ,1994 年。 属蒙古语族的豆莫娄部后 , ① 人的先锋部落溯松花江西进 ,到粟末水和嫩江的合流处即 松嫩平原 ,并与当地呈弱势的室韦诸部融合。继续南进的人则取代了嫩江和辽河之间地区的 扶馀族 , ② 就在这片被称为“扶馀”的地方立足生根 ,并与地处西南的契丹、库莫奚等族混居 , 开始改变嫩江 —扶馀地区的人文和语言的生态。隋唐年间 (6～10 世纪) ,由于两语 (通古斯语 和蒙语) 、三族 ( 、室韦、契丹)的长期融合 ,已形成了一种　　/ 蒙古相间的混合语言。《新 唐书·室韦传》对这种语言属性的变化也有记载 :“室韦 ,契丹别种 , ⋯⋯其语言 , 也。”它标 志着该地区曾属蒙古语族的室韦诸部的语言已经开始通古斯语化了。据记载 ,锡伯族的祖先 直至清朝初年 ,都还在使用一种“非清非蒙”的混合语言。③ 相反相成的另一方是 ,进抵嫩江 —扶馀地区的　　诸部 ,也开始使用一种以　　语为基 底 ,同时又兼容了大量蒙语成分的混合语言 ,安车骨和泊咄两部可能就是这种混合语言的载 体。《金国语解》记录的西部女真语中的蒙语成分则是明证。现代匈牙利语即马扎尔语中俯拾 皆是的女真语/ 蒙古语混合成分 ,应该就是传承于隋唐年间的这种混合语言。 很遗憾的是 ,作为室韦后裔的锡伯族的语言 ,在清代已相当彻底地满语化了。而一度强盛 的契丹族 ,却又在历史的长河中湮灭了。《辽史·国语解》中只有为数甚少的一些契丹语词 ,然 而从中我们不但可以确证契丹语属蒙古语族 ,同时还可以发现匈牙利语与之相关的强烈信息。 笔者将语义明确的 35 个契丹语词与现代蒙古语和匈牙利语进行了比较 ,结果是蒙古语有 24 个词 (70 %)与其一致 ,匈牙利语有 19 个词 (56 %) 与之关联。下面 ,我们选择了 8 个代表古代 蒙古语的契丹语词和 17 个现代蒙古语中的社会词汇 ,与匈牙利语作一对照 : 汉语 契丹语 蒙古语 匈牙利语 父亲 阿主 etseg atya / apa 兴旺 (1) 耶鲁 - jolet 兴旺 (2) 蒲速 - boseg 繁殖 窝笃 unlder fajta 辅助 何鲁 - helyetta 孝顺 得失得 tahim (t) ahitat 法官 楚古 shuukh szuri 营地 捺钵 - tabor 军队 - tsereg sereg 会议 - hural ules 富有的 - bayan vagyonos 官员 - tushaal tiszt 英雄 - baatar bator 时代 - tsag szak 村庄 - gatsaa kozseg 城市 - hot varos 43 ① ② ③ 参见《侍卫琐言补》,转引自白友寒 :《锡伯族史论考》, 第 12 页。 参见《魏书》,卷一百 ,《高句丽传》。 参见《魏书》,卷一百 ,《勿吉传》。 娱乐 - zugaa szorakoz 乞讨 - guikh ker 欺诈 - zali csal 阴谋 - huivaldah kuves 荒凉 - tselger sivar 　　最后 ,我们以讨论“兴旺”一词来结束本节的讨论 ,契丹语中的两个同义词 (耶鲁、蒲速) ,竟 与现代匈牙利语中的同义表达 (jolet , boseg)一一对应 ,再加上其他的对应现象 ,这明确地告诉 我们 ,马扎尔人和马扎尔语与契丹族和契丹语有着非偶然性的亲缘联系 ,在隋唐年间形成于嫩 江 —扶馀地区的　　/ 蒙古混合语言中 ,契丹语是其重要成分。在下节的姓氏分析中 ,我们还 将看到契丹 —奚 (库莫奚)姓氏在匈牙利姓氏中的重要地位 ,这也就更强化了笔者的上述结论。 当然 ,马扎尔人中的蒙古族源是广泛的 ,契丹 —奚族成分只是其中之一。 三、姓氏分析 中国地区的女真 —满族 ,由于曾两度实现对中原地区的军事征服 ,其自身的语言反而被具 有文化强势的被征服者同化了。其姓氏系统亦因文化模仿的原因而被彻底汉化。相反 ,西迁 欧洲的马扎尔人在文化宽松和语言多样的环境中 ,却保存了相当数量的祖源语词和基本语法 现象 ,而且还几近完美地保留了一个以　　诸姓为主体的大阿尔泰语族的姓氏系统。 具有很高史学价值的《金史》,亦以相当高的音准 ,用汉字记载了女真族的姓氏 ,它不仅为 女真族本身的种族内涵提供了解析的可能性 ,同时也为我们追溯匈牙利民族的东方祖源提供 了珍贵的对照坐标。《金史·百官志》所载的 99 个女真姓氏和《金史·国语解》的 31 个姓氏 ,内 中多有重复 ,它们大部分是参与金朝军政活动的皇亲权贵的姓氏 ,而绝非一个完备的姓氏记 载。然而 ,稍加细察 ,便可发现它的主体是典型的　　 —女真或后世的满族姓氏 ,如 : 完颜、爱 申、拓特、粘割、女奚烈 ,等等。同时 ,它又包含了一些北方诸族的著名姓氏和部落名 ,如 : 契丹大姓 : 　　　　移剌 (耶律) ,石抹 (萧) ; 鲜卑大姓 : 抹颜 (慕容) ; 匈奴贵姓 : 苏不鲁 (须卜 ,阻卜 ,术不姑) ; 扶馀大姓 : 把 (今朝鲜姓氏 :朴) ; 蒙古部落名 : 光吉剌 (弘吉剌) ,等。 因此 ,宋金年间入主中原的女真族实际上是一个以女真族为主体 ,且兼容了契丹、室韦以 及鲜卑、匈奴和扶馀等族遗民在内的多民族混合体。 笔者发现的一个令人惊叹的事实是 ,现代匈牙利姓氏竟与 12 世纪的金朝女真族姓氏极准 确地对应 ,不仅那些典型的　　姓氏一一在列 ,连那些契丹、鲜卑、匈奴和扶馀的名家大姓 ,如 : Illyes (移剌) 、Szima (石抹) 、Major (抹颜) 、Sipos (须卜) 、Papp (把 ,朴)等 ,亦无一遗漏。这证 明 7 世纪末西迁的古马扎尔人所融含的种族成分 ,已经和 12 世纪南下中原的女真族近似。因 此 ,现代匈牙利语中自然会兼含女真语、蒙古语 (当时的契丹、室韦语)和一些突厥语。 金代以前 ,载于诸史的　　姓名仅代表几个贵族 ,如 : 乙力支、① 俟力归、②倪属利稽、③ 53 ① ③ 参见《新唐书》,卷二百一十九 ,《黑水　　传》。 ②　参见《魏书》,卷一百 ,《勿吉传》。 突 (度)地稽、①舍利乞乞仲象、② 乞四比羽 , ③等。 在这几个名字中 ,“支”、“归”、“稽”大概是　　语中的官阶或尊称 ;“乞乞仲象”和“比羽”大 概是名字 ;“乙”又与“俟”同音。因此 ,我们很容易析出上述这几个名字中的姓氏 ,并将它们与 后世的女真姓氏以及现代的匈牙利姓氏进行比较 : 乙力 ,俟力 ———Illes , - 倪属利 ———Nyiri ,女奚烈 突 (度)地 ———Toth ,拓特 舍利 ———Szeles , - 乞四 ———Csiszar ,赤盏 其中 Toth 一姓是与 Nagy、Szabo、Kovacs 和 Horvath 等并列的几个头等匈牙利大姓。据上述 分析 ,它应该是来自　　族。乙力支是一位出使北魏的使者 ,从他的出使路线来看 , ④ 他应是 来自于松花江中下游的挹娄地区 , Illes 应该就是“乙力”的音译 ,亦即是“挹娄人”的意思。舍利 是后来的渤海国的王姓 ,倪属利、乞四也都曾是　　的贵姓 ,它们所对应的匈牙利姓氏 Szeles , Nyiri ,Csiszar 现在都是匈牙利的普通姓氏。上述诸姓看来是较正宗的通古斯语族的姓氏。 在匈牙利众多的姓氏中 ,Nagy (纳吉) 是最大的一姓 ,可想当初有相当数量的 Nagy 氏成 员参与了马扎尔人的西迁活动。在《金史》中 ,与 Nagy 相关的女真姓 ,如粘割、粘葛、纳合和纳 可等 ,亦以相当高的频率出现 ,可见它也是女真族的一个大姓。 福建、台湾地区的《粘氏家谱》, ⑤亦谓其祖先是“金源贵胄”。前文已述及 ,所谓“金源”者 , 按出虎水也 ,即安车骨部和完颜女真部的先后聚居地 ,故 Nagy 氏应该是安车骨部的重要姓 氏。依其今日在匈牙利的人多势众 ,也可以推知当初安车骨部在古马扎尔人中的重要地位。 清朝的皇族姓氏“爱新”(现多已改姓“金”) 所对应的匈牙利姓 Arany 的意义也是“金”,两 者音、义均相吻合。　　部名“伯咄”,也有一个完全与其音合的匈牙利姓 Bodo。再如 Buza (蒲察) 、Dudas (徒单) 、Feher (夫合) 、Gyurko (瓜尔佳) 、Santa (散答) 、Szabo (塞蒲里) 、 Szakal (撒合烈) 、Tomen (陀满) 、Turi (都烈) 等等诸多匈牙利大小姓氏 ,皆由　　 —女真 — 满族姓氏转化而来 ,这一现象表明了当时的　　社会广泛参与了古马扎尔人的西迁运动。 除此之外 ,辨识匈牙利民族中的蒙古语族和突厥语族成分 ,应该也是一个极具有深度的历 史课题。尽管中国史学界和民族学界在界定中国北方诸族的语属问题上还有不少的疑虑和争 论 ,但结论已渐趋一致 :即鲜卑、室韦、契丹、奚等属蒙古语族 ;匈奴、柔然、铁勒、高车、浑等属突 厥语族。通古斯语族作为阿尔泰语系的三大语族之一 ,居于最东 ;突厥语族居西 ;蒙古语族居 中。在西迁欧州的的过程中 ,古马扎尔人的征途贯穿了蒙古语族和突厥语族各部的居住地区 , 因而也必然在中途融入了它们中间的一部分。 史籍的记载有助于我们识别那些源于古代蒙古语族各部的匈牙利姓氏。例如《魏书》所记 载的勿吉的邻国 (邻部)名中的覆钟、库娄、素和、郁羽陵、库伏真等 , ⑥ 以及《新唐书》所载的二 十多个室韦部落中的如者、婆莴、骆丹、那礼、落坦等 , ⑦ 都可以在现代匈牙利和古代女真族的 姓氏序列中找到它们的对应者 : 63 ① ② ④ ⑤ ⑥ ⑦ 参见《新唐书》,卷二百一十九 ,《室韦传》。 参见《魏书》,卷一百 ,《勿吉传》。 参见陈智超手稿 :《粘氏族谱考》。 参见《魏书》,卷一百 ,《勿吉传》:“乙力支称 :初发其国 ,乘船溯难河西上⋯⋯”。 ③　参见《新唐书》,卷二百一十九 ,《渤海传》。 参见《新唐书》,卷一百一十 ,《李谨行传》。 覆钟 ———Fejes ,吾塞 库娄 ———Korosi , - 素和 ———J uhos ,术虎 郁羽陵 ———Olah ,斡雷 库伏真 ———Kovacs , - 如者 ———Jozsa , Rozsa ,术甲 婆莴 ———Bokor ,蒲古里 那礼 ———Nyul ,纳剌 ,那拉 骆丹 ,落坦 ———Rodas , - 其中 , Kovacs 还是匈牙利的一个重要姓氏 ,笔者推测它就是“库莫奚”,即奚族的全称。匈牙利 的 Gyongyosi 和 Palfy 两姓与蒙古部落名“光吉剌”和“巴尔虎”之间的对音关系 ,更明确地揭示 了马扎尔人中的蒙古族成分。从上述对比中我们也会注意到 ,后来的女真 —满族中的一些重 要氏族 ,如“那拉”、“术虎”等 ,是从原属蒙古语族的邻部转化而来的。 前已述及 ,契丹的两大姓氏“耶律”和“萧”,即金代的“移剌”和“石抹”,在匈牙利都有其族 裔 : Illyes 和 Szima。笔者还认为 ,Boros 和 Bartha 两姓可能也是来自奚族。《辽史·太祖纪》载 : 天显元年 (926 年) ⋯⋯以奚部长勃鲁恩、王郁自回鹘、新罗、吐蕃 ⋯⋯等从征有 功 ,优加赏赉。 《金史·伯德特离补传》载 : 伯德特离补 ,奚五王族也 ,辽御院通进。 勃鲁恩是鲜卑魏姓拨略、步六孤、步六根和破六韩的异译 ,且多有以“n”结尾的蒙语称谓特征 , 其词根为“拨略”即 Boro ,该部融入　　或马扎尔族后 ,随通古斯语习惯以“s”结尾 ,意为“来自 Boro 部落的人”。 中国史籍有载的那些突厥语族姓氏 , ① 在匈牙利也占有重要的地位。除后文将述及的 Kocsis (高车) 、Kun (浑) 、Orvas (阿伏于) 、Torok (同罗) 等以外 ,笔者仅将一些较明显的突厥 语族姓氏及与它们相关的匈牙利姓氏作一简明对照 : 契必 ———Csibi 副吕 ,贺楼 ———Fulop 贺拔 ———Horvath 乙弗 ,羽弗 ———Iffiu 须卜 ———Sipos 庾氏 ———Soos 树六于 ———Szollos 独孤 ———Takacs , Tokaji 　　讨论匈牙利民族中的各突厥语族 (部)成分的难度在于 ,它们是在什么时代和如何成为马 扎尔人的一员的 ? “Kocsi”一词在匈牙利语中作“车”解 ,该词显然是来自于突厥语中的“hoca”一词 ,匈牙利 学者认为欧洲语言中的“coach”一词乃是源自匈牙利语。作为姓氏 Kocsis 意为“驾车的人”,他 们大概就是一度强盛于大漠南北的高车族的后裔。中国史书中曾有“高车族使用的车轮高大 , 因此以‘高车’为族名”的说法。② 其实 ,这是以汉意附会胡音 ,不足信也。“高车族”就是“驾车 族”。作为铁勒的强部、回纥等部的先祖 ,高车族可能是在 8 世纪于蒙古高原中央地区会合了 马扎尔人 ,其中一部分参与了他们的西迁活动。高车族的一个著名姓氏“贺拔”,也有一个匈牙 利大姓 Horvath 与之对应。笔者还早有所闻 ,甘肃地区裕固族民歌的旋律多与匈牙利民歌一 致 , ③这大概是其远祖高车族人参与马扎尔人西迁的又一旁证。 73 ① ② ③ 参见 Hungary f or Thei r Roots , Washington Post , Feb. 6th , 19951参见《魏书》,卷九十一 ,《高车传》。参见《魏书》,卷一百一十三 ,《官氏志》。 “Kun”一词在匈牙利语中 ,是指在 12 世纪出现于东欧地区的另一支著名而不知其源的突 厥部落库蛮人 (Cuman) 。①这提醒我们 ,库蛮人应该就是中国史籍中的浑族。由于辽朝的酷烈 的民族政策 ,导致浑族西逃和内迁。欧洲史载 ,库蛮人曾两度进入匈牙利地区 ,第一次被击败 而退出 ;第二次则是在蒙古铁骑的追迫下 ,破釜沉舟 ,永远地融合于马扎尔人中了。 Bako、Szekeres、Bokor 和 Torok 匈牙利四姓 ,很可能就是 7 世纪活跃于蒙古高原东部地区 的拔野古、思结、仆骨和同罗等突厥语族部落的后裔。唐代历史有载 ,公元 660 年拔野古部曾 联合思结部、仆骨部和同罗部反唐 ,而遭唐军镇压。② 此时也正是高句丽灭国的前夜 ,这些战 争既防阻了异族入侵中原 ,也对北方诸族造成了极大的伤害。马扎尔人在 668 年战败西迁时 , 中途融纳了这些创伤未愈的部落中的一部分人 ,虽未见史载 ,但在二百年后 ,这些姓氏一起出 现于欧洲 ,则是这一事实的明证。 匈牙利姓 Orvas ,显然就是魏姓中的“阿伏于”。马长寿先生求证了阿伏于是柔然姓氏 ,其 依据是《魏书·长孙肥传》中关于长孙肥之子长孙翰的事迹 : 蠕蠕大檀入寇云中 ,世祖亲征 ,遣翰率北部诸将尉眷 ,自参合以北 , 击大檀别师 阿伏于于柞山 ,斩首数千级 ,获马万余匹。 柔然是继匈奴、鲜卑之后称霸漠北的突厥语族部落 ,公元 508 年被高车重创于蒲类海地区 (今 哈密以北) ,公元 552 年被新兴的兰突厥部所灭 ,从此失闻于蒙古高原。据欧洲史载 ,有一支叫 Avars 的亚洲部落于 568 年进入东欧 ,曾在现匈牙利地区立国 ,并统治巴尔干北部地区达二百 年之久 ,865 年为查理帝国所灭。欧洲史家沙畹等认为 ,Avars 就是柔然 ,确有道理。Avars 应 该就是 Orvas 或阿伏于的别字。故而 ,阿伏于一姓有载于《魏书》,而失载于辽、金二史。柔然 人于 9 世纪末与后到的马扎尔人相会于欧洲腹地 ,Orvas 成为匈牙利姓氏之一。 四、历史遗迹和语言化石 中国史书关于　　女真族先祖的最早的记载之一是《国语·鲁语篇》中的一则故事 : 仲尼在陈 ,有隼集于陈侯之庭而死 , 矢贯之 ,石 其长尺有咫 ,陈惠公使人以隼 如仲尼之馆问之。仲尼曰 :“隼之来远矣 ,此肃慎氏矢也。昔武王克商 ,通道于九夷、 百蛮 ,使各以其方贿来贡 , 使无忘职业。于是肃慎氏贡 矢 ,石 ⋯⋯ (音 hu)木就是桦木 ,这是一种生长在寒带的树种 ,在大、小兴安岭地区十分繁盛 ,在中 原地区却很罕见。蒙古语称桦树为 hus ,可能“　”字就是汉语中来自北方少数民族的字音。 桦木轻而直且硬 ,肃慎人早在数千年前便善用桦木制箭杆 ,还以一种轻质石料磨制箭头 ,并以 此上贡中原 ,这就是博学广闻的孔子告诉陈惠公的“　矢石　”。直到清代 ,桦木箭杆仍是宁古 塔将军和黑龙江将军每年献给朝廷的例贡。可见从古肃慎族贡　矢 ,到清代东北地区满族贡 桦木箭杆 ,是数千年一脉相承的传统。③ 由于女真族的祖先肃慎人在冷兵器时代的早期便解决了射击武器的材质问题 ,因此 ,和蒙 古人的马术一样 , 人的箭术也就成了他们克敌制胜的法宝。唐朝辽东战争期间 ,多名唐军 83 ① ② ③ 参见孙秀仁、于志耿 :《　矢石　探源》,载《史料汇编》,第二辑 ,黑龙江博物馆出版 ,1979 年。转引自陈芳芝 :《东北史探 讨》,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95 年 ,第 81 页。 参见《新唐书》,卷三 ,《高宗本纪》。 参见 The New Encyclopedia B ritannica , 1990 , Vol. 20 , pp . 700 - 7011 主将被毒箭中伤 ,甚有致死者 ,以致唐军恼羞成怒 ,残杀俘虏。因此 ,制箭术也就成了肃慎 —　 —女真族历史和文化的重要内容。 在现代的满语和锡伯语中 ,称箭为 niru (牛录) ,匈牙利语为 nyil ,两音相同。桦树在匈牙 利被称为 nyir - fa ,意为“箭树”,这证明现代匈牙利人的东方祖先的一部分就是那个用桦树制 箭的民族。 作为蒙古军队的一种布阵或组织形式 ,“古列延”一词在波斯史学名著《史集》中作了详细 的记载和解释 : 所谓古列延 (kuriyan) 是圈子的意思 ,当某部落驻在某地时 ,就围成了一个圈 子 ,部落首领处于像中心点那样的圈子中央 ,这就叫做古列延。在现代 ,当敌军临近 时 ,他们 (蒙古人) 也按这种形式布阵 ,使敌人和异己无法冲进来。① 尽管现代蒙古语已经没有了这个词 ,但是匈牙利语中的 gyuru (圆圈)和 kor (圆环) ,都还 是与古代蒙古词“古列延”同根。 匈牙利语词中的汉语成分也是马扎尔人的祖先曾居住在中国北部地 区的有力佐证。例 如 ,匈牙利语中的 gyongy (珍珠) 、szal (丝) 、csengo (钟) 、szuro (筛箩) 和 malomko (磨石) 等 词 ,都是以汉音来记载这些当初来自中原的水产、纺织、铸造和工具类产品的。《北史·室韦传》 在描 写 5～6 世纪时室韦地区的民俗时记载 : 俗爱赤珠 ,为妇人饰 ,穿挂于颈 ,以多为贵 ,女不得此 ,乃至不嫁。 珍珠这种盛产生于我国江南地区的装饰物 ,为各国人民所珍惜 ,历千年而不衰 ,当初也曾 为中国北方诸族妇女所偏爱 ,故而汉字“珍珠”也被纳入马扎尔人祖先的语言中了。 流行于阿尔泰语系诸族中的原始宗教 ———萨满教 ,也在匈牙利语言中留下了蛛丝马迹。 “萨满”一词出自通古斯 —满语中的“巫师”一词。至今在匈牙利语中 ,“萨满”(shaman) 仍作为 “巫师”保留着它的席位。满族及其先祖崇拜植物神 ———柳树 ,其实与原始宗教的生殖崇拜有 关。柳叶是女阴的象征 ,柳枝则成了生育女神的图腾。现代满族还保持着柳枝家祭的习俗 , ② 亦即所谓“佛多妈妈”祭 ,“佛多”意即柳枝。落户于欧洲的马扎尔人早在公元 10 世纪末就已皈 依基督教。在此后整整一千年中 ,原始宗教的世俗荒诞早已被高级宗教的伦理荡涤一净。然 而匈牙利语中的柳树和柳枝 (fuzfa , vesszo)两词 ,仍与满语中的同义词 (佛多活 , 佛多) 在声韵 上相对应。当然 ,它们早已失去了既秽俗又神圣的图腾意义。 斯蒂文一世 (Stephen I ,997 —1038 年在位) ,将匈牙利全国划分成 45 个相当于县的行政 地区 (Megyek) ,任命了负责管理和税收的地方官员 ,其称号是 fo ispan ,其中 fo 之意是“头头” (head) 。③而“弗”作为北魏、隋唐时期满、蒙古地区的酋长名 ,曾被详细地记载在各代历史中。 《北史》说勿吉诸部 :“所居多依山水。渠帅曰大莫弗瞒咄”。说奚族 :“其后种类渐多 ,分为 五部 ⋯⋯二曰莫贺弗 ⋯⋯四曰木昆 ⋯⋯”。说契丹 :“献文时 ,使莫弗纥何辰来献”。“太和三年 ⋯⋯其莫贺弗勿干率其部落 ,车三千乘、众万余口 ,驱徙杂畜求内附 ,止于白狼水东”。“隋开皇 四年 ,率莫贺弗来谒”。说室韦 :“南室韦 ⋯⋯渐分为二十五部 ,每部有馀莫弗瞒咄 ,犹酋长也 ⋯⋯北室韦 ,分为九部落 ⋯⋯其部落渠帅号乞引莫贺咄。每部有莫何弗三人以贰之”。说乌洛 93 ① ② ③ 参见 The New Encyclopedia B ritannica , 1990 , Vol. 20 , pp . 700 - 7011参见宋和平 :《满族萨满神歌译注》,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 1993 年 ,第 15 页。〔波斯〕拉施特主编、余大钧译 :《史集》,第一卷 ,第二分册 ,商务印书馆 ,1986 年 ,第 112 页。 候部 :“无大君长 ,部落莫弗 ,皆世为之”。① “莫”、“莫贺”和“莫何”本为一词 ,笔者推测是“氏族”的意思。现代满语和锡伯语等作“莫 昆”,至今锡伯族仍称氏族长为“莫昆达”。“达”即“咄”,也就是满语中的 da 和蒙古语中的 darga 和 tolgoi ,都是头目、酋长的意思。而“弗”与“咄”含义相同 ,某些部族“弗”是“咄”的副手 , 有些部族有“弗”而无“咄”。马扎尔人初抵中欧 ,立国建政 ,仍循满、蒙古地区之惯例 ,以“弗” (fo)为地方行政长官之称谓。 作为古马扎尔人来自远东地区的语言遗产的一部分 ,现代匈牙利语中的许多动、植物名词 和有关词汇 ,仍与满语、蒙古语、锡伯语或古代的契丹语一致。有些匈牙利语词也为我们考证 满语和蒙古语的古代语词提供了对照。下面列举一部分这类相关词汇。 汉语 满语 (锡伯语) 蒙古语 (契丹语) 匈牙利语 树 ,木 moo mo fa 花 ilga tsetseg virag 动物 - mal allat 家畜 - mal marha 马 morin morin lo 骑马 moringga/ yaluga - lovagol 牛 ihan - tehen 羊 - khon juh 骆驼 - teme teve 兔 - - nyul 鸡 coko (超库) - csirke 鱼 - zagas hal 鱼骨 - - szalka 狗 kuri nohoi kutya 狗叫 - khutsah - 田鼠 - (拍) pacok 跳蚤 - bers bolha 喜鹊 (沙沙哈) shaazgai szarka 苹果 - alim alma 豌豆 bori buurtsag borso 萝卜 - luuvan repa 　　上表中似乎只有“鱼”、“狗”和“马”三词有一些对应上的麻烦。但稍加甄别便一切释清。 原来 ,蒙古语中的“鱼”(zagas)就是匈牙利语中的“鱼骨”( szalka) ;匈牙利语中的“狗”( kutya) , 就是蒙古语中的“狗叫”(khutsah) 。在两种隔离了一千多年的同源语言之间有些微妙的变化 是不足为怪的。关于“马”字的讨论却有一些难度。阿尔泰语系各种语言中 ,“骑马”一词应为 “马骑”;在满语中有两种说法 :moringga 和 yaluga ;匈牙利语则为 lovagol。因此 ,满语的“骑”大 概是 ga ,匈牙利语的“骑”是 gol ,“马”是 lo。morin 是满语“马”的现代形式 ,yalu 则是其古代形 04 ① 《北史》,卷九四 ,《勿吉传》、《奚·契丹传》、《室伟传》、《乌洛侯传》。 式。匈牙利语中的 lova (t)是 lo 的宾格 ,而 lo 应是 yalu 的省略 ,它可能更接近古代通古斯语的 原形。 历时二百五十余年的清朝统治 ,也以许多满语词汇充实和丰富了现代中国语言 ,特别是北 京方言。在不胜枚举的词例中 ,“沙其马”原本是满语中“面糕”的意思 ,现在已经是十亿中国人 民无人不知的一种甜点心。从现代匈牙利语中的“甜糕”一词 sutemeny (读 :苏基马尼) 的发音 中 ,我们竟也不难品尝到“沙其马”的味道。 五、唐帝国的辽东战争和马扎尔人的西迁 西方的史学家往往把亚洲北方游牧民族的持续西迁活动归结为中华帝国的强盛和罗马帝 国的虚弱。其实 ,古代中国也是时强时弱。北方少数民族为了追求良好的生存环境 ,一次次成 功地入主中原 ,最后融入了中华民族 ,万里长城并没有完成它的使命。然而 ,倒的确是由于唐 帝国的军事优势 ,将一个在后世极有作为、但当时还处于较落后状态的　　族的一部分逼上了 西迁的不归之路。本文将以史实证明 ,对唐战争的失败是马扎尔人的祖先西迁的原因。 在唐初连续发生的东征战事中 ,以第一次 (贞观十九年 ,645 年) 期待最高 ,声势最大。那 时 ,统一中国的唐太宗又因解决突厥和收服西域而踌躇满志 ,威望如日中天。开国元勋们如李 (594 —669 年)等正年富力强 ,阅历丰富。后起之秀如农家之子薛仁贵 (614 —683 年)虽初出 茅庐 ,却已显露头角 ,正在军中任下级军官。归附的各族酋帅如突厥族的阿史那思摩、契必何 力 , 族的突地稽等也都为唐太宗的恢宏气度所感召 ,心悦诚服 ,忠勇无比。在诸事顺遂的 大好形势下 ,唐太宗决定亲征高丽 ,以为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东北地区的领土问题。 唐军的战前准备相当充分 ,战略算计亦极为致密。它的安排大概可沿史载的战事进程揣 度出来 ,即陆路大军以营州 (今朝阳)为后方基地 ,春季开始行动 ,于夏水泛滥之前抢渡辽河 ,迅 速攻取今抚顺、辽阳等要地 ;海路部队出山东半岛 ,袭取辽东半岛南端之金州地区 ,然后南、北 夹击 ,拔除辽东湾北岸弧形通道上的敌军据点 (今鞍山、海城一带) ,以打通通往朝鲜半岛之最 短路线 ,力争夏季进入朝鲜半岛 ,隆冬前结束战争。然而 ,北部　　部落出乎意料地介入 ,挫败 了唐军的这一战略企图的实施 ,使这场本拟速决的战争一拖便是几十年。 对于这场空前残酷的战争 ,史籍上有许多生动的记载。唐军将领负伤乃至牺牲者比比皆 是 ,士卒填于沟壑者则更不可数计。唐太宗也亲临前线 ,激励士气。如突厥贵族阿史那思摩于 贞观十七年 (643 年) 率部内附后 ,“授右武卫将军 ,从征辽东 ,为流矢所中 ,太宗亲为之吮血 ⋯⋯,未几 ,卒于京师”。① 又如“帝征高丽 ,诏 (契必) 何力为前军总管。次白崖城 ,中贼槊 ,创 甚 ,帝自为傅药”。② 决战是在安市城外进行的 ,正当唐军兵临城下时 ,情况发生突变 ,“高丽北 部辱萨高延寿 ,南部辱萨高惠真引兵及　　众十五万来援”,在双方的激战中“　　锐兵常居 前”。显然是　　军的高昂士气和优良箭术使唐军饱受重创。最后“(高) 延寿等度势穷 ,即举 众降”时 ,太宗对高丽部众宽大有余 ,“酋长三千五百人 ,悉官之 ,许内徙 ,余众三万纵还之”。而 惟独对逞勇好斗的　　部众恨之入骨 ,竟“诛　　三千余人”。③ 接着唐军又围城休整达 3 个 月之久 ,仍无力再战 ,遂于 9 月撤军 ,征东战事半途而废。归途中 ,大雪纷飞 ,将士们饥寒交迫 , 14 ① ② ③ 《新唐书》,卷二百二十 ,《高丽传》。 《新唐书》,卷一百一十 ,《契必何力传》。 《旧唐书》,卷一百九十四 ,《突厥传》。 唐太宗情绪极为沮丧。① 以后的东征也都不顺心 ,四年后太宗抑郁而死。 唐军首战不胜的根本原因在于　　部队的介入 ,而在战前唐朝对　　毫无防范。甚至于 唐太宗向新罗使者阐明他解决朝鲜半岛三国之争的策略时 ,还曾说过 : 我以偏兵率契丹、 入辽东 ,而国可纾一岁 ,一策也 ⋯⋯② 然而 ,内附和可资利用的　　、契丹部多居辽西营州和燕州地区 ,偏远的嫩江、扶馀、粟末、长白 等地的契丹、　　诸部则并不在唐朝的掌控之列。在战争中 ,外交又未能与军事并进 ,“远交近 攻”的古训被置诸脑后 ,乃至于发生了北部　　与高丽结盟抗唐的严重后果。《新唐书·黑水　 传》对此前后始末说得一清二楚 : 武德五年 (622 年) ,渠长阿固郎始来。太宗贞观二年 (628 年)乃臣附 ,所献有常 , 以其地为燕州。帝伐高丽 ,其北部反 ,与高丽合。高惠真等率众援安市 ,每战 常 居前。帝破安市 ,执惠真 ,收 三千余 ,悉坑之。 从此 ,北方　　族成了唐朝的死敌。从以后唐朝不断地用兵于“扶馀道”的史实 ,笔者推 测 ,当时与唐军为敌最力者 ,乃是聚居于扶馀、嫩江地区的　　伯咄和安车骨两强部。 在以后的 20 年中 ,唐朝和高丽之间的战事无休无止 ,胜负却始终未能决出 ,对于高丽和　 人民来说也是一条不尽的隧道 ,英雄主义的斗争精神早已在黑暗中磨灭殆尽。 乾封二年 (667 年) ,九月辛末 ,李　率唐军击败敌军 ,占领高丽西陲重镇新城 ,由契必何力 留守 ,主持北线战事。此次唐军以攻取扶馀、嫩江地区 ,痛击　　强部为首期目标。 总章元年 (668 年) ,二月 ,薛仁贵率两千精兵攻克扶馀城 (今四平) ,扶馀地区三四十城纳 款输诚。③ 唐军进入北部　　、契丹混居地区。在西线失利的危急态势下 ,泉男建率大军倾巢 而出 ,并袭击新城。薛仁贵率部回救 ,但在金山地区受阻。薛仁贵避其锋芒 ,出其不意东取南 苏、木底 (今新宾) 、苍岩 (今通化)等三城 ,歼敌五万 , ④消灭大批有生力量 ,进据东部　　粟末、 白山部之腹地。高丽败象已露 , 社会大受震动 ,史载 :“⋯⋯粟末　　附高丽者 ,姓大氏。 高丽灭 ,率众保挹娄之东牟山 (今敦化北山区) 。”⑤ 又载 :“白山本臣高丽 ,王师取平壤 ,其众多 入唐 ⋯⋯”⑥ 失尽了辽东、扶馀 ,朝鲜半岛已无屏障 ,兼之有生力量在外线被歼 , 外援更无 指望 ,都城平壤也只是危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