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话剧剧本

药(共四幕) 时间:20世纪初(辛亥革命后) 地点:华老栓家的茶馆 人物:华老栓 华大妈 华小栓 驼背少爷 康大叔 花白胡子人 茶馆里的坐客 [茶馆:茶馆的店内四五张桌子摆列得很整齐,桌上的茶碗也整齐的摆放着,茶桌滑溜溜得发光。茶馆里没有客人,华小栓坐在里排的桌前埋头吃着饭,边吃边擦着汗。茶馆隔壁是灶房,茶馆和灶房由一张帘子隔开,房里摆着一张桌子,一条凳子,一个灶台,桌上放着一个碟子。华大妈在桌边站着,又来回走动等待着。] 第一幕 华老栓:(手放在背后,手里拿着纸罩的东西,进入舞台,看到小栓消瘦的样子,皱眉,摇头,低头叹气。) 华大妈:(从灶下快步走出)是栓儿他爹么?(看到华老栓)……怎么样?拿到了么?(睁大眼睛,嘴唇发抖) 华老栓:恩,拿来了(吐了口气,显了下手上的东西,指了指灶房),里面说去。 (掀开帘子,两个人一齐走进灶下) 华老栓:这馒头……好啊!我看着那侩子手撮给我的,那红的还在滴的,不会错的。 华大妈:恩……洋钱不会白花的,听说是很有用的,我们家栓儿有救就好! 华老栓:恩,那快去拿干净的东西裹好吧,快点给栓儿吃下! 华大妈:我这就去(华大妈急急离开) 华老栓(轻声唤):你快些回来(围着桌边打转走着) (不一会儿) 华大妈:(兴奋,回到灶房)栓儿他爹,老荷叶我找来啦(放下帘子,指了指荷叶,把荷叶摊在桌上) 华老栓:恩,好.……好……,这馒头可来的不容易啊,是我们家栓儿运气好,你没看到大伙儿看杀头的劲儿……(点着头,拿下纸罩,用荷叶重新包好那红的馒头) 华大妈:(直直地盯着包好的馒头,眉头舒展) 华大妈:(掀开帘子,冲着房外唤)小栓——你坐那慢慢吃,不要进灶来。(放了帘子) 华小栓(木讷):哦。 华老栓(对华大妈):等我把东西收拾好,你就把栓儿叫进来。(把罩馒头的纸扔进灶里烧)华大妈:恩,晓得了,太好了,太好了…… 第二幕 (驼背五少爷进店来) 驼背五少爷(吆喝):好香!这是什么东西这么香啊~你们吃的什么点心呀?(蹩到临街的壁角的桌边,坐下) (没人回答) 驼背五少爷(嚷):是炒米粥么?人呢! 华老栓:来啦~~先喝茶,先喝茶(匆匆走出灶房,泡茶) 华大妈(把馒头从荷叶里拿出来,放在碟子里,冲房外唤):栓儿进来罢!(搓着手,兴奋)华小栓:(起身,往灶房走) 华老栓:(对驼背五少爷)先喝着,我过会就回来~(华老栓随着小栓进灶房) 华大妈:(摆好凳子在桌边)栓儿坐好,这个你吃下去罢,吃了就不难受了,病就好了。(端过一碟乌黑的圆东西给小栓,眼神急切) 华小栓:哦。(拗开黑圆东西吃起来) 华老栓、华大妈:(立在小栓身边,直直的站立,直直地盯着小栓的一举一动) 1 华小栓:(吃完馒头,按着胸膛咳嗽) 华大妈:(轻拍小栓的背,抚摸)栓儿,你去睡一会罢,睡会就会好了,进屋休息吧。 华小栓:(点头)哦。(起身离开舞台,边走边咳) 第三幕 (茶馆的客人陆续进场,声音变得嘈杂,华老栓提着大铜壶穿梭于茶桌间给客人冲茶,行动有点缓慢,疲惫的样子) 白胡子人:老栓啊,你是不是不舒服啊?这副模样,生病了这是? 华老栓:没有,忙的啊(边说边摇头) 白胡子人:没有?——我想笑嘻嘻的,原也不你们家…… 驼背五少爷:老栓他只是忙。要是他的儿子能……(冲着白胡子人说) 康大叔:(披一件玄色布衫,散着纽扣,很宽的玄色腰带胡乱捆在腰间进场) 康大叔(嚷着):吃了没?好了么?老栓,这就是运气了你!你运气,要不是我信息灵……华老栓:是是是……(迎上前,一手提了茶壶,另一手恭恭敬敬的垂着;躬身笑嘻嘻的听) (满座的人顿时安静下来,都笑嘻嘻的听,华大妈也笑嘻嘻得送出茶碗茶叶来) 康大叔(嚷):吃了包他好的!这可是与众不同的。你想,那可是趁热的拿来,趁热吃下的啊。 华大妈:是的是的,要是没有康大叔您照顾着,怎么会这样,没的事,没的事,我们就多亏您照顾着啊(感激) 康大叔:恩……放心~这个包好,包他好的!这样的趁热吃下,这样的人血馒头,什么痨病都包好! 华大妈(嘀咕):痨病……什么痨病,我们家拴儿不是,不是……(又堆上笑,离场) 花白胡子人(走到康大叔边):原来你家小栓碰到这样的好运气啦。那这病自然一定会全好;怪不得今天老栓整天的笑着呢…… 花白胡子人(靠的更近,低声下气的问):听说今天结果的一个犯人,是夏家的孩子,那是谁的孩子?究竟为的什么事啊? 康大叔:谁的?不就是夏四奶奶的儿子么?那个小家伙!(见众人都耸起耳朵听他,格外高兴) 康大叔(越发大声):这小东西不要命,不要就是了。我这一回可是一点好处都没得到的;连他那剥下来的衣服,都给管牢的红眼睛阿义拿去了。——当然,这第一要算我们栓叔运气;第二是夏三爷,被赏了二十五两白花花的银子呢,他都独自落腰包了,还一文不花。 (华小栓慢慢出场,两手按着胸口咳嗽,找了个空座,坐下) 华大妈(跟着华小栓出场,手里拿着一碗吃的,见小栓做下,忙递上吃的在桌上,轻声问):栓儿,好些了没有?现在也只是肚子饿么? 华小栓:(低头吃,只是吃着,没有回答) 康大叔(挥着手):放心了,孩子他娘。这个当然是包好的,包好的!(瞥了小栓一眼) 康大叔(对众人说):夏三爷真是乖角儿,要是他不先告官,连他都满门抄斩了。看到了吧,现在怎么样了呢?拿的可是银子了啊!——那小东西也真不成东西!关在牢里,还在那一个劲劝劳头造反! 坐客中的一个(气愤的样子):阿呀,那还了得! 康大叔:你要晓得那红眼睛阿义可是去盘他底细的,那小东西居然劝他起来造反。还说:‘这大清的天下是我们大家的。’大伙说说这是人话么?红眼睛原也只知道他家里只有一个老娘,可是没有料到他竟然会这么穷,榨不出一点油水,本来就已经气破肚皮了。这下居然被这小东西骑在头上,还在他老虎头上搔痒,直接就给了他俩嘴巴! 坐客中的另一个(鼓着掌应和着):义哥就是一手好拳棒,这两下,一定够他受的了,看他还敢不敢瞎说!(坐客哗然) 康大叔(摇头):哪里!这小东西还真是个贱骨头,打不怕,还要说可怜可怜哩。 花白胡子的人:打这种东西,还有什么可怜的啊,犯糊涂。 康大叔(不屑一顾的冷笑):你没有听清我的话阿;看他那神气样,是在说阿义可怜哩!(坐客一下子都显得木讷了,不说话) (华小栓仍然在一边吃着饭,用手擦着汗) 花白胡子的人(突然说):什么!说阿义可怜——疯话,这简直是发了疯了。(坐客的声音又多了起来) 坐客中的另一个(顿时也恍然大悟,连连不屑地挥手):真是发了疯了!(坐客开始说笑,前前后后的说着) (小栓拼命地咳嗽着,脸涨红) 康大叔:哟,小栓,大叔我都说啦,包你好的!——你不要这样咳。包好的! 驼背五少爷(点着头):恩,是疯了。 第四幕 (西关外靠着城根的地面,本是一块官地;中间歪歪斜斜一条细路,是贪走便道的人,用鞋底造成的,但却成了自然的界限。路的左边,都埋着死刑和瘐毙的人,右边是穷人的丛冢。两面都已埋到层层叠叠,宛然阔人家里祝寿时的馒头。 这一年的清明,分外寒冷;杨柳才吐出半粒米大的新芽。天明未久,华大妈已在右边的一坐新坟前面,排出四碟菜,一碗饭,哭了一场。化过纸,呆呆的坐在地上;仿佛等候什么似的,但自己也说不出等候什么。微风起来,吹动他短发,确乎比去年白得多了。 小路上又来了一个女人,也是半白头发,褴褛的衣裙;提一个破旧的朱漆圆篮,外挂一串纸锭,三步一歇的走。忽然见华大妈坐在地上看他,便有些踌躇,惨白的脸上,现出些羞愧的颜色;但终于硬着头皮,走到左边的一坐坟前,放下了篮子。) (那坟与小栓的坟,一字儿排着,中间只隔一条小路。华大妈看那老女人排好四碟菜,一碗饭,立着哭了一通,化过纸锭;心里暗暗地想,“这坟里的也是儿子了。” 那老女人徘徊观望了一回,忽然手脚有些发抖,跄跄踉踉退下几步,瞪着眼只是发怔。 华大妈见这样子,生怕他伤心到快要发狂了;便忍不住立起身,跨过了小路,) 华大妈:(低声对那老女人说,)“你这位老奶奶不要伤心了,--我们还是回去罢。” (那人点一点头,眼睛仍然向上瞪着;) 老女人:(低声痴痴的说道)“你看,--看这是什么呢?” (华大妈跟了他指头看去,眼光便到了前面的坟,这坟上草根还没有全合,露出一块一块的黄土,煞是难看。再往上仔细看时,却不觉也吃一惊;--分明有一圈红白的花,围着那尖圆的坟顶。 他们的眼睛都已老花多年了,但望这红白的花,却还能明白看见。花也不很多,圆圆的排成一个圈,不很精神,倒也整齐。华大妈忙看他儿子和别人的坟,却只有不怕冷的几点青白小花,零星开着;便觉得心里忽然感到一种不足和空虚,不愿意根究。那老女人又走近几步,细看了一遍,) 老女人:(自言自语的说,)“这没有根,不像自己开的。--这地方有谁来呢?孩子不会来玩;--亲戚本家早不来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呢?”(他想了又想,忽又流下泪来,)老女人:(忽的大声说道)“瑜儿,他们都冤枉了你,你还是忘不了,伤心不过,今天特意显点灵,要我知道么?” (他四面一看,只见一只乌鸦,站在一株没有叶的树上,) 老女人:“我知道了。--瑜儿,可怜他们坑了你,他们将来总有报应,天都知道;你闭了眼睛就是了。--你如果真在这里,听到我的话,--便教这乌鸦飞上你的坟顶,给我看罢。”(微风早经停息了;枯草支支直立,有如铜丝。一丝发抖的声音,在空气中愈颤愈细,细到没有,周围便都是死一般静。两人站在枯草丛里,仰面看那乌鸦;那乌鸦也在笔直的树枝间,缩着头,铁铸一般站着。许多的工夫过去了;上坟的人渐渐增多,几个老的小的,在土坟间出没。 华大妈不知怎的,似乎卸下了一挑重担,便想到要走;) 华大妈:(劝着那老女人说,)“我们还是回去罢。” (那老女人叹一口气,无精打采的收起饭菜;又迟疑了一刻,终于慢慢地走了。) 老女人:(嘴里自言自语的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他们走不上二三十步远,忽听得背后“哑--”的一声大叫;两个人都悚然的回过头,只见那乌鸦张开两翅,一挫身,直向着远处的天空,箭也似的飞去了。)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