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c】伤如雪·纤手破新橙

伤如雪?纤手破新橙 58 一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 春风再一次拂绿了这座江南小镇.凤凰花在枝头开得正 艳,一年又一年.香飘数里. 这一日.镇上的乡民像是过节一般.纷纷兴致勃勃地奔 走相告:知道吗7老杨家的杨薄云回来了.人家现在可是大 文豪了.书都不知道刊了多少版.上海滩的新闻报纸上都叫 他民国第一才子,真是光宗耀祖啊……" 我放下手中剥了一半的橙子走到门CI.凤凰花迎风摇曳. 远远看见他被许多人簇拥着.像极了过去考中状元衣锦还乡 的秀才,人人都以能与他攀谈几句为荣.那一袭灰布长衫. 与从前一样.磊落飘逸,仿佛岁月.并未在他身上留下一丝 痕迹. "快点.把橙子剥了好给我."丈夫催促道.橙子糕在中 午时候卖得最好.热劲过了就卖不出去了. 我细细把手上的橙子剥完.递给他.叮嘱道:"晚上早点 回来.婆婆说今晚要给公公上香.这样琐碎的对话,无味的 言语.多年以来.我已经习惯了. 丈夫点了点头,推善小摊车出门去了.橙皮的芬芳飘了 满房,我看着自己这双手.黝黑褶皱.不复从前了. 很多年以前他也曾经坐在身边看着我剥橙.那时我的 手还白皙细嫩.满室芳香中.他说:"古人所说的纤手破新橙. 大抵就是如此吧."说完他捧起我的手.羞涩又无声地看着我. 那时年轻.凡尘少年.情起总不知为何. 可是好像一眨眼的时间里.一切就变了模样.我抚了抚 自己粗糙的手.将橙皮一片片拾起.放到案上的竹篮里 这时.身后木门忽然嘎吱一声响.好像听到了他的声音. 他轻声叫我."佩遥" 我回过头去.杨薄云的脸庞白暂清俊.轮廓分明.似乎 在梦里出现过千遍万遍.却又那么陌生.他身后跟着热络的 乡民.一股脑地涌了进来.隔壁的陈婶抢在前头.说:李家 媳妇,杨大才子以前与你见过的,好歹也是老相识,怎么也 不出来迎接一下7倒让人家登门拜访你来了" 杨薄云摆了摆手.说:"不必客气的.都是旧识.谁拜访 谁.都是一样的." 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忙安排大家坐下.端茶递水.却不 敢去看他的眼睛.屋子里的人都在称赞他.才高八斗,平易 近人.我唯唯诺诺地赔着笑,忙忙碌碌地端茶递水.却感觉 到他的目光.自进门起就没有再离开过我. 终于.乡民们渐渐退去.四周安静下来.房间里只剩下 我们两个人.大门开着.光明磊落.可是我依然.不敢去看 他的眼睛 听说.你嫁人了"他的声音很轻.连同正午的阳光. 把眼前的一切衬托得如梦境一般. 嗯."我点头应了.说,"孩子都好几岁了.养在婆婆家 …一 是个女孩."或许过惯了琐屑无味的生活.我讲话也越来 古匣沉香 ?文/杨干紫?图/徐菲-?? 越琐屑无味了其实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他说 这些 我想掩饰住自己的紧张和无措,又开口说:恭喜你.实 现了你的梦想. 杨薄云走过来.看着我的眼睛.说:那么.你的梦想呢7 我怔了一下.随即有些惶恐地笑了笑.说:"你也知道我 这个人.根本没什么梦想的啦." 他深深地看我一眼,低头一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 客套地询问了我的近况.然后他说:"佩遥.我很离兴能再见 到你." 这么多年来.我在脑海里假设过千遍万遍与他重逢的场 景.无论他说出什么样的对白.我想我都可以接受.可是这 一 刻,这一句简单的寒瞳,却猛地将我击溃.那样云淡风轻. 忽然问让我心酸不已. 我背转过身.整理着竹篮里的橙皮.偷偷擦去眼角的泪水. 其实.我说了一个小小的谎话.梦想是与生俱来的东西. 再卑微的人都会有.何况是我. 从八岁到二十四岁.我的梦想.一直,跟你有关. 二,{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谰笙} ;如今,人们只道杨薄云是名满天下的才子.却忘记了 i二十年前.我也是这江南小镇上远近闻名的名门才女.与杨 家独子杨薄云指腹为婚,青梅竹马. ;当时我的父亲还算得上是本地的豪富乡绅.他们杨家却 已经没落,早已支撑不起过去体面的门庭可是父亲并没有 !让我跟杨家退婚.因为杨薄云三岁能言.五岁成诗,父亲以 为他日后必成大器.总是跟我说.我们赵家不缺钱最重要 i是我的女儿能嫁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父亲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只是那时的我太年轻,轻 i薄得近乎透明的身体和灵魂.看不清周遭的状况和玄机.当 :时是正值清末民初.西方思想冲击着中国,社会动荡不安. i外面的世界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是我们身在这江南 i水乡的小天地里.对外面的一切.恍若未闻. ;长大后的杨薄云就只喜欢写小说.对科举仕途统统不 ;感兴趣.长大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杨家后院的桃 花树下读书.那时我刚从日本留学回来.彼此已有十年未见. i可只是一眼.我便认出了他.悄悄绕到他身后去.看他看的书, 上头写着:春申浦之滨有桃花一株.九月盛放.时人以为 : 灾异…… : i我把头凑过去.说:"咦.这不是《夜雨秋灯录》中的《九 !月桃花记》吗7原来你是躲在这里看杂书.父亲还以为你在 i读经史子集昵! i他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我.脸上露出一丝惊喜的表情, 又有些羞涩,他说:"佩遥.你回来了.一双跟睛柔柔地看向我 \, .....................................................................…....................... 59 其中尽是让人温暖的神色.他说."赵伯父说你初四回来.我' 还以为是明天." 风一过.桃花簌簌落下.纷然似雪.洒在他的肩头,清 香一片.我侧头轻笑.嗔道:书呆子.谁要信你7忘记去接 我就罢了.还在这里找借口." 他顿时有些急了.站起来握住我的肩膀.说:不是的佩 遥,我真的以为是明天……"说着手中的书掉在地上,果然 是一本《夜雨秋灯录》. 我俯身拾起来.说:"你也喜欢看这个?我还以为你只喜 欢看才子佳人.鸳鸯蝴蝶."说着我抖了抖手里的书单.说."之 前我先去了你的房间这个是在书柜上找到的还好发现的 人是我.要是让父亲看到了.你可完了.说着我对他歪头一笑, 嘴上揶揄着,心中却满是欢喜. 杨薄云脸一红.有些感慨地说:小说家者之流.盖出于 稗官,街谈巷语.道听途说者之造也.孔子也说它是君子 弗为也的东西.赵伯父不喜欢我读这些.也是人之常情." 我看他这么认真.有些过意不去.忙说:这话是班固在 《汉书?艺文志》中说的.原来你也不只读些杂书.正经书也 有看的嘛 杨薄云看我一眼.满是欣赏的神情.说:你国学底子这 么好,去日本学医真是可惜了"他顿了顿,忽然问我,"佩遥, 你的梦想是什么7" 我想了想.说:"我想成为一位出色的医生,救死扶伤." 这是我的梦想.也是出国留学之后我选择读医科的原因.我 扬扬嘴角,反问他."你呢7 杨薄云说:"我想成为一名小说家.写我想写的文章.描 摹我想要的世界.虽然看了之后不一定能改变什么.但是能 让人暂时忘记痛苦.哪怕只有一秒,那也是好的.杨薄云的 侧脸很英俊,桃花阵阵中他说.佩遥.以后无论我写了什么. 你都当我的第一个读者你愿不愿意7" 一 种甜蜜的感觉涌上心头.我握了握他的手,说:"我愿 意."这个答案.像极了西方婚礼上的那句承诺. 这时.杨薄云忽然目光一变.松开我的手.掏出怀里的 匕首指着我身后.说:"佩遥.你不要动.我见他神色有异. 当下一动也不敢动.余光只见一条眼镜蛇正盘在我身后的树 枝上.吐着信子 他是书生拿着匕首的手微微在抖,可是他看我一眼. 脸上又浮现出坚毅的神色.闭上眼睛挥手一砍.只听啪的一声, 那条蛇掉在地上.被削成了两截. 我腿一软.整个人瘫在草地上.杨薄云脸色苍白,扔下 匕首抱住我很紧张地说:"佩遥.还好你没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事情.他能为我写文章. 却也肯为我拿匕首斩蛇…??一切的一切他都肯为我做.这一 生,能遇到这样一个男人.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7我抱住他. __…….……???_.………?…_?…….…?…?-…??-?…??-_….……-. - , 把头贴在他的胸口.桃花的香气淡而绵长.我笑了笑,说:古 有刘邦斩白蛇,他自封为赤帝.然后就成了汉高祖.今日你 为我斩眼镜蛇.就封你做我相公.一起看世道变幻.沧海桑田. 好不好7" 杨薄云拥住我.说:"我不是刘邦你也不是吕雉.我们 只要做一对最平凡的小夫妻.白头到老就好. 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多少年来我一直记在心里可是 现在回过头去看.也只能淡淡一笑.连哭也觉得是多余的了. 其实人生就是这样.未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 什么.许多誓言,并不是发誓的人有心违背.只是阴错阳差 真的做不到罢了. 三,{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 父亲说.等杨薄云考取功名之后,就让我们成亲.可是 杨薄云只对写小说有兴趣.对经学的熟悉程度甚至还不如我. 不过为了我,他也肯放弃自己的兴趣.每日寒窗苦读.走仕 途之路.可就在这个时候.外头传来消息.清廷已经被革命 党推翻.中华民国定都南京.转眼间.竟已经改朝换代了. 我以为我们的婚期将至.兴致勃勃去集市上买东西,忽 然听到几个女学生在说:"这篇小说写得真好.真想见见这位 笔名为薄云的作者啊.你说.他是男还是女呢7" 听到薄云的名字.我不由得竖起耳朵.只听另一个女生 又说:"我也好想见见他啊!不过.总觉得真正的才子是不会 来写小说的……可是你看.这篇头诗写得多好.简直是有盛 唐遗风嘛" 听人谈论他,我忍不住走过去插了一句.说:其实小说 是最能显人才华的一种文体.赵彦卫曾经说.小说是文备 众体.可以见史才.诗笔.议论.里面既有历史散文的成分. 又有诗词.是很全面的.唐传奇与唐诗并称为绝代之奇. 可见小说的地位在历史上是越来越高的." 那几个女学生纷纷点头称是.目光落到我身后.却忽然 都愣住了.我回过头只见一个一身戎装的男子正含笑看我. 手里牵着一匹高头大马.他说:"这位姑娘.我见你说话引经 据典,出口成章.便想与你结识一下.虽然有些唐突,却是 发自真心的.不知你是否赏脸7" 我见他表情诚恳.便按照西式礼节大大方方朝他伸出 了手.说:"你好.我叫赵佩遥." 他微微一愣.回握住我的手.说:"没想到赵小姐不但有 学问.还是一位见过世面的新女性我姓庞.单名一个静字." 说着他低头吻一下我的手背.说."认识你很荣幸. 我下意识地抽回了手.怔了怔.说:多谢庞先生青睐 我还有事.后会有期.他还想再说什么.我已经绕过他走开了. 一 心只想在天黑之前买几厅橙子回去给薄云. 回到家.薄云已经站在门口迎我.月光下身长玉立.手 里拎着一篮橙子,我一愣.便把自己买的橙子藏在背后.走 过去拍他肩膀.说:"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杨大才子这 是在等谁啊7" 杨薄云低头笑了笑拿出一个橙子在我面前晃晃.说:"今 天我拿到第一笔稿费,想买礼物给你,可又不知道该买什么 …… 想了想去就买了这些.你喜不喜欢7"他的眼睛昌晶亮亮. 里面有种期待而璀璨的东西.他说."我最喜欢看你剥橙的样 子. 我脸上微红.扬唇一笑.把藏在身后的一篮橙子拿出来. 说"你瞧.我们这是心有灵犀."他忍不住抱住我,橙香四溢. 地上映出我们两个人的影子.我低头望着.心中的甜蜜无法 言语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这句话的意义.我此刻才有 真正的体会. 这时.仆妇潘婶走出大门外来叫我,神色有些怯怯的说: "小姐,杨公子老爷叫你们进去. 厅里堆着许多彩礼.红肜彤的一大片.我有些诧异.心 中忽然生出一些不好的预感.不由得握紧了杨薄云的手.这 时爹拈着一张红笺走出来.说:佩遥,这是庞家的聘书.我 已经帮你答应下来了." 方才的浓情蜜意还未散去.这一句话.对我跟杨薄云来说. 无异干晴天霹雳. 我一愣.随即笑了.说:"爹,都什么时候了,您别开玩 笑了." 父亲一甩手.碰掉了堆在案上的一摞子书,他指着地上. 说:你看.杨薄云每日都在看什么书7全是不入流的小道. 哪有一本正经的还给那些三教九流的新闻报纸写什么小说. 成何体统}——这样的人以后能有什么出息7 我心中一急.说:爹.写小说有什么不好?再说.平时 你是怎么教我的.这么难听的话你怎么能当着人家的面说7 说着我看一眼杨薄云,只见他表情一僵.面上露出难堪的神色. 父亲叹了一口气.说:薄云,你先走吧."他顿了顿. 又很小声地说."伯父做什么都是为了佩遥好,希望你能谅解." 杨薄云朝父亲行了个礼.转身默默地退了出去. 我感到疲惫.瘫坐到椅子上.口气却很坚定,我说:爹. 除了杨薄云.我谁也不嫁." 父亲把手中红红的聘书放到我旁边.说:"先别把话说绝 了.佩遥.你以为爹想说方才那些话去伤害扬薄云吗7他 坐到我身边.脸上看起来有些沧桑.说,庞大帅手里有兵权, 我们赵家惹不起.——那人出身草莽.发迹之前根本就是个 土匪.一言不和就打打杀杀.三公子庞静是他最疼爱的一个 儿子人家下聘的时候就撂下话JET.说这门婚事我要是 不应.就把我们赵家连根拔起. 听了这话我也愣住了真的没想到.上午集市里的一 个照面,竟会给我们赵家带来一场祸端.我站起身.把聘书 攥在手里.说:我去找庞静说清楚! "那些粗人都没读过书的,你能跟他们说清楚什么7 父亲的声音里也有些怨怼.他说."不过你要是不服气尽管 去试试好了.唉,年轻的时候都是这样的.不撞南墙.怎么 会知道回头呢7 , 一…………………………………………………………………………….. 四,{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走到半路.我又折了回来.的确.他们是粗人.我这一去. 说不定就有去无回了.可是我赵佩遥又岂能坐以待毙.任人 宰割7我绕到杨薄云居住的小阁楼.敲门的时候只见一缕月 光直照到手上,他打开门见到我.不由得一怔. 我伸手抚向他的脸庞.说:你看我这样子.像不像红拂 夜奔7 杨薄云把我带进屋里.眼中有惊喜.他说:佩遥.你怎 么来了7"我关上房门.回手抱住他,说:我来…一帮你剥 橙子.说罢.却笨拙地吻上他的唇.好像有一股电流贯穿了 全身,这样异样的感觉,让我欣喜又无措.杨薄云回应着我. 喃喃地叫我:"佩遥…… 我捧起他的脸.说:薄云.我今生非你不嫁.谁也别想 阻挠我们两个.我的声音低了些.又说.那些做官的总是 想掌控别人的命运……我们就来个生米煮成熟饭到时木已 成舟.爹爹就不会再反对了." 杨薄云一愣.扶着我的肩膀说:"你虽然是留学回来的. 可也读过《女诫》…一你竟肯为了我牺牲名节…一"他眼中 有细碎的泪花.说."佩遥,我今生定不负你." 这间阁楼有些旧了.门窗散发着一种木头味,混着炉中 的炭火,案上的香烛.弥漫在午夜凉凉的空气里. 红烛罗帐.一夜缠绵. 只是那时不明白,年轻得近乎透明的身体和灵魂.原来 承受不起太多的苦难. 第二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了.杨薄云伏在案头正写善 什么,见我醒了.忙端了一碗莲子羹给我.说:"把这个喝了 …… 早生贵子. 我脸上,热.伸手捶了他几下.然后问道:"你在写什么? 奋笔疾书的." 他说:我在写一篇小说.仿唐传奇体的就叫《佩遥传》 ,, _-.-'?.?'-.-_-_----.-.----_---.-_..??'--_----.---.-.?---??.-----.--??????_*? _'-..-.,-_ 你说好不好7我想了想.说:"题目是什么倒无所谓.关键 是安排个好结局." 杨薄云轻吻一下我的额头.说:"结局是我们两个一起写 成的.怎么会不好呢7" 我心中感动,嫣然一笑.说:我现在就回家跟父亲说我 们的事.你在家等我好消息." 走到家门口.竟发现赵府被穿着灰色军服的兵士围得水 泄不通.我从花园的小径绕进去.透过窗子往屋里望,只见 父亲一脸铁青地摇着头,声音很是激动,他说:不行!想把 我们赵家的祠堂拆了建什么军火库.那块地我又没卖,天下 问哪有这样的道理7 庞大帅一看就是个粗人.唇上蓄着两撇胡子,说:政府 征地.这就是道理.不过你我心里也都明白.这件事是可以 商量的."他坐到厅中正位的椅子上说."把你女JLN出来, 我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把我儿子迷成那副德行." 父亲气得胸口起伏.说:"庞大帅的意思是,我要么贡出 女儿.要么献出祠堂.今天是吃定我赵某人了7" 庞大帅大大咧咧地点点头.说:是啊.我就是吃定你了. 怎样7" 我气得脑子一热,大步走进屋去,说:"仗势欺人.无法 无天.你眼里还有没有天理了7信不信我这就前往南京.告 到孙中山那里去!" 庞大帅一愣,上下打量我一番.说:"你就是赵佩瑶7" 说罢站起身.绕着我走了两圈.拈出一把驳壳枪来在手指上 晃来晃去.说,护国军正在北伐,跟清政府打得难舍难分 哪有精神头顾及我7再说,老子手里有兵.就是孙中山来了. 也得让我三分! 我扬了扬下巴.瞪他一眼.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哪知庞大帅忽然哈哈笑了.说:"不过这丫头的脾气我喜欢, 静儿没看错人啊."可是紧接着他往空中放了两枪,这是我第 一 次近距离地听到枪响,吓得全身打个激灵.他说,"三天之 内,你嫁给我儿子.大家成了一家人.一切好商量.否则的话. 别怪我翻脸无情!说完他大手一挥.带着门里门外浩浩荡 荡的军队走了. 父亲看我-IIiil,面露凄苦,说:"佩遥…… 我扶他在椅子上坐好,心里其实也心灰意冷了.面上却 不能表现出来,我说:爹.你不用担心,大不了我就嫁给庞 静……我一定能保住赵家祠堂的. 父亲沉默良久.却摇了摇头.说:佩遥.我本来想,庞 家有权有势你跟了他们不会受委屈.总比那不上进的杨薄 云强.可是现在……我看到庞德这无法无天的脾气,实在不 能再让你嫁过去了." 我一愣胸中一酸,刚要说什么.父亲摆了摆手.从怀 中掏出两张车票,说:这是去上海的火车票.到了~IfUD你就 可以乘船去国外了."父亲伸手从桌子下面的暗格里拿出几个 抽屉,里面是一些珠宝银票.他把这些细软装到一只小巧的 藤条箱子里.一边絮絮地说."这两张火车票.本来是为了以 防万一.买给你跟我的.现在想想.我都已经这么大岁数了. 哪能再离开家乡呢7另一张.我会派人拿去给杨薄云. 我的泪几乎就要涌出来.我跪在地上,扶着父亲的胳 膊.说:爹,女儿再不孝.也不能丢下您一个人不管的,我 父亲拍拍我的手.说:佩遥,你若真的孝顺爹.就平平 安安地离开这里.跟杨薄云好好过下半辈子.别让我担心. 说完他面目平和地看着我.那种温暖的目光,就像太阳一样 温暖和煦. 我哭倒在父亲的脚下.脑中空白一片.一时也没了主意 五,{少年游} "民国第一才子杨薄云衣锦还乡之后,送了一些书和字 画给乡民,明天就要起程回上海了.听说他在那里娶了一个 文人的女儿.日子过得很惬意. 傍晚,丈夫归来的时候,去婆婆家接了小女儿回来她 好几天没看到我很开J地围过来叫我:"妈妈." 丈夫在锅台前忙碌着.背对我絮絮地说:"今天的橙子糕 卖得很好……先生说云儿很聪明.背诗是全班最快的." 我望着这个男人的背影.转念想起杨薄云.泪水便又盈 满了I$1111~. 为了掩人耳目,我跟杨薄云分开坐火车逃到上海.哪知 庞大帅竟然亲自带人追到了上海,慌乱中我只好跟杨薄云分 开逃走.临别的时候我把那本《夜雨秋灯录》塞到他手里. 扉页上写着:五月七日美国纽约三号码头见." 几经辗转.我终乘上了前往美国的邮轮.我望着老家的 方向心想:爹爹.我会与杨薄云一起好好过完下半生.在那 边开始新的生活.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可是.杨薄云并没有来. 五月七日那天.我在码头等了很久很久他始终没有来. 我担心他在大陆出了事,连夜赶回上海.接着就落到了庞大 帅手里. 夜深了.丈夫和女儿都睡了.我辗转难眠.拿起一篮橙. 到小院天井中去剥.月色如水.一如十几年前的许多个夜晚. 这时.我看见地上映出一个人影.我回过头去.就对上杨薄 云略显伤怀的眼睛.可是他很快恢复如常.走过来寒暄.说: 怎么这么晚还没睡7 我手里的橙子正剥到一半,摇摇头,没有说话.他在我 对面的石凳上坐下.说:"我是来还你这个的."桌子放着的. 是那本《夜雨秋灯录》. 往事纷繁而至.我想起那日他在树下看这本书.我跑过 去念道:"春申浦之滨有桃花一株,九月盛放时人以为灾 异……"桃花阵阵中他说:"佩遥.以后无论我写了什么.你 都当我的第一个读者.你愿不愿意7" 可是如今,我竟连一本他的书都没有看过. 又是谁.在耳鬓厮磨的时候跟我说:结局是我们两个一 起写成的,怎么会不好呢7" 我怔怔地望着那本书.杨薄云好像也被勾起了内心最深 处的回忆.他的声音有些激动.他说:赵佩遥.这些年来我 一 直很想问你.那日我在纽约码头苦等你一夜.你为什么不 来7" 我一愣.怔怔地看了他很久很久. 我也在那里等了你一天一夜.可是你又为什么不来7原 来他也去了美国,可是我们.为什么没有相遇7 很长一段时间.我就那样怔怔地看着他.这张脸.这个 谜题.也困扰了我将近半生的时间.可是就在那一瞬间,我 忽然明白了,扬起嘴角的时候.有两行泪水流下来.我说:"一 切都木已成舟恍如隔世.现在说那些.还有什么意义呢7 扬薄云侧过头不再看我,眼中也似有些晶莹璀璨的东西 一 如当年他说:我当时怕你有事.连夜赶回了上海.找了 很久也找不到你.后来……我听说你回了大帅府.我想,也 许是你当惯了大小姐.改变主意.不想再跟着我吃苦." 我的眼泪汩汩地流出来.这么多年来,我也做过许多假 设,我以为他死了,或者他离弃了我.又或者……万没想到, 会是这一种. 月光下,我定定地看着他.岁月的风霜也在这个男人身 上留下了痕迹,他头发里已经有了几点银灰,眼角眉问.也 增添了几许沧桑的味道. 那日我责怪他忘了去接我.他说:"不是的佩遥.我真的 以为是明天……" 他说:"我不是刘邦.你也不是吕雉.我们只要做一对最 平凡的小夫妻.白头到老就好." 他说:佩遥,我今生定不负你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我说:"薄云.你写惯了才子佳人的小说,应该比谁都明 白.爱情真正的消亡.常常不是因为生离死别.也不是因为 轰轰烈烈的恩怨纠缠.爱了.散了.就是这么简单." 然后我站起身礼貌地说:"能再见到你,我也很高兴. 祝你回上海的路上,一路顺风.说完我提着一篮橙皮走进屋 里.关上了房门.黑暗中.我滑坐到地上.捂着嘴巴.尽量 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尾声 杨薄云是书呆子.这话我十几年前就说过.在中国他都 能把我回来的日期弄错,更何况是美国.纽约与北京的时差 是十三个小时. 也就是这十三个小时.让我们错过了彼此.一生一世. 赶回上海的我被庞大帅捉住之后.就被押回老家跟庞静 拜堂成亲.那时赵家的祠堂已经被拆了,父亲因为气急攻心 而过世.我想报复庞静.便在拜堂的时候跟他说,我已经怀 了别的男人的孩子,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嫁给像他这样的人. 庞静一气之下抽了我两鞭子.将我打得只剩下半条命. 派家丁把我扔到江里.那个家丁不忍心.便带着我逃到了别处, 几年前才又重新回到这小镇上. 这个男人,一生没拿过笔.不懂任何诗词歌赋.可是他 帮我养大孩子,照顾我半辈子. 他才是我最应该感激的人. 一 夜无眠.清晨的阳光照亮整间屋子的时候.我想这个 时候的杨薄云.应该已经身在开往上海的火车上了. ;小女儿很机灵.摇摇晃晃地指着本诗书问我:"娘亲.这 !首诗怎么读7 i我低头一看,是周邦彦的那首《少年游》.眼眶一酸.我 i柔声说:"云儿.这不是诗.是词." i云儿的声音稚嫩清脆,她说:"娘亲.你读一句给云儿听 好不好7" 我咬了咬嘴唇,轻声念: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 新橙." 忽然之间,泪如雨下. 不过这一次应该是今生最后一次为他落泪了吧.踊 编辑/丐,-,J亥 , , ,, .-.?._,--?-?,-?_-_??一_?_?,?,一-_----'-.--.-.?--------?---_--?_--.-_… _-___-__-_-________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