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格尔论教师 海德格尔论教师 王晓春 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说：“做一名教师仍然是很高尚的事。” 他对教师的定位和作用进行了很有趣的论述： 一个正在学造柜子的家具学徒，可以为例。他的学习不只是实践，去获得使用工具的熟巧。他也不仅仅是积累有关他要打造的东西通常款式方面的知识。如果他真要做一个名副其实的细木工，他必须使自己适应木头，对各种不同的木料以及潜伏在这些木料中各种不同的形式了然于胸，好像木头及其隐藏着的丰富本性透入了人的栖居。事实上，这种与木头的关系，正是维持整个木工技艺的东西。没有这种关系，技艺就只是不必要的附加作业，而任何技艺活动也都将取决于商业的考虑。每一项手艺活，一切人类营生，都始终处于这样的危险中。写诗并不比运思更能免于这种危险。 一个木工学徒学习时，能否适应木头及其他木质东西的本质，显然取决于能够指导他如此这般的某个教师的在场。 确实如此。教比学难得多。我们深知此点：但我们很少思过此点。为什么教难于学？这并不是因为做教师必须腹笥宏富，常备不懈。教难于学，乃因教所要求得是：让学。实际上，称职的教师要求学生去学的东西首先就是学本身，而非旁的什么东西。因此，教师的行为常给人这样的印象，我们从他那里真的什么也没学到——假如我们现在自动把“学”仅仅理解为获得有用得信息的话。教师只是在这方面领先于学生，那他要学的东西可就比他们多得多了——他得学会让他们学。教师必须能够比他的学生更可教。教师对他的材料比那些前来学习的人对他们的材料更加没有把握。如果教者与学者之间的关系是本真的，那么就永远不会有万事通式的权威或代理人式的权威的一席之地了。所以，做一名教师仍然是件高尚的事，这与成为一名赫赫有名的教授，全不相干。 （海德格尔：《人，诗意地安居》19－20页 郜元宝译 广西示范大学出版社2000年10月第一版 ） 海德格尔的著作很难懂，但是上面的话我似乎看明白了一些。我的体会主要是以下几点: 教师应该是学习者，而且是比学生“更加没有把握”的学习者。 这有点骇人听闻，和我们老祖宗“传道、授业、解惑”的居高临下态势截然相反，却使我想起了苏格拉底对待学生的态度。海德格尔的意思可能是要说，教师应该比学生处于更积极的学习状态，而要维持这种学习状态，其前提条件是对所学习的东西“比学生更没有把握”。海德格尔似乎不认为教师走上讲台时“胸有成竹”是多么好的事情，他认为，如果教师比学生带着更多的问号走上讲台，其实对学生的学习更加有利。 这种看法相当深刻。 现在我们许多教师走上讲台时的所谓“胸有成竹”，不过是“胸有腐竹”而已。他们装了一肚子多半是从教参中趸来的货色，在讲台上“隆重推出”。他自己就没给学生作出“学习”的榜样。他不是在“学习”，而是在“贯彻”。这样的人在海德格尔看来并不是“教师”，我觉得他们应该被称为“知识倒爷”。 教师不但是学习者，而且是能引导学生学习的人。他要有两套本领。 海德格尔认为教师做一个优秀的学习者还不够，他跟其他职业的学习者的区别在于，他还有推动、教会学生的任务。海德格尔把这称为“让学”。 教师要有双重身份：学习者和“让学”者。教师有两项任务：自己学习和 让别人学习。所以海德格尔说：“教比学难得多。” 请注意海德格尔这个“让”字。我理解“让”是引导、激励的意思。 我们这里“让学”是不多的，多的是“逼学”，“压学”，“命令学”。这样的人在海德格尔看来也不算教师，我一般把他们称为“教育监工”或“教育警察”。 “学”和“让学”，兼有这两套本领，才是真正的教师，而前者是后者的基础。如果一位教师自己都没找到过真正学习的感觉（“对他的材料比那些前来学习的人对他们的材料更加没有把握”），他当然不会引导学生，于是只能逼迫。但是教师光作一个会学习的人（所谓“学者型”教师）还不够，他还得有一套引导学生学习的本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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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情境的本领，这才是教师区别于其他职业人员的专业能力，也是师范学校中真正应该教的东西。可惜这方面太薄弱了。所以我们就经常看到很多教师用生产队长“派活”的办法，经理管理打工仔的办法，局长指挥科长的办法，连长命令战士的办法……去“调动学生学习积极性”。而我们的师范教育，恐怕也没做好它的本职工作。 教师要适应学生，像细木工“适应木头”那样。 海德格尔的这个提法使我想起了《庄子》中庖丁解牛的故事。 人要对工作对象施加影响，首先要了解它，适应它。连木头你都要适应它，何况学生？ 可是我们现在到处看到的情况正好相反，我们总是在片面强调让学生适应我们。我们总是不辞劳苦地制定各种规章
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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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督、检查、评比，只要学生不符合我们的想法，我们就不满意，好像学生生来就是为了让家长和老师满意而活着的。我们连木工尊重木头、庖丁尊重牛的生理解构的态度都没有。最近有一位署名“老酷”的作者愤怒地指责中国的教育是“暴力教育”，我想，这可能是苦口良药。我们很多教育者（包括行政官员）的主观专横确实令人震惊。这种局面是应该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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