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长篇世情小说妻妾斗争与_歇斯底里_特质

2009 年 1 月 内 蒙 古 民 族 大 学 学 报 (社会科学版) Jan. 2009 第 35 卷 　第 1 期 　　　　　Journal of Inner Mongolia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es (Social Sciences) 　Vol. 35 No. 1 明清长篇世情小说妻妾斗争与“歇斯底里”特质 Ξ 孙宏哲 (内蒙古民族大学 文学院 ,内蒙古 通辽 028043) 　　〔摘 　要〕作者运用女性主义批评 ,通过具体 分析 定性数据统计分析pdf销售业绩分析模板建筑结构震害分析销售进度分析表京东商城竞争战略分析 明清长篇世情小说妻妾斗争的背景、意识、心态、行为 ,揭 示由于封建宗法父权体制及性别政治导致众多妻妾形象忧郁、焦虑、疯狂的“歇斯底里”的人格异化 ,进而追寻 世俗女性被无情戕害的生命真相 ,得到关于社会人生的新的理解。 〔关键词〕明清长篇世情小说 ;妻妾斗争 ;歇斯底里 〔中图分类号〕I207. 4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 - 0215 (2009) 01 - 0048 - 04 　　明清时期 ,封建宗法父权体制①及性别政治对女性的婚 姻、性道德的压迫达到空前绝后的变态程度 ,在正常妻性中 最具特征性的恋人性 ,那种“如水一样柔和 ,丝一样缠绵 ,火 一样热烈 ,剑一样锐利”②的感情遭到残酷无情的压抑 ,家庭 中妻妾情感生活漂泊无定 ,妻妾之间发生残酷血腥的斗争 , 进而造成妻妾人性的残损与异化。作为社会历史文化的浓 缩 ,涉及大家庭的明清长篇世情小说无一例外地反映了这种 状况。众多妻妾形象 ,无论是恶妇 (包括所谓悍妇、妒妇、淫 妇)还是贤妇 (包括所谓佳人、才女、淑女、贞妇、节妇) ,两者 共同显示出忧郁、焦虑、疯狂的“歇斯底里”特质。作者力图 深入到历史的潜流和人性的底蕴 ,通过具体分析妻妾斗争的 背景、意识、心态、行为 ,追寻世俗女性压抑、内囿的处境 ,精 神和肉体被无情戕害的生命真相 ,从而展现令人悲哀的中国 封建宗法父权体制的精神本质 ,以及所致的妻妾“歇斯底里” 的人格异化 ,使我们得到关于人、人性、人的精神以及社会人 生的新的理解。 一、妻妾之间斗争的文化背景和歇斯底里情境 弗里丹 (Betty Friendan)从女权主义理论出发 ,认为女性 是被漫长的历史所构成的一个特定的群体和集合 ,它的内部 也必然含有与之交叉缠绕的阶级、种族等权利关系的结构。 妻妾斗争的背景文化及其歇斯底里情境的观照 ,帮助我们更 清楚地认清妻妾形象歇斯底里化的原因。 (一)中国的封建宗法父权体制及性别政治 中国封建宗法父权体制集道德、法律、权力、欲望于一 体。在宗法父权体制下 ,女性丧失主体性的现象在文化传承 上有其传统性别 规范 编程规范下载gsp规范下载钢格栅规范下载警徽规范下载建设厅规范下载 的背景。在宗法象征秩序中 ,男尊女 卑 ,男外女内 ,女性被收编在体制的边缘位置上 ,置于婚姻家 庭秩序之内 ,扮演男性主体的他者 ,终生无法逾越家庭。 (二)妻妾与儒家宗法礼教的文化编码 封建宗法礼教男尊女卑的道统在文化层次上把妻妾贬 为压抑符码。“三纲五常”、“三从四德”、“七出”、“七莫”、 “十莫”等伦理秩序规定妻妾终生遵循“内囿”的规范。妇教 典籍除规定妻妾“从男”外 ,还规定了贤妻、良母和孝媳等等 宗法身份 ,都要求妻妾恭敬曲从、克己顺命。妻妾难以摆脱 宗法父权的追踪 ,宗法父权的阴影和权威甚至可以 表 关于同志近三年现实表现材料材料类招标技术评分表图表与交易pdf视力表打印pdf用图表说话 pdf 现在另 一个女性 ———父权代理者的身上 ,表现在内化的自我规范思 维之中。在文化象征的意义上 ,导致妻妾成为宗法传统的 “空洞能指”。 (三)妻妾之间的主从关系 《释名》云 :“夫为男君 ,故名其妻曰女君也。”清律妻妾失 序条注 :“妻者 ,齐也 ,与夫齐体之人也 ;妾者 ,接也 ,仅得与夫 接见而已。贵贱有分 ,不可紊也。”妻妾之间受宗法残余权位 的诱导 ,在迎合或夺取宗法父权的利益上 ,缺乏可供认同的 文化心理 ,因而无法察觉和超越自身的内囿立场 ,非但不能 对宗法父权进行反制 ,反而激化尖锐复杂的矛盾 ,深陷于同 行竞争的陷阱。“再把那有姨太太的人盘算盘算 :十成里也 有三成是正太太把姨太太折磨死了的 ;十成里也有两成是姨 太太把正太太憋闷死了的 ;十成里有五成是唧唧咕咕 ,不是 斗口就是斗气 :一百里也没有一个太太平平的。”(《老残游记 二集》第四回)这就是中国宗法父权家庭中妻妾关系的真实 写照。 (四) 妻妾情感生活的不确定 ·84· Ξ〔收稿日期〕2008 - 11 - 25 〔作者简介〕孙宏哲 (1974 - ) ,女 ,蒙古族 ,内蒙古通辽市人 ,内蒙古民族大学文学院讲师 ,吉林大学在读博士 ,主要研究方 向为中国古代文学。 © 1994-2011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 竭力维护婚姻稳定是妻妾证明其生存之正当性的唯一 办法 ,然而 ,丈夫拥有宗法父权提供保障的性自由 ,妻妾则是 封建宗法父权文化的受害者 ,并不会因为拥有强大的娘家后 台 ,或拥有动人的美貌、超人的智慧才华、崇高的品德而注定 获得丈夫垂青。在婚姻格局中 ,通常的情况是“十个老婆买 不住一个汉子的心”。(潘金莲语 ,23 回) ,情感生活漂泊无定 引起的身份焦虑 ,加上经济操控带来的传统恐惧 ,教育封锁 导致的生命匮乏 ,封建宗教迷信结合贞洁观对精神造成的威 胁和震慑 ,如此种种艰难的生存境遇 ,使女人如同丧失了保 险资格的物品 ,无法掌握自己 ,保有自尊。她们“一辈子讲的 是男人 ,念的是男人 ,怨的是男人 ,永远永远”, ③婚姻生活注 定成为精神凌迟之旅。当人的精神能量如果不能向外追求 , 亦不能在内向反思之中升华 ,那就只有通过各种扭曲的形式 发泄出来。宣爱娘 (《林兰香》)“放开怀抱 ,处处随缘”,竭力 忘却 ;香菱 (《红楼梦》) 凭借幻想和艺术活动舒缓焦虑 ;桂氏 (《姑妄言》)以私通他人报复丈夫狂嫖滥赌 ⋯ ⋯然而更多的 妻妾为了维护在家庭中的地位 ,争夺主人的宠爱 ,走上了内 部倾轧的道路。在激烈血腥的斗争中 ,妻妾失去了自我 ,失 去了正常的人格 ,产生一种歇斯底里的症候 ———情感失控、 忧郁焦虑、理性沦灭、多重人格。其“歇斯底里”化是封建宗 法父权结出的青涩苦果。 二、妻妾之间的斗争与妻妾形象的“歇斯底里”化 妻妾无法摆脱依附于男人和家庭的命运 ,人格自主受到 了莫大的考验 ,面临着自我分裂和道德分裂。在精神失控 中 ,妻妾形象时常焦虑不安 ,她们的歇斯底里化往往将潜意 识层中的攻击本能发挥出来 ,向外攻击则毁灭他人 ,对他人 或自身造成伤害 ,向内攻击则造成自我伤害或自我毁灭。通 常情形下 ,这两种情况交替出现。我们权且将歇斯底里化 , 向外攻击他人 ,主要对他人 ,从而也对自身造成伤害的妻妾 归于“外显型” ,而同样歇斯底里化 ,向内攻击 ,主要造成自 我伤害或自我毁灭的妻妾则归于“内隐型”。 由于宗法父权的礼教规范作用 ,“内隐型”妻妾必须强自 压抑内心的欲望 ,带着道德面具生活 ,被剥夺了表达真实内 心的权力 ,甚至自觉将宗法父权社会的纲常伦理内化为自身 的道德需求 ,要求自己做到无欲无求 ,在人格失落的同时 ,性 格遭到异化 ,表现出神经质的忧郁症 ,她们抑郁而死 ,形同被 迫自杀。当然也有一些“内隐型”妻妾或迫于礼法 ,或出于权 力对比的差异而采取隐微的方式寻机角逐 ,确定自己的宗法 身份。“外显型”妻妾形象必须要忍受 ,但又难于忍受丈夫一 个又一个地纳妾寻欢 ,不得不在幽怨和愤恨中期待丈夫回心 转意。妻要站稳脚跟 ,妾想地位上移 ,两者都使出女奴的精 明和狠毒 ,采取种种手段攻击现实对手或假想敌。 在妻妾争宠战中 ,设毒计、用酷刑、施巫术、杀孩子 ,除了 肉体暴力 ,还有精神暴力 ,无所不用其极。有的妻或妾虽然 取得胜利 ,但却付出了人格沦丧的代价 ,因为在这场争宠战 中她是让自己变成对丈夫有趣而难得的玩物或通过阴谋诡 计才获胜的。无论哪种胜利者 ,摧残消灭对手无不借助父权 之手 ,以宗法父权替身的身份出现 ,铭刻着宗法父权的黑影。 不论是“外显型”,还是“内隐型”妻妾 ,两者无非是在罪 恶中升入天堂 ,或是在痛苦中坠入地狱。其女性本质都已经 被宗法父权意识内化 ,具有从属身份和地位低微的特质 ,充 分暴露传统宗法父权性别压抑的真相。 (一) 内隐型妻妾的自我失落与多重人格 在内隐型的妻妾里 ,燕梦卿 (《林兰香》) 是最真诚地信奉 儒家礼教的贤淑圣女。梦卿对婚后妻妾之间不和谐的关系 是有着十分清醒的认识的。她甚至对同样想嫁入耿家的闺 中挚友宣爱娘一针见血地说 :“男儿知己 ,四海可逢。女人同 心 ,千秋难遇。”尽管如此 ,她身受任香儿的嫉妒谗陷 ,还是教 她学 书 关于书的成语关于读书的排比句社区图书漂流公约怎么写关于读书的小报汉书pdf 作文。面对任香儿愈来愈烈的打击 ,身处困苦之境 , 梦卿却信奉“自裁自约” ,裹足杜口 ,逆来顺受 ,“惟忍而已” , 严格按三从四德的条条框框行事 ,成了消极被动的受害者。 李瓶儿 (《金瓶梅》)在遭到潘金莲暗算时“受了重气”,也是采 取了隐忍不言的态度。她们都在家庭中以一点一点失去自 我的方式向丈夫奉献自恋神化的爱情 ,为此不惜牺牲个人利 益来使家和宅宁 ,并以此实现自我超越和自我拯救。这种奉 献因为以自我摧残为特征 ,势必使当事人陷入深深的忧郁和 焦虑之中 ,最后造成意志力丧失 ,带来彻底的自我否定和自 我毁灭。燕梦卿生存的苦痛无由表达 ,只能在梦境里流露 , 只能“仙源悟处归宜早 ,去去人寰莫再留” ,22 岁即主动赴 死。瓶儿临死点唱《折腰一枝花·紫陌红尘》,是借歌女之口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宣泄心中的感情 ,“渐渐害相思 ,落入深 深井”,瓶落深井 ,花枝摧折 ,在 27 岁青春妙龄长逝。 还有一种妻妾 ,她们倾向于适应既定环境 ,守运待时。 表面不动声色 ,暗地里冷冷地较劲 ,或假手他人 ,或遇到合适 机会 ,骤出毒招 ,置对手于死地。孟玉楼和吴月娘都属此类。 孟玉楼 (《金瓶梅》)机心深藏 ,巧妙地周旋于西门庆及其众多 的妻妾之间 ,求得自己的一席之地。表面上似乎于亲疏厚薄 全不在意 ,实际是充分认识到“在人矮檐下 ,怎敢不低头”的 处境。她何尝不吃醋、不嫉妒、不多事 ? 她只是善于以退为 进、使巧弄人 ,不留话柄罢了。她屡次“摇 地走来” ,在金 莲如火的激情上暗暗添加一些小小的干柴或者给一些小小 的刺激 ,间接导致蕙莲之死。吴月娘以顺夫求自保 ,以宗教 求麻痹 ,但也有欲望 ,也妒忌 :听说丈夫在娇儿屋里睡 ,“一声 没言语”, ; 孟玉楼生日 ,她并不打算“让贤”,而是将几个唱 的从自己屋里打发走 ,期待丈夫到来。后来点曲时点唱“更 深夜悄”(这是闺中等待寻花问柳的情人回家的曲子) 有意无 意透露了心事 ;听到丈夫临终特别嘱咐她担待金莲 ,禁不住 痛哭流泪。最后吴月娘抓住潘金莲奸情的把柄 ,斥卖金、梅。 得知金莲将嫁武松 ,以旁观者的身份识破“往后死在他小叔 子手里罢了 !”却只是“暗中跌脚”,只与孟玉楼说 ,两个人都 不肯出一言提醒 ,任凭金莲血腥惨烈地死去。 (二) 外显型妻妾的理性沦灭与焦虑疯狂 史铁生在《务虚笔记》里曾经谈到多向的性趣与专一的 爱情之间的冲突问题。他认为 ,性实际上是爱侣之间表示爱 情的最热烈的语言 ,贞节之所以重要 ,就是为了这种语言不 被污染 ,为了不让它失去示爱的功能。④在封建时代虽然不强 ·94· © 1994-2011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 调爱情 ,但家庭和谐还是重要的。家庭和谐的重要因素之一 就是夫义妇贤 ,“容德相感” ,如果丈夫任何女人都可“妻 之”,那家中的妻妾也就不成其为妻妾了。如果家中的妻妾 都是“可意的人儿” ,享受相同的待遇 ,那也就无所谓嫡庶之 分了。“可恨的泼妇”怎么可能为她所受的奴役祝福呢 ? 于 是顺理成章地就有了妻妾们激烈而残酷的的生存竞争。 从发生学角度看 ,性是这些矛盾斗争的原动力。为获取 性欲满足而滋生的占有欲 ,无法满足而引起的不满、焦虑、嫉 妒 ,满足后又怕失去的恐惧、担忧 ⋯⋯形成希望与绝望 ,欲求 与挣扎痛苦交融 ,相互挤压的生存交响曲。不仅如此 ,性还 勾连着现实生活中的多种权利关系。谁在性方面遭到挫败 , 谁就将面临家庭地位降低 ,个人待遇下降等等难堪的困境。 潘金莲一无娘家势力撑腰 ,二无丰厚的嫁妆 ,三无儿子 以巩固其地位。待到西门庆专宠瓶儿 ,金莲便倍受冷落 ,其 处境比一向无宠更加难堪。金莲的地位 ,待遇也每况愈下 : 西门庆为官哥打醮寄名 ,经疏上只写月娘和瓶儿的姓名 ,“把 俺们都是不在数的 ,都打到赘字号里去了。”生日庆祝也被悄 无声息地挤掉。在一个妻妾满堂的家庭里 ,一无可恃的小妾 是多么艰难 ! 这个充满了原始的激情与力的女人 ,受尽了无 穷无尽的欲望与嫉妒的折磨 ,心中充满的是非正统身份的威 胁、焦虑与压抑。此种身份无定的焦虑与压抑情绪在何氏 (《绿野仙踪》) 、任香儿 (《林兰香》) 诸人身上无不有所表现。 何氏与丈夫周琏原本是“少年好夫妻” ,一旦蕙娘进门 ,何氏 就成了活寡妇 ,苦不堪言 ;任香儿因家难被父亲以送礼物的 方式送到耿家当侍婢 ,虽然后来耍弄手段做了妾 ,却与其他 明媒正娶的妻妾拉开了档次。得知“完美女人”燕梦卿将嫁 给丈夫耿朗 ,任香儿非常敏感 :“(我) 虽不是买来的 ,究与娶 的两样。自家苦处自家知晓。”她流着泪对耿朗说 :“我是何 人 ? 在你身边能生一男半女 ,不落人眼下就是万幸。还须要 长得你的欢心 ,方不受人作弄。”就如《圣经》故事中的该隐杀 弟的故事一样 ,在“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世界”的幽闭孤绝中 的妻妾 (该隐) ,由于丈夫 (上帝耶和华) 的爱心倾斜 ,产生了 对自身身份地位不确定的传统恐惧。在压抑的生活中 ,将身 边的女性视为与其争夺权位和男人的对象 (亚伯) 而对之充 满了嫉妒心。在压抑、焦虑、怨恨、失望的不良心境下 ,导致 歇斯底里病症的发生 ,引发攻击行为 (杀弟) 。在没有足够的 条件可以和男性抗衡的大环境下 , 不得不为寻求自己的主 体身份而彼此斗争 ,以此取得比其他女性更加优势的身份与 地位 ,实质上包含对权力的追寻。妻妾间的竞争自然地以相 互排挤、打击、践踏甚至毁灭为手段充分展开 ,妻妾的人性、 人格遭到了扭曲和异化。 根据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论 ,欲壑难填的“本我”受到限 制和打击 ,就要启用人格系统中的“自我防御机制” ,以非理 性的方式变态转向释放和倾泄心理能量 ,来间接满足“快乐 原则”,由于妻妾的生活处境的内囿性和正常文化教育的缺 乏 ,在妻妾身上表现比较突出的是转移和压抑。 潘金莲因为瓶儿的盛宠造成自身身份地位的危机感 ,又 由于潘金莲 (攻击者) 与西门庆 (攻击目标) 在力量对比上存 在的巨大悬殊 ,无法实施直接攻击而采取了“移置攻击行 为”。弱小的攻击者潘金莲将被忽视 ,被冷落的满腔怒火烧 向更弱小的移置攻击目标 ,甚至婴儿也不放过。她打狗骂 街 ,辱骂、毒打丫头秋菊 ,打得她“杀猪也似叫”,用尖指甲将 她的脸和腮颊掐得稀烂 ;训练雪狮子猫 ,使官哥儿惊吓致死 ; 她“每日抖擞精神 ,百般的称快” ,又快心畅意地借丫头指桑 骂槐。气闷死瓶儿后 ,又一步步逼死惠莲 ,收服如意儿 ⋯⋯; 香儿 (《林兰香》)先是以“被底谗言”引起丈夫对梦卿的疑虑 , 后诬梦卿“坐破天门 ,阳神出现”而为“鬼物” ,诬她管账有弊 而夺去治家之权 ,牢牢地将丈夫笼络在身边。为了成为正 房 ,企图用毒咒治死春畹 ,甚至有加害梦卿之子耿顺之心。 妾视妻为眼中钉 ,为了寻求稳定身份、权利 ,运用辱骂、 进馋、毒咒、害子等等方式 ,心狠手辣 ,妻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 她们也不择手段 ,根据家庭内部权力对比关系的不同采取相 应的手段 ,而且侧重精神折磨 ,显得更为隐晦 ,更为恶毒。 都氏 (《醋葫芦》) 继承了偌大家业 ,丈夫成形同赘婿 ,为 取得财产合法继承权 ,甘心伏低做小。都氏发现丈夫与翠苔 的私情 ,敢于将其诱到后园太湖石边 ,剥光衣服 ,用毛竹板子 和桃条毒打几百下。齐蕙娘 (《绿野仙踪》) 为了斗倒乃至消 灭何氏 ,逢迎公婆显知礼 ,笼络下人抓把柄 ,假作关心丈夫安 危杯酒杀人。宦氏 (《金云翘》) 嘻笑谐谑之间逼翠翘以花奴 身份持觥跪奉束生 ,声言如果不能劝姑爷饮此巨觥 ,“吾将效 王恺故辙”,还让翠翘弹奏胡琴 ,不满意曲子太凄凉 ,还要再 弹一曲令人神爽的。翠翘固然“心灰肠断 ,涕泪交横” ,体会 到灵魂被撕裂的深悲 ,束生“两泪交流”,他的心疼无疑进一 步激怒宦氏。宦氏进一步侮辱翠翘“星眼红晕 ,语倒言颠” , 是“装妖作怪的贱婢” ,并让丈夫审问这“死贱人”。王熙凤 设下毒计诓骗尤二姐 ,步步为营 ,滴水不漏 ,使二姐失爱于周 遭 ,吞金而逝。这几人处在富贵人家 ,威严烈 ,规矩大 ,有所 顾忌 ,本身机变权诈 ,遂采取阴狠手段打击对手。 金莲害死瓶儿、都氏毒打翠苔、熙凤害死二姐、金桂折磨 香菱 ⋯⋯妻妾疯狂的施虐行为是把从属的焦虑和挫折加之 于竞争对手。男性多偶之家中妻妾迫害人的方式越残酷 ,对 方越痛苦 ,就越显示出自己不可觊觎、不可侵犯的身份与地 位 ,以获得自身主体性的确定感。我们不能否认个别妻妾是 压迫的代理者 ,同时也要讲出一种能够解释妻妾为什么和怎 样彼此压迫的理论 ,并以此解释妻妾个人的性格与宗法父权 社会的关系。她们在父权体制下苦苦挣扎的生命伤痕不应 被轻轻抹去 ,从而使妻妾为生存抗争的行为失去了合理性依 据。而妻妾在挣扎过程中发生的人性变异不应失去令人悲 悯同情的价值 ,从而成为单一的恶行恶德。“人们的性格是 由环境造成的” , ⑤妻妾主动策划、推行闺阁政治 ,其实都是 在菲勒斯权威 (phallocentrism) ⑥之下努力争取自己的欲望和 残余身份 ,她们承受了整体宗法父权所赋予的疏离与破灭 , 在某种意义上都是“影子战士” ,徘徊在影子皇帝/ 正统身份 前接受身份的挑战。⑦生命本是不断实现自我的过程 ,但宗法 父权社会中 ,妻妾处于贬抑地位 ,无法作为独立的个人自立 于社会 ,去追寻个人的幸福与价值 ,不能够将复仇之箭射向 ·05· © 1994-2011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 终身依靠的丈夫 ,只能力图毁灭对手 ,以获得重新失去的权 力。然而她们的行为是自我与社会的冲突 ,结果只能是自我 的毁灭。这是一种“历史的必然要求和这种要求的实际上不 能实现”的时代悲剧。都氏被丈夫痛打 ,被丈夫与朋友周智 合谋算计 ,最后心甘情愿地迎回翠苔 ,让她做了妾 ,否定了以 前的自我 ,忏悔自己的“罪孽”,愿意“痛改前非”。最坚定不 移地否定丈夫享有纳妾权 ,并不惜想尽一切办法维护自尊的 妻子终于向夫权、族权彻底投降了。实际上 ,妻子顺从丈夫 染指他人的意图 ,满足其以生育为借口逞欲的做法同时具有 双重含义 :透露了妻子视其他女性为其子宫的替代品 ,而非 一个有尊严的具有完整人格的女性。两者皆成为宗法父权 的一种象征符号 ,男性欲望的投射物。薛素姐 (《醒世姻缘 传》)被父兄官员毒打 ,被亲友家人欺骗 ,在孤独中悲惨地死 去。凤姐凭借万人不及的聪慧与夫权抗争 ,但终究逃脱不了 妇女的悲剧命运。她登高跌重 ,贾母一死 ,娘家失势 ,最后落 得“哭向金陵事更哀”⋯⋯ 反抗封建宗法父权 ,却仍然不能颠覆传统的性别身份建 构与编码规则 ,背负道德罪名和灾难恐慌 ,导致人格分裂、精 神分裂和疯狂 ;认同宗法父权 ,遵循封建礼教 ,被主流性别话 语建构成最幸福的女人 ,却总被莫名的烦恼包围着 ,落得焦 躁不安、忧郁和神经质 ,这就是心理学家扬·艾森卓博士所谓 的双向羁绊。不论是心高气傲、恃强赌狠的 ,还是心如死灰、 逆来顺受的 ,都终于低眉掩面 ,零落成泥。她们的欢乐与深 悲 ,她们的挣扎与沉沦都无法逃脱一片荒凉命运。 三、结论 综上所述 ,传统上所谓的恶妇与贤妇 ,由于身处中国封 建宗法父权的边缘性文化困境 ,一方面扮演从属者的被压迫 角色 ,另一方面又代替封建宗法父权扮演压迫者的角色 ,成 为复杂的压抑符码 ,具有忧郁、焦虑、疯狂的“歇斯底里”特 质 ,成为名副其实的“儒家疯妇”。无论疯妇的虐人 ———把从 属的焦虑与挫折加诸于竞争对手 ,还是自虐 ———把宗法父权 所赋予她们的焦虑加诸于自身 ,实际上都是中国“吃人”文化 的体现。“被食”、“自食”与“食人”,在旧中国的时代 ,几乎成 为一代代相袭的无限循环链 ,构成了一个无可逃遁的命运之 网 ,上演着一场人性缺失与变异 ,人而非人的悲剧。斯人未 远 !“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 ,传统和精神总是影响当代人 的思维和行为 ,当代人总是以自己的思维和观点再造和诠释 历史。明清长篇世情小说里妻妾的“儒家疯妇”的歇斯底里 特质 ,在某些情境中 　在某种程度上竟与现实女性暗合。 “儒家疯妇”的悲剧必将警醒和鞭策当代现实世界里的女性 把握自己的命运 ,活出自己的人生。 〔注　　释〕 ①父权体制 (patriarchy)在西方是指男性社会通过家庭婚姻 　社会 　 政治　文化　教育和经济等手段压制女性的一种体系思想。米利 特( Kate Millett)在《性的政治》一书中 ,系统地将父权体制纳入女 性主义理论系统中加以批判。笔者参照林幸谦的观点 ,将宗法体 制文化与“父权体制”概念相结合 ,用“宗法父权”表达中国传统女 性所受到的总体压抑。 ②詹丹. 情僧·空门中的人性湿润. 〔M〕上海 :百家出版社 ,2004. 48. ③张爱玲. 张爱玲典藏全集·散文卷一 :1939 - 1947 年作品·有女同 车.〔M〕. 哈尔滨 :哈尔滨出版社 ,2003. 99. ④周国平. 周国平谈爱情. cctv《百家讲坛》栏目 2005 年 3 月 9 日. ⑤马克思 ,恩格斯. 神圣家族〔A〕.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 :卷二〔C〕. 北 京 :人民出版社 ,1957. 167. ⑥菲勒斯或阳物 ,原义指阴茎 (penis)的图像 ,并不是真正的生物性阴 茎。拉康学派的精神分析理论中 ,菲勒斯作为象征的和语言的意 义而存在 ,用以强调男性生殖器的象征主体 ,并使主体进入象征秩 序之中。菲勒斯被理解为一种能指 ,一种父权的隐喻和象征符号。 在此概念中 ,女性不但认同男性权威 ,亦将自身视为客体。 ⑦林幸谦. 荒野中的女体 :张爱玲女性主义批评. 〔M〕桂林 : 广西师 范大学出版社 ,2003. 269. Harem Struggle in the Saga Janels about Human Relationship in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y and“Conniption Trait” SUN Hong - zhe (College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 Inner Mongolia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es , Tongliao 028043 ,China) Abstract :By using feminist criticism and analyzing the background , consciousness , state of mind and be2 havior of harem struggle in the novels about human relationship in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 the author re2 veals the numerous harem’s depression , anxiety and crazy personality - alienation with conniption trait , which causes by feudal patriarchal clan system , paternity and gender politics so as to search the truth of mundane fe2 males who are hurt and slain , and then obtain new understanding of social life. Key Words : Saga novels of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 Harem struggle ; Conniptio 〔责任编辑 　王立平〕 ·15· © 1994-2011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