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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立梅散文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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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立梅散文选PAGEPAGE18作者简介:“我一直坚信有这样一幢房,以文字盖顶,用音乐做墙。房前植一株梅,细雨如丝,花瓣若蝶。有女子,坐窗前,吐气若梅。”——丁立梅。笔名梅子,紫色梅子。江苏东台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散文集《且听风吟》、《忽然花开》等。槐树,记忆中的童年风景,现在,那些树到哪儿生长了?老家的槐树丁立梅老家多槐,乡人们对槐树的感情有些像亲人。小时走亲戚,被关照,拐过路口那棵大槐树就到了呀。于是路口的大槐树,就成了一个目标,一个依托。后来看黄梅戏的《天仙配》,看到老槐树开口说话...

丁立梅散文选
PAGEPAGE18作者简介:“我一直坚信有这样一幢房,以文字盖顶,用音乐做墙。房前植一株梅,细雨如丝,花瓣若蝶。有女子,坐窗前,吐气若梅。”——丁立梅。笔名梅子,紫色梅子。江苏东台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散文集《且听风吟》、《忽然花开》等。槐树,记忆中的童年风景,现在,那些树到哪儿生长了?老家的槐树丁立梅老家多槐,乡人们对槐树的感情有些像亲人。小时走亲戚,被关照,拐过路口那棵大槐树就到了呀。于是路口的大槐树,就成了一个目标,一个依托。后来看黄梅戏的《天仙配》,看到老槐树开口说话,日子里就多了许多念想,常望着老屋门口的槐树发愣,期待它能开口说话,像传说中的仙人一样,让我许个愿,而后帮我实现。  那时的愿望,不过是想要一盒彩笔,一条扎辫子的红绸子。童心里,不贪,只要手握住的幸福就可以了。槐树到底也没开口说话,倒是父亲,常指着门口的大槐树,对我和姐姐说,这是给你们做嫁妆的呀。   槐树开花时,不用眼看,用鼻子嗅就知道了。那时空气中,满窜着槐花的甜味儿,甜得缠人。河边的槐树,因势而长,长得很艺术,虬着枝干。一树的花,垂挂着,伸手可捋。村人们捋上两把槐花,挂到掮着的锄柄上,一路走,一路吮着。我祖母手巧,曾熬过槐花糖给我们吃。至于用槐花做菜肴,做馅,就更为家常了。  在这里,我要说的不是这些,我要说的是喜鹊跟槐树。如果说槐树是乡村里最常见的树,那么喜鹊,就是乡村里最常见的鸟。乡下孩子刚睁眼看这个世界,年轻的妈妈就会指着屋前槐树上的大鸟让他(她)认,那是喜鹊呀。乡人们对于喜鹊的喜欢,带着宠,带着偏爱。“喜鹊叫,喜事到”。喜鹊其实每天都在叫的,但我们就是相信了这一句话,认为所有的好事,都是喜鹊叫来的。  喜鹊的窝,大多垒在高高的槐树上,须仰了头望。大冬天,一些鸟都飞到南方去了,喜鹊却不走,它恋家得很。它站在光秃的枝丫上,快乐地喳喳着。淡淡的阳光,从枝头筛落下来,泊一片浅粉的温暖。  这是记忆里的家园,有槐树,有喜鹊,天空干净得像一块白棉布。以至于多年后,我在别处一看到槐树和喜鹊,就想到老家,就想起儿时。那种亲切,是骨子里的。母亲笑着扫过一眼来,淡淡说,每一棵草,都会开花的。哲学在每一个人的心灵深处,即使他(她)是平凡的,普通的。每一棵草都会开花丁立梅去乡下,跟母亲一起到地里去,惊奇地发现,一种叫牛耳朵的草,开了细小的黄花。那些小小的花,羞涩地藏在叶间,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我说,怎么草也开花?母亲笑着扫过一眼来,淡淡说,每一棵草,都会开花的。愣住,细想,还真是这样。蒲公英开花是众所周知的,开成白白的绒球球,轻轻一吹,满天飞花。狗尾巴草开的花,就像一条狗尾巴,若成片,是再美不过的风景。蒿子开花,是大团大团的……就没见过不开花的草。  曾教过一个学生,很不出众的一个孩子,皮肤黑黑的,还有些耳聋。因不怎么听见声音,他总是竭力张着他的耳朵,微向前伸了头,作出努力倾听的样子。这样的孩子,成绩自然好不了,所有的学科竞赛,譬如物理竞赛,化学竞赛,他都是被忽略的一个。甚至,学期大考时,他的分数,也不被计入班级总分。所有人都把他当残疾,可有,可无。  他的父亲,一个皮肤同样幽黑的中年人,常到学校来看他,站在教室外。他回头看看窗外的父亲,也不出去,只送出一个笑容。那笑容真是灿烂,盛开的野菊花般的,有大把阳光息在里头。我很好奇他绽放出那样的笑,问他,为什么不出去跟父亲说话?他回我,爸爸知道我很努力的。我轻轻叹一口气,在心里。有些感动,又有些感伤。并不认为他,可以改变自己什么。  学期要结束的时候,学校组织学生手工竞赛,是要到省里夺奖的,这关系到学校的声誉。平素的劳技课,都被充公上了语文、数学,学生们的手工水平,实在有限,收上去的作品,很令人失望。这时,却爆出冷门,有孩子送去手工泥娃娃一组,十个。每个泥娃娃,都各具情态,或嬉笑,或遐想。活泼、纯真、美好,让人惊叹。作品报上省里去,顺利夺得特等奖。全省的特等奖,只设了一名,其轰动效应,可想而知。  学校开大会表彰这个做出泥娃娃的孩子。热烈的掌声中,走上台的,竟是黑黑的他——那个耳聋的孩子。或许是第一次站到这样的台上,他神情很是局促不安,只是低了头,羞涩地笑。让他谈获奖体会,他嗫嚅半天,说,我想,只要我努力,我总会做成一件事的。刹那间,台下一片静,静得阳光掉落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从此面对学生,我再不敢轻易看轻他们中任何一个。他们就如同乡间的那些草们,每棵草都有每棵草的花期,哪怕是最不起眼的牛耳朵,也会把黄的花,藏在叶间。开得细小而执著。蜗螺,是记忆中永远的暖。蜗螺人生丁立梅它叫蜗螺,乡人们是这样叫的,我们也是这样叫的。蜗螺是河里的繁华人生,那是因为多。凡有河的地方,总聚集着数不尽的蜗螺,在水草间,在淤泥中。  那时的河水,清且涟漪。人们日常的吃水,是河水。一家一口大缸,安在厨房里,是稳当当的家常日子。家里男人起早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河里挑吃水。把缸挑满了,全家人一天的吃水,就不用愁了。  人们的洗洗涮涮,也都到河里。沿河散落人家,各家通向河的小路弯弯曲曲。小路两旁草长得茂密,花开得热闹。总是这样的。河边有息脚的青石板,亦有用木头做的桥码,搭在水边,作洗涮时搁脚用的。收工回来的农人,到河边坐青石板上洗把脸,隔河聊聊家常。如果有闲,手就顺着桥码下,下有水草招摇。水草里,吸附着许多的蜗螺,一掏一大把,“哐啷”一声,丢进身边的铜盆里。好了,中午下饭的菜就有了,是韮菜炒蜗螺。  那时小鱼也多,手指大小,绕着桥码游得欢。它们不怕人,我们洗碗的时候,它们争相游来,抢碗里洗出的食物碎屑吃。小身子逐出细小的浪花,在水里一圈一圈地开。我们有时逗小鱼玩,在碗上蒙上塑料纸,上面掏一小洞,把碗放水里。小鱼们傻啊,游着游着就游进碗里来了。我们端起碗,看它们在碗里惊惶失措。那些乐啊,掉进水里,也成鱼游。  桥码的存在,现已随着河流的消失而消失。当下很多年少的人,已听不懂这个词了。却都知道蜗螺。当然,它有一个更文气的叫法,叫螺蛳。一般饭店都有这样一道菜——油爆酱螺蛳,糖醋油盐爆出青葱的味道,一颗一颗慢慢嘬,会咂摸出日子的香与好。  我家附近,借住着乡下来的一家人:一脸黝黑的父母,和小白杨似的儿子。儿子在小城的重点中学念书,他的父母陪了来。每天傍晚,他们用小板车推上煤气灶,带上锅铲,在街头摆摊炒蜗螺。他们炒的蜗螺香辣可口,分量又足,渐渐竟炒出了名。去买他们的炒蜗螺,都要排着队候着。男人负责炒,女人负责装袋收钱,有条不紊。他们并不因为买的人多,就偷工减料,每一份蜗螺,该配什么佐料,他们一样不少地配上。女人收钱时,会说上这样一句,代孩子谢谢你们啦。原来,他们儿子上学的钱,都是一个一个蜗螺积攒起来的。他们对此,怀着深深的感恩。我想他们的儿子,这辈子也许会忘掉很多事,但对蜗螺,该是记忆中永远的暖。我对它的喜欢,从没有改变过。小时是,现在是。丝瓜花开丁立梅盛夏的乡下,最热闹的花开,莫过于丝瓜花开。   那花是怎么开的?简直像一群活泼的孩子,满天地里撒野了,草垛上伏着,院墙上趴着,树上攀着。最让人惊艳的是,满屋顶的笑逐颜开。是的,那是笑了,一朵一朵的小花,异常干净地笑着。仿佛就听见锣鼓喧天,厚重的丝绒帷幕缓缓拉开,它们就要来一场大型舞蹈了。  其实,单朵看丝瓜花,不美。但清纯,朴素着一张小脸,让你忍不住喜爱。是心底留存的洁净。而百朵千朵的丝瓜花一齐开放,就是壮观了。看着它们,心里不能不涌起一种震撼:微弱的生命,原也有这等的爆发力。  “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这是杜甫诗里的花。我猜想是桃花,或梨花。若是换成丝瓜花呢?定是千朵万朵压藤低了。那些丝瓜藤,实在美妙得很,袅娜,风情万种。牵牵绕绕,绕绕牵牵里,都藏了生动,藏了语言。   我不能不想到我老去的祖母。我在怀念一些丝瓜花的时候,很怀念她。记忆里的每个夏天,她都会把房前屋后打扮成丝瓜花的乐园。这还不够,她还搭了丝瓜架,专门长丝瓜。她会做很好喝的丝瓜汤,会做丝瓜炒鸡蛋,丝瓜炒豆瓣。一院的丝瓜花开了,这朵息了,那朵又开了。那种浓烈的美好,是记忆里永存的景象。便觉得安慰了,一个人可以离去,但他(她)曾经的印迹,会因一株植物而复活。  偶然间看过一幅齐白石画丝瓜的画,黑墨铺开,上有两根结好的丝瓜,一些未开的花骨朵儿。他为画取名为《子孙绵延》。画自然是好的,我却很是遗憾,他为什么不画一些开好的丝瓜花呢?那些朵朵奔放的热情,那些生命存在的勇气和美好,是极有资格入画的。  写到这儿,突然想起屋后人家来,男人出轨好长好长时间了,家里的女人,是知道的,不说。那是隐忍罢。男人以为这样很好,相安无事。但情人却不愿意永远在背后做情人,是要跑到台前来的。男人不肯了,因为他的家,现世安稳着。情人于是跑到他家里来,天天吃住在他家,闹着要赔偿。这个时候,是家里的女人,出面处理这件事的,她拿出积蓄来,替男人作了了结。  我看到男人女人时,他们正安静地在屋前的花池里,搭丝瓜架。女人搭,男人在一边配合着,如此地闹过一场,男人总算知道了自家女人的好。不日,那丝瓜架上,爬满青青的藤和叶,而叶间,一朵一朵的小黄花开了,开不败的样子。我路过时,驻足,对着那一架的小黄花看,看出感动来。花开今日,但愿人会长久。一朵,就足以美丽其一生。一朵栀子花丁立梅从没留意过那个女孩子,是因为她太过平常了,甚至有些丑陋———皮肤黝黑,脸庞宽大,一双小眼睛老像睁不开似的。成绩也平平得很,字迹写得东扭西歪,像被狂风吹过的小草。所有老师极少关注到她,她自己也寡言少语着。以至于有一次,班里搞集体活动,老师数来数去,还差一个人。问同学们缺谁了。大家你瞪我我瞪你,就是想不起来缺了她。其时,她正一个人伏在课桌上睡觉。  她的位置,也是安排在教室最后一桌,靠近角落。她守着那个位置,仿佛守住一小片天,孤独而萧索。  某一日课堂上,我让学生们自习,而我,则在课桌间不断来回走动,以解答学生们的疑问。当我走到最后一排时,稍一低头,我突然闻到一阵花香,浓稠的,蜜甜的。窗外风正轻拂,是初夏的一段和煦时光。教室门前,一排广玉兰,花都开好了,一朵一朵硕大的花,栖在枝上,白鸽似的。我以为,是那种花香。再低头闻闻,不对啊,分明是我身边的,一阵一阵,固执地绕鼻不息。  我的眼睛搜寻了去,就发现了,一朵凝脂样的小白花,白蝶似的,正落在她的发里面。是栀子花呀,我最喜欢的一种花。忍不住向她低了头去,笑道,好香的花!她当时正在纸上HYPERLINK"http://www.sogou.com/sogoupedia?query=%D0%C5%B1%CA%CD%BF%D1%BB"\t"_blank"信笔涂鸦,一道试 快递公司问题件快递公司问题件货款处理关于圆的周长面积重点题型关于解方程组的题及答案关于南海问题 ,被她支解得七零八落。闻听我的话,显然一愣,抬了头怔怔看我。当看到我眼中一汪笑意,她的脸色,迅速潮红,不好意思地嘴一抿。那一刻,她笑得美极了。  余下的时间里,我发现她坐得端端正正,认真做着试题。中间居然还主动举手问我一个她不懂的问题,我稍一点拨,她便懂了。我在心里叹,HYPERLINK"http://www.sogou.com/sogoupedia?query=%D4%AD%C0%B4"\t"_blank"原来,她也是个聪明的孩子呀。  隔天,我发现我的教科书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朵栀子花。花含苞,但香气却裹也裹不住地漫溢出来。我猜是她送的。往她座位看去,便承接住了她含笑的眼。我对她笑着一颌首,是感谢了。她脸一红,再笑,竟有着羞涩的妩媚。其他学生不知情,也跟着笑。而我不说,只对她眨眨眼,就像守着一段秘密,她知道,我知道。  在这样的秘密守候下,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活泼多了,爱唱爱跳,同学们都喜欢上她。她的成绩也大幅度提高,让所有教她的老师,再不能忽视。老师们都惊讶地说,呀,看不出这孩子,挺有潜力的呢。  几年后,她出人意料地考上一所名牌大学。在一次寄我的明信片上,她写上这样一段话:老师,我有个愿望,想种一棵栀子树,让它开许多许多可爱的栀子花。然后,一朵一朵,送给喜欢它的人。那么这个世界,便会变得无比芳香。是的是的,有时,无须整座花园,只要一朵栀子花。一朵,就足以美丽其一生。在初冬的夜晚,再愁苦的人儿,只要能拥着散发着阳光香味的棉被,读着清新温暖的文字,心儿也会一点点好起来 。你有几床被 丁立梅预想中的冷空气,仿佛一阵风吹过,不过一瞬间,就没影了,天气又晴好起来。在晴好的天,我喜欢晒被子,一床一床的,在阳光下展开,看它们像饥渴的孩子,拼命舒展了身子吸阳光。午时阳光最好的时候,我喜欢跑过去,把头埋在被子里,我以为阳光是甜的。是的,有点甜。这样的日子,很好很好了。  便想起小时的生活,那些冬阳正好的时光,母亲会把被子捧出来晒太阳。被面是纯棉布的,底色是红的,上面开着大团大团的牡丹花。花枝上,息着一些鸟。鸟们拖着长长的彩色尾巴,像小姑娘穿上了七彩的裙。这样的被子,在阳光下展开,有着花香鸟语。我总要赖在上面不起来,和着被子一起晒太阳,感觉花在我的身体下开放,鸟在我的身体下歌唱。多么快乐!  母亲这时显得特别宽容,她只笑说一声,这孩子。由了我去。她在阳光的另一头做一些事,洗衣或纳鞋底。姿势优美。  晒好的被,在太阳落山前收回家,摊在床上。一屋古旧的家具,还有床,一下子都变得容光焕发起来。饱满的阳光,仿佛跑得满屋皆是。这个时候的被子最诱人,我们急不可耐地想早早吃了晚饭,躺到被子里面去。  那些天,如果有新嫁娘可看,是最开心的事了。我们看嫁妆,看新嫁娘。最体面的嫁妆是棉被。那个时候,再贫穷的人家,在姑娘出嫁时,也要给缝上两床新棉被。面料是纯棉布的,红底子上,开着大团大团的花,喜洋洋的。  一日,邻村人家嫁女,陪嫁了八床新被子。我们都追过去看。八床被子被两个送嫁妆的男人肩挑着,两个男人头昂得高高的,满脸的得意色。村人们一旁看着,啧啧叹,呀,真的陪嫁了八床被呀。语气里,净是羡慕。  也看到一个新娶的媳妇,在大太阳下展开一床一床的新被子。我远远站着看,看得眼睛暖暖的。一个爱上晒被子的女人,一定是爱家的,一定是极幸福的。  李清照在《凤凰台上忆吹箫》里,幽怨地吟唱道:“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慵自梳头。任宝奁尘满,日上帘钩。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一个女人,最让人怜惜的,是连被子也懒得叠了,更何况捧到阳光下晒呢?千万遍阳关,思念泅不过,万般离愁,用什么可以盛下?历来的女子,若是被情所困,连被子也要跟着愁苦的,衾冷梦寒,休休!如此想来,女人一生最大的造化,莫过于有暖暖的被子可睡呢。  问候远方的朋友,她说她那里秋阳正好。我突然很唐突地冒出一句:你有几床被?朋友愣住。我笑,我说,太阳正好,让它们出来晒晒太阳罢。  走在深秋的暖阳下,总有这样的景象让我欢喜:人家屋前,或是阳台上,晒着一床一床的被。我闻到百合花的香味,在阳光下静静漾。没有离情正苦,多么好!一床被,就是一个暖的梦,仿佛永生永世。叶黄,收获;叶落,凄凉。莺声树树春丁立梅去一个叫台南的地方,那儿有温泉,是传说中董永和七仙女呆过的地方。  一路想的是,爱情的神奇。居然让仙女神仙都不做了,偷偷下凡来。上无片瓦,亦是不在意的,只要有一个人在,天堂就在。  车子经过一些田野,一些小河。草枯叶黄,呈现衰败的面貌。兴兴的好光景,走到头的样子。心甘情愿也好,不情不愿也罢,时光是容不得你迟疑的,草要枯的时候,自然会枯,叶要落的时候,自然要落。  季节在深秋里,摇摇欲坠。就快冬了。气温一跌再跌,一方阳光,安静在树丛上面。不知是风冷,还是心冷,觉得那一方阳光,亦是冷的。  树很多。是温泉旁边的树,一棵连着一棵,是些白果树,还有樟树。树多落叶便多。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那么多的落叶,重重叠叠,挤挤挨挨,铺成壮观。金黄,淡黄,褐黄……我以为,这世上最暖的颜色是黄色,柔软,安静,像五月的麦桔。说到麦秸,我就又要想到乡下。乡下的风景里,是不能少了麦桔垛的。家家门口都蹲着一垛,金黄色,憨厚的样子。那上面时有鸡跳上去,登高望远地叫。冬天最好,有这样一垛麦秸,可以倚在上面晒太阳。男人女人,大人小孩,谁乐意了,都可以倚到它身上。麦秸吸足阳光,松软软,仿佛一颗心都融化成温暖的光,就那样捧给你:你看你看,这就是我的心呀。倚上面,不知不觉会睡着了,且睡得很香甜。  现在,面对一地的落叶,我在想,它们的心,在哪里?轻轻踩上去,叶在脚底下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温柔的叹息。一个人在我边上说,落叶是美的。这话不特别,放在此刻,竟那么妥帖。除了美,还有什么可以形容它们?那么多那么多的落叶,像落了一场叶的雨。过往的是什么?风声,雨声,鸟声,有梦想的翅膀飞过。一切的一切,都复归安宁。它们躺在这里,亲爱的土地,成了它们永远的怀抱。  我想起朋友。朋友远在上海,躺在病床上。那么健康活泼的一个人,居然患上肝癌。人生的大痛是什么?就是明知道无望,却仍是期望着,眼睁睁看着一点一点的希望,像火一样熄灭。或像一枚秋叶,旋转,跌落。  有时的人生,别无选择。怎么办呢?惟有承受。  “昨日繁阴在,莺声树树春。”这是落叶的昨天。我摊开手掌,一缕阳光,跌入掌中。真切的。此时此刻,我在,世界在。树,落叶,鸟鸣,阳光,还有不远处的人声……,这些具体的真实的,让我感动。人生总因失去一些,才知道拥有的好罢。  想起某个朋友Q里的签名:活着,就好。  是的,活着,就好。  一抬头,无数的鸟雀,飞过树梢。它们叽叽喳喳叫唤着,慌不迭,忙乱乱的。是一群孩童,野地里滚着,稚语一片。    同行中一人说,听听,这鸟叫。  大家都笑了,侧耳听,满树满树的鸟叫声,铺天盖地灌进耳里来。  有鸟在,春天总会回来的。记忆里有太多不堪,惟一温暖她的,就是瞎眼祖母种的太阳花。记忆里,有一份温暖,真好。不管过去的生活如何艰辛坎坷,让我们记住温暖,记住感动,一切都会好起来。碗里的太阳花丁立梅我生活的小区里,住着这样一个女人。女人是个不幸的女人,三岁时失了父亲,七岁上失了母亲。好不容易熬至成人,嫁得如意郎君,以为从此后会苦尽甘来。  也真的过了一段安稳和乐的日子,丈夫对她好,她对丈夫好。虽说也是小家日子小家过,但因他在,她在,日子便过得很丰满。  女人喜欢用碗种太阳花,这是个很古怪的做法。碗是家常的碗,粗瓷的。便宜的时候,一块钱能买两只。她一碗一碗种着太阳花,这碗谢了,那碗开了。从春到秋,她的小家,便都姹紫嫣红着。  丈夫好奇地问她为什么要用碗种花。她跟他讲过去的种种,没爹没娘的孩子,受尽别人的欺负与冷眼,记忆里有太多不堪,惟一温暖她的,就是瞎眼祖母种的太阳花。破了的碗,祖母舍不得扔,祖母就在里面种花。花开好的时候,是一碗碗的绚烂,一小朵一小朵的花,像热闹的小粉蝶。祖母看不见花,但祖母知道花开了。祖母叹,多好看哪。然后拍拍她的小手背,说,记着,孩子,好死不如赖活着,忍忍,忍忍就过去了。祖母脸上,大浪淘尽,波澜不惊。  丈夫听得动容,怜惜地把她拥进怀,对她承诺,从此,你不必再受苦了。她幸福地点头。  两年后,他们有了孩子,是个活泼可爱的男孩。小日子燕歌莺舞。女人很满足。  一日,女人和丈夫儿子一起上街买菜,回来的路上,却意外遇一场车祸。丈夫只来得及睁眼看她一眼,就咽了气。孩子却连睁眼也不曾有,就去了另一个世界。女人自己,也因这场车祸,失去一条腿。  女人万念俱灰。那些日子,女人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只靠输葡萄糖维持生命。女人想得最多的是,早点结束生命吧,早点去与丈夫儿子团聚。  女人的瞎祖母这时来了,老人话不多,只迈着细碎的步,摸索着天天给女人的床头换花,都是碗种的太阳花。有天,老人坐在女人的床头,布满青筋的手,轻轻抚着女人的手背,对着一碗太阳花叹,多好看哪。女人的泪,终于流下来。  女人活过来。在身体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女人出了一趟门,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小女孩。小女孩三四岁的模样,圆脸,长得很可爱。听人谈,小女孩是那次事故中另一方的。那日,女孩父母的车,撞了女人一家之后,又冲上路边栏杆,女孩父母当场死亡。坐在车上的女孩,只擦破一点点皮,竟安然无恙。  没人去找女人核实,到底是不是这回事。大家看到女人时,都满怀敬意地微笑。也很疼那个小女孩,谁家有好吃的,都会送她一份。女人无以为报,就送大家她种在碗里的太阳花。  现在,女人收养的那个小女孩,已长大了,上学了,跟女人很亲,小尾巴似的,跟着女人。女人的瞎祖母,身体也还硬朗着,被女人接来一起过。女人的手很巧,学会很多手工,花样复杂的线衣,她闭着眼睛也能织。所以,送手工活给女人做的人很多,女人的日子,便显得很宽裕。闲来,女人还是喜欢在碗里种太阳花,一碗一碗的,置在窗台上。我们的心,开始生了翅膀,朝着一个日子飞翔。牛皮纸包着的月饼丁立梅朋友去北京,给我带回两盒包装精美的月饼。红漆木盒装着,华丽、雍容。  揭开盒盖,不多的几只月饼,躺在质地柔软的丝绒上,是皇家女儿,金枝玉叶着。  洗净了手,和家人,带着虔诚的心,切了一只月饼来尝。为此,我还特地拿出宝贝样收藏着的印花水晶盘,把月饼摆成菊的模样。一家人欢欢喜喜拿了吃,鱼翅做的馅,味道怪异,家人都只吃了一口,就放下了。我坚持吃两块,但终究,也受不了那份怪异。余下的,狠狠心,丢进垃圾筒。丢的时候,我祖母似地念叨,作孽啊作孽啊。   便格外怀念起小时的月饼来。是些小作坊做的,用桂花或松仁做馅,外面的面粉,层层起酥,洇着金黄的油。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在中秋前一个星期,村部的惟一一家小商店,就把月饼买回来了。散装的,搁在一个大缸里。我们放学时从商店门口过,可以闻得见空气里的月饼味,香甜香甜的,很浓。探头去看,总看到面皮白白的店主,在用牛皮纸包装月饼,五个一包,十个一包。他动作舒缓,在那时的我们眼里,那动作无疑是美的,充满甜蜜的味道。我们的心,开始生了翅膀,朝着一个日子飞翔。  终于等到中秋这一天了。起早祖父就答应了的,晚上,每人可以分到一只月饼。那一天,我们再没了心思做其他的事,只盼着月亮快快升起来。等月亮真的升起来了,我们不赏月,眼睛都聚到门口的小路上。祖父出现了,手里提着用牛皮纸包着的月饼,隔了老远,我们都能闻到月饼的味道。兄妹几个,跑过去迎接,在他身边跳。祖父说,小店里挤满了人,好不容易才买到月饼。语气里有得意,仿佛他做了一件很了不得的事。  煤油灯下,祖父小心地揭开一层一层的牛皮纸,我们得到了向往中的月饼,用小手托着,日子幸福得能滴出蜜来。母亲在一边教育我们,好东西要留着慢慢吃。于是我们把月饼分成一点一点的碎屑,舔着吃。总能把一只月饼吃到第二天,甚至第三天。  大人们也一人一只月饼,但他们多半舍不得吃,藏着,只等我们嘴馋了时,分了去吃。但生活的琐碎和忙碌,会让他们忘掉藏月饼这件事。我祖母有一次藏了一只月饼,等她记起时,月饼上面已长了很长的毛了,不得不扔掉,一家人为此痛心了好多天。   祖母也曾把月饼分送给邻家两个孩子,那两个孩子跟着寡母过活,自是没钱买月饼。中秋时,别人家欢歌笑语,他们家却冷冷清清的。祖母说,可怜啊。遂踮着小脚,给他们送了月饼去。回家来安慰我们,让别人吃掉,比自己吃掉好。那时年幼,不明白这句话,现在想想,祖母说的是帮人的快乐啊。如今那两个孩子早已长大,都出息了,一个在南京,一个在杭州。每年回来,都会去看看我年迈的祖母,他们说,忘不了小时用牛皮纸包着的月饼。  一个即将奔四的朋友,在电话里跟我叹,这世道什么都变了,连月饼也没从前的好吃了。  笑。心下戚戚焉,是时光的流转。从前的好,那么的根深蒂固,没有日子似锦缎,却有牛皮纸包着的月饼,让我们期盼。这算得上是一种幸运罢。也曾在闹市的路边见到爆米花的人。也是看了禁不住独自轻轻微笑,也是忍不住买了一包回家。只是,为了一份童年记忆。前几日又看见了带回家的那包爆米花,时间长了,已是疲了。拿了去扔掉。而下次,再见,也许还是要买了回来的。有些记忆,在心里,永远是芬芳的。爆米花丁立梅爆米花的那个男人不知打哪儿来的,反正他来了,骑着一辆三轮车,车上装着炭炉、小滚桶,还有一大袋子玉米粒。他在桥头摆开阵势,很快吸引了一部分人去,大家用充满新奇又快乐的口吻,明知故问道,爆米花呢?男人把炭火烧得旺旺的,把小滚桶里装上玉米粒,笑回道,是啊。  我也站一边傻看,心里涌满莫名的感动和欢喜,仿佛相遇故人,有着遥远的亲切。爆米花城里到处有卖,咖啡馆里有,超市里有。微软的白,奶油浸过的,用瓷的或竹的器皿装着,底下垫一层白色印花纸。是走进皇宫的灰姑娘。味道也不似从前,闻起来奶油味,吃到嘴里,依然是奶油味,失了原先那种粗糙的香。  原先?原先是什么呢?在那些高而灰白的天空下,一群孩子像过节似的喧闹着,围着一炉火跳,火上,黑黑的小铁桶在快速转动。而后,爆米花的那个黑脸膛男人大喊一声:“炸啦!”孩子们欢叫着四下跳开,只听“嘭”一声,滚桶里的玉米粒全都开了花,是香香的一小朵一小朵的。孩子们的快乐也随之开了花,散着粗糙而又拙朴的香。  一年里,也就那些寒冷的冬天最让人期盼,一小撮玉米粒,就能换来一大蓬花开的幸福。它让整个冬天不再冷清。  也还记得,村子里有个寡居的妇人,小脚。真正的小脚。我看过她晒在墙头的鞋,绣花的,小巧得可以藏在我的口袋里。妇人衣衫整洁,喜欢在脑后盘个大大的髻。妇人平时言语不多,跟村人们也没什么来往,一个人孤寂寂的。却喜欢小孩子,看到我们,就招手要我们去她家。她家有个米坛子,外表一团暖黄,上面盘着拓印的睡莲花。米坛子置在她的床头柜上,里面仿佛有取不完的爆米花。每次我们去,妇人都会从里面抓出许多,给我们一人一小把。妇人坐在梳妆台前,一边揽头发,一边笑眯眯回头问我们,好吃吧?我们齐声答,好吃。她说,好吃下次再来啊。我们应道,好。但下次未必真的去,除非她招手叫我们去。心里那时挺矛盾的,一方面抵不了爆米花香味的诱惑,一方面又有些怕她。听大人们说,她早年有过男人和孩子,但男人死了,孩子也死了。  现在想来,她不过是个怕寂寞的妇人,只想用爆米花,来留住这世上的一些香和热闹。在那些备是凄惶的日子里,爆米花一定给了她最最温暖的慰藉。  爆米花的男人,现在天天准时出现在桥头。在一簇火的烘烤下,无数颗玉米粒,在深秋的夜里开了花。我每次路过时,总会放下一元的硬币,买上一小袋爆米花,托着它回家,然后坐在灯下慢慢吃。我想起故乡,想起久远的一些香,一些好,还有人生的轮转。也不过一刹那的工夫,多少年就这样过来了。是的,那井桶里吊着的是你父亲对女儿深沉的爱。吊在井桶里的苹果丁立梅有一句话讲,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说的是做女儿的,特别亲父亲。而做父亲的,特别疼女儿。那讲的应该是女儿家小时侯的事。  我小时,也亲父亲。不但亲,还瞎崇拜。把父亲当举世无双的英雄一样崇拜着。那个时候的口头禅是,我爸怎样怎样。因拥有了那个爸,一下子就很了不得似的。  母亲还曾嫉妒过我对父亲的那种亲。一日,下雨,一家人坐着,父亲在修整二胡,母亲在纳鞋底。就闲聊到我长大后的事。母亲问,长大了有钱了买好东西给谁吃?我几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给爸吃。母亲又问,那妈妈呢?我指着一旁在玩的小弟弟对母亲说,让他给你买去。哪知小弟弟是跟着我走的,也嚷着说要买给爸吃。母亲的脸就挂不住了,继而竟抹起泪来,说白养了我这个女儿。父亲在一边讪讪笑,说孩子懂啥。语气里却透着说不出的得意。  待得我真的长大了,却与父亲疏远了去。每次回家,跟母亲有唠不完的家长里短,一些私密的话,也只愿跟母亲说。而跟父亲,却是三言两语就冷了场。他不善于表达,我亦不耐烦去问他什么。什么事情,问问母亲就可以了。  也有礼物带回,却少有父亲的。都是买给母亲的,衣服或者吃的。感觉上,父亲是不要装扮的,永远的一身灰色的或白色的衬衫,蓝色的裤子。偶尔有那么一次,我的学校里开运动会,每个老师发一件白色T恤。因我极少穿T恤,就挑一件男式的,本想给爱人穿的,但爱人嫌大,也不喜欢那质地。回母亲家时,我就随手把它塞进包里面,带给父亲。  我永远忘不了父亲接衣时的惊喜,那是猝然间遭遇的意外啊,他脸上先是惊愕,而后拿着衣的手开始颤抖,不知怎样摆弄了才好。傻笑半天才平静下来,问,怎么想到给爸买衣裳的?  原来父亲一直是落寞的啊,我们却忽略他太久太久。  这之后,父亲的话明显多起来,乐呵呵的,穿着我带给他的那件T恤。三天两头打了电话给我,闲闲地说些话,然后好像是不经意地说一句,有空多回家看看啊。  暑假到来时,又接到父亲的电话,父亲在电话里很兴奋地说,家里的苹果树结很多苹果了,你最喜欢吃苹果的,回家吃吧,保你吃过够。我当时正接了一批杂志约稿在手上写,心不在焉地回他,好啊,有空我会回去的。父亲“哦”一声,兴奋的语调立即低了下去,是失望了。父亲说,那,记得早点回来啊。我“嗯啊”地答应着,把电话挂了。  一晃近半个月过去了,我完全忘了答应父亲回家的事。一日深夜,姐姐突然有电话来,聊两句,姐姐问,爸说你回家的,怎么一直没回来?我问,有什么事吗?姐姐说,也没什么事,就是爸一直在等你回家吃苹果呢。  我在电话里就笑了,我说爸也真是的,街上不是有苹果卖吗?姐姐说,那不一样,爸特地挑了几十个大苹果,留给你。怕坏掉,就用井桶吊着,天天放井里面给凉着呢。  心被什么猛的撞击了一把,只重复说,爸也真是的,就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井桶里吊着的何止是苹果?那是一个老父亲对女儿沉甸甸的爱啊。有一种情绪,叫幸福。幸福的黄昏丁立梅这个黄昏,本来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一个夏日的黄昏,普通的,正常的。白天的暑热,渐渐消去。炽烈的太阳,温柔成一枚红果子,挂在天边。起风了,有些凉爽。我走在一家医院的宿舍区,是一些老平房,青瓦盖顶,白石灰抹的墙。年代久了,那些白石灰,快成灰石灰了。东一块西一块地裂开了,看上去很斑驳。门口的地面上,铺着砖块,很不规则的砖块。砖缝里,钻出顽强的小草,尖着小脑袋,舞着小胳膊小腿的,拼命地绿着。听消息说,这地儿,快要拆迁了。但眼下,一家一家的,依旧住得挺安稳。     有很长的院子。院子是公共的。这个时候,热闹起来。家家把小桌子搬出来,桌面擦得很干净,上面摆着碗筷。一碟凉拌瓜,还有几只咸鸭蛋。也有一些小炒,和红烧鱼什么的。在几家桌上还看到煮好的嫩玉米棒。哦,嫩玉米棒上市了。  孩子们被祖辈带着,已洗好澡,身上拍着好闻的爽身粉。隔代亲呢。他也微笑地看着,说,有不爱儿子的父亲,却没有不爱孙子的祖父。莞尔。是真的呢。我祖父祖母就是极疼我的,小时的事自不必说,成年后,每趟回家,他们必拿出藏着掖着的好吃的,背了人塞给我吃。那不过是一些饼干糖果之类的,现在早已不稀罕了。然每次,他们都极认真地做着,像做一件很重大的事。那种爱,是骨子里的罢。在这个黄昏,我很怀念他们。我也仅能用怀念,来报答他们从前的好。  这样看着,想着,心里突然涌上一种说不清的安详。对,是安详。雀们飞过屋顶。屋后长一排一排高大的树,还有,草地。树是一些香樟,及广玉兰。我实在喜欢极了广玉兰的,开那么大朵的花,白缎子似的。这朵息了,那朵开着,很无私地开着。仿佛一整个夏天,它们都在开花。空气中,染着淡淡的香。使劲嗅,味道会浓一些。而草地上,草长得茂密不已。好像少有人管理,却因此,有了野性的美。我甚至还看到有爬藤植物,牵着绕着,爬到草地边的铁栅栏上绿着。   天上的云。对了,那会儿,我抬头看天,惊讶地发现,云很美丽。云真美啊!我很俗地来了这么一句。我是忍不住叹出这么一句的。那是些什么样的云呢?像冬天满满开着的芦苇花,又像一捧蓬松的白羽毛。我简直被它惊呆了,就那么站着看它——而事实上,每个晴好的天,天上的云,都应该这般美丽的罢?是我错过了。  我错过的仅是这个美丽的黄昏吗?日复一日,在一些琐碎里奔跑,沉沦,患得患失,有很多的不开心,和郁闷。现在想想,那不过是一些额外的欲望。是谁说的,欲望越多,痛苦越多?人生的许多烦恼,多半是自找的。   我想起故去的一个朋友。朋友是被肝癌夺去生命的,先前原是一所中学的校长,整天见他风风火火地工作,工作,工作,少有闲暇。他躺倒之后,感触最大的是,他没有好好看看这世界,他错过了很多的好。在他病重期间,我去医院看他,那个时候,他已咽不下食物了,却一直不愿相信自己会死去。当时我带了一袋鸭梨去,甜脆的。并不指望他会吃,只是礼节性地做做样子罢了。他看着鸭梨,突然要求道,给我削一只吃罢。我给他削了一只,切成小片,一片一片地喂他吃。他异常努力地吞咽着,每吞咽一口,都要息上几分钟。我看他艰难的样子,劝他,过后再吃罢。他坚持,不。仿佛拼了命在拉住什么。这样过了大约两小时,他终于把一只鸭梨吃下去了,他高兴得像个孩子,一遍一遍说,我能吃一只梨了,我能吃一只梨了。不断有人进病房去看他,他都要把这当作特大喜讯告诉别人。大家恭喜他,真不错啊,能吃一只梨了,改天,你可以吃一碗饭了。他笑,脸上现出幸福的红晕来,让人心酸。对他而言,那个时候,能吃下一只梨,就代表了活着,代表了希望,实在是件快乐不已的事。  想想日常之中,我们都拥有这样的快乐啊,却从不知珍惜。这个黄昏,我在一家医院的宿舍区,看着路边的树,看着开好的花,看着平房里进进出出的人,看着天上的云……心里突然被一种情绪装得满满的,满得很了。那种情绪叫什么呢?我微笑着想,想不出,却对身边的他冲口而出,我说,真幸福啊。说完,我发现了,那种情绪,原来叫幸福。   幸福就这样降临了,降临在这个普通的黄昏。是鸟飞过,是云飘着,是叶绿,是花开,是家常的一碗凉拌瓜……而我,竟有明亮的双眼,可以把这一切看个真切。   不由得想起认识的一个女孩,女孩长得很胖,别人都笑她的胖。以为她会愁,谁知她不,整天唱唱跳跳的,快乐得很。问她哪有这么多的乐啊。她笑,说,我胖,我喜欢。我为什么要愁啊?我能吃能睡,多么幸福!  是的,世上大概没有比能吃能睡,更幸福的事了。如此想来,我们都拥有大幸福。母亲快乐着儿女的快乐,忧伤着儿女的忧伤。母亲的快乐丁立梅入秋,街上第一缕烤红薯的香味飘起来的时候,我就忙着给母亲打电话,让她给我准备一袋子山芋带过来。  母亲接到我这类的电话,总显得格外欢喜。一迭声说有有有,甚怕我反悔了,甚怕我不再问她要东西了。然后赶紧乐颠乐颠去准备。  这一次亦是,才隔一日,一袋山芋已托人带了来,只只都经过母亲的手,细细挑选过。稍稍破点皮的,母亲肯定扔了。个儿不大的,母亲肯定扔了。母亲认为不甜不粉的,也肯定扔了。  母亲的电话随后而至,迫不及待问我,山芋好吃吗?我回,好吃。是谎话,因为我还没顾得上吃呢。母亲在电话那头就很开心地笑了,仿佛中了大奖似的,虽是隔了几百里远,我还是感觉到她的兴奋。  母亲总是这样,每到一个时节,若我不打电话回家,她会主动打了来,告诉我,地里的什么什么又能吃了。我会装着十分惊喜地说,是吗?然后让母亲给我准备一点带过来。事实上,现在市场上什么没有得卖啊,反季节的蔬菜多的是,母亲以为的上市货,在城里,早已没了季节的限制。  父亲背地里告诉我,母亲在为我准备那些东西时,嘴里还哼着歌。我问,唱的什么?父亲笑,她一字不识,谁听得懂她唱什么?总之是高兴了。我想像得出那样的情景:屋檐下,母亲半蹲着,用手一一梳理着要带给我的东西。太阳的光芒,碎金一样洒落在母亲的白发上,母亲的心中,漾满甜蜜。她在想,这一颗青菜是我女儿要的呢,这一只山芋是我女儿爱吃的呢。母亲因此而幸福。  天下的母亲,莫不因为给予而快乐。我单元楼里有一老妇人,儿子女儿都在外地工作成家了。平时,老人生活得较落寞,几乎无声无息着。但一到秋天,她就变得忙碌起来,每日里楼上楼下跑,人仿佛年轻了几岁。也听到她跟别人打招呼了,声音亮亮的。别的人笑问她,奶奶,又准备腌咸菜啦。老妇人遂响亮地答,是哩是哩,我儿子女儿都写信回来,说就是喜欢吃我腌的雪里蕻。改天,必看到楼前空地上,晒许多洗净的雪里蕻。老妇人在一边守望着,像守望着她的孩子,眼睛半眯着,是极快乐的样子。  我的好友玲是单亲,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当她去外地读大学时,她的母亲突然患了很多病,又是失眠又是头疼的。玲很着急,买了许多好药寄回来,有些还是外国进口的呢,但都无济于事。后来,不知是哪个高人点拨了她,说她母亲,或许是因为不适应她突然离开她,而一下子空虚得害起病来呢。玲恍然大悟,再打电话回家,就跟母亲要东西,今天要母亲帮她缝件内衣,明天又要母亲帮她做双棉拖鞋,还要在鞋头上绣花。她在电话里对母亲撒娇,妈,商场里卖的那些,都不如你做的好,我喜欢穿你缝的内衣,喜欢拖你做的棉拖鞋。她母亲一边责怪玲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一边欢天喜地去买了布来,一针一线为玲缝着内衣,做着棉拖鞋。所有的病,竟不治而愈。  想来,要让一个母亲高兴,不但要记得买些东西给她,更要时不时地问她“索要”,告诉她,你就是喜欢吃她做的糖糍粑,你就是喜欢穿她纳的棉布鞋。这比买什么补品给她都管用,她会因此而快乐而健康而延缓衰老,因为,她要好好活着,她的孩子还需要她呢。隔着岁月的烟雨,什么都变了容颜,惟有童年不会,它永远活在岁月底处,熠熠生辉。岁月无尽 茅草房。黄菊花。竹园。麻雀。还有芦苇丛中咕咕叫着的水鸟……这是我的童年。乡村的天空又高又远。还有那不倦的风,从田野那头吹过来,又从田野这头吹过去。阳光洒落,像小雨点。洒在草上,草绿了,洒在花上,花开了。人家屋前,总有一棵两棵树,是桃树,或梨树。春天开花,红的像霞,白的似雪。树结果,藏在叶间,像诱惑的小眼睛。孩子们是等不得果儿熟的,青棱棱的时候,就摘下来。涩嘴呢,哪里能吃?于是地上到处撒满青青的小果子,风摧过一般。惹得大人们半真半假追后面骂,这些天杀的,烧瓜等不得熟呀。我们一边笑着逃走,一边想,为什么要说烧瓜等不得熟呢?烧瓜与果子有什么关系?不知。幼小的心,是疏于等待的。  到处疯玩。小脚老太的院子里,长着一棵桃树,两棵梨树。花落时节,树叶间,绿绿的小果子,隐约可见。我们伏在她家院墙头,看树,看果子,看她和她的呆男人。据说小脚老太的男人原是地主少爷,家大业大,十里八乡,都是他家的地盘。少时读书读呆掉了,五谷不分,香臭不知。却娶四房老婆,小脚老太是他的大老婆。文革一来,那三房老婆,走的走,改嫁的改嫁,只有小脚老太忠贞不渝地留下了。家业衰败是自然的了,她领着他,住进两间茅草房。靠一点薄田,养活她和他。呆子并不知人间愁苦,整天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养得白白胖胖的。  我们看到的场景常常是这样的:小脚老太搬一家凳子让呆子坐下,她在一边给呆子补衣裳。或给呆子梳头。或喂呆子吃饭。一院子的温温软软。呆子饭吃得急,一口恨不得把饭碗吞下去。小脚老太对着呆子好脾气地笑,不急,不急,慢慢吃哦。像哄一个小孩子。  我们趁她转身的当儿,一窝蜂再次翻过墙头去,偷黄瓜。呆子看见我们,显得兴奋,不住地“啊啊”着。我们不理他,摘了黄瓜,赶紧溜。这时,小脚老太的声音远远送过来,乖乖肉啊,不要跑,会摔倒的。下次在路上遇见我们,她会拉着我们的手关照,乖乖肉啊,要吃黄瓜,就到院子里去摘,不要翻墙头,那太危险了。但我们下次,还是会翻墙头进去,无限的乐。倒是家里大人知道了,会痛骂我们,说奶奶可怜,不要惹她生气云云。家里偶尔有好吃的,总不忘盛上一碗,让我们送去。我们乐意给她送去,觉得她是好人,好人是让人亲近的。    那时最让我们费解的一件事,是把自家儿子,送给别人家的。两家相隔不远,一个村东头,一个村西头。那儿子看见亲生的妈,眼光恶恶的,不认的。亲生的妈,背地里淌眼泪。我问过母亲,为什么呢?母亲说,还不是穷,养不下去了。  一度时间,我很害怕被亲生父母送掉,因为我家里,也穷。也真的有人看中我。看中我的是一对夫妇,在村小学做教师,结婚多年未育。他们跟我父亲熟,一次相遇,谈及无孩子,长叹。父亲一时同情心大增,头脑一热说,我家二丫头乖巧,要不过继给你们?那家如得天书,欢喜不迭,忙忙打扮一番来看我。一看就喜欢了,回去买了糖果糕点再来。许诺我,跟他们回家,以后天天有糖果糕点吃。  我有点动心,那糖果糕点多好吃啊。是母亲虎下脸,母亲说,就是穷死饿死,我家丫头也不会给别人。父亲也反悔了。这事,最后黄了。我成年后,父母每说起这事,都感慨,说我差点成了别人家的丫头。  冬天了,大雪纷飞。满世界再没其他杂色,只有银白,银白,还是银白,闪亮亮的。冷,我们围着祖母的小铜炉取暖,在茅草屋里唱歌谣,唱“雪花飘飘,馒头烧烧,吃吃困困,两头香喷喷。”这是理想的生活,有白面馒头可吃,睡梦里都是香。  姐姐向往地说,长大了,她要蒸一箱子的馒头。  我们在这样的向往里,陶醉,幸福。  也向往过穿红裙。  也向往过买漂亮的红绸子,缠辫梢。  姐姐还向往过一双红雨靴。  ……  向往着向往着,我们长大了。我们可以吃成箱成箱的白面馒头了,可以买一衣橱的红裙子了。童年的小伙伴现在已天各一方。我的姐姐,也早已嫁作他人妇,最近她刚砌了三层小楼。回母亲家遇到,我们的话题,总离不开小时候。小时候怎样呢?天很高云很淡,岁月无尽。  我们走在小时候走过无数次的田埂上,小野菊们还像从前一样,开得星星点点。黑泥土在脚底下唱着歌。放眼望过去,一些人老去了,一些人在诞生,村庄一日一日,终将成为陌生。我们眼里,慢慢洇上温热的泪水。隔着岁月的烟雨,什么都变了容颜,惟有童年不会,它永远活在岁月底处,熠熠生辉。每一只蝴蝶,都是从前的一朵花的鬼魂,回来寻找它自己。像菜花一样幸福地燃烧油菜花开了,不多的几棵,长在人家檐下的花池里。这是城里的油菜,绝对不是长着吃的,而是长着看的。  跟他说,菜花开了呢。他一脸惊喜,说,找个时间看菜花去。这是每年,我们的出行里,最为隆重的一节。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城里人兴起看菜花热,每年春天,都成群结队的,追到城外看菜花。一些地方的菜花,因此出了名,譬如江西婺源的菜花,云南罗平的菜花。  有一年秋,我对婺源作了迷,收拾行装准备去。朋友立即劝阻,说,你现在不要去呀,你等到春天再去呀,春天有菜花可看呢。笑着问他,婺源的菜花,怎样的好看?他说,一望无际燃烧呀,就那样燃烧呀。  笑。哪里的菜花,不是这样燃烧着的?所有的菜花,仿佛都长了这样一颗心,热情的,率真的。一朝绽开,满腔的爱,都燃成艳丽。有坡的地方,是满坡菜花,有田的地方,是满田菜花。整个世界,亲切成一家。  我是菜花地里长大的孩子。故乡的菜花,成波成浪成海洋。那个时候,房是荡在菜花上的,人是荡在菜花上的。仿佛听到哪里噼啪作响,花就一田一田开了。大人们是不把菜花当花的,他们走过菜花地,面容平静。倒是我们小孩子,看见菜花开,疯了般地抛洒快乐。没有一个乡下的女孩子,发里面没戴过菜花。我们甚至为戴菜花,编了歌谣唱:“清明不戴菜花,死了变黄瓜。”现在想想,这歌谣唱得实在毫无道理,菜花与黄瓜,哪跟哪呀。可那时唱得快乐啊,蹦蹦跳跳着,死亡是件遥远而模糊的事,没有悲伤。一朵一朵的菜花,被我们插进发里面,黄艳艳地开在头上。  也去扫坟。那是太婆的坟,坟被菜花围着,是黄波涛里荡起的一斗笠。想太婆日日枕着菜花睡,太婆是幸福的罢。感觉里,不害怕。  这个时候,照相师傅背着照像器材下乡来了。他走到哪个村子,哪个村子就过节般的热闹。女人们的好衣服都被翻出来了,穿戴一新地等着照相。背景是天然的一片菜花黄,衬得粗眉粗眼的女人们,一个个娇媚起来。男人看女人的目光,就多了很多温热。我祖母是不肯我们多多拍照的,说那东西吸血呢。但她自己却忍不住也拍了一张,端坐在菜花旁,脸笑得像朵怒放的菜花。  读过一首写菜花的诗,极有趣:“儿童疾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诗里,调皮的孩子,追逐着一只飞舞的蝴蝶。蝶儿被追进菜花丛,留下孩子,盯着满地的菜花在寻找,哪一朵菜花是那只蝶呢。  张爱玲的外国女友炎樱,曾说过一句充满灵性的话:“每一只蝴蝶,都是从前的一朵花的鬼魂,回来寻找它自己。”若果真如此,那满世界的菜花,该变成多少的蝶?这实在是件美极的事。  菜花开得最好的时候,我选了一个大晴天,和他一起去乡下看菜花。一路观着菜花去,一路看着菜花回,心情好得菜花似的,幸福地燃烧。这个时候想的是,就算生命现在终止,我们也没有遗憾了,因为我们深深爱过,那一地的菜花黄。 黄的花瓣,黄的蕊,极尽温暖,会焐暖一个秋天的记忆和寒冷。菊有黄花 一场秋雨,再紧着几场秋风,菊开了。 菊在篱笆外开,这是最大众最经典的一种开法。历来入得诗的菊,都是以这般姿势开着的。一大丛一大丛的,倚着篱笆,是篱笆家养的女儿,娇俏的,又是淡定的。有过日子的逍遥。晋代陶渊明随口吟出“采菊东篱下”,几乎成了菊的名片。以至后来的人们,一看到篱笆,就想到菊。陶渊明大概不会想到,他能被人千秋万代地记住,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家篱笆外的那一丛菊。菊不朽,他不朽。 我所熟悉的菊,却不在篱笆外,它在河畔,沟边,田埂旁。它有个算不得名字的名字:野菊花。像过去人家小脚的妻,没名没姓,只跟着丈夫,被人称作吴氏、张氏。天地洞开,广阔无边,野菊花们开得随意又随性。小朵的,清秀,不施粉黛。却红的黄的,白的紫的,万众一心地盛开着。是一群闹嚷嚷的小丫头,挤着挨着,小脸张开,兴奋着,欣喜着,对世界,有初相见的懵懂和憧憬。 乡人见多了这样的花,不以为意。他们在秋天的原野上收获,播种,埋下来年的期盼。菊花兀自开放,兀自欢笑,与乡人各不相扰。蓝天白云,天地绵亘。小孩子们却无法视而不见,他们都有颗菊花的心,天真烂漫。他们与菊亲密,采了它,到处乱插。 那时,家里土墙上贴一张仕女图,有女子云鬓高耸,上面横七竖八插满菊,衣袂上,亦沾着菊,极美。掐了一捧野菊花回家的姐姐,突发奇想帮我梳头,照着墙上仕女的样子。我顶着满头的菊跑出去,惹得村人围观。看,这丫头,这丫头!他们手指我的头,笑着啧啧叹。 现在想想,那样放纵地挥霍美,也只在那样的年纪,最有资格。 人家的屋檐下,也长菊。盛开时,一丛鹅黄,另一丛还是鹅黄。老人们摘了它们晒,做菊花枕。我家里曾有过一只这样的枕头,父亲枕着。父亲有偏头痛,枕了它能安睡。我在暗地里羡慕过,决心给自己也做一只那样的枕头。然而来年菊花开时,却贪玩,忘掉这事。 年少时,总是少有耐性的,于不知不觉中,遗失掉许多好光阴。 周日逛街,秋风已凉,街道上落满梧桐叶,路边却一片绚烂。是菊花,摆在那里卖。泥盆子装着,一只盆子里只开一两朵花,花开得肥肥的,一副丰衣足食的模样。颜色也多,千娇百媚。却还是喜欢黄色。《礼记》中有“季秋之月,菊有黄花”的记载。可见得,菊花最地道的颜色,是黄色。我买了一盆,黄的花瓣,黄的蕊,极尽温暖,会焐暖一个秋天的记忆和寒冷。幸福的粽子                       母亲是个心灵手巧的女人,但却有一样手艺一直学不会。  在乡下,包粽子绝对是女人必备的一门手艺,每年总少不了要展示几回。不独是端午节要吃棕子,平常人家砌新房或婚嫁喜事,也要包粽子来庆贺。所以,会不会包棕子,对于村里的女人来说,很重要。  但母亲就是不会。  父亲会。乌绿乌绿的芦叶,在父亲手里,很听话地舒展、翻转着,然后一只三角形的粽子就包成了。每每这时,母亲的脸会笑成一朵花。她会搬个小板凳,坐在一边,很笨拙地跟在父亲后面学,却怎么也包不成功。最后父亲失去了耐性,说,太笨。母亲也不争辩,仍是笑,笑得很幸福、很甜蜜。  很快,一只一只的粽子,就立在小方桌上,小斗笠似的,煞是好看。父亲骄傲得像个功臣,把母亲支使得团团转:去,给我泡杯茶来,要多放茶叶,母亲便颠颠地跑去泡了茶来;去,烧水煮棕子去,母亲便坐到灶膛口,把火烧得旺旺的,红红的火苗,映照着母亲红红的脸庞。这时的母亲出奇地温柔,她甚至会小声哼着歌。  这样一年一年地过下来,我的脑中便有了根深蒂固的印象:母亲,是不会包棕子的。  等到我成家有了孩子,母亲过来帮我带孩子。一日,孩子在外面看到有人在吃粽子,很嘴馋,也要。母亲立马就从市场上买了芦叶回来,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一只只漂亮的粽子就呈现在我的眼前了。我惊异地问母亲,什么时候学会的?母亲神秘地笑了。再追问,她方才回答道,原本就会,装不会是逗你父亲玩的,没想到竟成了习惯。  想想也是,那么灵巧的母亲,怎么偏就学不会包粽子呢?  母亲笑着要求我,不要告诉父亲。我点头。  改天遇到父亲,与父亲东拉西扯,话题不知怎的扯到粽子上来。父亲突然笑着说,其实,你妈是会包粽子的,她做姑娘时,可是出了名的巧手呢。  父亲原来也是故意装着不知道的呀。  我无语了:原来世间还有这样一种爱,它平淡,水波不兴,包在家常的粽子里,却是最为厚实的幸福。母亲犹如一棵老了的树,在不知不觉中,它掉叶了,它光秃秃了,连轻如羽毛的阳光,它也扛不住了爱到无力丁立梅  母亲踅xué进厨房有好大一会了。我们兄妹几个坐在屋前晒太阳,等着开午饭,一边闲闲地说着话。这是每年的惯例,春节期间,兄妹几个约好了日子,从各自的小家出发,回到母亲身边来拜年。母亲总是高兴地给我们忙这忙那。这个喜欢吃蔬菜,那个喜欢吃鱼,这个爱吃糯米糕,那个好辣,母亲都记着。端上来的菜,投了人人的喜好。临了,母亲还给离家最远的我,备上好多好吃的带上。这个袋子里装青菜菠菜,那个袋子里装年糕肉丸子。姐姐戏称我每次回家,都是鬼子进村,大扫荡了。的确有点像。母亲恨不得把她自己,也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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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歆晨bo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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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初中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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