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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忆:《小鲍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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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忆:《小鲍庄》 小 鲍 庄 王 安 忆 引 子 七天七夜的雨 , 天都下黑 了。 洪水从鲍山 顶上轰轰然地直泻下来 , 一时 间 , 天 地 又 白 了。 鲍�山底的小鲍庄 的人 , 眼见得山那边 , 白 茫茫地来了一排雾气 , 拔腿便跑。 七天的雨早 把地下暄了 , 一脚下去 , 直陷到腿肚子 , 跑不 赢了。 那白茫茫排山倒海般地 过来了 , 一堵墙 似的, 墙头溅着水花 。 茅顶泥底 的房子趴了 , 根深叶茂的大树倒 了, 玩意儿似 的。 孩子不哭了 , 娘们不叫了 , 鸡不飞 , 狗不 跳, 天不黑 , 地不白...

王安忆:《小鲍庄》
小 鲍 庄 王 安 忆 引 子 七天七夜的雨 , 天都下黑 了。 洪水从鲍山 顶上轰轰然地直泻下来 , 一时 间 , 天 地 又 白 了。 鲍�山底的小鲍庄 的人 , 眼见得山那边 , 白 茫茫地来了一排雾气 , 拔腿便跑。 七天的雨早 把地下暄了 , 一脚下去 , 直陷到腿肚子 , 跑不 赢了。 那白茫茫排山倒海般地 过来了 , 一堵墙 似的, 墙头溅着水花 。 茅顶泥底 的房子趴了 , 根深叶茂的大树倒 了, 玩意儿似 的。 孩子不哭了 , 娘们不叫了 , 鸡不飞 , 狗不 跳, 天不黑 , 地不白, 全没声了 。 天没了 , 地没了 。 鸦雀无声 。 不晓得过了多久 , 象是一眨眼那么短 , 又 象是一世纪那么长 , 一根树浮出来 , 划开了天 和地 。 树横飘在水面上 , 盘着一条长虫。 还是引子 小鲍庄的祖上是做官的 , 龙廷派他治水。 用了九百九十九天时间, 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人 工 , 筑起了一道鲍家坝 , 围住九万九千九百九 十九亩好地 , 倒是安乐了 一 阵 。 不 料 , 有 一 年 , 一连下了七七四十九天的雨 , 大水淹过坝 顶, 直泻下来 , 浇了满满一洼水。 那坝子修得 太坚牢 , 连个去处也没有 , 成了个大湖 。 直过了三年 , 湖底才干。 小鲍庄的这位先 人被黔了官。 念他往 日的辛勤 , 龙廷开恩免了 死罪 。 他自觉对不住百姓 , 痛悔不巳 , 们心 自 省又实在不知除了筑坝以外还有什 么 别 的 做 法 , 一无奈何。 他便带了妻子儿女 , 到了鲍家 坝下最洼的地点安家落户 , 以此赎罪 。 从此便 在这里繁衍开了, 成了一个几百 口子的庄子 。 这里地佳 , 苇子倒长得旺 。 这儿一片 , 那 儿一片 , 弄不好 , 就飞出蝗虫, 飞得 天 黑 日 暗 。 最惧怕的还是水 , 唯一可做的抵挡便是修 坝 。 一铲一铲的泥垒上去 , 眼见那坝高而且稳 当, 心理上也有依傍 。 天长 日久 , 那坝宽大了 许多 , 后人便 叫作鲍山 , 而被鲍山环围的那一 大片地 , 人们则叫作湖 。 因此别处都说 “下地 做活 ” � 此地却说 “下湖做活” 。 山不高, 可 是地洼 , 山把地围得紧 。 那鲍山把山里边和山 外边的地方隔远了 。 这已是传说了 , 后人当作古来听 , 再当作 古讲与后后人 , 倒也一代传一代地传了下来 , 并且生出好些枝节。 比如 这位祖先是大 禹的 后代 , 于是 , 一整个鲍家都成了大禹的后人 。 又比如 这位祖先虽是大禹的后代 , 却不得大 禹之精神—娶妻三天便出门治水 , 后来三次经过家门却不进家。 妻生子 , 禹在门外听见儿 子哭声都不进门 。 而这位祖先则在 筑 坝 的 同 时 , 生了三子一女。 由于心不虔诚 , 过后便让 他见了颜色。 自然 , 这就是野史 了 , 不足 为 信 , 听听而已。 鲍彦山家里的 , 在床上哼卿 , 要生了。 队 ! ∀ # 长家的大狗子跑到湖里把鲍彦山喊回来 。 鲍彦 山两只胳膊背在身后 , 夹了一杆锄子 , 不慌不 忙地朝家走 。 不碍事 , 这是第七胎了 , 好比老 母鸡下个蛋 , 不碍事 , 他心想 。 早生三个月便 好了 , 这一季 口粮全有了 , 他又想 。 不过这是 作不得主的事 , 再说是差三个 月 , 又 不 是 三 天 , 三个钟点 , 没处懊恼的。 他想开了 。 他家门 口 已经蹲了几个老头 。 还没落地 , 哼得也不紧 。 他把锄子往墙上 一 靠 , 也 蹲 下 了 。 “小麦出的还好 ∃ ” 鲍二爷问。 “就那样梦 。 鲍彦山回答 。 屋里传来呱呱的哭声 , 他老三家里的推门 出来 , 嚷了一声 “是个小子 % ” ,’,& 、子好。 ” 鲍二爷说 。 “就那样。 ” 鲍彦山回答。 “你不进来瞅瞅∃ ” 他老三家里的叫她大 伯子 。 鲍彦山耸了耸肩上的袄 , 站起身进屋 了。 一会儿 ! 又出来了 。 “咋样∃ ” 鲍二爷问 。 “就那样” 。 鲍彦山回答。 “起个啥名∃ ” 鲍彦山略微思索了一下 � “大号叫个鲍仁 平 , 小 名就叫个捞渣 。 ” “捞渣 ∃ ∋ ,, “捞渣 。 这是最末了的了 , 本来没提防有 他 哩。 ” 鲍彦山惭愧似地笑了一声 。 “叫是叫得响 , 捞渣 ( ” 鲍二爷点头道。 他老三家里的又出来了 , 冲着鲍彦山说 “我大哥 , 你不能叫我大 嫂 吃 芋 干 面 做 月 子 。 ” 说完不等回答 , 风风火火地走了 , 又风 风火火地来了 , 手里端着一舀 小 麦 面 , 进 了 屋 ! “家里没小麦面了 ∃ ” 鲍二爷间。 鲍彦山嘿嘿一笑 “没事 , 这娘们吃草都 能变妈妈。 ” 此地 , 把奶叫作了妈妈 。 大狗矛背了一箕草从东头跑来 “社会子 死了 ( ” 东头一座小草屋里 , 传出鲍五爷哼哼卿卿 的哭声 , 挤了一屋老娘们 , 啼曝溜溜地抹眼泪 甩鼻子 。 “你这个老不死的 , 你咋老不 死啊 ( 你咋 老活着 , 活个没完 , 活个没头 。 你个老绝户活 着有个啥趣儿啊 ( ” 鲍五爷咒着自个儿。 他唯一的孙子直挺挺地躺 着 , 一 张 脸腊 黄。 上年就得 了干房 , 一个劲儿地吐血 , 硬是 把血呕干死的 。 “早起喝了一碗稀饭 , 还叫我 ‘爷爷, 扶我起来坐坐 。 ’ 没提防 , 就死了哩 ( ” 鲍五 爷跺着脚 。 老娘们抽嗒着 。 队长挤了进来 , 蹲在鲍五爷身边开口 了 ! “你老别成难受了 , 你老成不了绝户 , 这 庄上 , 和社会子一辈的 , ‘仁 , 字辈的 , 都是 你 的孙儿。 ” “就是。 ” “就是啊 ( ” 周围的人无不点头 。 “小鲍庄谁家锅里有 , 就少不了你老碗里 的 。 ” “我这不成吃百家饭的了吗 艺” 鲍五爷又 伤心。 “你老咋尽往低处想哇 , 敬重老人 , 这可 不是天理常伦嘛 ( ” 鲍五爷的哭声低了。 “现在是社会主义 , 新社会了。 就算倒退 一百年来说 , 咱庄上 , 你老见过哪个老的 , 没 人养饿死冻死的 ( ” “就是。 ” “就是啊 % ” 鲍五爷抑住啼哭 “我是说 , 我 的命咋这 么狠 , 老 娘 们 , 儿 子 , 孙 子 , 全 叫 我 撵 走 了 · · , ⋯ ” “你老别这么说 , 生死不由人 。 ” 队长规 劝道。 鲍五爷这才渐渐地缓和了下来 。 鲍山那边 , 有个小冯庄 。 庄上 有 个 大闺 女, 叫小慧子 。 ) ∗年 , 跟着她大往北边要饭 , 一去去了二三年 。 回来时 , 她大没了 , 却多了 个二岁的小小子 , 说是路边上拾来的 。 她就叫 他拾来 , 他就 叫她大姑 。 于是 , 渐渐 的 , 一庄子 人都改口叫大姑了。 大姑一辈子没嫁人 , 守着 拾来过 。 大姑疼拾来 , 疼亲儿似 的。 拾来吃稠 的 , 大姑喝稀的 � 拾来穿新的 , 大姑穿补的 。 只见大姑对拾来翻过一次脸 , 倒也不是为什么 大事。 拾来不知从哪翻出个货郎鼓 , 坐在门 口 摇着耍 , 大姑劈手夺过去 , 给了他一耳 巴子 。 多少好东西叫拾来糟踏了 , 大姑也不心疼 , 也 不知这货郎鼓是金打的 , 还是银打的。 倒是有 些蹊跷 。 还有一桩蹊跷事。 有一天 , 几个媳妇 姊妹坐在一堆晒太阳纳鞋底 , 拾来走过来 , 一 头钻进大姑怀里 , 伸手就掀她 的褂子前襟 。 大 姑脸变了 , 推开拾来 , 站起身拾了板 凳 就 朝 家 走, 留下拾来呆站着 。 媳妇们逗拾来 “想吃妈妈 ∃ 找你娘去 , 这是你姑啊 ( ” 拾来扁扁嘴 , 要哭又没哭 。 渐渐的 , 庄上传出一个怪话 , 说的什么怪 话 , 从不叫大姑听见 , 倒是常常有 人 去 问 拾 来 “拾来, 你大姑那货郎鼓找来让我耍耍可 管∃ ” “拾来 , 你大姑的妈妈你吃过吗 ∃ ” “拾来 , 你大姑⋯ ⋯” 拾来虽小 , 却晓得问的不是好话 , 倒不回 去向大姑学嘴 , 只是一味地沉默。 问的人便越 发觉着蹊跷 , 越发地要问 。 拾来阴沉沉地看着他 , 然后一声不作地走 了。 于是 , 人们更加觉着这一大一小共同保守 着一个什么秘密 。 而拾来则变得孤寂起来 , 尽 力躲着人 , 和一切人疏远着 , 只与 他 大 姑接 近 。 就这样 , 大姑带着拾来过 。 到如今 , 大姑 老了, 没人上门提亲了 � 拾来大了 , 长得又高 又大 , 堂堂一条汉子 , 干活拿九分五的工了 。 住的还是大姑她大盖的那间小屋 , 快趴到地底 下去了 , 拾来要弯下腰才能进门 。 屋里黑洞洞 的 , 一眼两块砖大的窗 , 冬天塞团草 , 夏天把 草投了。 灶底下是张案板 , 案板边 上 是 一 张 床 , 床板上一领凉席 , 凉席上一个 枕 头 一 条 被。 拾来大了, 一头睡不下了 , 大姑缝了个布 口袋 , 塞进麦攘 , 又做了个枕 头 。 一 人 一 头 睡 。 大姑抱着拾来的脚丫子睡 , 拾来 的脚丫子 一直伸到大姑暖暖的怀里 , 心里才觉着踏实 , 不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 初春的夜里 , 拾来觉着有点燥热 , 忽然睡 不着了 。 一双脚搁在大姑的怀里 , 暖暖的 , 软 软的 。 他轻轻地动了一下脚趾头 , 脚趾头触到 了一个更加柔软的地方 , 他头皮麻了一下 , 不 敢再动了 。 他听见了自己的心 跳 。 风 吹 进 窗 洞 , 窗洞里的草 “啦啦啦” 轻 响了一下 。他试探 着又动了一下脚 , 想离那柔软远一些 , 不料他 + 的脚在刃,‘柔软暖和中陷得更深了 。 拾来这才发 现 , 他的脚是在一个温暖的峡谷里 。 这双脚巳 经在这峡谷里沉睡了十五年了。 他感觉到那峡 谷最底层 , 最深处 , 有一颗心在跳动 。 风吹进 窗洞 , 轻轻地 响了一声。 第二天早起 , 拾来眼皮子聋拉着喝稀饭 , 不吭一声。 大姑问他 “怎么啦 ∃ 哪儿不好过 ∃ ” 他不说话 。 大姑去摸他的脑门。 他一扭头 , 让开了 。 中午 , 大姑烧开了锅 , 才见他扛了个凉床 架子回来了 。 问他从哪扛来 的 , 他不吱声 , 闷 着头 , 扯绳子网床。 夜里 , 他自个儿睡在凉床上 , 枕着枕头 , 裹着一床破棉絮 , 缩成了一团 , 直到下半夜才 慢慢伸展开来。 他梦见自己的一双脚又搁进了 温和 的峡谷里 , 岂不知大姑把棉被给他盖上 , 自己和衣路了一宿 。 鲍仁文缠定了老革命鲍彦荣 , 要了解他的 生平 , 以著成一部长篇小说 。 快递公司问题件快递公司问题件货款处理关于圆的周长面积重点题型关于解方程组的题及答案关于南海问题 目巳经起定 , 就叫作 《鲍山儿女英雄传》 。 老革命这一生尽 !,−万任 管有过几 日峥嵘岁月 跟着陈毅的队伍打了好 几个战役 , 可谓是九死一生 , 眼下每月还从民 政局领取几元津贴 , 可他极不善于总给自己 , 也一无自我荣耀的欲望 。 他关心的 最是 一 家 六 、 七张口 , 如何填得满 。 见了鲍仁文成天拿 了个本本问那早已作了古 的事 , 而且问了一遍 又一遍 , 心下早已烦 了。 想起身而去 , 又经不 住鲍仁文烟卷 的笼络 。 十分的折磨。 “我大爷 , 打孟良固时 , 你们 班 长 牺 牲 了 , 你老 自觉代替班长 , 领着战士冲‘锋。 当时 你老心里怎么想的∃ ” 鲍仁文问道 。 “屁也没想 。 ” 鲍彦荣回答道 。 “你老再回忆回忆 , 当时究竟怎么想的∋,’ 鲍仁文掩饰住失望的 关于同志近三年现实表现材料材料类招标技术评分表图表与交易pdf视力表打印pdf用图表说话 pdf 情 , 问道 。 鲍彦荣深深地吸着烟卷 “没得功夫想 。 脑袋都 叫打昏了 , ’没什么想头 。 ” “那主动担起班长的 职责 岗位职责下载项目部各岗位职责下载项目部各岗位职责下载建筑公司岗位职责下载社工督导职责.docx , 英勇杀敌的动 机是什么了 ” 鲍仁文换了一种方式问 。 “动机∃ ” 鲍彦荣听不 明白了 。 “就是钧铸琶当时究竟是为什么 , 才这样勇 敢 ( 是因为对反动派的仇恨 , 还是为了家乡人 民的解放 · · 一 ” 鲍仁文启发着 。 “哦 , 动机 。 ” 他好象懂了 , “没什么动 机 , 杀红了眼 。 打完仗下来 , 看到狗 , 我都要 踢一脚 , 踢得它傲嗽 的。 我平 日里杀只鸡都下 不了手 , 你大知道我 。 ” “这是一个细节 。 ” 鲍仁文往本子上写了 几个字 。 “大文子 , 你赔了这么多功夫 , 还搭上烟 卷 , 是要干啥哩 ∃ ” 他动了侧隐之心 , 关切地 问道 。 姆篡要写小说 。 ” 鲍仁文回餐剐也。 “小说 ∃ ” “就是写 关于书的成语关于读书的排比句社区图书漂流公约怎么写关于读书的小报汉书pdf 。 ” “是民政局让你写哟 ∃ ” “不是。 ” “提滋》社要你写的∃ ” “不是 。 ” “那是给谁写的呢∃ 一 ” ! ∀ ) ! 问到了文学 的 目的 , 鲍仁文作难了。 这是 历代多少大文豪争辩不清的问题 , 他小小的鲍 仁文作何回答。 他只草草地 说了一句 “我自 己想写呢 ( ” “写成书能得钱吗 ∃ ” 老革命锲而不舍地 ‘问道 。 “没落争钱 。 ‘文化大革命 , 了 , 稿费取消 了 。 ” 鲍仁文耐着性子解 !释道 。 “那你图啥 ∃ ” 又回到 了 “文学的 目的” 的问题上 。 鲍仁文不再回答 , 只是微笑了一下 , 笑得 有点优郁 。 停了一会儿 , 他又问 “我大爷 , 你老再说说涟水战役可管 ∃ ” 鲍彦荣沉默了一 会 儿 , 从 兜 里 摸 出 烟 袋。 “你老吸这个。 ,,, 鲍仁文递上烟卷。 “我还是吸这个过瘾。 ” 鲍彦荣执意不接 受烟卷 , 他忽然觉着 自己在小辈面前做的有点 不体面。 鲍仁文只得 !自�己点了一支吸起来。 烟雾缭绕着一盏油灯 , 一点火光跳跃着 , 把人的影子投在墙上 , 鬼似的乱扭着 。 影子在霉湿的墙上扭着 , 忽而缩小 , 忽而 扩张起来 , 包围住整间屋子 。 人坐 在 影子 底 下 , 渺小得很。 “我要井若一本书。 ” 他心想 。 他在县中念 了二年 , 晓得苏联有个高尔基 , 没上过一天学 堂 , 结果成了大作家 � 他有一本 《创业史》 , 听说那作家是在乡里的 � 他 有一 本 《林 海 雪 原》 , 听说那作家是个行伍出身 , 不识几个字 的⋯ ⋯古今中外 , 无穷的事实 证明 住所证明下载场所使用证明下载诊断证明下载住所证明下载爱问住所证明下载爱问 , 作家是任 何人都能做得的 , 只 要 勤 奋。 “勤 奋 出 天 才 ” , 他写在自家床头 。 他没日没夜地写着 , 写在中学里没用完钓 练 习本上 , 写了有几厚本了 。 他大他娘要给他 说媳妇 , 他也拒绝 了。 先著书 , 后成家 , 这也 是他的座右铭 , 记在了心里 。 人家叫他 “文疯子刀 , 这里有着几重的意 思。 一是他的名字叫仁文 � 二是他这个疯子是 文的 , ,而不象鲍秉德家里的 , 是武的 , 耍起疯 来几个男人也弄不了她 � 三是这 “文疯子 ” 的 “文 ” 里还有着一层 “文章” 的意思 。 面对大家善意的讥讽 , 他不动声色 , 心里 想着他记在本子上的又一句话 “鹰有时飞得 比鸡低 , 而鸡永远也飞不到鹰那么高 。 ” 家里撤下他的妻 , 怀抱琵琶又上长街 。 。 。 。 。 。 。 。 。 。 。 ! 。” 一把坠子吱吱嘎嘎地拉着过门 。 牛棚里 , 孤老头子鲍秉义坐在凉床上 , 唱 花鼓戏 “关老爷门 口字两行 , 古人又 留 下 劝人 方。 这一字出马一杆枪 , 二字上横 短来 下 横 长 。三字立起来象川字 , 四字好比四堵墙⋯ ⋯” 老革命鲍彦荣 目不 转 睛 地 看 着 他 , 听 得 出 神。 鲍彦山家老大建设子替他喂牛 , 铡齐的麦 攘子填进槽 , 刷啦啦的响 。 鲍秉义打小跟一个戏班子唱戏 , 卖过嘴 , 叫族里人瞧不起。 老了 , 回来 了。 孤 身一 人 去 , 孤身一人回 。 问他在外成过家吗 ∃ 他微微 一摇头。 有多事的人 , 给他说过几回寡妇 , 他 还是微微一摇头。 后来 , 传出一个怪话 , 说他在戏班子里, 和那挂头牌的女角儿相好了 , 那女戏子又把他 甩了。 还有个怪话 , 说他对东头鲍彦川家里的 有点意思 。 鲍彦川死了有四年了 , 他家里的拖 了四个孩子 , ·再嫁也是难。 只不过 , 都是一族 里的 , 论起辈份来 , 鲍彦川家里的该叫鲍秉义 叔 , 是想也不敢想的 。 如今 , 他单身一人 , 就让他喂牛 , 住在牛 棚 , 他有落角处了 , 牛也有照应了 。 虽瞧不起他干 的那行当 , 可大人小孩都爱 听他唱 , 都叫他作唱古的 。 一段曲儿能唱遍上 下五千年的英雄豪杰 “一字出马一杆枪 , 韩信领兵去见霸王 。 霸王逼在乌江死 , 韩信死在厉未央。 写个二字两条龙 , 王母娘娘显神通 。 花果高山摆下阵 , 水帘洞里捉妖精。 写一个三字三条街 , 陈世美求官未回来 。 五 捞渣满地乱爬了。 小脸儿黄巴巴的 , 一根 头毛也没有 , 小鬼似的。 就是笑起 来 的 模 样 好 , 眼睛弯弯的 , 小嘴弯弯的 , 亲热人 , 恬静 人 。 大人们说他看上去 “仁义” 。 他没得什么吃 , 只有他娘的奶。 他娘象头 老牛—他大说的 , 吃什么都能变成妈妈 。 开始是吃红芋 , 后来红芋也不能吃净的了 , 要掺 红芋秧子 。 ! 他大哥建设子过年十九了 , 还 没 说 上 媳 妇 。 媒人还没进门 , 就吓回去了 。 黑洞洞的三 间屋 , 给水泡松了 , 眼看着就要瘫 成 一 堆 烂 泥 。 屋里两块床板 , 两床棉花套子 破 成 渔 网 了 。 这天 , 门前来了个打莲花落子要饭的 , 一 个十一 、 二岁的小丫头 , 尖尖的下巴颊 , 圆圆 的一对眼睛 。 他大姐抱着捞渣站在门前玩 , 那 小妮子站定了 , 打响莲花落子 。 滴溜溜的打了 一转 , 才开 口唱道 “这 大 嫂 , 实 在 好 , 抱 小 孩 , 也 不 闹 。 。 。 。 。 。 ” 他大姐还没过门呢 , 涨红 了 脸 , 唾 了一 声 , 进屋去了 。 他娘却乐了, 觉着这妮子鬼得 喜人 , 从大锅里舀了一瓢稀饭 给 她 喝 。 她 不 喝 , 倒在一个大磁碗里 , 说要端给她娘喝 。 “你娘在哪哩 ∃ ” 他娘问 。 “在庄东头大柳树底下 , 有病了。 ” 小丫 头说着走 了。 他娘一顿饭吃得不踏实 , 心里 七 上八 下 的 , 象是搁进 了一桩事。 吃罢 饭 , 她 把 锅 撂 下 , 又盛 了一满碗稀饭 , 抓 了两张煎饼 , 往庄 东头去了 。 庄东头大柳树是小鲍庄最高的地方 , 那年 夏天 , 下了九天九夜的雨 , 一整个庄子 , 全淹在 水里 , 只露出大柳树的梢, 一丛子草粼的 , 停 。 盯 厂 了几十只老鼠 。 柳树下果然靠了个病病歪歪的女人 , 腊黄 的脸皮 。 小妮子偎在她身边 自己给 自己 梳 小 辫 。 干 巴巴猴儿似 的人儿 , 倒有两条乌黑油亮 的大辨子 。 鲍彦山家里的往这娘俩身边一蹲 , 摸摸 丫头的辫子 , 说 “早年 , 我也有这么一头好头毛 。 那时 , 只扎一根独辫子 , 这么长一段红头绳 。 ” 她将 手指伸成一扎 。 后半晌 , 有人看见鲍彦山家里的 , 带着外 乡人模样的娘俩 , 往家去 了。 过了二日, 那女 人脸色滋润了一些, 走了 。 小闺女留下 了。 每 日里 , 跟着捞渣那十二岁的小哥文化子下湖割 猪菜 , 回到家就抱着捞渣在门 前 玩 , 唱 小 调 儿 , 嗓门又尖又脆 , 听着喜人 , 惹得那些二流 子似的小伙站在门前不走 了 ,!,∋ 、翠子 , 唱个 ‘十二月’ ( ” 鲍彦山家里的便从门里蹦出来 , 先把二流 子们骂退 了 , 再 骂小翠子 “甭唱了 , 没脸没皮的 , 唱什么 ( ” 说急 了 , 还在她身上拍两下 。 渐渐的 , 小翠子便不 唱 了。 嗓门也象暗了似的 , 哑哑的 , 连说话都 懒得说了。 她唱 , 她不唱 , 捞渣总和和气气地 对着她笑 , 笑得她 也只好笑了。 人人喜欢捞渣 , 独独鲍五爷见 了 他 就 来 气。 为的是捞渣落地的时候 , 正是他的社会子 咽气 。 于是他便 汰定他的社会子是叫捞渣抓了 替身 。 如今他被队里五保起来了 , 心中却是很 不乐意听说这 “五保 ” 两个字 。 “五保户 ” 在 人们心目中 , 就算是 “绝户 ” 的代名词了 。 鲍 五爷脾气倔 , 见不得 自己成了大伙的累赘 , 总 到队里争活儿干 。 队里便给 了他些 烂 草 烂 绳 头 , 让他搓绳 。 于是 , 他每 日里就坐在磨房的 墙恨下 , 晒着太阳搓绳 。 磨房里人不断 。 小驴蹄子得得打着地 � 石 磨轴辘辘地压着石盘 � 推磨的娘们尖起嗓子吹 喝驴 � 面 , 沙沙地从筛子上洒下萝 。 他听着总 觉得心窝里暖哄哄的 , 不那么寂寥了。 小翠子背着捞渣 , 一手挎着篮子 , 一手牵 着小叫驴 , 来磨面了 。 小叫驴套上了套 , 戴 了眼罩 , 捞渣被放下 了地 , 坐在太 阳下抓石子玩 , 就在鲍五爷脚边 上 。 鲍五爷斜起眼瞅他 , 轻轻骂 了声 “鬼 (’’ “鬼 ” 听见了 , 伸出手拍了一下鲍五爷的 大毛窝 , 笑了。 鲍五爷心里头格登一下子 , 觉得那笑模样 实在象他社会子 , 鼻子一酸 , 叫道 “你这个鬼她 ( ” 小叫驴得得地围着磨盘转 , 小翠子轻轻吃 喝着 “吁 , 吁。 ” 六 鲍秉德家里的又闹了, 爬树上梁的 , 把锅 都砸了 。 几个大 男人拉住她 , 被她 拖 了 几 丈 远 。 最后把她四脚朝天翻倒在地 , 才捆住了。 她鱿牙咧嘴地吼着 , 没人声了 。 鲍秉德抱着脑袋蹲着 。 鲍彦山家里的端了 一碗稠得能挑上筷子的芋干子稀饭 , 夹 了两张 煎饼 , 给他送去 。 他不吃 , 说心里堵得慌。 众 人们也没得法子 , 只能陪他叹气 。 鲍秉德家里的疯 了有八 、 九年 了。 她娘家 是鲍山那边十里铺的人家 , 做姑娘 时 如 花 似 玉 。 都说鲍秉德交了桃花运 , 娶了十里铺的一 枝花 。 不料这娘们中看却不中用 。 来的头年怀 了一胎 , 生下是个死孩子 , 第二年又是一胎 , 还是个死孩子 , 怀 了有三四胎 , 胎胎是死的 。 暗 地里就有人说怪话 兴许是做姑娘时不规距来 着 。 生下第五个 死孩子时 , 疯 了 。 疯 了以后 , 那怪话才没有 了。 说疯子 的怪话就 太 不 厚 道 了 。 刚疯的那阵子 , 曾经有人劝过鲍秉德 , 把 她离了 , 再娶一个 。 鲍秉德一 口 回绝 “我不 能这么不仁不义 。 一日夫妻百 日思 , 到这份儿 上了 , 我不能不仁不义 。 ” 他说不出过多的道 理 , 只是口 口声声的 “不能 不 仁 不 义 ” 。 后 来 , “文疯子” 写 了一个广播稿 , 题名大约是 “阶级感情深似海” , 还是 “阶级 情 义 比 海 深” 之类的 , 投给了公社广播站 , 给广播了一 下。 后来 ! 他又往县广播站投 , 就没投中 。 不 过 , 鲍仁文的名声还是出去 了 , 知道小鲍庄有 了个舞文弄墨的 。 鲍秉德的名声也出去了 。 这 下子 , 就是他想离也离不成 了。 就这么凑合过 吧 , 只是鲍秉德一 日比一 日话 少, 成 了 个 哑 巴。 他心底深处 , 很奇怪的 , 暗暗的 , 总有点 恨着鲍仁文 。 好象 , 他给 自己 的事 情 做 了 包 办 , 后来却又撒手不管 , 很不 负 责。 而 鲍 仁 文 , 隐隐的 , 也有些畏着鲍秉德 , 似乎觉着 自 己欠了他些什么 。 总之 , 有些尬尴起来。 鲍秉德家里的在地上乱挣着 , 一会儿 , 地 上就被她歪了一个坑 , 浮土一蓬一 蓬 地 扬 起 来 。 这疯子虽说是武 的 , 却不伤别人 , 只打她男 人 , 打孙子似地揍 。 鲍秉德是不怕她揍 的 , 这 么捆起来只是为 了怕她伤 了自己。 有一年腊月 里 , 她一股劲跑到湖里跳 了大沟 , 鲍秉德忘 了 自己不会水 , 也跟着跳了下去 , 让人一起救 了 上来 。 鲍秉德闷着头 , 不由滴下一滴泪来 。 他遮 掩着大声咳了几声 , 吐出几口 痰 , 把那滴泪盖 住了。 “你也别太愁了。 ” 鲍二爷劝他 , “啥事 都有个头 , 你又没做过缺德事 , 凭什么这样难 为你。 ” “我家里的她娘家 , 有个 疯 子 , 疯 得 蹊 跷 , 好得也蹊跷 。 ” 鲍彦山说 , “不知怎么就 疯 了 , 疯了有十几年 , 爬树上梁 的。 后来 , 他 奶奶死 了 , 棺材一落地 , 他这边立马就好了 。 醒过来了哩 , 就好比做了一场梦 。 问他是怎么 啦 ( 他什么也不知道 , 这十多年就象是睡过来 似的 。 ” “真是的吗 ∃ ” 大家都问问他 , 连鲍秉德 也抬起眼睛 , 好象看到了一丝希望 。 “现在都有两个儿了 , 好 好 的 , 清 冷得 很。 ” “这是胡八扯的 。 ” 远远 的 , 蹲 着 鲍 仁 文 ! “说正道 的 , 该送 我 七 奶 去 城 里 疯 人 院 。 ” “那是不成的。 ” 大家一起反对 。 “那么些疯子都关在一起 , 不打成一堆 , 撕碎了才怪 。 ” “听人说 , 那就象坐大狱似的 。 ” “大夫都拿着带钉的棍哩 ( ” “这不是病 . , ” 鲍秉德自己是不用再说什么了 , 只是恨恨 地盯着了鲍仁文 。 鲍仁文长叹一声 , 立起身 , 走了 。 傍晚的 太阳 , 落在地沿上 , 把他 的影子拉 得 细 溜 溜 长 , 孤孤单单地斜过去 了。 七 拾来和他大姑分床睡了, 到了夏天 ! 他便 把凉床抬出去 , 在大槐树下睡 。 一 等到秋凉了 , 外面睡不住人了 , 他把凉床子扛进屋的时候 , 他大姑猛然发现拾来长成了一条汉子 , 屋子越 发的小了。 拾来越发的孤独了 , 唯一可接近的大姑 , 这会儿他却疏远起来 , 比对平常人还要疏远得 厉害。 一天没有三句话 , 吃饭只听 得 喝 稀 饭 响 。 吃罢饭 , 对坐着, 连喝稀饭的响都没了 , 只觉得又腻味又不 自在 , 只得早早 � / 了 床 睡 去 。 夜里听见大姑的磨牙声 , 打粼声 , 睡也睡 不踏实 。 到后来 , 他见了大姑 就 要 躲 , 怕 似 的 , 又象是恨似的 。 自己也琢磨不透 , 只觉得 心窝里烦燥得慌 。 早起 , 他大姑和他商议 , 把猪卖了 。 “卖就是了。 ” 他没好气地说 , 象有一肚 子火似的 。 “卖了猪 , 扯几丈布 , 给你缝个新被 窝 。 ” 大姑说 。 “扯就是了 。 ” “买个凉床子 。 ” “买就是了 。 ” “那凉床 , 冯大家虽然没说要 , 可话里那 音 , 总是急着要使的意思 。 ” “还就是了 。 ” 他就好象吃了 枪 子 儿似 的 , 绷着脸 , 埋着头 。 “你向队长告个假 , 上街一趟。 ” ∀ 0 、 ! “不管 。 ” 他一 口回绝 。 “咋不管 ∃ ” “不管就是不管 。 ” 他硬梆梆地说 。 自己 也不晓得为啥不管 , 故意要找别扭 。 “你不去我去。 ” 大姑也气了 。 她也弄不 明白 , 这些 日子咋侍弄不好这个侄儿了 。 大姑换了一身衣裳 , 借了一挂平车 , 把猪 捆了 , 推起就走 。 她迎着早晨的太阳走去了 , 蓝白花的褂子裹着她健壮的身子 , 肩膀头圆滚 滚的 。 轻轻快快地上了路 。 拾来眼睁睁看着他大姑上了路 , 心中又十 分 的后悔起来。 一整天 , 他心里都不安生 , 不 时抬头看看 日头 , 再往大路上眺一眼 。 大路上 走着一挂平车 , 却不是他大姑 , 是个大男人 , 推着一平车的红芋。 直到收工 , 他大姑还没回来 。 拾来烧开了 锅 , 溜上模 , 蹲在家门 口等着 。 不晓得怎么回 事 , 这会儿 , 他想起了他大姑的种种好处 。 他 心里那一团无 名火溶成了一片热腾腾 的东西 , 象水似的荡漾开来 , 流遍了他 的 全 身 。 他 想 着 , 该对他大姑好 。 上弦月升起来了, 碧空上细弯弯的一勾 , 却把个大地照得明晃晃 , 白花花 。 他心里忽然不安起来 , 会不会 出 什 么 事 了 ∃ 都什么时候啦 ( 他浑身一激灵 , 站起身 , 来不及锁门 , 就往庄头走 。 迎面过来几个割猪 菜的小孩 , 背上的草箕子比人高 , 小山似的 。 走到跟前 , 让开了道 , 看着拾来过去 , 看稀罕 似的 。 拾来总叫人觉得稀罕 。 而面对这么些探 究的眼光 , 拾来更与人接近不了了 。 他成天价 唬着个脸 , 叫人见了害伯 , 岂不知他心里是害 伯人的。 白花花的一条大路 , 弯弯曲曲盘过一道坝 子 , 没了 。 坝子上翻过来一只黑虫 , 顺着白花花的路 爬了过来 , 越来越大了。 定睛一看 , 是一挂平 车哩里 拾来一拍大腿 , 三步并两步地迎上去 。 果 然见他大姑推着一挂平车 , 平车上是凉床 , 凉 、 芍∗ ,! 床底下一只篮子 , 篮子里 , 有布 , 有二斤肉 , 还有一盒卷烟 。 拾来眼窝热了一下 她见我吸 烟了 ∃ 拾来捡了一个烟嘴 , 拾缀了一个烟袋 , 背 着人吸呢 。 他跑上去 , 接过大姑的车 ,把 子, 迈 开 大 步, 把大姑甩下了二丈远。 他 的两张大脚片子 踩在白花花的大路上 , 轻轻巧巧地走着。 车轴 辘 “磁咕哄咕” 转着 。 路边一只小虫 “嚷嗜” 地唱 , 林林 “刷刷” 地在拔节儿 。 月亮婆婆把 什么都照得明明晃晃 , 清清 白白 拾来心里一 片空明 , 又平静又欢愉 。 他不 明 白, 事情咋会 变得那么好 , 叫人觉得 , 活着是一桩多大的美 事, 受了多大的恩德。 &、 小翠子长个儿 了 。 细溜溜的身子 , 穿了她 大姐的紫花布褂子 , 直拖到膝盖上 。 烧锅 , 刷 碗, 割猪菜割的比谁都多。 人喜欢她 , 她也喜 声人。 就是不和建设子说话 , 建设 子 也 不 理 她。 两人不能搁一个桌上吃饭 。 有时见了面 , 隔老远眼皮子就有拉下来了 , 象是几百年的仇 人似的 。 鲍彦 山家里的倒喜欢 , 说这才稳重 , 稳重好 。 她对小翠样样满意 , 就是有一桩搁在 心里老放不下 , 这丫头子太聪明了 。 她时常想 起第一次看见小翠的情景 滴溜溜地打着莲花 落子 , 小嘴一张 “这大 嫂 , 实 在 好 , 抱小 孩 , 也不闹 ( ” 太鬼了 ( 其实 , 她最怕的也就 是当时她最爱的 。 看看建设子那么蔫 , 几棍子 打不出一个响 。 这 ‘1头子能乖乖地跟他过吗 ∃ 鲍彦山家里的心中没有一 点 数 。 因 此 , 有 时 候, 她难免觉得自己要吃亏 。 逢到这种念头上 来, 她就拼命地使唤小翠子 , 似乎是要在鸡飞 蛋打之前把本给捞回来 。 “翠 , 喂猪了 ( , “翠 , 把你哥的衣裳拿河里洗了 ( ” “死妮子 , 水缸见底了 。 ” 小翠给使唤得滴溜溜转 。 她眼睛里的笑模 样一天比一天少, 变得十分严肃 , 下 巴颊越发 的尖 , 两条乌黑的大辫也有点见黄 。 有入看见 她在庄东头大柳树下哭过 , 不 出 声 , 抹‘抹 眼 泪 , 赶紧地又走家了 。 看见的人 自然要叹息, 可是大家都晓得 , 比起别庄上的童养媳 , 小翠 可说是享福了, 不挨打 , 给吃饱 。 小鲍庄的童 养媳是最好做的了 , 方圆几百里都知晓, 这庄 的人最仁义 , 可惜是太穷了 。 有了小翠这一把割猪菜的好手 , 文化子下 了晚学 , 再不必急急忙忙地下湖了 。 他深感得 着 了小翠的好处 , 嘴甜得很 , 赶着小翠叫 “翠 姐 ” 。 他 叫一声 , 小翠的脸就红一下。 文化子 不愧是文化人 , 读着书 , 晓得男女平等的道理 , 有着很先进的民主思想 , 见他娘咳喝小翠吹喝 得紧了 , 他常常会挺身而出 “我去担水。 ” 他担着桶去了, 小翠撵着喊他放下 。 他不 干 , 飞快地跑 , 小翠便飞快地追 。 这么跑着追 着到了井沿上 , 他抢什么似的把桶放了下去 , 桶脱勾了 , 飘在水上 。 傻眼了 二 “你看你 , 慌啥 ∃ ” 小翠说他 。 “都是叫你赶的 。 ” 文化说她 。 “看你咋办 ∃ ” 小翠说 。 “这有啥难的 ( ” 文化弯下腰去 , 伸下扁 担去勾 , 扁担绳晃悠晃悠 。 “看你能的 ( ” 小翠撤撤嘴 , 弯下腰去夺 扁担 。 “我能行 。 ” 文化不放手 。 “给我。 ” “不给 。 ” 两人趴在井沿上 , 水上飘着一只捅 , 一根 扁担勾晃悠晃悠 。 井底映着两个人影 , 一个小 翠 , 一个文化 。 扁担勾子勾着了桶 , 却没吊起 来 , 倒把水搅花了 , 花了一阵 , 又平了 。 小翠 和文化又出来了 , 看 电影似的。 “你看你那样儿 ( ” 小翠说文化 。 “我看你还怪俊哩 , 翠姐 ( ” 文化嘻着脸 说小翠 。 “呸 ( ” 小翠唾了他一下 。 “怎么 , 我说错了 ∃ ” “错了。 , 刀 声 叙 产 “你丑吗 ∃ ” “不是这个错 。 ” “那又怎么错了∃ ” 文化子纳闷 。 “就是错 , 就是错 ( ” 小翠 点 着 他 鼻子 说 , 那活泼拨的样子又回来了一点。 文化子又 傻了眼 , 不吭气了 。 桶 , 捞上来了 , 水打满了。 两 桶 水 搁 中 间, 文化在后 , 小翠在前 。 文化把 扁 担 搁 上 肩 , 弯着腰 , 半蹲着, 等着小翠上肩 。 刚要上 肩 , 小翠又直起腰回过头问道 , “你多大 , 我多大 ∃ ” “你属牛 , 我属鼠 。 ” 文化立即回答。 “那么你咋叫我姐 ∃ ” 文化一楞 。 “可不是你错了 ( ” 小 翠直起腰 , 扁担上 了肩 , 刷溜溜地就走 , 把文化 拽 得一 踉 跄。 扁担悠着 。 水 在桶里悠着 , 悠到桶边上 , 又回来了。 笑着 , 一脸厚道相 。 他心里又是格登一下 , 扭 过了脸去。 月亮升起了 , 眼前豁亮了许多。 鲍五爷掉回头 , 捞渣正坐在他 脚 边 抓 土 玩 , 稀稀 的黄头 毛底下露 出了头皮 。 鲍五爷伸 出手在那头皮上胡擒了一下 , 心想 “我咋象 是在哪见过这鬼哩 。 ” 前边牛棚里在唱古 , 坠子吱吱嘎嘎地传得 老远 “写一个五字无底洞 , 薛仁贵跨海又去征 东。 征东招够人共马 , 回马枪挑凤凰城 。 写一六字变化开 , 我配胶娥女裙钗 。 带领三干人共马 , 才把唐王我主救出来。 ! 。 ! 。 。 。” 九 捞渣歪歪扭扭地能走 了 , 话也能说不老少 了 。 正吃晚饭 , 鲍五爷拄着拐来了。 鲍彦山招 呼他 “五爷 , 来吃 , ” 捞渣学嘴 “来七 2吃3 。 ” 鲍五爷装没听见 , 不理会他 , 在门槛上坐 下来 , 看蚂蚁搬家 。 “吃过了吗 ∃ ” 鲍彦山紧问着。 “吃过了。 ” 鲍五爷回答。 “咋吃的 ∃ ” “煎饼 , 稀饭 , 咸菜 。 ” “你老要懒得烧锅了 , 就过 来 。 咱 家 人 多锅大 , 多一人少一人见不着 。 ” 鲍彦山家里 的说 。 “我能烧 。 ” 鲍五爷回答。 闷着头看地 。 天黑了 , 看不见妈蚁了 , 一只蚌锰蹦趾过去 。 什么东西碰了他 的嘴, 定晴一看 , 捞渣什 么时候到了跟前 , 小手里揍着一块煎饼 , 捏成 了团, 直送到他嘴边 。 他看看捞渣 , 捞渣朝他 4 在一千里外的北京 , 正进行着一场江山属 于谁 的斗争。 一千里外的上海 , 整好了装 , 等 着 发 枪 了 。 十一 里外三新的新被窝 , 软软和和 地 裹 着 拾 来 。 拾来钻在被窝里 , 舒服得心里发虚 , 有点 不实在。 翻来复去 , 不知怎么舒服才好 , 反倒 睡不踏实了 。 月光照进堵了一半的窗洞 , 落在大姑的床 上。 大姑盖着一床旧棉被 , 薄得象纸 , 硬得也 象纸 。 大姑是真疼自己 , 拾来想 。 这世上不会再 有象大姑这样疼自己的人了 。 是媳妇也不能这 样 , 是娘也不能这样 , 是姊妹更不能这样。 拾 来这辈子没娘 , 没姊妹 , 还没媳 妇 , 他 不 知 娘 、 媳妇 、 姊妹的疼是啥味道 , 他只觉得大姑 的疼是天底下最最好 , 最最好的了 。 是大姑给铺的被 , 身下垫一 层 , 身 上 盖 一层 , 腿后跟还折了一道 , 紧紧地裹住了脚 。 脚一暖 , 浑身都暖了 , 俗话 说 “寒 从 脚 底 ‘来” 。 好多日子 , 脚没这 么暖和过了 。 可是 , 这暖和又和那暖和不一样 。 拾来想起那温暖的 峪谷。 那柔软的暖和是非常特别地包围着他 的 脚 。 月光移到了大姑的脸上 , 那脸庞近二年丰 肤了起来 , 只是眼角的皱纹很密 。 大姑好象微微地哆嗦了一下 , 拾来赶紧闭 上了眼 , 等他再睁眼时 , 大姑已经掉过身去 , 脸朝里了 。 月光移到了她的身上 , 挂下去而又 凸起来的地方 。 过了几 日, 有一天 , 大姑对拾来说 “拾来 , 你过年就十八了吧 . ” “嗯哪% ” 拾来生硬地回答 。 天一亮 , 他 夜里的那些柔情便全退潮似地退去了, 不晓得 退到什么地方 , 找也找不见了。 “也该说媳妇了。 ” 她停了一下。 拾来不吭声 , 心跳了。 “二奶她娘家高庄有个闺女 , 比 你 长一 岁 。 啥都好 , 就是小时出花 , 脸上落了疤。 ” 她又停了一下。 拾来不吭声 , 心跳得凶 , 气都喘不过来了 。 “她不嫌咱家穷 , 愿意跟你过 。 你要是愿 意 , 明天就上高庄去一下 。 我让冯大家二小子 进城捎了两斤果子。 ” 她停住不再说了。 她听 见拾来的喘气声 , 象牛一样。 只听得 “砰 ” 的一声 , 碗碎了 。 拾来站起 身跑了 , 带倒了案板 , 带倒了板凳 , 咸菜碟子 掉了 , 臭豆子撒了一地 。 大姑征怔地望着一地 的碗渣子。 进来一只 鸡 , 啄着臭豆子 。 啄啄 , 又丢下 , 啄啄, 又丢 下 。 拾来出去一天 , 直到夜半才回来 , 三星都 偏西了 。 大姑坐在床沿 , 没睡 , 等他 。 他一进门 , 拉开被子 , 蒙上头就睡倒了。 “拾来。 ” 大姑 叫他 。 他不动弹 。 “拾来” , 大姑脸对着窗洞 , 一字一句地 说 , “我给你置一副货郎挑子 , 你走吧 % ” 他不动弹 。 “你成人了 , 自己过去吧。 我不能养你一 辈子 , 你也不能守我一辈子 。 ” 他不动弹 , 只觉得从头到脚都凉了, 就象 掉进了冰窟 。 一个风和日暖的早晨 , 拾来挑着一副货郎 挑子 , 上路了。 上路前, 大姑不知从哪摸出一 个货郎鼓, 她用手抹了抹鼓面 , 轻 轻 摇 了 一 下 “叮咚” , 货郎鼓响了一下 , 响得还脆。 她看看鼓, 又看肴拾来 , 张张嘴, 要说什么 , 又没说 。 然后把鼓交给了拾来 。 拾来接过鼓看 了看 , 恍恍惚惚记着小时玩过 , 为了玩它还挨 了一耳巴子。 这是他从小长成人 , 第一次换耳 巴子 , 就一次 , 也记得住了。 他随手把货郎鼓 往货架上一插 , 径直走了 , 没有回头 。 货郎挑 子在他宽厚的肩上晃悠着 , 货郎鼓清清脆脆地 响着 “叮咚 , 叮咚 , 叮咚 , 叮咚。 ” 大姑听着那鼓声一步一步远远地去了, 眼 泪直流了下来 。 4 二 早几天就听说 , 县上要来个作家 , 来此地 采访治水的事 。 这几天又听说 , 那作家日后就到了 , 住宿 都安排妥了, 住县一招。 鲍仁文要去见见那作家。 早几天 , 就把他 这些年写的文章拾缀出来 , 看了几遍 , 改了几 遍。 这几天 , 又重新抄了一遍 , 整整齐齐地裸 在一起 , 用他娘糊的鞋靠子贴上光溜溜的画报 纸 , 做了个精装的封面 , 封面上用墨笔写了两 个立体的美术字—作品 。 直弄到夜半 。 他只迷吨了一小会儿 , 天就亮了。他起床洗了脸 , 刷 了牙 , 又用他娘的破梳子沾了点清水梳梳头 , 穿 上他的蓝卡其学先装 , 夹着 “作品” 出发了 。 他娘摊了他有半里地 , 要他捎上半篮鸡蛋 上街卖了 。 他装没听见 , 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庄 子。 太阳很好 , 把风都暖热了。 半个多月没下 雨, 大路上的浮土有半脚深了。 大车过去 , 平 车过去 , 自行车过去 , 人走过去 , 把个浮土踢 起来 , 扬了个半天 , 遮黄了太阳 。 他感到燥热 , 走过大方家井沿上 , 向个提 水的老头讨了半瓢水喝 , 再接着赶路。 路 , 向前蜿蜒 , 看不到头 , 难得 遇 见 个 人 。 远远的 , 看见个小黑点 。 走着走着 , 渐渐 大了 , 大了 , 大了 , 显出人形了 , 辨清男女了 , 认出眉眼了 。 到了跟前 , 过去了 , 前边只有一 条白生生的路 , 蜿蜒到看不见的远处去了 。 太 阳到了头顶 , 踩着自己的影子走 。 他觉得困顿 , 象是睡着了 。 “作品” 的封 面滑溜溜的 , 老往下打滑 , 他把它搂搂好 , 向 前走 。 这是他的宝贝 , 他 的心肝 , 他 的所有的一 切 , 一切 的所有 。 他为它熬了多少夜 , 熬了多 少灯油 。 他累极了 , 困极了 , 难极了 , 写不出 一个字却又非要不停地写下去 , 写下去 , 这时 候 , 他便会困惑起来 “这么苦究竟是为啥 ∃ 究竟图的啥∃ 会有 个什么结果呢 ∃ ” 于是他会一下子萎顿下来 , 心里充满了虚无的情绪 。 这种心情冲击得最强 烈的一次 , 他竟把他写了九个晚上还没写完的 一篇小说撕了 。 然而 , 等那一阵狂 暴 过 去 之 后 , 他望着一地的碎纸片 , 落寞地哭了 。这时 , 他特别想往什么上面偎靠一下 , 温暖一下 , 安 慰一下自己这颗破碎而孤寂的心 。 他 觉得 自己 苦得很 , 苦得很 。 他蜷缩着 , 自己偎依 自己 , 慢慢地平静下来 , 又重新摊开一 张 纸 , 拿 起 笔 。 除此以外 , 他不明白还有什么能给 自己安 慰和偎靠的 。 只有这么写着 , 他才能够希望着 什么 , 妄想着什 么。 路 , 无穷无尽地延伸着 , 这是一条寂寂的 路。 他又觉着渴 , 却再不能遇上一口 井了。 日头偏过正午 , 他走上了刘庄的地 , 前边 就是县城了 。 有人担着空挑子往回走 , 是从街 上下来的。 城里很安静 。 街中央馆子里, 一地的鸡骨 鱼刺 , 一个围着稀脏的围裙的 娘 们 , 正 往外 扫 , 招来了两条狗 。 剃头店里只有一个师傅靠 在剃头椅子上打呼噜 。 一只猪大摇大摆地从百 货店走出来 。 他走过邮局 , 走进招待所。 他心中忽然有 些紧张 。 他努力回 想着 “作品 ” 中最叫自己满 意激动的段落 , 语句 , 想给 自己增添一点信心 和勇气 。 然而 , 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 那些绞尽 脑汁写下来的章句全消失得无 影 无 踪 。 他 发 觉 , 自己过去的半生的价值 , 和今后半生的价 值 , 马上就要得到一个裁决 。 他有些腿软 , 几 几乎要掉过头走去了。 传达室的老头在打吨 , 口水流在衣襟上 。 一个女人低着头织毛线。 没人理会他。 “大姐 。 ” 他犹豫了一下 , 还是叫了 。 “大姐” 皱着眉头抬起脸 , 不太耐烦的样 子 。 “大姐 , 这里住 的可有一位作家 ∃ ” “什么 ‘坐, 家 , ‘站 , 家 , 不知道 ( ” 她回答。 “就是从外面来的 , 写文章 , 写书的 。 ” “叫什么名儿 ∃ ” “不知道 。 ” “男的女的 ∃ ” “不知道 。 ” 她低下头继续织毛线 , 不再搭理他。 他又恳切地叫了一 声 “大姐” , 没 有 回 应 。 无奈 , 只好罢了 。 他站在招待所门 口 , 』思 忖了一会儿 , 掉过身往县委走去 。 他有个中学 里的老同学 , 在县委宣传部打字 。 很顺利地找到了那老同学 , 她 也 还 认 得 他 。 而当他向她打听作家时 , 她却茫然了好一 阵 , 然后才想起带他去找一位王科长打听 。王科 长皱皱眉头 , 抬起手 , 抖一抖手腕 , 把袖子抖 下去 , 露出亮晶晶的坦克链表带 , 然后才去抚 摸程亮的分头 “听说过这么一件事 , 不清楚 , 不清楚 , 听说过 。 ” “你去问问张科长嘛 ( ” 那老同学微微撒 娇地扯扯他的袖管 。 原来这位王科长只是个干事 , “科长” 不 ! − ∀ · 过叫叫听听而已 。 等找着了张科长 , 真相才大 、 白。 是有这么会事 , 曾经是要来个作家 。 可是 后来不来 了。 也许是这里治水的事情不够典型 吧 , 犯不着曲里拐弯地到此地来。 于是 , 便不 来了。 鲍仁文寂寞地走 在大街上 , 心中不知是喜 还是悲 。 倒象是放下了一块石头 , 觉得轻 了 , 又觉得空了 。 他慢慢地走着 , 觉出了饿 , 口袋 里有一卷夹了大葱的煎饼 , 他打算出了城就吃 它 。 走过邮局 , 他站在报栏前看一会儿报纸 。 他往意到一张报纸的下角有一块 目录 , 是省里 一个文艺刊物的目录 。何不向他投一稿试试呢 ∃ 他忽然想到 。 不由激动起来 , 血液向上涌去 , 脸红了 。 他镇定 了一会儿 , 默记下那刊物的地 址 。 然后 , 走进邮局 , 在角落里坐下 , 翻开他 的作品 。 他把 “作品” 放在桌沿底下看 , 没有人瞅 见 邮局里没有人 , 只有一个老头 , 在缝一只 包裹 。 那老头象是个先生 , 文质彬彬的样子 , 戴了一副框架发黄的眼镜 , 笨手笨脚地拿着一 管大针 , 一针一针缝合着包裹 。 包裹是寄往青 海的—鲍仁文偷看 了一眼 。鲍仁文挑了一篇小说 , 又挑了一篇散文 , 想想 , 再挑了一篇小说 , 卷在一起。 柜台里的人间他 ‘是什么东西 ∃ ” “稿子” 。 他迟疑了一下 , 脸红了 。 “什么 ∃ ” 那大不明白 。 “稿子 。 ” 他说 , 脸又白了 , 好象在做一桩 极现不得人的勾当似的 。 那人把稿子往秤上一扔 , 过了秤 , 然后又 拿起来往一个大筐里一扔 。 鲍仁文瞅在眼里 , 怪心疼的。 就好象 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要出远 门游历去了 。 从邮局出来 , 他心里却又一片恬静 。 太阳 落了 , 黄黄地照着路边的土墙 。 有人进了馆子 , 传出划拳声 。 猪 , 哼着 。 广播里在播放一支快 活的曲子 。 他算着那稿子的路程 , 什么时候可以到省 城了。 他从这一刻起 , 就在等待了。 他从此便 有了理由等待 , 有了东西可希望了 。 他觉着很幸福 , 不 由跟着广播哼了一句 , 没合上调 , 哼得难听 , 赶紧住了嘴 。 晚霞在他身后的天空上变幻着 。 他看不见 晚霞 , 只觉着了那绚烂的光 。 十三 大姑耳朵跟前 , 老有一只货郎鼓在响着 叮咚 , 叮咚 , 叮咚 ,+ 叮咚 。 4 四 太阳落到地边上 , 割猪菜的孩子都往家走 了。 小翠和文化来得晚 , 草箕子里还差点儿才 满 。 “文化子 , 你每日价 , 在学校 , 一早晨 , 一白天 , 忙 的啥呀 ∃ ” 小翠子问道。 “上课狈 。 语文 、算术、 地理、 历史 、 自然 ⋯⋯学习就是了 。 ” 文化告诉她。 “学啥哩 ∃ 我看你啥也不懂 , 桶掉井里也 勾不起来 , 割猪菜割得多笨 ( ” 小翠子讥笑文 化 。 只有在湖里 , 对着文化子 , 她才敢撤野 。 “哼 , 我懂的 , 你不懂的 , 多着呢 ( ” 文 化子不服气 , 他在学校里尽得两分 , 只有在小 翠跟前 , 才有得显摆 。 “你说说看 ( ” 小翠斜着眼瞅瞅他 。 “你知道 , 人是打哪儿来的 ∃ ” 文化问。 小翠璞吩笑了 “娘肚子里生出来的叹 ( 我当你知道什么哩 。 在学校里就 学 了 这 个 ∃ 躲滑罢了 。 ” 文化微微一笑 , 不与她斗嘴 , 继续深入问 道 “娘是打哪儿来 的∃ 你会说娘是姥姥肚里 生出来的 。 姥姥打哪来的 ∃ 姥姥的姥姥打哪来 的 ∃ ” 小翠果然被问住了 , 扑闪着大眼晴 , 不吱 声了 。 “告诉你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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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工学
上传时间:2013-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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