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夷天下的崩溃与中国近代思想的变迁1

华夷天下的崩溃与 中国近代思想的变迁 邹小站 摘要 近代 中国的历史 , 是传统天朝体制崩溃的过程 , 是中国 走 向近代世界的过程 。 不仅客观的历史事实如此 , 中国人 的思想观 念也经历 了同样的过程 。 从这个角度说 , “ 中国近代思想史的大部 分时期 , 是一 个使 ‘ 天 下 ’ 成为 ‘ 国家 ’ 的过程 ” 。 华夷天 下的崩 溃 , 对中国思想造成的影响 , 其大要有四个方面 中国 中心 观念的 放弃和夷夏观念的调整 , 变局观念和开放观念 , 对 富强 的追求和 尚 力观念的倡导 , 世界主义 的衰落和民族主义 的兴起 。 关扭词 华夹天 下 中国中心观 变局观 尚力观念 民族主义 对 中国历史 , 薛福成将它分作三个大的阶段 , 秦以前是洪荒之天下到文 明之天下的转变 秦以后是封建之天下到郡县之天下的转变 , 晚清则是华夷 隔绝之天下到中外联属之天下的转变 。 ① 梁启超在 《中国史叙论 》中则将 中 国历史分为上世 、 中世 、 近世三时期 , 自黄帝到秦一统 中国 , 为 “ 中国之 中国 ” , “ 即中国民族 自发达 自竞争 自团结之时代 ” 。 自秦到乾隆末年 , 为 “ 亚洲之中国 ” , “ 即中国民族与亚洲各 民族交涉繁绩竞争最烈之时代 ” 。 自 乾隆末 以来 , 为 “ 世界之中国 ” , “ 即中国民族合同全亚洲 民族 , 与西人交 涉竞争之时代 ” 。 ② 他们的分期都注意到了近代是 中国历史发展 的一个大转 折点 , 这个转折点就是 中国走人世界 , 与世界发生了紧密的关系 。 而这一转 变对于近代中国思想的演变发生了极大的影响 。 ① 薛福成 《变法 》, 见阿英编 《晚清文选 》 上册 三年级上册必备古诗语文八年级上册教案下载人教社三年级上册数学 pdf四年级上册口算下载三年级数学教材上册pdf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 , 第 页 。 ② 《饮冰室合集 》文集之六 , 中华书局 , 年影印本 第 一 页 。 华夷天下的崩演与中国近代思想的变迁 渊麟 一 华夷天下的崩油 近代中国的历史 , 是传统天朝体制崩溃的过程 , 是 中国走 向近代世界的 过程 。 不仅客观的历史事实如此 , 中国人 的思想观念也经历 了同样 的过程 。 从这个角度说 , “ 中国近代思想史的大部分时期 , 是一个使 ‘ 天下 ’ 成为 ‘ 国 家 ’ 的过程 ” ①。 我们知道 , 世界是本来存在的 , 而 “ 世界史并不是过去一 直存在的 , 作为世界史的历史是结果 ” ②。 世界史是地球上各个地区 、 民族人 们在生产发展过程中逐步扩大交往范围 , 形成 日益紧密的分工 、 合作 、 交往关 系的过程中形成的 。 这其中地理大发现和大航海时代的到来是催生世界史形成 的关键性因素 , 欧洲资本主义的发展及其对外扩张则是形成世界史的最初动因 。 地球上的各个文明在其最初的发展过程中 , 由于对外交往有限 , 往往容 易形成自我 中心的世界观 。 “ 释氏皆以印度为中国 , 他方为边地 。 ⋯ ⋯天主 教则以如德亚为中国 , 而 回教 以天方 国为中国 ” ③。 “ 法显 佛 国记 称印 度为 ‘ 中国 ’ , 而以中国为边地 , 古希腊 、 罗马 、 亚刺伯人著书皆以本土为 世界中心 ” ④。 在对外关系上 , 古代一些建立 了庞大军事帝 国的高度发达 的 文明 , 不仅将 自己作为世界的中心 , 其统治者也都将 自己作为整个文明世界 惟一的最高的权威 , 美索不达米亚 、 埃及 、 印度 、 中美洲等都是如此 , 中国 并非是惟一如此的文明 。 ⑤ 这种 自我 中心的世界观和文明观 , 是在历史进化 的过程中被打破的 。 欧洲 自罗马帝国崩溃后 , 进人 中世纪 , 基督教神权 曾长 期控制着欧洲社会 , 基督教的世界社会曾是教会追求的理想 。 此期欧洲人以 为基怪教世界是惟一 的文 明世 界 , 教 皇是世界 的最高权威 。 自 世纪起 , 随着文艺复兴 、 宗教改革 、 资本主义的发展 以及近代民族 国家的逐步形成 , 欧洲始逐渐形成近代的国际关系 。 一般把 年的威斯特伐里亚条约作为 近代国际关系的开端 。 此项条约结束了欧洲 年 的宗教战争 , 打破 了教皇 至高无上的地位 , 结束了神圣罗马帝国的统治 , 确立了国家之间交往的主权 列文森著 、 郑大华译 《濡教中国及其现代命运 》,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 均 , 第 页 。 《经济学手稿 一 年 》《马克思思格斯全集 》第 卷上册 , 人 民出版社 , 第 页 。 魏源 《海国图志 卷 , 岳旅书社 , , 第 页 。 钱钟书 管锥编 第 册 , 中华书局 , 一 , 第 页 。 川 , 二 , , 卜 ’ , , 罗 , 此 , , · ①②③④⑤ , 糊薰 中国近代史上的民族主义 原则和平等原则 , 开启了近代民族国家间的外交 。 但这些原则最初只是适用 于欧洲基督教世界 。 ① 中国地处亚洲东部 , 地理上东隔大海 , 北 有大漠 , 西有 沙漠 , 相对封 闭 。 秦一统后 , 统一之时多 , 分裂之时少 , 生存竟争不如欧洲剧烈 文化发 展长期在亚洲东部处于领先位置 , “ 环列 皆小 国 , 若缅甸 、 朝鲜 、 安南 、 琉 球之类 , 吾皆鞭墓使之 , 其 自大也 久矣 ” ②。 因此 , 自我 中心 的观念长期未 受到根本的冲击 , “ 数千年历史上无国际之名词 , 而 中国人 民亦惟有世界观 念 , 而无国家观念 , 此无他 , 以为中国以外 , 无所谓世界 中国以外亦无所 谓国家 。 盖中国即世界 , 世界 即中国 , 一 而二二而一者也 ” ③。 这一点 , 晚 清人士在西方近代民族国家思想的影响下 曾有过考察 。 比如梁启超就分析 , 国人误认国家为天下 , 原 因有二 , 第一 由于地理 。 “ 欧洲地形 , 山河绮错 , 华离破碎 , 其势 自趋于分立 。 中国地形 , 平原磅礴 , 厄塞交通 , 其势 自趋于 统一 。 故 自秦以后 , 二千余年 , 中间惟三 国 、 南北朝三百年间 , 稍有分裂 , 自余则皆四海一家 。 即偶有割据 , 亦不旋踵而合并也 。 环其外者 , 虽有无数 蛮族 , 然其幅员 , 其户 口 , 其文物 , 无一足及 中国 。 若葱岭 以外 , 虽有波 斯 、 印度 、 罗马诸文明 国 , 然彼此不相接 , 不相知 。 故中国之视其 国如天 下 。 非妄 自尊大也 , 地理使然 。 夫国也者 , 以对待而成 。 中国人国家思想发 达 , 所以较难于欧洲者 , 势也 。 第二 由于学说 。 战国以前 , 地理之势未合 , 群雄角力 , 而 国家主义亦最盛 。 顾其弊也 , 争地争城 , 杀人盈野 , 涂炭之 祸 , 未知其极 ⋯ ⋯有道之士 “ · · ⋯莫不以统一诸国为第一义 ⋯ ⋯后人扭于一统 而忘爱国 ” ④。 世界历史上一统的帝国往往有边地 的概念 , 而缺乏边疆 的概 念 , 天下一体的想象是古代帝 国的题中应有之义 。 帝国的边疆是在帝国崩解 的过程中出现的 , 或者是当一个帝 国遇到另一势力相当的帝 国时才发觉有划 定边界的需要 。 长期一统 的帝 国统治 , 使得 国人有天下概念而缺乏 国家概 念 。 中国传统的天下观念中 , 天下 由华与夷分居 。 华夷之别 , 不仅是地域和 民族的概念 , 也是文化的概念 。 华夏文明礼教高于夷狄 , 而这文明礼教后来 就简化为三纲五常 , 遵循三纲五常者就属于华夏 , 否则为夷狄 。 遵循礼教者 袁明主编 《国际关系史 》 北京大学出版社 , 第 页 。 康有为 《京师保国会第一集演说 》, 汤志钧编 《康有为政论集 》, 中华书局 , , 第 页 。 《论今 日所处之世界 》, 节录丁未七月初四 日 《津报 》, 《东方杂志 》 年第 期 。 梁启超 新民说 · 论国家思想 》, 《饮冰室合集 》专集之四 , 第 页 。 ①② ③④ 华夷天下的崩演与中国近代思想的变迁 瑰撇溺 为人 , 不遵循礼教者之夷则介于人与禽兽之间 。 不过 , 华夷并非固定不变 , 华而不遵礼教则退为夷 , 夷遵礼教则可进为华 。 一般而言 , 传统的中国人的 观念认为 , 华夏居于中原 , 此外 的中国边疆 以及 中国之外的地域为夷狄所 居 。 华夷天下的秩序是以中国为世界中心的等级秩序 , 中国的最高统治者是 “ 天子 ” , 为 “ 天下共主 ” 。 其对外政策以 “ 德被 四海 ” 为最高 目标 , 强调 以德怀远 , 但亦不忘武备 , 武备之 目的并非麟武远征开疆拓土 , 而是作为以 德怀远的实力支持 , 所谓德足怀之 , 威足畏之 。 所谓以德怀远的表现形式就 是宗藩体制和朝贡体制 。 落属之国只要奉正朔 , 定期朝贡即可 , 中国于其国 政并不干预 , 亦不派兵 、 不殖民 。 朝贡其实更多的时候是一种贸易方式 , 历 史上不乏 以朝贡之名进行贸易的商人 。 对待朝贡 , 中国历代政府一向有严格 的礼制 , 这种礼制的本质是 自居于君 , 以朝贡之 国为臣 。 作为回报 , 中国政 府对于藩属之国 , 承担葆护的义务 , 一旦藩属遭遇外患 , 中国有派兵协助的 义务 。 同时 , 对待朝贡 , 中国政府向持厚往薄来的原则 , 对于贡献之物 , 往 往给予丰厚的回赐 , 其价值往往是贡品的几倍 。 对于外蛮荒服 , 则实施所谓 “ 羁糜 ” 政策 , 对 于藩属之外 的其他 政权 , 不望其奉正朔 , 不 望其定期朝 贡 , 亦不征讨 , 而是朝者不拒 , 不 欲朝者不 强 。 ① 中国传统 的对外政策 尚 德 , 而不 尚力 , 是一种和平主义 , 讲究安定国内 , 不勤远略的政策 。 ② 中国 传统的对外政策 , 是其以德治天下的外在表现 , 《大学 》三纲八 目 , 以修身 齐家为治 国平天下之起点 , 重在内在的修养 , 讲究的以个体 自身的修养感化 天下 , 最终的理想是 “ 天下 ” 被 整个纳入儒家文化体系之 中 。 与其他 国家 在彼此尊重 “ 主权 ” 的前提下进行 “ 平等 ” 交往 的近代 国际交往规则 , 在 中国传统的天下观念 中是不存在的 。 这种理想化的华夷天下的观念在历史上曾不断遭到挑战 。 一是地理知识 的扩展 , 一是周边 的少数 民族对中原 自命 “ 中国 ” 的政权 的威胁 。 战 国时 齐国的邹衍就提 出 “ 大流海 ” 的概念 , 认为天下分九州 , 中国名赤县神州 。 神州内 自有九州 。 中国外如赤县神州者九 。 此九州 “ 有裨海环之 , 人 民禽 兽不能相通者 , 如一 区 中者 , 乃为一州 。 如此者九 , 乃有大流海环其外 , 天 地之际焉 ” ③。 这一认识 , 既有先 民航海经验 的积 累 , 也有个人 的臆测 。 长 期以来 , 邹衍谈流海被看做是荒诞离奇的代名词 。 随着 中原对外 交往 的拓 杨联 隆 《从 历 史看中国的世界秩序 》, 《国史探微 》, 新星 出版社 , 第 贞 。 王尔敏 《 卜九世纪 中国 国 际观念 的演变 》, 《中国近代思想 史续集 》, 社会科学 文献 出版 社 , , 第 一 贞 。 史 记 》卷 《孟 子荀卿列传 》。 ①②③ 豁撇中国近代史上的民族主义 展 , 尤其是丝绸之路的开拓 , 中国人对域外的了解渐次拓展 。 佛教东来 , 印 度文明曾引起中国人极大的兴趣 , 佛教的世界图像曾一度冲击中国中心的世 界观 。 《佛祖统纪 》的三幅地图 《东震旦地理图 》 、 《汉西域诸国图 》 、 《西土 五印之图 》就是古代中国人在另一种文明的冲击下 , “ 对中国自己的疆域的最 大幅度的限制 , 而且 自觉地 、 明确地把占据地图中心的中国放置在一个相对 稍偏位置 ” ①。 但这并未从根本上冲击中国中心 的观念 , 在主流的知识界和 思想界 , 中国依然是声教广被 , 四裔还是在中国文明的边缘 。 ② 至于周边少 数民族对于中原政权的威胁 , 固然使传统的天下观念在以德服人和 以力 自守 之间常处于矛盾之中 但因为周边少数民族因其文化落后于 中原 , 因此在征 服中原后往往采取汉化政策 , 学习中原文化 , 并在成为中原主人后继承传统 的华夷天下的观念 , 以天下 中心和天下共主 自居 。 华夷天下观念因此并未受 到根本的冲击 。 历史上 , 中国疆域内有各民族政权 的争锋与更迭 , 但这并未 引起传统 “ 天下 ” 观念的根本性裂变 。 明末 以来 , 随着欧洲殖民者和耶稣会传教士的东来 , 传统的华夷天下的 观念再次受到冲击 。 首先是耶稣会士带来的西方地理大发现之后的世界地理 知识 , 其中代表性的著作有利玛窦的 《坤舆万国全图 》, 艾儒略的 《职方外 纪 , 利类思 、 安文思 、 南怀仁等的 《西方要纪 》, 南怀仁的 《坤舆 图说 》 等 。 这些著作曾对一些士大夫产生过冲击 。 一些士人接触这些书后 , 感叹世 界之大 , 夷夏之见之不可持 。 但主流的知识界对这些著作内容的真实性存怀 疑态度 , 认为语多夸饰 , 不少中国人的地理著作虽对其内容间有采择 , 然多 错谬 。 ③ 梁启超即说 , 对于泰西人的这些地理著作 , “ 乾嘉学者视同邹衍谈 天 , 目笑存之而已 ” 。 ④ 即便是相信传教士有关世界地理著作 中的若干说法 , 了解 中国之外 尚有其他国家 , 尚有其他文明 , 中国人也不肯放弃中国中心的 世界观 。 理学家李光地接受地 圆说 , 承认 “ 地至 圆 , 无有上下 , 周遭人皆 戴天履地 , 无有偏侧倒置 ” , “ 中国不可言地之 中 ” , 但他又说中国 “ 可言得 地之 中气 ⋯ ⋯所以形骸端正 , 文物盛被 ” 。 ⑤ 《皇朝文献通考 》“ 四裔考 ” 一 葛兆光 《七世纪至十九世纪中 国的知识 、 思想与信仰 》, 复旦 大学出版社 , , 第 页 。 葛兆光 《七世纪至 十九世纪 中国的知识 、 思 想与信仰 》, 复旦 大学 出版社 , 砚洲〕, 第 贞 。 参阅张维华 《明史欧洲四 国传注释 》 上海古籍出版社 , 。 梁启超 《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 》, 第 贞 。 理气 , 榕村语录 , 中华书局 , , 第 一 页 。 ①②③④⑤ 华夷天下的崩演与中国近代思想的变迁 纂撇黝 面承认 “ 大地东西七万二千里 , 南北如之 ” , 一面又说 , “ 中国居大地之 中 , 流海 四环 , 其缘边滨海者 , 是谓之裔 , 海外诸 国亦谓之裔 ” 。 毫无道理地将 “ 海外诸 国 ” 看作是 “ 裔 ” 。 ① 利玛 窦世界 地 图 出现后二百余年 , 年 , 英国特使马戛尔尼来华 , 其随员斯当东记述 当时中国人对于外部世界的认识 云 “ 除 了广州而外 , 中国人对一切外 国人都感到新奇 , 但关于这些外国人 的国家 , 他们却并不感兴趣 。 他们认 为 自己 的国家是 ‘ 中华 ’ , 一切思想概 念都不去本国的范围 。 除了少数住在沿海挺而走险的人 , 或者以航海为业的 自成一个阶层的人以外 , 没有人想离开 中国到别国去看看 。 他们使用着许多 外国产品 , 但这些产品只能使他们联想到广州 , 好像这些东西就是广州出产 的 。 他们的书上很少提到亚洲以外的地区 , 甚至在他们画得乱七八糟的地图 上也找不到亚洲 以外的地方 。 ⋯ ⋯对于更远的区域 , 中国政府 , 如同外国人 做生意的中国商人一样 , 只有一个抽象的概念 。 其余社会人士对于任何中国 范围以外的事物都不感兴趣 。 中国一般的老百姓对于外国事物除了离奇的神 话般的传述而外一切都不知道 。 ” ② 甚至于利玛窦 、 庞迪我等 自称 “ 大西洋 陪臣 ” , 也受到猛烈攻击 。 明南京礼部侍郎沈榷 即攻击此称呼 , 以下犯上 , 罪在不赦 , “ 夫普天之下 , 薄海内外 , 惟 皇上为筱载照临之 主 , 是 以国号大 明 , 何彼夷亦 曰 大西 , 且 既称归化 , 岂可为两大之词 , 以相抗乎 ” ③ 正是 受到这种攻击 , 利玛窦等将大西改称 “ 泰西 ” 。 其次是西方历算之学和火炮的冲击 。 明末清初因传统历算之学的计算结 果不合天象 , 西洋历算之学的输人 , 曾引起不小的轰动 。 但很快在清朝人主 中原后 , 在康熙钦定 的 “ 西学 中源 ” 说 的指导下 , 对域外知识的追求转 向 了知识考古 , 域外文 明的 冲击迅速弱 化 。 火炮也 因明末清初 的战事得 到重 视 , 但清廷统一中国后 , 因对汉人的疑忌 , 因维护专制统治的需要 , 也因西 方殖 民者暂时未对中国政权构成致命的威胁 , 火炮等西洋军事技术被严密控 制在八旗手中 , 严禁民间演习 , 催生学习西方 、 了解西方的一条直接的途径 被隔断 。 此外 , 西方殖 民者虽 已到中国沿海活动 , 并多次骚扰中国沿海 , 但 多次被中国军队驱逐 , 尚未能直接威胁中国 不仅如此 , 最初来到中国的欧 洲殖 民者如葡萄牙 、 荷兰等国 , 为着 贸易 , 甚 至 曲从 于 中 国的朝 贡制度 。 《皇朝文献通考 》卷 第 页 。 〔英 〕斯 当东著 叶笃义 译 《英使遏见乾隆纪实 》, 世纪 出版集团上海 书店 出版社 , , 第 页 。 沈淮 《参远 夷疏 》, 明 徐 昌治乞 《圣 朝破邪集 》卷一 , 扬州古籍书店 , 年抄本 , 第 页 。 ①②③ 麒豁 中国近代史上的民族主义 “ 清初与荷兰 、 葡萄牙的直接交往 , 是严格按照传统朝贡礼仪进行的 , 清廷 将西方国家视作朝贡国 , 加以怀柔 , 并用贸易作为羁糜的手段 。 而此时的西 方国家力求得到清政府给予贸易方便和特权 , 因此不惜为清廷效力 , 或讨好 清廷 , 自认为属 国 ” 。 ① 这更增强 了当局者的 自大心理 , 以为功德远迈前代 , 真正实现了光被四表 , 威加 四海的梦想 。 随着欧美资本主义的发展 , 尤其是工业革命的开展 , 西方殖 民主义者对 外扩张的力度进一步加大 , 华夷天下 的秩序注定要崩溃 。 自乾隆末年以来 , 清廷即发觉西方人越来越 “ 骄横 ” 、 “ 莱鹜 ” , 华夷天下的秩序越来越难以维 持 。 英国人在乾隆末年和嘉庆年间曾两次派遣使 臣来华 , 清廷均视为 “ 贡 使 ” , 但英国人 均拒绝按 照 贡使 的礼 节 “ 奴 见 ” 清帝 , 且 “ 贡表失 词 ” , “ 抗若敌体 ” 。 于是龙颜大怒 , 昭示英王 “ 中国为天下共主 , 岂有如此侮慢 据傲甘心忍受之理 , 是 以降旨逐其使 臣 回国 。 ” ② 此后 , 清廷 与西方的交涉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是一方要求打破清廷的 “ 体制 ” , 开展 “ 平等 ” 的外 交 , 一方则要极力维护这种 “ 体制 ” 。 两种观念交锋 的结果是 , 一方认为必 须用战争解决问题 , 一方则认为 “ 夷性犬羊 ” , “ 非能理喻 ” 。 经过一系列的 战争和事变 , 清廷被强制性地纳人了近代资本主义的国际体系 , 天朝体制逐 渐崩溃 。 鸦片战争后签订 的 《中英江宁条约 》即明确规定 , 此后 中英官员 之间往来 “ 必当平行照会 ” 。 在该条约 中 , 英 国也不称 “ 英夷 ” , 而称 “ 大 英国 ” 。 条约签订后 , 五 口 通商 , 西方外交官 、 商人 、 传教士进入 口 岸 , 打 破了原 先 的 “ 防夷章程 ” 的种 种 限制 , 所 谓 “ 夷夏之 防 ” 的堤 防溃决 。 年的中英天津条约更规定 “ 嗣后各式公文 , 无论京内外叙大英 国官 民 , 自不得提书 ‘ 夷 ”, 中英双方按照 国际惯例 , “ 可任意交派秉权大员 , 分诣大清 、 大英两京城 ” , “ 英 国 自主之邦 , 与中国平等 ” 英国使节魏见清 朝皇帝时不能行 “ 有碍于国体 ” 的三跪九叩之礼 , 而用英 国使节拜见泰西 各 国君主之礼拜见清帝 。 庚 申之后 , 西方公使更人驻北京 中国政府则设立 “ 总理各 国事务衙 门 ” , 以专处理对西方事务 , 地方亦设立相应 的关道 。 马 嘉理事件后 , 烟台条约签订 , 中国更向西方派出使节 。 同治帝亲政后 , 亦在 外国公使的一再要求下正式接见各国公使 。 随着一系列条约的签订以及 自强 运动的推展 , 西方人士更深人 内地经商 、 传教 、 任职 而中国亦 向西方派出 ① 万明 《中国融人世界的步履 明 与清前期海外政 策的 比较研究 》,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 旧 , 第 页 。 ② 王之春 清朝柔远 记 中华书局 , 一 , 第 页 。 华夷天下的崩溃与中国近代思想的变迁 黝黝 公使 、 领事 、 留学 生 、 游历 人 员 等 。 庚 子 后 , 清政府 更将 总 理 衙 门改成 “ 外务部 ” , 在政府体制上彻底放弃 了 “ 天朝 ” 体制 。 在清政府被迫纳人近 代国际体系的同时 , 中国传统的宗藩体制也逐渐解体 , 天朝体制对传统的藩 属 国也失去了效力 。 这一过程 , 对于清政府以及中国人来说 , 是被迫的 。 第一次鸦片战争之 后 , 中外交涉的一个重大领域就是通商 口 岸的 “ 人城 ” 问题 , 其中以广州 、 福州的人城事件最为突出 。 对于英国人要求按照条约所定进驻这些 口岸 , 上 自朝廷 , 中至地方官员 , 下至地方绅民 , 可谓同仇敌汽 。 反人城事件 , 持续 相 当时间 。 第二次鸦片战争 , 因英 、 法等国使节坚持进京换约 , 朝廷依然认 为这是夷人 “ 好争体面 ” , 其实 “ 所 重者在利 , 未必全重此事 ” , ① 并希望 以 “ 税课全免 ” 等 “ 利 ” “ 诱使 ” 夷人放弃进京 。 后又提 出 “ 照俄人成例 , 但派留学生 , 不能有钦差名 目 。 须改 中国衣冠 , 遵 中国制度 , 不得与闻公事 ⋯ ⋯将来由内地北来 , 由中国派官护送 , 一切供应 , 不必令其 自备资斧 , 或 三年一次 , 或五年一次进京 ” 。 ② 但英 、 法等国坚决不答应此等条件 , 战事 又起 , 咸丰帝宜战诏书称 “ 各国互市通商而外 , 即不应有非分妄求 。 况带 兵人驻京师等件 , 猖狂 已极 , 是何情理 , 断断不能允准 ” 。 当辛酉议 和时 , 奕新提出设立 “ 总理各国事务衙门 ” , 他还把这 当作过临时机构 , “ 侠军务 肃清 , 外国事务较简 , 进行裁撤 ” 。 ③ 而咸丰帝不同意 “ 总理各国事务衙 门 ” 之名 , 把它改成 “ 总理各国通商事务衙门 ” 。 ④ 增加 “ 通商 ” 二字 , 表明咸 丰帝不认英 、 法等国为敌国 , 不认其公便等为官体 , 只承认其为商人 , 不愿 在西方不遵循 “ 天朝 ” 体制的情况 下与之发生官方联 系 。 只是在奕折等人 的坚持下 , 总理衙 门之名虽保 留 “ 通商 ” 二字 , 但关防则去掉 “ 通商 ” 二 字 。 ⑤ 总理衙 门办事规程的设计中 , 也包含着清廷不得不与西洋发生官方接 触 , 但又 自欺欺人地将对方贬 为夷的意识 。 奕折对此有说明 总理衙 门之 设 , “ 原 以各国使臣驻京后 , 往来接晤 , 及一切奏咨事件 , 无公所为考论典 礼之地 , 不足 以示羁糜 。 ⋯ ⋯初拟于礼部设立公所 , 办理一切 。 惟礼部为考 论典礼之地 , 体制较崇 , 该夷往来期间 , 殊与体制未协 。 且大堂为该部堂官 廷寄 咸丰八年四月五 日 , 《筹办夷务始末 》 咸丰朝 中华书局 , , , 廷寄 咸丰八年五 月 十四 日 , 《筹办夷务始末 》 咸丰朝 , 第 页 。 奕新桂 良文祥奏统计全局拟章程六条呈览请议遵行折 》, 《筹办夷务始末 》 页 。 上谕 咸丰 · 年十二月 初九 日 , 《筹办夷务始末 》 咸丰朝 , 第 页 。 奕新等又 奏请关防及行文不用通 商二字片 筹办夷务始末 咸丰朝 , 第 贞 。 咸丰朝 , 第 第 页 。 ①②③④⑤ 魏鳃中国近代史上的民族主义 办公之所 , 若臣等借用 , 则于大堂接见该夷 , 尤多滞碍 , 如仅用司堂 , 该夷 未必心服 。 因别设衙门 , 在该夷视之 , 以为总理之所 , 名目甚大 , 而在臣等 则视同四译馆之例 列 。 是 以议定 司员官役及考查经费等事 , 一切规模经 营 , 因陋就简 , 较之各衙门旧制格外裁减 , 暗寓不得 比于 旧有衙门 , 以存轩 轻之意 。 ” ① 在被迫放弃天朝体制 , 与西人 “ 平等 ” 交往后 , 相 当的时间内 , 朝野 都不能适应 。 条约明文规定对西方人不能称作 “ 夷 ” , 但公私文书中仍大量 的使用 “ 夷 ” 的称呼 , 官方整理的外交机密资料也称作 “ 筹办夷务始末 ” 。 不少官员仍以与夷人接触为耻 。 西方使节经常向奕新等诉苦 , 指责 “ 各国 大臣在京 , 各部院大臣均未与之往来 ” 。 有鉴于此 , 光绪元年八月总理衙门 奏请由总理衙门与各部院大臣商定与西洋使臣 “ 往来节 目 ” , 使之 “ 渐知中 外情形 ” 。 ② 此后方有总理衙门诸大臣 与各国使臣 的交往 , 然参加者极端地 不情愿 , 有借故缺席者 , 有参加后 自认为不耻于人者 。 光绪二年十二月二十 四 日 , 总理衙门组织 “ 赴各国公使寓所贺年 ” , 翁同酥被迫参加 , 归而在 日 记中记道 “ 先法 国 , 次 日国 即西班牙 —引者 , 次德 国 , 次英 国 , 次 日本 , 凡六处 , 皆下车人室饮酒进果饵 , 株离钩较 , 不一而足 , 吾颜之厚不 堪仆隶 , 况朝班乎 ” ③ 至于出使西洋在初期更被视为畏途 , 郭篙煮 的出使 就闹了场风波 , 而出使人才更是难找 。 年李鸿章就感叹 “ 使才本难其 选 , 欲稍有资望者更难 。 总署 四处摧索 , 敝处亦无以应 。 人莫不求官 , 而不 求出使 。 其愿 出使者 , 又 不 甚 可 靠 。 ” ④ 同时 , 试 图重新 回到 闭关 自守 的 “ 天朝 ” 状态 , 仍是一些官僚士绅乃 至下层 民众 的心 愿 。 薛福成描述称 , “ 今之士大夫 习 闻春秋攘夷之说 , 颇疑海外绝域非儒者所 宜道 。 其尤深太 息 , 以谓中外交接之事宜一扫括绝去 , 援 引古昔 , 用相管议 ” 。 ⑤ 文祥曾对 赫德说 “ 如果你们外 国人 回到 自己 的国家 , 让我们像来 以前一样 和平生 活 , 我们会高兴将 给我们带来 的增 加 的关税 , 全部给你们 。 ” ⑥ 同治八年 , 《奕所桂 良文样奏总理衙门未尽事宜拟章程十条呈览折 》, 《筹办夷务始末 》 咸丰朝 第 页 。 朱寿朋 《光绪朝东华录 , 光绪元年八月 , 总第 页 。 翁同价 日记 中华书局 , , , 第 一 页 。 《复沈幼丹制军 》, 光绪二年正月 十二 日 , 《李文忠公全集 · 朋僚函稿 》卷十六 , 第 页 。 薛福成 陈 主事序论 世变已 亚应有御变之道 并勉陈兰彬率幼童赴美留学 , 《薛福 成 集 》, 上海人民出版社 , , 第 页 。 美 凯瑟琳 · 布鲁纳 , 约 翰 · 费正 漪 , 理查 娜 · 司马 富编 , 陈绛译 赫德 日 记 —游德与中国早期现代化 》 , 中国海 关出版社 , , 第 页 。 ①②③④⑤⑥ 华夷天下的崩演与中国近代思想的变迁 麟黝 兮 奕报还提出发动官绅将夷人一概驱逐 出中国 , 当 “ 乘军务渐平之时 , 伤下 各省督抚设法激励乡绅 , 设法激励民众 , 贤者示 以皇恩 , 愚者动以财货 , 焚 其教堂 , 掳其洋货 , 杀其洋商 , 沉其货船 。 夷酋向王大臣控告 , 则以查办为 词缓之 , 日久则以大吏不便尽治一省之 民为词 以绝之 。 ⋯ ⋯可明告百姓 , 凡 抢劫洋货 , 任其 自分 , 官不过 问 ⋯ ⋯请摒斥异物 , 以示 天 下也 。 ⋯ ⋯ 夷 人 抑勒中国 , 勉强通 商 , 凡有血气之伦 , 无不思将洋货投界水火 。 且 其 货物惟 自鸣钟洋表洋枪 , 均可有用 , 然亦现在中国能造之物 , 其余尽可一概 不用 , 无损国计民生 , 有裨于人心世道 ⋯ ⋯ 使民众 无不 以佩带洋货为 贱为耻 。 ” ① 这种意识发展 的最高峰就是义和 团运动 。 在潜意识 和行动 中 , 中国人还试图回到传统的 “ 天下 ” 体制 。 二 华夷天下崩溃下的中国近代思想演化 然面 , 被打开的大门却无法再关上 , 被冲决的体制不能重建 。 现实也迫 使中国不能不面对天朝体制事实上崩溃之后的世界 , 中国人开始重新认识 自 己和外部世界 , 积极探索与西方列强打交道的新模式 , 思考如何在列强环伺 的局面中寻求中国的位置 , 如何在这个局势中求得 自己的生存和发展 。 这些 探索和思考 , 构成中国近代思想史的一个极其重要的方面 。 其要点有以下几 个方面 。 第一 , 中国中心观念的放弃和夷夏观念的调整 。 随着近代地理知识的输 入以及中西交往的深人 , 知识界和思想界认识到 , “ 其 向之所谓世界者 , 非 世界也 , 不过在世界之中为一部分而 已 。 此世界中 , 除吾 中国以外 , 固有大 国在也 。 ” ② 中国只是地球列 国之一 , 并非世界 的全部 , 所谓 “ 列 国林立 ” 是晚清人士对于国际局势最直观 的感受 。 不仅如是 , 中国也 不是世 界的 中 心 , 不是惟一 的文明 。 魏源作为开眼看世界的第一批人物 , 虽知地球列 国并 立 , 承认 中国并不在世界中央 , 但还坚持传统的中国中心观 , 将地球五大洲 之说纳人佛教 四大部洲之说 , 并 以 中国之 “ 中 ” 并非 “ 地形之 中 ” , 而是 “ 天时之适中 ” 为 “ 中国 ” 之说进行辩解 。 ③ 而徐继舍撰 《流衰志略 》就肯 定中国之外别有文明 , 此文明 “ 远隔神州 , 礼乐 、 车书之化无 由渐被 ” , 其 ② ③ 赛陈驭逐洋人之法六条 同治八年正 月三 日 , 近代中国对西方及列强认识资料汇编 , 第二辑 , 台北 “ 中央研究院 ” 近代史研究所 , 年印行 , 第 页 。 《论今 日所处之世界 》, 节录丁未七 月初四 日 《津报 》, 《东方杂志 》 年第 期 。 魏裸 海 国图志 》卷 , 第 页 。 撇黝中国近代史上的民族主义 文明是由巴 比伦 、 希腊 、 罗马文明渐次发展而来 , 并非来 自于中华之化 。 ① 冯桂芬在 《校那庐抗议 》中则承认 , 中国并不是世界的中心 , “ 神州者 , 东 南一州 ” 。 ② 王韬所撰 《西学原始考 》, 为公元前 一 公元 年的西方 学术文化发展作了简明的交待 , 其目的如他 自己所说 , “ 亦欲世之考求西学 者 , 知其滥筋所 自尔 ” 。 ③ 其著书 目的显然针对当时还颇有市场的西学 中源 说 。 其他有类似见解的人不少 , 兹不一一列举 。 一些学者对早期的域外史地 著作潜意识中暗含的中国中心观提 出了批评 。 宋恕 即指 出 , “ 近人撰外史 , 如 海 国图志 》、 该寰志略 》、 《四裔年表 》等书 , 题名皆陋 。 将以尊 内 , 适使外人笑我学者为井蛙 , 是 反为辱 国 ” 。 他本人拟撰 写外 国史 , 拟题名 “ 外国史略 ” 。 ④ 一些人对 “ 中国 ” 以 “ 中国 ” 为 国名提 出疑义 。 梁启超 即 说 “ 吾中国有最可怪者一事 , 则以数百兆人立 国于世界者数千年 , 而至今 无一国名 ” 。 有的只是朝代之名 , 至于支那 、 震旦 、 钗那 , 则 只是外人对于 中国的称呼 , 而非中国 自称 。 ⑤ 虽如此 , 但梁启超还是经常用 中国一词 自称 本国 。 而孙宝暄则 “ 中国 ” 之词都愿意用 。 其 《忘 山庐 日记 》中云 读梁 启超 《中国魂 》, “ 以饮冰室主人之开敏英发 , 日以新学新理灌其脑 中 , 而 舌端笔下 , 犹时时不离中国二字 。 试问中国之称 , 其 自尊大之辞耶 抑以是 为国之名也 。 国而名中 , 何所取义 若日 据地形之 中 , 则不过亚洲东南之片 土 , 非 中也 。 若对外人而 日 中 , 则是 以蛮夷视东西文明国 , 抑何不 自量耶 故余之学识见闻 , 虽远不逮任公 , 然舌端笔下 , 久无中国二字 , 每以我国代 之 , 或称我为支那 。 ’, ⑥ 与此相适应的是传统的夷夏观念的调整 。 还在鸦片战争之后的广州反人 城斗争中 , 当普遍 的舆 论 还 视英 国人 为性 近 犬羊 的蛮夷 时 , 一 张题名为 “ 粤省智士公启 ” 帖子称 近者义士 义 民共倡 防夷之举 ⋯ ⋯ “ 但欠穷源反 本 , 觉失于静 , 而徒取不安 。 夫华夷共戴履此地厚天高 , 不外循于一理 , 岂 天朝黎庶 , 尽敦德性 , 英夷人物尽悖情理乎 诸义士义民 , 曾未闻孟氏所云 耶 东周时 , 楚 尚夷狄之国 , 而陈 良楚产 , 北学于中国 , 乃北方学者竟不能 参阅章鸣九 《 该丧志略 与 海 国图志 比较研究 》, 载任复兴 主编 《徐继 会与东西方 文化交流 》,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 。 冯桂芬 《采西学议 》, 《校那庐抗议 》, 上海 书店出版社 , , 第 页 。 王韬 《西学原始考 》, 第 页 , 光绪庚寅春季通臾手校印行 收入 王韬辑 《西 学辑存六 种 。 宋恕 《六字课裔津谈 》史类第五 , 《宋恕集 》, 中华书局 , , 第 页 。 梁启超 《中国积弱溯源论 》 《饮冰室合集 》文集之五 , 第 页 。 孙宝暄 《忘 山庐 日记 》, 壬寅七月 十二 日 , 第 页 。 ①②③ ④⑤⑥ 华夷天下的崩演与中国近代思想的变迁娜簇 或之先 。 诸先生试思之 , 兹英夷既有此武略 , 未必无此文韬 。 观上年二月间 在粤省会仗 , 曾擅杀一人否乎 又历验其在闽浙江南开仗多次 , 亦曾有擅杀 一人否乎 孔子 曰 ‘ 吾之于人也 , 谁毁谁誉 , 其有所誉者 , 吾有所试矣 。 ’ 今观英夷历历所行之事 , 未尝尽谬乎理而不近诸情 。 其欲人省垣附近居住 , 大抵必有相商 , 彼此情投意合 , 然后 比并为邻 , 未必徒以力假可致也 。 不 然 , 岂数千年来 , 英夷独无站脚之地 , 居住家室 , 而必力争区 区斯土 , 然后 乃有安身之地也 。 ⋯ ⋯兹 冒义士 义 民之名 , 随处 白帖 , 藉 日 防夷 , 实欲激 变 , 类似安民 , 无非扰众 。 ” 此 帖文 字周 正 , 在 当时气氛 下确为难 得 的冷 静 。 “ 十月初一 日 , 粘贴学宫明伦堂内 , 是 日议事诸义士义民 , 观此帖者多 有望而骤散者 , 亦有见而大骂不休者 , 有说此帖甚为公论者 , 多有赞其文妙 而抄去看者 , 有欲撕毁者 , 有谨护而不与人撕毁者 。 十月初一 日 , 集明伦堂 者不下数千人 , 始皆怒 目切齿于英夷 , 及观此帖 , 面面相觑而去者 , 不下一 半 。 ” ① 这表明 , 所谓的夷夏之防的说教所构筑 的堤 防其实并不牢靠 。 而事 实则是最好的老师 。 面对晚清西方强盛而中国贫弱的事实 , 知识界和思想界 在事实面前迅速调整夷夏观念 。 调整的思路有二 , 一是承认西方为夷 , 或者对此不置评论 , 但强调夷狄 之长应该取法 。 魏源 “ 师夷之长技 以制夷 ” 是最 明确的代表 。 冯桂芬也提 出 “ 法苟不善 , 虽古先吾斥之 法苟善 , 虽蛮貂吾师之 。 ” ② 自强运 动中的 左宗棠 、 丁 日昌等也是如此 。 这是一种为不谈中国与西方谁夷谁夏这一敏感 问题 , 而从实用的角度直接为学习西方开途径的思路 。 第二种思路从欧美政 教发达的事实否定西方为夷 。 郭篙熹说 , “ 所谓戎狄者 , 但据礼乐政教所及 言之 。 其不服 中国礼乐政教而以寇抄为事 , 谓之夷狄 , 为其倏盛倏衰 , 环起 以立 国者 , 宜以中国为宗也 , 非谓尽 地球纵横 九万里 皆为夷狄 , 独 中土一 隅 , 不问其政教风俗何若 , 可 以凌驾而 出其上也 。 ” ③ 否认欧洲 为夷狄显而 易见 。 曾纪泽亦然 , 他出使欧洲后 , “ 目睹远人政教有绪 , 富强有 本 , 艳 羡之极 , 愤慈之极 , 然 引商刻羽 , 杂 以流徽 , 属 而和者几人 , 只能向深 山 穷谷 中一 唱 三 叹 焉 耳 。 ” ④ 论 及 夷 夏 问题 时 , 他 与郭篙煮持 相 同 的 观 点 , “ 彼诸邦者 , 咸 自命 为礼仪教化之 国 。 平 心论 之 , 亦 诚与 岛夷 番社苗摇撩 中国史学会 主编 《鸦片战争 》 四 , 上海人 民 出版 社 、 上 海书店 出版社 , 第 一 页 。 冯桂芬 《收贫 民议 , 《校那庐抗议 》, 上海书店出版社 , , 第 页 。 《复姚彦嘉论办理洋务之道 》, 《郭满杰诗文集 》, 岳趁书社 , , 页 。 曾纪泽 《伦敦致 丁雨 生 中承 》 《曾纪泽集 》, 岳麓书社 , , 第 页 。 ①②③④ 翰裁冲国近代史上的民族主义 课情势判然 , 又安可因其礼仪教化之不同 , 而邃援尊周攘夷之陈言以鄙之 耶 礼仪教化虽有不同 , 然事之不在情理 中者 , 则虽僻在数万里外之国亦 不能经行而无滞 。 ” ① 宋恕则直斥 以欧洲为夷狄 , 乃 “ 经学不 明 , 野语盛行 之故也 ” ②。 “ 上稽经谊 , 则蛮夷戎狄之 目不及欧洲 , 中览史册 , 则焚烧屠戮 之惨皆非西寇 。 下征近事 , 则政治文学之盛实胜 中华 。 ‘ 道德齐礼 ’ , 宣尼 之所慨望 , ‘ 民贵君轻 ’ , 子舆之所磋道 。 阅祀数千 , 徒存斯论 , 今之西 国 庶几近之 ” ③ 谭嗣同更说 , “ 中国之人心风俗 , 政治法度 , 无一 可 比之夷 狄 ⋯ ⋯夫华夏夷狄者 , 内外之词也 。 居乎内 , 即不得不谓外此者为夷 。 苟平 心论之 , 实我夷而彼犹不失 为夏 ” ④。 庚子而后 , 世风尊西 , 崇洋之风起 , 有识者少有再以西方为夷狄者 , 夷夏问题不再是讨论的热点 , 谭嗣同的上述 观念成了不少人心中潜在的意识 。 第二 , 变局观念和开放观念 。 近代中国被西方资本主义强制性地带入西 方的世界秩序中 , 这是中国历史的一大变局 。 晚清不少人对这一变局有 自己 的认识 。 王尔敏先生对此曾有专门研究 , 读者可以参阅 。 面对这一变局 , 有 识之士清醒地认识到 , 中国不可 能再 回到闭关 自守 的时代 。 王 韬认识 到 , “ 以时局观之 , 中外通商之举 , 将与地球相终始矣 。 此时而 曰 徙戎攘夷 , 真 腐儒不通事变者也 。 ” ⑤ 薛福成也认 为 , “ 泰西诸 国以其器数之学 , 勃兴海 外 , 履坟挺若户庭 , 御风霆若指臂 , 环地球九万里 , 阁不通使互市 , 虽 以尧 舜当之 , 终不能闭关独治 。 ” ⑥ 刘坤一说 , “ 中西通好通商 , 将与天地相终 始 , 即有圣神文武之主起 而 内修外攘 , 亦不能 闭关绝市 。 ” ⑦ 唐才常也 说 , “ 夫冰洋之险也 , 地心之火也 , 星球之阻也 , 尚鉴之通之不 已 , 能独任中国 旁然闭关耶 。 ” ⑧ 番禺黎祖键更从理论上论述此一局面出现的必然性 。 他说 “ 国之兴废存亡亦有二道焉 , 通与不通 而 已 。 通则开 , 开则明 , 明则达 , 达 则可知古今瞰中外 , 穷物理 , 达人情 。 ⋯ ⋯不通斯塞 , 塞斯闭 , 闭斯暗 , 暗 斯替 , 一物不睹 , 一步不知 ⋯ ⋯夫天下 由塞而通者 , 理也 , 势也 ” 。 “ 居今 《巴攀复陈俊臣 中承 》, 《曾纪泽集 》, 第 页 。 宋忽 《代陈侍御 杏孙 请广学校折 , 宋恕集 , 第 页 。 宋忽 《上张香帅书 》 年 , 《宋恕集 》, 第 引 页 。 谭用同 《上欧阳中鸽书 》, 《谭明 同全集 》, 中华书局 , , 页 。 《答包矜洲明经 》, 朱维铮编 《嫂园文录新编 》, 三联书店 , , 第 页 。 晚清文选 上册 , 第 页 。 刘坤一 《复邦摘仙星使申论与西人和好通 商事 》 光绪三年四月二 十二 日 , 见 《近代中 国对西方及列强认识资料汇编 》, 第三辑第一分册 , 第 页 。 唐才常 《通塞塞通论 》, 唐才常集 》, 中华书局 , , 第 ”页 。 ①②③④⑤⑥⑦⑧ 华夷天下的崩演与中国近代思想的变迁 翔月 之世 , 五洲万国门阔洞开 , 铁路电报瞬息千里 , 欧美如对户 , 非墨若比邻 , 区 区 中国 , 远处大东 , 犹欲闭关绝市 , 画疆 自守 , 不与外人通 , 准之以理 , 摇之以势 , 能乎不 能 故中国居今之世 , 不得 不与外人通 。 ① 此类言论甚 多 , 难以尽举 。 有识之士更看到 , 中国人不应把这看作是天之所以祸中国 , 而应看做是 中国重新振兴的难得机会 , 而抓住这一机会 , 对这一变局应有开放 的心态 。 王韬 “ 虞西人之为害 , 而逮作深 固闭拒之计 , 是见喳而废食也 。 故善为治 者 , 不患西人之 日横 , 而特患 中国之 自域 。 天之聚数十西国于一 中国 , 非欲 弱 中国 , 正欲强中国 , 以磨砺我中国英雄智奇之士 。 ⋯ ⋯去害就利 , 一切皆 在我之 自为 。 ” ② 也就是说 , 问题的关键是国人不能 “ 自域 ” , 也就是不能 自 我封闭 , 而应以开放的精神去迎接挑战 。 康有为更将此作为晚清的国是 。 他 高屋建锐地指 出 “ 所谓变国是者 , 在正明 中国之在大地 , 为数十国中之一 国 , 非复汉唐宋明之大一统时 , 其为治 , 当用诸国并立流通 比较 , 不能用分 毫一统闭关卧治之旧 。 ” 大臣应讲求此事 , 或游历 以开见 闻 皇上则大誓群 臣 , “ 特下 明诏 , 著创巨痛深之言 , 发穷通变久之道 , 申明采集万 国 良法之 意 ⋯ ⋯痛斥守旧拘墟之愚惑 , 严定违 旨不更新改变之重罚 ” 。 ③ 用 现在 的话 来说 , 康有为将开放 、 改革作为晚清的基本国是 , 以此作为振兴国家的基本指 导思想 。 至于清末的革命 、 立宪和预备立宪则更均以取法各国为基本的趋向 。 与地球各国发生紧密联系是晚清的变局 , 这种变局观念也是中国历史上 前所未有的观念 。 一统的帝 国时代并不排斥开放的态度 , 汉唐两代均具有某 种开放意识 , 这种开放意识只是某种对于 自身实力和文化的 自信而产生的气 度 , 并非 自觉 以开放 、 学习别国作为救国立国的根本性取向 , 这是晚清变局 观催生的开放意识和历史上的开放气度的差别 。 第三 , 对富强的追求和尚力观念的倡导 。 中国传统的正统政治思想 以王 道为追求 目标 , 尚德治而不以力治为然 。 近代以来 , 在西方列强 的侵逼下 , 思想的一个重大转向是对 富强 的追求 和对力 的推崇 。 魏源是此一转 向的先 锋 。 他说 , “ 自古有不王道之富强 , 无不富强之王道 。 王伯之分 , 在其心不 在其迹也 。 心有公 私 , 迹无胡越 。 ” ④ 他针对 的是空谈心性而不求民度 , 不 《垒朝经济文新编续集 》, 台北文海出版社影印本 , 第 一 页 。 王 韬 《代上苏抚李宫保书 》, 《张园文录新编 》, 第 页 。 康有 为 《请讲明 国 是正定方针折 》 代宋伯奋拟 , 光绪二十四年六 月 十七 日 , 《康有 为政 论集 一 , 中华书局 , , 第 一 页 。 魏源集 , ‘扣华 书局 , , 第 页 。 ①②③④ 鳞獭中国近代史上的民族主义 习吏治 , 不问国计边防的道学 , 而且也强调王道应致富强 。 到 自强运 动时 期 , 有关 自强的争论中 , 顽 固派枉顾现实 , 空谈道德可以救国 而洋务派虽 一再强调 以周孔之道为体 , 以 采西学为用 , 但其求 “ 强 ” 的指 向则十分明 显 。 到戊戌时期 , 康有 为更 明确说 “ 考 三千 年 青 史之 册 , 五 大洲 万 国之 志 ” , “ 天道无知 , 惟佑强者 ” , 中国的出路唯有 自强 , 讲求 自强之学 。 ① 庚 子后 , 学界更是一度 “ 盛行有强权无公理之说 ” 。 ② 张鹤龄 即将力与理等同 起来 , “ 天地之理 日 阴阳 , 进 日 奇藕 , 又进 曰 多寡 , 又进 日 消长 , 又进 曰 生 灭 。 之数者 , 递演递进 而不能 自休 。 古今天 下 , 恒在此力行之 中而莫能外 也 。 吾儒者之言 , 谓论理不论力 。 庸诅知所据之力 , 即所据之理 , 更无力外 之理乎 ” ③ 造成这种倾向的 , 一是越来越剧烈的民族危机 , 二是资本主义列强主导 的世界秩序给中国人 留下了太深的强权主导一切的印象 。 本来 , 庚 申后 , 中 国初步步人 国际社会时 , 洋务干将们如曾国藩 、 郭篙煮 、 丁 日昌等以及洋务 思想家冯桂芬 、 王韬等曾试图从孔子所教 , 以 “ 忠敬笃信 ” 待 “ 夷狄 ” 。 在 国际公法输入后 , 中国人亦试图运用国际公法来处理对外关系 。 但中国人很 快发现 , 在列强主导的国际秩序中 , 所谓 “ 忠敬笃信 ” , 所谓 “ 万 国公法 ” , 所谓 “ 条约 ” , 虽有一定作用 , 但归根到底 , 起作用的是实力 , 国际社会的 生存竞争的原则根本上还是弱肉强食 , 步人近代国际社会不久的人类在处理 国际问题时还非常幼稚 , 基本还处于丛林时代 。 当时人们形容国际局势习惯 于用 “ 战国 ” 一词 。 ④ 这隐含的意义就是对强大 , 对力的追求还是各 国争斗 中的根本法宝 。 兹引几条材料 , 说明这一点 。 曾纪泽说 “ 今 日之天下 , 一弱 肉强食之天下也 。 ” 又说 , “ 万 国公法 , 各 国条约 , 如中国各部之律例 , 条条是道 , 惟强 国能以责弱 国 , 弱国不能责 强国也 。 及能责之 , 而强国或游移其说 , 或文饰其情 , 甚且置之不理 , 故外 国有抵制之法 , 有报复之法 , 甚且有以势伸理之法 , 势伸而理与俱伸矣 , 然 亦惟强 国能之 , 非所论于弱国也 , 弱国则势屈而理与之俱屈耳 。 ” ⑤ 康有为 《上海强学会后序 》, 《康有为政论集 》 上 , 第 页 。 严复 《有强权而无公理此语信钦 , 孙应祥 、 皮后锋编 严复集补编 , 福建人民出版社 , 以片 , 第 页 。 张鹤龄 《彼我篇 》, 见阿英编 《晚清文选 》 下册 数学七年级下册拔高题下载二年级下册除法运算下载七年级下册数学试卷免费下载二年级下册语文生字表部编三年级下册语文教材分析 , 中国 社会科学出版社 , , 第 页 。 参见王尔敏 《十九世纪中国国际观念之演变 》, 见其 《中国近代思想史论续集 》。 曾纪泽 《曾纪泽 日记 》, 光绪 十八年 十二月二 十 日 、 光绪十八年八 月 二 十三 日 , 岳越书 社 , 。 ①②③ ④⑤ 华夷天下的崩演与中国近代思想的变迁 撇豁黝 崔国因 “ 当今之世 , 非势均力敌 , 断难立 国 ” 。 “ 公法条约 , 惟强者可 执言也 ” 。 “ 当今之世 , 有理而无势 , 实不能以理屈人 ” 。 “ 古人所谓字小睦 邻之义 , 今不复见 , 惟见蚕食鲸吞而 已 ” 。 ① 王韬 泰西各国条约 , “ 不过势均力敌 , 彼此无如之何 , 或意有所欲取 而姑以此款之 , 或计有所欲行而先以此尝之 , 若利无所得 , 则先不能守矣 。 故夫约之立也 , 己强人弱则不肯永守 , 己弱人强则不能终守 , 或彼此皆强而 其约便于己 , 亦必不欲久守 , · · ⋯约不足恃 , 道在 自强 。 ” ② 郑观应 一面肯定公法是天 下 没有统一 , 各 国并立 时 的交往 规则 , 说 “ 公法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