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器乐曲《春江花月夜》艺术成就的历史探源——兼谈作品中传统音乐曲式与风格

民族器乐曲《春江花月夜》艺术成就的历史探源——兼谈作品中传统音乐曲式与风格 民族器乐曲《春江花月夜》艺术成就的历史探源——兼谈作品中传统音乐曲式与风格 第1卷第1期 1999年3月 沈阳教育学院 JournalofShenyangCollegeEducation V01.1No.1 Mar1999 民族器乐曲《春江花月夜》艺术成就 的历史探源 —— 兼谈作品中传统音乐曲式与风格 胡天虹 (沈阳教育学院音乐系,110015.沈阳) 旒妻:《春江花月夜》是我国民族器乐曲中的优秀作品.自清代至近现代由琵琶曲 《夕阳箫鼓》演变成器乐合奏曲《春江花月夜》,经历了百年的发展,历代各派各家都给予 了积极扶持.在曲式姑构上,作品具有特殊的循环主题系统;在发展手法上.具有自由 变奏的形式特征;在调式运用上体现了平衡的调式分配原则.这些形式特点都反映了 对传统音乐文化的继承和发展.就美学意jL来看,此曲以动与静,远与近的关系,表现 了情景描绘中所舍有的传统美学理惫,以及由此而反映出的中国古典音乐艺术风格. 关键词:《春江花月夜》传统音乐曲式结构风格历史探源 民族器乐曲《春江花月夜》是我国近现代民 族器乐中的一部优秀作品.它以清新,优美的 曲调,形象地描绘了江南水乡春江月夜的迷人 景色,其旋律委婉质朴,节奏流畅多变,所表现 的音乐形象十分鲜明,生动,整个作品犹如一部 典雅而又浪漫的诗篇,犹如一幅抒情而又写意 的山水画,在诗情画意中尽情地歌颂和赞美了 祖国的锦绣河山.因此这部作品在问世之后, 很快就成为享誉中外的经典名曲,在音乐舞台 上久演不衰.又由于这部作品渗透了中国音乐 文化的审美意识,在曲式结构,音乐旋律,调性 布局,音乐发展手法以及情与景的描绘中,体现 了我国民族音乐所具有的从统一中求变化的传 统音乐美学原则,使之极具说服力地成为中国 传统音乐风范的杰出代表,因而引起许多音乐 学者从其出发,开始对我国历史音乐形态的关 注.作为一都优秀的民族器乐曲,《春江花月 一 76一 ——1?- 夜》的艺术形式与我们今天的民族音乐文化形 式十分相近.我们今天对其艺术成就的充分肯 定,是基于这首作品表现美,和我们欣赏美的标 准是基本一致的.作为一部具有杰出传统风格 的音乐作品,《春江花月夜》的形式与风格则更 为充分地体现了对我国历史音乐文化的继承和 发展.在这一方面,作品较为突出地反映了我 国传统音乐优秀作品积累和发展的过程,反映 了对古典音乐形式的探索和发展,反映了中国 传统音乐风格具体核心范畴的美学意义.因此 可以说,《春江花月夜》的艺术成就代表了古今 两方面的意义:即对传统文化的继承和在今天 的发扬.本文在这里重点对其在清代中后期及 民初的发展和演变,对其在传统音乐形式方面 的探索以及体现传统音乐美学等方面做一粗浅 的论述,以达到对我国传统音乐形态的了解和 把握,仅供大家参考. 一 ,从琵琶古曲《夕阳箫鼓》到丝竹合奏曲 《春江花月夜》 《春江花月夜》是琵琶古曲《夕阳箫鼓》的丝 竹器乐合奏形式.大约在1925年左右,上海大 同乐会的柳尧章,邦鄞文等人将琵琶曲《夕阳箫 鼓》改编为丝竹器乐合奏曲《春江花月夜》.在 此之前,这一作品以琵琶曲的形式流传了约一 百年左右.在这一百余年间,琵琶艺术的各家, 各派对其发展都起到了极大的推动作用.据张 鸿懿,张静蔚所编的《中国名曲欣赏》介绍:琵琶 曲《夕阳箫鼓》最早见于清代浦东琵琶乐派的创 始人鞠士林(公元1736--1820年)的手抄本,虽 然今天发现的《秘传鞠氏琵琶谱》手抄本的年代 与鞠士林生卒年代相比时间稍后,但完全可以 断定,在清乾隆,嘉庆年问,《夕阳箫鼓》就已经 出现,并十分流行.另据李民雄所着《民族器乐 概述》所言:《夕阳箫鼓》最早的音乐结构格局是 清末无锡琵琶乐派艺人吴畹卿(公元1847— 1922年)所为,即吴氏在1875年的手抄本中首 次将作品划分为7段,虽然尚末给段落命以标 题,但开始段和结束段明确标为"头段"和"尾 声",因此可以认为,《夕阳箫鼓》的音乐结构在 这一时期由于被重视而开始显现突出,形成了 初具规模的音乐发展逻辑体系.此后不久,浦 东派琵琶艺人陈子敬(公元1837--1891年)在 19世纪90年代的手抄本中,首次将《夕阳箫 鼓》音乐中的各段命名,标题为:1,回风;2,却 月;3,临水;4,登山;5,啸嚷;6,晚眺;7,归舟. 这一做法,使作品向古典艺术表现的趋真迈进 了一大步,同时将作品在传统山水艺术风格方 面进行了一定的规范.与陈子敬相比较,真正 对其在格局上有更大贡献的,是平湖琵琶乐派 的重要代表人物李芳园(其人生卒年不详,约与 陈子敬同时期).李芳园将《夕阳箫鼓》收入他 所编辑的《南北派十三套大曲琵琶新谱》之中 李芳 (公元1895年出版),定名为《浔阳琵琶》.园的这一更名,很显然是受了唐代着名诗人白 居易《琵琶行》的影响,园白居易此诗的第一句 这样写道:"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 瑟",而将琵琶演奏的音乐表现描写为"大弦嘈 一—1一 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 大珠小珠落玉盘".因此可见,李芳园时期的 《夕阳箫鼓》(即《浔阳琵琶》),应该是带有一定 古典风韵和表现程度的.在作品结构上,李芳 园将此曲发展成1O个段落,其中每一个段落都 有十分明确的标题,即:1,夕阳箫鼓;2,花蕊散 回风;3,关山临却月;4,临水斜阳;5,枫荻秋声; 6,巫峡千寻;7,箫声红树里;8,临江晚眺;9,渔 歌晚唱;10,夕阳影里一归舟.从这些段落的标 题命名可以看出,平湖派李芳园将作品做了较 大的发展,其结构布局已经大型化,风格也趋于 古朴,音乐形象更为鲜明,生动.在李芳园之 后,集平湖,浦东两派乐风,融文,武琵琶技艺于 一 身的琵琶演奏大师汪昱庭(公元1872--1951 年),又将李芳园的《浔阳琵琶》进行了大力修 改.他将作品定名为《浔阳夜月》(也称《浔阳 曲》).汪氏的作品,删除了李芳园谱中许多纤 巧柔弱的繁音花指.舍弃了其中长段捺音的奏 法,在技巧表现上使全曲的曲调开始变得朴素 自然,由此音乐风格也因更为贴近题材而显得 完整统一.上海大同乐会柳,邦等人所改编的 丝竹器乐曲《春江花月夜》,基本就是以汪氏的 《浔阳夜月》为蓝本的.究《春江花月夜》之得 名,仍然源于唐自居易的《琵琶行》,白居易曾在 诗中写道:"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还独倾. …… 今夜闻君琵琶语,如听仙乐耳暂明."由此 可知,柳尧章等人对此曲的更名,仍然与古典文 学不无联系.本世纪初的这首作品共有1O个 标题_l,江楼钟鼓;2,月上东山:3,风回曲水;4, 花影层叠;5,水云深际;6,渔歌晚口吕;7,洄澜拍 岸;8,桡呜远濑;9,散乃归舟;10,尾声.从找 们今天的资料来看,此曲已经成为丝竹乐,琵琶 是主奏的乐器.而由于作品 内容 财务内部控制制度的内容财务内部控制制度的内容人员招聘与配置的内容项目成本控制的内容消防安全演练内容 与标题的更为 贴近,使得音乐更为通俗易懂,更为广大群众所 接受和喜爱. 回顾琵琶曲《夕阳箫鼓》到丝竹乐《春江花 月夜》百余年的发展历程,自清至近现代诸家琵 琶乐派均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其中,《夕阳箫 鼓》虽然在音乐结构上历经众多乐振和名家的 改动,但其精华始终一脉相承,得到了大家的积 , 77— 极扶持和欣赏.如果说无锡派的吴畹卿在作品 的形式格局划定上功不可没,那么平湖派的李 芳园则将这一形式格局发展,并将古典艺术风 格和美融入其中,而浦东派的鞠士林,陈子敬, 狂昱庭等人则从头至尾集各家各派之所长,雅 俗共赏地将这一作品带入本世纪之初,并由柳 尧章等人演变成着名的民族器乐曲《春江花月 夜》.因此,《春江花月夜》的成功,在相当大的 程度上有赖于琵琶古曲《夕阳箫鼓》的百年积累 和演变,这说明了以此曲为代表的我国优秀音 乐作品,在体现传统文化的过程中,基本上都经 历了较为漫长的发展和演变,其中必定融合了 各家各派的优点,吸收了各门类的艺术营养. 同时,这一作品也反映了我国器乐艺术有着悠 久的历史和强烈的吸纳能力. 二,《春江花月夜》在传统音乐形式方面的 体现 《春江花月夜》之所以成功,是因其具有十 分精彩的艺术特色,这主要体现在它的特殊曲 式结构和音乐发展手段等方面,优秀地继承了 我国古典音乐的传统形式特征,并将其发展,从 而达到了较高的艺术水平. I,在曲式结构方面,《春江花月夜》属于变 奏曲,但它又不是一般的变奏曲,而是一种分段 循环,采用"合尾"形式的变奏曲式.所谓分段 是指作品的音乐主题不是一般地将自身一次又 一 次地变奏,而是经过标题段落所形成的组曲 式架构的组合来进行变奏;循环,指作品的主题 不仅仅是单一的个体,即乐句或者乐段,而是以 一 个基本乐句为基础,以此作为主导,在作品中 形成前句尾音接后句头音的逐级摸进的分支乐 旬群,从而形成一个周而复始的循环圈,整个作 品沿着这一循环系统环绕进行,组成多种架构, 多种形态和多种层次的分组变奏.(见下例) 合尾"是作品一个独特的曲式特点,它是指每 一 段的音乐变奏,不论内涵多寡,手笔繁简,框 一 78一 架大小和长短张弛,都在尾句中重复一个相对 一 致的音乐材料,以此来统一全曲,一切变化和 对比,都最后归纳为"和"的原则之中.(见下 例) 有关"合尾"形式,在汉代的相和大曲和清商大 曲中就已经普遍使用,如相和大曲的"趋"0,清 商大曲的"送",都属于器乐段落中对尾部音 乐的处理方法.这种形式在后来的传统戏曲音. 乐中也十分常见.它是在有套数相联的大型曲. 式中,将相同的乐句分别用于各段之尾."合 尾"的形式,在《春江花月夜》中得到了充分的体' 现,1O个段落中明显出现达7次之多. 2,在音乐发展手段中,《春江花月夜》的自 由变奏形式更为准确地体现了我国传统音乐的 发展原则.自汉,魏至唐代,我国传统的大型乐 曲.都习惯于以一个基本曲调为基础,之后用 散,慢,中,快,散的逻辑形式来表现和发展这一 基本曲调,在这些不同的速度和幅度之中,再加 以表现各异的自由型变奏运动,以此来形成具 有汉民族特色的音乐框架.自居易在他的《霓 裳羽衣歌》中曾对当时的大曲结构做过如下的 描述:"散序六奏未动衣,阳台宿云慵不飞,中序 擘瑶初入拍,秋竹竿裂春水圻.……繁音急节 十二遍,跳珠憾玉何铿锵.翔鸾舞了却收翅,唳 鹤曲终长引声."这里所指的,就是一种由散拍 子到慢,中速拍子,再到快板,最后再到散拍子 的曲式结构,而《春江花月夜》的音乐发展手法, 正是沿用和发展了这一形式,在运用循环圈的' 乐句群时,其变奏运动开始和结尾部分均为散 板,中部由慢至快,乐质由简到繁,再由繁至简,.. 乐型则由短到长,再由长到短.(见下例) 原型(第一段:江楼钟鼓) 茹了窜一{手善 原型伸展(第二段月上东山) 妻写景寿荸曼至i薹至 原型加花(第四段:花影层叠) 秘壬一辱雾墅差三箩至薹寻 原型扩充(第五段:水云深际) 原型补充(第六段:渔歌晚唱) 原型简化(尾声1) 原型再简化(尾声2) 从主体与变奏的关系来看,《春江花月夜》 所具有的这种变奏发展手法,是我国传统音乐 中受形式制约较小的自由变奏手段,也是充分 体现我国传统音乐的一种风格方式,《二泉映 月》,《夜深沉》等作品也都采用了这一风格体现 方式. 3,此曲对音乐调式所采用的平衡原则,体 现了我国传统音乐形式的另一个特点.在这部 作品中,"合尾"形式中的商音终止,被固定为情 景的特定需要,以此来平衡作品中一百多个乐 句.这种作法在我国民族调式对音乐的应用中 最为普遍,主要起到以平衡来体现美和稳定的 作用,这也是我国传统音乐审美欣赏的一个原 则.在《春江花月夜》中,从调式比例分配看.商 音终止句占31%,达近113,出现最多;角音终 止句占25%;徵音终止句占21%;宫音终止句 占14%;羽音终止句只占9%(羽音与商音终止 句的差距最大).这种乐句平衡分配的方式在 全曲各段的组合中再进行重新分配,使五声调 式都获得了平等的地位,因而使调式的结构显 得十分丰满和充实. 三,《春江花月夜》所表现的我国传统音乐 美学与风格 民族器乐曲《春江花月夜》虽为音乐作品, 但它却似一幅长卷的山水画,将多姿多彩的每 个画面有机地组合在一起,体现了我国传统艺 术中描写和审美的统一,是我国音乐艺术的杰 出风范.在表现传统音乐艺术方面,作品反映 了三对美学理念,即:由静而动,由动而静;由远 注释 而近,由近而远;以景抒情,情寄于景.关于动 与静,远与近,景与情的结合,在我国古典艺术 范畴中多有体现,其中最为代表的,当属绘画艺 术中的山水派和音乐艺术中以古琴和琵琶为代 表的器乐作品.在这些艺术形式中,作品的中 心或高潮强调层次既分明又有联系.追求主题 有水到渠成的铺垫过程.对于作品的诗情画意. 力求"引人人胜",在这些方面,《春江花月夜》可 以说是兼备的.比如我们从第一段江楼钟鼓的 主题作初次陈述时,就明显地觉察到旋律进行 中前后乐句连锁传递的特点,这种前句尾接后 句头的手法,清晰地表现了艺术形象的来龙去 脉,使其"形"既实又虚,远近,动静皆在其中. 又如前面谈到的"台尾",在作品表现过程中起 到了贯穿统一的作用,当它每次出现时.以缓慢 的速度,渐弱的处理,好似人们在听到,见到"箫 声,鼓声,明月,花影,云水,渔歌,洄澜,桡鸣,归 舟"等不同情景时,都发出"祖国山河真美好啊" 的赞叹声,泛起共鸣.再如对作品主题的变奏, 使用了在速度和力度上的变化,致使人们对这 些重复和变化重复的主题产生了一种"似曾相 识又未识"的新鲜感.所有这些,作品都起到了 对情景画面描绘的联想作用,这种联想不同于 其它艺术形式的直观表现和审判,而是借用人 们对传统风格的印象,运用生动,鲜明的概括, 来引发象征性的艺术感受.因此从"沿隐以至 显,因内而符外"0这个意义上讲,《春江花月 夜》的艺术风格准确地反映了中国文化艺术表 现中含蓄与修饰的特征,也正是由此,从这部作 品身上,我们可以清楚地体会到在现实主义表 现中所具有的清新的浪漫情调.如果说中国古 典文学与传统绘画之间有一种"诗中有画,画中 有诗"的联系,那么《春江花月夜》所具有的就是 "乐中有画,画中有乐;歌中有诗,诗中有歌"的 强烈艺术感染力. ?趋:汉代相和大曲中器乐演奏的一个部分,常用在曲尾,多段体中音乐材料基本 相同. -?送:汉魏,晋时期清商乐吴声歌曲的一个部分,用在曲尾.多段歌曲中材料相同. ?剂勰:《文心雕龙-体性》.(责任编辑任仲辽) 一 79一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