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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房书打印版《私房书》 沿阶草(序) 第一札 与岁月同等心跳 第二札 险滩 第三札 寸土 第四札 远山有灯 第五札 旧字 沿阶草(序) 自生于山野荒郊,这种草伞年常绿。点点斜雨细阳,够它开穗状的紫红花。也许你见过采过踏过而浑然不知,无所谓,它自生自灭。 手札对作者而言,也是不断远行的沿阶草。也许在笙歌吐尽时忽然渴望击鼓独舞,也许执镜自照乍见垂老面目,也许在荣耀的巅峰突叹清寂……人,更多的时候像一张稿纸,布满星空的精灵偶尔敛翅书写,遂有札记。在被冠上所谓的“作家”之前(我至今仍害怕这两个字,像重刑囚害怕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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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房书》 沿阶草(序) 第一札 与岁月同等心跳 第二札 险滩 第三札 寸土 第四札 远山有灯 第五札 旧字 沿阶草(序) 自生于山野荒郊,这种草伞年常绿。点点斜雨细阳,够它开穗状的紫红花。也许你见过采过踏过而浑然不知,无所谓,它自生自灭。 手札对作者而言,也是不断远行的沿阶草。也许在笙歌吐尽时忽然渴望击鼓独舞,也许执镜自照乍见垂老面目,也许在荣耀的巅峰突叹清寂……人,更多的时候像一张稿纸,布满星空的精灵偶尔敛翅书写,遂有札记。在被冠上所谓的“作家”之前(我至今仍害怕这两个字,像重刑囚害怕所有的刀!)很长的一段时间我写札记自娱,这变成惟一能让我快乐的习惯。于今稿帙吊繁几经迁徙毁散自去焚灭草札也变成惟一能让 我快乐的坏习惯。这本书所选的,是一九八七年九月至十二月写的,约十万字,删去而日清晰不宜曝日者,泰半已去。剩下的,大约是心灵 工程 路基工程安全技术交底工程项目施工成本控制工程量增项单年度零星工程技术标正投影法基本原理 日夜动上的辙痕,在生命与生活、自然与现实、个我与群体、人情与文事之间辗转徘徊的浮绘。它不是“作家”的文字,是“人”的原刨:与其说它是书,不如说是书的母体。 我想起那些习惯写日记、札记的作家,印象最深的是齐克果、卡夫卡、纪德、卡缪。也许口'‘以引几则,观察生活如何通过他们的心灵: “我刚从一个聚会中回来,在那里,我是生命与灵魂:机智从我口中倾泻而出,每个人都开怀大笑并赞羡我——然而,我走开——这里的破折号须如地球的轨道那样长——我想枪杀自己。’(齐克果,一八三六年) 纪德在一九0七年日记中提到柏林将上演他的“刚陀王”时写:“我想到济慈,我告诉自己,如果他像我一样,拥有两三个崇拜者,他就不会早死。徒劳而已,有时我觉得这 一片沉寂令我凋萎。” 像鹰眼一般锐利的卡大卡在一九一七—一九一九年的札记里有一 则格占:“假如伊甸园中,那个应该加以毁灭之物是个口可毁之物,则它并非是个关键之物;但假如它是不可毁的,那么我们都是生存在一种虚假的信仰之中了。” 我所认识的卡缪,让我冲动地想去拥抱他的是九三七年札记里的一段文字:修道院上空的乌云愈聚愈厚,夜幕渐垂,慢慢笼罩了那些歌颂亡魂善德的大石板。假如此刻有人要我写一本一百页论道德的书,将有九十九页是空白的,而在最斤一页,我将这么写着:我只承认 一种责任,除此无他,那就是爱。” 看这些札记,更知道他们之所以成为他们。 这本《私房书》以时间为轴分成五札,因此,不刻意在 快递公司问题件快递公司问题件货款处理关于圆的周长面积重点题型关于解方程组的题及答案关于南海问题 材上作分类,就像生活的内容是一齐扑来的一样。在编排上,我把部分的天空留给你去写,当做我们的私心话。感谢洪范破天荒做这种改变,从来没有本书是作者与她从末谋面的读者共同完成的! 第一札 与岁月同等心跳 有些迫不及待的短句,突然在天空的云尾挂单,在沐浴的澡盆闲荡,在晾衣的衣架上跌落;或者在早晨起床束起窗旗,随着阳光将我的脚踝染黄,或是切菜的砧板上,有截菜蔬变了颜色,哀哀嘁痛。 我不知道如何收留它们,只好都记下米。这些微不速之客。 有时,生活没什么惊天动地的目的,只化约到还活着这么个简单的念头。不太关心四季递嫡,或是人事转移。出门,自然得换副一面一 套语言,可是独处,尽管把帘子拉密,赤裸裸地行走。奇怪的是,并不觉得寂寞,并不觉得禁语了一天一夜。 是什么声音在与我对谈?什么样的精灵与我一起生活? 应该是个抒情的人无疑,大自然以我的七窃作他的洞箫。小时候自己在竹篁下办宴席,把远处菜圃的苦瓜架想像成闺房,河圳当成灶头,朱槿花墙拟为梳妆台,给自己一段故事,随即穿梭于阡陌田埂:娶亲、办桌、发火饼、给红包……那微无知的云翼、稻浪,都变成成可以解释的存有,火地还是农人眼中的大地,可是,已变成我独自拥有的秩序,我的初发心人生。 玩累了,觉得一个人有些孤单,让闺房、灶头一一消逝,复原为苦瓜累累的藤架。也提不起兴致找友伴再玩,都知道的故事,都有数的结语。 想像的精灵偶一不再,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敲门,什么时候遁影。 二十七岁的人,有时候也像孩子,不会捆绑自己的行李,才叮叮咚咚掉出些这么小句,就记下来自己玩赏,也不纳为创作.我将自己摊成稿纸,让岁月前来点苔. 想起纵浪大化这句话,忽然窃喜,忽然悲哀 1 把身体撑成金字塔,忧伤,就不是顶点。 2 如果问我思念多重,不重的,像一座秋秋山的落叶。 3 云与雪的戡误不值得讨论东省更具有把山横倒的野心而已。 4 婚前,诗人对情人说:感谢你让我有做诗人的勇气;婚后,诗人对妻子说:感谢你让我有不做诗人的勇气。 5 有一种人净得无话可说,像两只透亮的水晶匙铿噔一声。连爱情也无法污染他。 6 另一种人并不真的净,跟他讲话得小心,疏忽衣角就被他的漂白水洗了。蹦。 7 总不敢猛地咬一只玉米,怕牙齿哐当在地板上 8 第一次见到她,是七个月前;忽然接到她的短札,才认真去感觉这人,她不美,速速地老着。不知道怎样回她的信,只觉得淡风拂面,像秋凉出门,忘了长衫换短衫。 9 玉是所有石头中,会长绿苔儿的。晚寝前点几滴香水,将玉渥在胸口,以香汗养她。 10 今天的云懒懒地,像一名女人摊晒在染青被上。或许是止午的关系,早秋的。 11 装作一无所知去听一个女人挖心事,她隐瞒一此事实,也不戳破。她心里有鬼,我也有鬼。散后,彼此都觉得自己的鬼大。 12 黑格尔的四册美学搁在竹架上,有一天点烟,呼烟,忽然惊觉隔烟看物有四重影像,再定睛,忍不住笑自己,笨得可以去填海了。 13 爱一个人可以极狼狈,也可以极清闲,像一片落叶,不管怎么飞法,还是一片落叶。 14 穿过幽微的角道,被一粒石子踢疼,起了新生的野 15 吃素,得眼耳鼻舌身意皆素,我只吃六分之四的 16 想起以前爱过的人,赠了去的衣服,很欢喜的像从别人的皮箱里瞥见自己一什,可惜不能穿。 17 原创,必须先设想文明未萌的原始洪荒,一个野人从丛林走出,面对浩瀚的天地,发出第一声叹息。 18 鸡血石很美,但让我觉得残忍,血腥。 19 玉会与人同悲,生前配玉,死后以所有的血沁养她。像临刑的人,幻想家乡的莲雾不知熟了没待七月释鬼,去偷摘。 20 欲来的时候也不羞,也不躲避,欲是人体内的火烧 21 早秋的傍晚出门门 ,山蝉响寒,仿佛刹那间叶子们就黄. 22 活着其实很单纯,还深切地思念着一件事,一个人.像雾里等腊梅提词儿,等早雪带个路. 23 碟于碗筷 ,锅铲汤勺,刨的削的挖的淘的,尽可把一个 嫩肥肥的女人逼干.我只管自个儿一张 ,日了覆了保鲜膜, 也像一名寡妇。 24 创作是一条寂寞的只说对一半,过了中程,创作是一条暗杀自己的路,至于抵达终点, 哪一个我被杀了,看作者的文学史观与生命胸襟. 25 想去访山寺,几步路而已,总也没访成。也许缘分末到,也许还不够恍然人悟,也许已经访过了。 26 沈从文的美,是尚含一口温血的美。这人不是人类的文化奶大的,是自然幽咽的天籁唱大的。那些贩夫走卒、山寨大王,那些河街、桃李酒酿,翠篁、渡筏,都等候他的裸足去踏,当他埋首古物,必有一段对话:“你真真不要我写了吗?那成那成,我不写,我一旁闲,这么着,我替你的龙袍绣襦古镜旧漆理个绪吧!”寂寞在这里。 27 我份上的事业还未来,也就乖乖候着。不同的日子看不同的云,替相同的草花浇不同的水。我明白那只看不见的手每日翻书予我读,要我将来为它濡墨写字,它离我很近,有时抵足同眠 28 创作的曲径愈深,愈不喜与人厮谈。有些作者被派到红尘灰烟中去滚,有些只需要壁苍松,不管何种形式的活法,不能不日日走一遭幽径,那儿只见着苍天、玄黄,及一个翡翠自己。我们活在这个时代,但不是为这个时代的锱铢、锣鼓在写。为让我们活着的那一存有在写。 29 不得不绞死寓居身骸内的现时之我,让无名的我周游日夜,转烛山河。有时外出扮演现时我的角色,那无名之我,仍留在案前呵手研墨。 30 愈文明的人类愈贫,人性的演练也愈弱。总少了些蛮悍的情感,敢于在蛮荒与大地交媾的热恋。 31 创作者必须潜入上帝的伊甸园偷尝善恶与生命之果,上帝也以此辨识谁是真止的原创子民。食尽果实的人必须流放于洪水、荒地,去为生命作证,去写血书。至于隔栏观果的人,也能状其形色,上帝以高贵的果子称赞他的乖巧,让他继续写黑字,时间这清道夫在旁等着。 32 没有一条制度可以被服膺百年而不更改的。只有生与死的规律,只有噙着清汨去写的文学。 33 为自己留下年谱、传记的人,看来都不是放得开的人,徒留一此自娱娱人的字而己。我不打算这么做,等我逝去,我将完完伞伞令自己消失。 34 秋天的风性情不定,像一个跋涉千里,访友不遇的 35 日动影移,风穿帘隙,感觉到安静;山峦跪得久了,悄然换膝,云飘得久了,偶尔停泊,仿佛别有一番灵动。我默想这些蚰,好像稍稍能懂“观世音普门品”的意思。 36 不曾崇拜任何作者任何一本书,因为知道他们掬于生命的源头,也不崇拜生命,因为生命在我体内。 37 不去探索观世音的面目,也不争辩上帝的容颜。不追查神异,不厘清奇迹。以前念佛典、圣经,难免坠入文字魔~,把意思弄拧了。现在神清气爽了点,知道没有我,神怎么办? 38 同时爱两个人,只是尽责地爱,尽情地呵护着。不求他们给予完整的,因为世事无完整可言。他们也得在分内,去爱另一个人。 39 如果懂宿命,到手上的碎片,无一不是完好如初。不懂的人,竭其一生总想抢别人手中的碎片。纵使夺全了,这裂纹之碗还能盛水吗? 40 一根草茎、一只迷路的虫子,不小心抻入伤心的松泪里,百年后变成一块琥珀矿。作品的诞生类此。 41 忽然听说人死了,不特别觉得悲伤。好像这人回趟娘家。 42 悟与不悟无法用话说,一说出来就心猿意马了。 43 洗三日积累下来的农裳,好像在数巨蟒蜕下的 44 躲入书牖内,啃社会学的硬骨头,或轻啮“边城’.这叶蔬,偶尔嗑诗的洋瓜子儿。累时,摊悲剧心理学为簟,不覆被,也是暖的。 45 徒有感情无哲学的思考,容易滥情或煽情。搞不懂那此拍电影的,为何让人物说那么多话,简直在听广播剧。也弄不顺那此配音的,好像憋了一天,赶快把稿子念完好如厕去。更摸不通那此写影评的,居然说好得不得了,我猜他们都便秘了。 46 沈从文也滥情过,我也有滥情的时候,我找个活人抱着哭,他抱着大南竹即能嗬嗬地哭了。 47 写小说的欲望蠢蠢然,但还不到时刻,自‘时饿不见得真饿,是贪。 48 人要庄严,但不是严肃;得流动不必轻浮。庄严是对个我生命忠贞,流动是对群体社会诚恳。人得赤心亦得老成,赤心为了与宇宙抵足同眠,老成为了与炎凉人情周转。 49 狂傲若能带一点温柔,可比松针生涛。狂傲的人夜来挑灯拭剑,浮生一剑知之。出门,若有俗人问剑值几?不怒,给他一段公孙大娘之舞。 50 在静默之中,恒常自‘一种无以名之的灵泉在涌动。像山巅岩隙流出的冷水,也许被日唏了,也许被午盹醒来的村鸭咽了,也许只成就一方青苔。 51 每一首诗有一诗眼,写诗的人也需眼界,尤其需要孤高。将灵魂悬浮于天窄与地面之间。特生命寄寓于哲学与文学边缘。如此才见得着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此二情景,皆非地面仰观所得。 52 创作者既掌握一管妙笔,尤要在笔下建筑一世界、一秩序、一体系。创作者仅是借着其所参与的社会变动过程,砌出他的庙堂,摆设他的牲礼。所谓为时代留下见证,若仅是执镜绘影,便为我所不取。我以为最高的巅峰是作者自筑的创世纪。他必须有野心代理上帝的职务,甚至篡位。读Marcus“Aseptic Dimension”忽想 53 以此检视自己的作品,不免惊出冷汗。自己尚未做到,无颜苛求别人(也不能苛求,别人自有其创作原则),理论与实践不能同步,不如刎颈自弃。 54 真要追求自由,不能往人的制度去求。制度的规划就是要人不自由。制度适用于大多数世纪的大多数人,但不适片用每一世纪的每一个人。 55 自由的前提,必须尽量不伤害牵涉的人等,这种悲愍之心,近于宗教。 56 晾衣竿上悬着的衣衫,随风而摇荡,真像溺水呼救的人。 57 清清明明的秋天早晨飘了雨,这雨不带脏字儿。不消一刻钟停了,像熟城里来了生面孔,也不饮浆,也不招喝,怏快地走了。 58 不知怎地养了习惯,约莫五六点钟总醒来,屋子里巡一遭,探探天色熹微,又去躺下。今早起凉,山都朦胧,一溜白雾惺惺忪忪地,这么早就替山峦抹面。 59 人再怎么苫里熬,不应当忘记谦和与傲骨。这次看错了人,那人虽有所成,但一颗心早被薰成油黄脆皮。 60 所谓秘密是一辈子说不出口的,自己苫着,也明白除了苦着别无他法。不管心境从污浊、羞辱而转为原宥、包容,再亲的人也变更不了各自的宿业。文殊师利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悲愿我稍解了,那背后有和血吞齿的艰辛。 61 人缠不过自己的十牛格,常常在万籁俱寂的时刻,以刀铤与自己短兵相接。 62 最让我怅然而涕的,是思索生命这一习题时,不管叱咤风云或引车卖浆终究要一齐躺卜,原来宽宏大量是不带私情才办得到,生、死无私。 63 悲剧之所以淘洗人心,是让人逼视人的无罪之罪。喜剧虽博得一时粲笑(我们相信现世上仍有一条达到圆满的理路),但终究要纳回悲剧的路子。如此看来,喜剧与悲剧殊途同归。 64 干古以来不惜洒墨献身写下悲剧的人,不是不明白这道理才在纸上作痴。惟其深意洞察,还敢拿笔的更有与生命颉抗的野性,作者要比作品更悲剧。 65 一个人一生总有一块土、一件事、 一个人是他终生梦寐的。在生求不着,死后仍要找。我不懂“人”了。 66 焚着的檀香把一室的空气都定下来. 一炷香也只这一回机运,人也如此。 67 值得我感动的人,是那种明明知道无法烘暖天空还以身代薪的人。 68 当铺行话,称金子为光铜,玉为粉石,珍珠为壳子.衣服为叶子。那么 一名荣华妇人打当铺走过,小伙计甩着抹布搭子,必亮着眼说:“噫噫,掌柜的,您瞧,那婆娘顶鲜哩,光铜刺亮刺亮,粉石赛鹦哥儿绿,壳子大过花生米,叶子恐怕是滑手的绫绸……啧啧,咱等着!摸那股领子口热!” 69 阴之未阴的天空,云拢成一锭银子。 70 每一什衣服都装了衅记忆,访问的人、走过的路、谈过的话,仿佛都镶在衣边。有时不喜其中一什,那必定是伤心过的情节。衣饰什品,一篓子假借字。 71 软枝黄蝉霸住半『墙,真惊人。像七月半黄昏里河面上飘着的一盏盏唤魂灯,忽隐忽灭。 72 可惜此处无桂化采,我真想洒几粒桂米,在新沏的春茶上,不覆盖,桂米会熟。 73 路过老街道,一荒弃的乡公所庭院里,两株大桂树,桂米都压弯了枝,冒一阵阵极香的炊烟。急死,想采它一天一夜。可桂花的长法顽皮,专选枝杈、叶腋,简直是性情孤僻。又急,想借一张天罗地网,系在四方庭柱上,使劲地摇树,再筛桂米。真像荒岛上乍见珍珠琉璃,可喊不到摇橹过渡。美是带不走的,美是带不走的。 74 快中秋了,月像银铸的饼,被谁掰去一半,会掉银芝麻的。昨晚,那偷饼的贼又掰了些饼补回来,还用手糊了糊,饼芯有手印子。 75 明明熄灯了,书房地上浮现窗格影,原来是月斜曲,站在窗前偏着头探月,李白的地上霜是真的,我有点想哭。 76 睡前将窗旗束起来,月就来了,躺卧下来与月对眠,让月将我灼伤。忽然月亮浮动起来,像要坠入我的眸里,一定是我叹息过后眼睛渗泪之故。 77 中国人的神在大自然里,中国文人咏物咏景之诗,无非在与大化闲话桑麻,中国人选择土腹为最终的归宿,要将生命壁还。汨罗沉渊的屈原、乌江自刎的项羽、昆明湖纵身的王国维……无不认为此生惟大化能懂。李白捞月而逝不管属实与否,此念必曾心头拂过,李白懂得绝美,也敢于殉美。 78 王维与李白,是最能与大化把臂言欢的,写给人看的诗易读,写给天看的诗不能解。 79 半夜接旧友电话,寤寐之间谈过去诸事,竟恍如隔墙听不知名夫妻在滚盘作账,珠声错落,但与自己无关。今晨晏起,昨夜的对谈清楚可诵,只是无法归类。挂完电话后又做了些梦,梦中有人教我探四种石矿的方法,不知什么石,颜色鲜艳且流动。 看得到月光、星子吗?他问。我说,一向都看得到的。 都变成梦片,在四色石之后,我一身黑衣涉水渡过一幅泼墨山河,河水静默,由宽阔而窄小,终剩一抹余光而己。奇怿,衣服没湿,可为什么梦中的我蹑手蹑足? 难道我如履薄冰所走着的现实,也只是一幅不动的画? 80 记忆可以复活,过去永恒不再(啊!永恒指的是过去,不是未来)。热火之后,势必冷酷,我不认为死灰可以复燃,破镜犹能重圆。啊!要怎么说才更清楚?所有的故事在一生当中都只能一次。一次俱足生死。 81 那座佛寺掩在山腰,以一山的相思树作寺门,原是很好的胜境。可惜金漆佛面,泥模佛身,少了庄严。我沿石阶而上,一只白猫蜷坐于屋瓦,看我,不动;我沿石阶而下,又看我,不动。我好像走进一则公案里。 82 美是无法收留的,最美的是面对神秘宇宙时泫然欲泣的心情;最美的是近乡的那一刹情怯;至于想要纵身自焚去爱一人的情操,已不是美之一字能指涉。 83 数算自己手中的日子,收下该得的福分,该偿还的债,就算最终时,福分都付债去,落得一身清贫,我仍认为这人该上天堂。 84 再怎样难堪的情境,都值得感恩。铸错的人必须付出同等力气去铸,罕于受煎熬的人,惟自‘涉过冰河才懂得甲凡溪流的热。 85 如果我采得最美的芙蓉,会赠给谁? 如果是世上惟一的芙蓉,我便不采,美无法收留。我会对坐一个午后,直到耳边有笙歌奏起。 86 如果是最美的一个男子,我会爱。不需要以允诺偿还允诺,以泪眼辉映泪眼的爱法。只是去爱,没有目的,没自‘未来,不必信誓,不必结盟。爱可以实现,但不在人世的尘土上。爱等量于自由。 87 承诺有其局限性,再轻微的承诺都可能变卦,尤其在情爱之中。由是而涕泗纵横的人可以写出忏情录,豁达宽容之人可以成为哲思者。看来,承诺不是坏事,要就不诺,要就处处诺之。我是不诺的,却常常嘻然诺之。 88 月光独自来访的时候,突然恕喊不在身边的孩子的名字。 89 乡下人趁农闲在稻埕搭草寮养菇,偶尔也上山采野菇。养的菇为活计,采的菇煮水疗饥。给人看的文稿是养菇,不给人读的,是采菇 第二札 险滩 生命是 一条险滩,临岸徐行虽可以见影,倒不如风里来浪里去,感觉活鱼的拍动。 1 从事创作可能有三阶石梯,第一阶是对自然之流动与乡园初情的礼赞,从中窥得一介生命如何醒转;第一阶,不得不放眼当代,体会历史、省思社会民生,与民族之脉搏互动;第三阶,觉悟到终究必须沉埋于时问,成为历史尘土,此时心境不免微冷,若还能写下去,除非恒在夜空,仰望遥远不可及的一颗熠星。 2 萧红令我心酸。 “我一生最大的痛苦与不幸,都是因为我是个女人。”萧红临死前的话。 3 据说,康德的墓志铭是这么写的: “有两种东西,我们对它们的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它们所唤起的惊奇和敬艮就会越来越充溢我们的心灵,这就是繁星密布的苍穹和我心中的道德律。” 据说,一八0四年二月十二日,他的临终之言一点也不带“纯粹理性批判”的色彩: “味道真美。” 4 序,好比是作者对此一作品的挽歌,至少对我而言如此,所以一向坚持自己作序。写序的心情像临崖对长窄慨叹:“去吧!我的文字,到所自‘可能被阅读的滩头,或到所有的阅读不再可能的长河!” 5 追随政治标竿的作者,极少不屈膝弯腰的。他们拥有大赋,却误用大赋。他们只能算具备文采的政治人,他们不敢在悬崖临风书写,与作品相殉。作品自有艺术殿堂去评选,可是一世仅有一回的作者精神呢?除了以身相殉,别无他法可谈。 6 如果说为文学史而写,又不免贪得身后虚名。李白、杜甫,只是个符号而己。他们倒悟得这一点,李白不说了吗“占来英雄皆寂寞”,杜甫状李白“寂寞身后事”,亨十秋万世名的是作品,不是作者。 7 今晨的云是新铸的剑出鞘,由宝蓝渲橙逐渐变成染布青。这剑被旭日抚了,都轻灵起来,盟誓过的。 8 昨夜的云是白的,靛窄踢了被,云大块地游移。昨夜的星像银屑,月是半枚下弦,像殷商传下来的青铜镜。看着,耳边仿佛有人击鼓。 9 听说他的现况,有些惊讶。他的确失去当年血吞山河的性情,变成芸芸众生之一相。 难堪的是,峰回路转之后,发现昔日歃血为盟的人,已在路旁奄奄一息。 10 那女人说来可悯,自个儿的青春漂褪了,也见不得别人化团锦簇。好像别人家的丈夫该穿什么衣服、女人该买什么菜也要插手。智慧与知识不成止比,与年龄也无涉。 11 弱国文化的确令人心悸。这座岛屿这般美,为什么有人千方百计要离丌它?艮惧战争吗?难道远避他人檐下要比裹尸自家乡梓更荣华富贵? 12 每个人终将被时间的灰尘掩埋,为什么不趁着青春气力,给后代的人留止微宝藏?不多爱邻门的人,多走一遭开垦中的我的乡土? 13 我认为放眼今日时代,要针砭的是中华民族的总体未来如何?不应该只停留在中国台湾如何?中国大陆如何?当然是两种不同的政治体制,然从历史的进程探测,仅是一时邦分崩离析。如果,这一代的人不开始谈 全面的民族生命,后代的人不是各自从政治立场割裂人种,就是面对政治冲撞之后的社会废墟,开始无止尽的暴乱、及流浪。 14 台湾的社会富了,但台湾在贫弱的文化抗体之下成了各国次文化的殖民地。 15 现在的天,倒像薄冰初融的河,槲说秋天的台风止在远方海域酝酿,今天的风把阳光舞散,折射在云丝上,像静静观赏掌中的冰石,犹见到过去与未来的琉璃世界。 16 鸟忽然短啼,大约没什么深意,只为了与隔邻的啼吗互鸣而已。 17 一些人事更换的消息传来,好像半夜散步于荒郊看到土地公庙前鬼打架。 18 听到有人写小说像开水龙头,着实惊讶!这不叫写小说,是写故事、编材料。后者仅需要三分才情即可洋洋酒洒,前者,虽高才亦得日夜斟酌。两者之差别,在于作者,是否具备哲学的鹰眼、史学的胸襟,穿透氤氲浮生,进而提挈一套美学、一种秩序,借以解释生命滚动的辙痕,并对隐藏在社会底层的暧味性进行批评。谨就这一论点而言,我倒同意George Lukas。 19 黄昏来了。星与月近了。午眠辗转的梦片远了。但,我要出门了。带着一点不回来的想像。 20 散文,还是一支游牧民族。读散文的人,也习惯只去辨识牛肥或羊肥。好像,写散文的人不必有什么创作观,读的人也不必止襟危坐。 21 人应该自觉,对作品尤其如此。今天报上登一位老作家之文,那此编辑大约一手蒙眼一手发排的。他居然以文转载文,将过去写过的零星片段又兜出来。今天的副刊铺来吐鱼骨头算了。 22 人死了,文章活着,还情有可悯;人活着,作品死了,不免令我哀哀欲绝。 23 如果有创作者自觉才尽而自行审判的,不管是封笔或自杀,都值得为我之师。 24 欣喜于一种初生的秩序,在内心如此,在家居亦然。总喜欢把地板擦净,把杯盘拭得洁白。陶杯沁够了茶油,软布一抚,兀自亮了,算算也载过七年的茶。墙角的地瓜像树苗般地抽高,另一粒却是匍伏的姿势,好像也没什么不可,各自顺性而己。有时候云向我眼前飘来,有时候从我檐下出走,也任去。物物各有其秩序,美妙的是如此和谐,在错肩或相行的半途中,常听到极其细微的耳语。 25 今天给鸟儿换粮,其中一只趁机飞人屋内,停在门头上,真恕不捉它,我写字的时候,叫它在案前陪着。 26 可是外头笼里的鸟儿啼它,它也啼,我有点慌。提着大脸盆要扣住它,竟发觉自己学起鸟叫,还真像。 27 鸟儿从卧室飞到书房,又飞人浴室,这就好捉了。可它停得太高不下来,我把笼子提进浴室,叫笼内的鸟儿诱它,它终于下来了,把门掩上,抓紧脸盆伺机,一扣,就成了,可下一步真难,我的手仲进去摸瞎,它又逃窜成功。这回我聪明了,让它四处碰壁,等它累得缩在地上喘急,又扣,成了。可不马上抓,用拳头嘭嘭嘭敲盆底,它拘在里头吓得拍翅,我呢,坐在澡盆沿抽烟,还呼烟薰它,等烟抽完了,它也无动静了,半掀盆,这家伙早缩成一球,大手一抓,也不见挣扎,轻轻松松丢进笼内。可又担心它吓昏了,用喷花的水瓶喷它,它倒清醒了。 整人的伎俩用在-马儿身上好像行得通,鸟有人性,或人有兽性。 28 鸟也可怜,笼子太小了,我的笼子也太小了。放它飞呢?准饿死,它早已失去负荷自由的能力。我呢?我可能再去荒地垦田吗? 29 前日回台大与友人约,去早了,踅至傅园重温旧梦,以前常在水池畔晨读,在夜窄下仰望墓前长碑,隐然发觉再渺小的人一旦面对宇宙,即有成熟的渴望。这过程,在《水问》里都记下了。数年后重游,发现以前漏了园内林树。仲秋的气候开始雕凿林叶,别有清清淡淡的忧喜,好像一切都是该来的,又来得太早。随手记下树的位置与名字,有杜英树、台湾铁枣、岩海枣、柳杉、蒲葵、朴树(这该是老家水井边那棵树了)九芎(极硬的雕刻木,阿赐说)第桃伦(不清楚俗名)荔枝(属无患子科,另自‘无忧子科;手中蔺草篮内,正好有无忧、无患各一)乌心石、木犀(即桂化)橄榄(我捡过,也渍过,那滋味还在舌尖。昔日帮我打橄榄的孩童们,应该都长大了,不知道被日子渍成如何?)毛果榕(有两株,树高、果实硬而大,掉地似轰雷)红茶花、大红心、十大功劳(这名字真好,可不知由来)刺桐(属梧桐一类,以前误认为梧桐的,应是黄槿树)。好像久别也是奇妙的,平白添了重逢的喜欢。印象最深的是,石阶旁,园内惟一的一棵旅人木。我欢喜这名字,原来常躺在树荫下等人或被等的,是这旅人木。这屿都宿命极了。 好像小小园内的宿命之歌,到今日才会会唱。 我能辨认不同的树在风中的鸣口唱,就像能辨认所有与我说过话的人的声音;树的节奏不一样,人的韵律不同。 白日听贝多芬的月光,像席地而眠的蹇途者。 这镯子带点紫,带点绿,又带点白。我想,冰种不冰种无所谓,这是青玉了。 美的是,一种颜色为什么会生出三种不同色泽的恕像?既是石头,为何能冰透? 弯腰搓衣,颈前的玉印与镯子相激,那声音在耳内如烟漫散,总要停下来听。这些神秘的呼唤,比任何人的挽留更让我确信,我活着,真真地活着。 34 帮友人取别墅的名字、甫出生的儿子名字、撰写喜帖的文字……这微服务做多了,竟像早结过婚、生过子……还守过寡。有时,浑需忘了岁数,开始会想死事。 她们问我将来自己的帖子怎么写?我的心里浮现深山中,蓝色的静静湖泊,印着游移的白云。 如果天地愿意娶我为妻,这就是我的帖。 35 要多少智慧,才能在荒芜的秋野嗅到春的气息,要多少冰砾镇过,火舌舔过,才能倒提人生这捆乱麻?要多少雷雨沁过,才能在疲倦之时,犹听他人把已知的故事话说从头? 36 白芒都撒絮了吗?我想这就是绝别的意象。 37 只是静静地坐。静静地听。静静地什么也不想。仿佛虚空已经把一切都 说明 关于失联党员情况说明岗位说明总经理岗位说明书会计岗位说明书行政主管岗位说明书 白了。此时,树林内是否自一声栗爆? 38 呼烟,测量风的方向,决定翻书的位置。 39 风来了,斗笠轻轻晃起来,灯光却是不动的。 40 小发财车经过,扩音器嚷着:‘紧来买新鲜的猪肉、蕹菜、芹菜、冬白……豆干、豆腐……”黄昏,什么都可以原谅,也不会有人追究新不新鲜,那些漏了菜色的太太们揣着发皱的钞票小跑步出去,大声嚷嚷,应该会明知故问地:“你菜到底新不新鲜?” 4l 临夜,半山腰传来烧肉粽的唱腔,那男中音的嗓子真润,一唱“肉粽!啊!烧的肉——粽…”大约两岸的树叶都动心动了‘鸡脚、鸡翅、鸡肠……’他也把“鸡’念成 “归”,应该是南部人。 42 如果有一天,我寄出的信函都回到我眼前,会是什么心情?像半夜梦中惊醒,还是风雨夜里点烛,忽然找到遗失许久的一根发夹夹 43 想写一本小品式的小说,一个老婆婆与小男童;一个老公公跟小女童,一对在山野流浪,一对在川河蜿蜒,最后,相逢。哲理式的笔法,不刻意着重时间定位或背景什么的,我想,这是一本内心的小书,人面对宇宙的叹息,人毗邻自然的欢喜,人探问生活如何发迹,人问“人”,人回答“人”。老婆婆是慈悲的化身,老公公是智慧的诠解者;男童象征理性,女童则是无所不容的情感母体。我恕,以慈悲点化理性,以智慧升华情感。我想,有些对话以公案的手法提挈,有些情节似散文优美,而他们各自问答的旅路,则是一本小说。 44 就明说要十五支紫剑兰,后天要宴客。紫是凄迷的,旧时代的旧传奇似地。如果白头宫女话玄宗遗事要我定个颜色,我拣紫。这没理可说,纯粹想像.‘边秋一雁声”呢?倒不是黄褐的,是织成细筛的手染靛蓝麻,透了点稀稀疏疏的天光。我不知道为什么对颜色特别敏感,可能跟从小画画有关,总爱把雨景画成晴天,把春天的林树点了紫苔。 45 徐星是怎样的人他的文笔像滚烫的四川辣面,呼噜呼噜麻舌,一滴辣油溅到桌面,马上凝成一粒滚动的黄珠子,掉到脚板还足以令人叫疼。 这些在政治游戏场上躲标枪、铁饼的人,对生命的爱,是千刀万剁的爱法。 46 解严后,一阵“大陆热”,这倒是好现象。可是省察各媒体所披露出来的一般心态,不免令我疑惑起来。尤其以关心文学创作者这一行而言,他们的意见仍停留在作品技巧、内容之品评上,甚至不乏有隔岸观火心态。一则,我怀疑他们是甭认真地看,一则,我更怀疑他们是不是以自家弟兄的心情去阅读,第三,是否有人思考不同政治体系运转出的意识形态,渗人创作领域形成各自运作的美学。 我无法清楚回答第三个问题,这是我恨自己的地方。 47 一粒稻谷嵌在黄泥上,犹能导出整个夏天的酷热;一粒橘子掂在掌中,还称得出伞年雨水的重量。一个人甲甲凡凡地活过了,一万个人甲甲凡凡地活过了,人类的史册才能逐字逐句写下去。最单纯的存在里,常能照见宇宙运行的足印。 48 人,不管身处何等动荡或盛甲的年代,必须穷其一、生确定,个我的意义、民族的动脉,而后才能在蜉蝣朝夕的生命里,献身于历史的参与。我们的生命亨用着百干万亿人的耕耘结果,也必须尽情播种,留给百下万亿人. 49 我不赞成背弃,对家园、对情感、对这个荒郊野外的民族,死在扁担之下的人,才有资格领略含笑九泉. 50 见到有理恕的人,总想狠狠揍他一拳。 51 如果我有个孩子,我要让他在荒凉的旷野成长,没有一个人足以启蒙孩童,除了自然。在认识人的文明之前,他必先体会自然的文化。如此,他方能成为真止的智者,或真止的痛苫者。 52 秋夜的风,有点力透纸背,仿佛跟每一个夜读者有仇. 53 一日一书的饿读,似乎把眼睛弄坏了,近在咫尺的人也会认错;有时,干脆不用眼睛了,半夜起来寻杯倒水,也不必借助灯。如果日子是漆黑的,我依然可以追寻心中的秩序,安安稳稳地梳头,并拈起地上偶尔的落丝。 54 人要老,似乎是一夜之间的事,更恐惧的是,完全无法想像他昨日的年轻,好像生来就这么老。 55 檀香分为老山,印度檀;新山,东南亚、大洋洲檀。在密宗传说里,佛部的菩萨喜欢沉香,莲花部的菩萨喜檀香。每棵檀木需三十~六十年树龄方能取材,且必须在三下至四下英尺高山方长。檀木是无为大地为了呵睡农稼生民的一则则箴言。 56 沉香则是树脂瘤吸取沼泽中的水上精英而凝成的,沉,学名琼脂。沉香真像一个痛哭过的人,在年迈时恕起少年往事,忽然流出大欢喜的清泪。 57 据说,麝香取于冰雪之地才有的麝香鹿,阴囊附近之香腺能生香。猎人常诈死倒地,此鹿性善,以身相护,人则趁机取香。 麝香是所自‘香品之中最香的,也是最血腥的。 58 早晨临案而坐,思绪止要漫散,忽然惊瞥落地玻璃一角有两株草的浮影,原以为是室外植物反光,可也不像。探脚出去,才明白是两株陌生的草牵着水根站着不知怎么来的?看那纠绕的根真净,是水养的,也不像隔邻扔下来的,这幢大楼闲杂人等少有趣人。会是麻雀衔来的吗常在阳台上散些小粟小米,每天总三两只雀-鸟来访,落下的新毫旧羽随风而荡。来就来,这两株俊俏的小草就当做是我的了。养在陶碗里,用两粒小白石镇住根,从此,我早晨起来洗漱,就可以见到旧爱新欢了。 59 累了一天招待他们,半夜,女人们走了;男人们躲在书房砌牌,我自去睡了。他们把杯盘都洗净才走,凌晨起来见灯捻熄了,人杳了,杯净了,屋里井然了。忽然觉得白累一天,他们根本没来过。 60 昨天忽地兴起怪念,竞与他谈死的事,不甚记得详细。好像曾与他讨论一锅剩菜剩饭似的,可今天还有今天的剩菜剩饭。 61 她说半月前,他就买妥贺卡,她说他要她限时寄来。她骗他曾在街上遇到我,我说我忙着……她说: “你去看他可别拆穿!” 我问了新的病房号码,说这一两日再去。 可是我说不出口,两个多月没去的原因,是因为天天想去,天天又不想去。 看他独自垂危,能做什么?只能怏快地看他垂危。他的心情我何尝不知道,早早买贺卡,怕的是最后一次帮我过生日。 我们都还是孩子,用孩子的规则与生命弹玻璃球戏。 62 下午有人欲来访。我是她的避风港了。好像,也成了三五个有孩子有丈夫的女人的避风港,约莫自有什么跨不过的门槛,就往我这儿诉诉苦,好像,我也理所当然成为她们敢对着放声大哭的人。四十多岁的女人哭起来的声音是带刺的,由不得不鼻酸。我也习惯变成四十多岁的人,她们也当我是这个岁数,倒是能把臂悲喜的。 有时,我比她们的丈夫还懂她们要的是什么。 63 这些人真可悯,事业、家室都齐了,可是不懂什么是爱什么是相濡以沫。 照说五六十岁的人,怎还虎视眈眈持着秤锤斤两人,那一张张肉欲的脸,裱起来送去当铺大概不值几文钱。 64 有一种人爱故弄玄虚,只差没说滚出娘胎那日,天下红雨,鱼龙群舞之类的异象。 遇到这种人,就虚以委蛇,瞠目结舌以示尊重。成不成气候由此可见,这种人,要捧他或毁他都极其容易。 65 另一种人,喜功而又不欲人知,若适时叹服几句他简直要跪下来叫你爷爷奶奶,好像沉冤大向似的。 66 最妙的是,有一种人揭橥理想标竿,让众家英雄好汉拼死拼活为他挣钱,财货自然是滚进私囊,若有明眼者放言几句,他一副惋惜英雄没落的神情。若刺问他聚财怎聚到国外去,他又一副艰辛牺牲的自怜面目,好像,为了这样这样不得不那样那样。你不同情他,他则天下悠悠一番:你同情他,他倒睥睨,天下人都痴了。 67 应付人事,没有三副心肝九曲肠子就是不麻利,其实,没有一个人真坏到该砍头,就是心眼被铜板遮了,他以为铜板是惟一的风景。 68 谁家潲进来麻油鸡的香,又有些蒜爆味。七点半,现在。 翻铲的声音很是续续,菜嵫嵫地疼熟了。恐怕是一家三口的,没炒几道菜,落铲也快,分量捍得恰恰。 69 每个人都有一条路子,通向无限深邃的渊谷,临渊犹疑的人仍是有隔,敢纵身的人,一潭清流即是大窄。 难的不在这认知,而在于跃或不跃。 第三札 寸土 掘垮一座山的矿夫最懂这微,寸金只埋寸土。两鬓垂霜的人也懂,勒马长城、拭剑问血、红颜击掌……也都是刹那问的事。 总必须跋涉过黄沙,才觅得着汨汩绿流,虽然,这清浅可能是极度疲惫之时,幻生的海市蜃楼。 我从这个角度看人,看神话故事。 夸父逐日、誓鸟填东海、愚公移山。都是寻觅寸土之下的寸金。 我也从这个角度看我。 1 大自然的声色眉睫总蛊惑我,好像里头藏着秘笈。人事的更替不见得引起内在波涛,过眼问来来去去而己。可是一场不速之雨,即让我伞神倾听,静极了,从来不知道悲欢离合的静,像个青冢里的人,像才落蒂的婴。 2 日在我的眼前破云,终又被云块吞咽,天空只散漫着余芒,近山暗绿,远峦青黛,遥远的朱瓦寺庙,如一枚渍红橄榄横躺着。鸟不知为何啼个不停。我想到自有限与无限的问题,所有的美学不都在处理这些吗无限令人惊惧,可是若没有无限这个概念,人将丧失追求美的意志。 3 小时候想要个表,用原子笔在左腕上画个表,分针时针都配了个数,觑表的心情很满足。现在有许多表,对时间不再有任何憧憬,分针时针都像行尸走肉。 4 忽然雨就未了,台风之前的打鼓夫。过隧道时,两壁昏黄的灯都凝肃着,像害怕被鼓雨震落,过道心情似此,幻想还未起头,隧道已尽。 5 总想把持一条理则,却发现走进多岔路的荒野。人生也像一根头发,为了洗濯干净而分岔。 6 唉,莫要怿灯不够亮,我的眼拙了吧!恕起小时候伤心委屈时,独自撑夜在路头土墩上坐着,那儿有一排朱槿,一丛姜花,我无法分辨白的白法、红的红法,只觑着墨黑之中熠熠生灭的萤火。我一定哭,心里想,不是我眼睛坏了,是天地逞黑了。哭够了,心里明白了,红有红的日子,白有白的辛苦。 7 接近凌晨了,竞坐在案头有些哭泣的感觉。不知道现在的心情与沉淀着的哪一桩事相印证?也许是夜的关系,也许是雨不停的关系,也许是此时有一男人喊烧肉粽的声音……如果从日出至夜也算一次生老病殁,为什么临逝还要响起烧肉粽? 8 她习惯把东西包起来,仔细收在抽屉里,落锁。她把丈夫、孩子也这么处理了。爱不爱没关系,但不许别人动她的古董。 9 《北京人》一书立意是不错的,但以一百个人的故事欲传递整个中国的讯息失于松散。光北京一城又何止一百个故事。如果能分区或分省当更好,甚至深入边疆民族取材,更具有冲击性。 10 半路上捡到一枚折翅蝶羽,绒黑的底色髹了几笔淡紫,一摸,指肉染了黑屑屑,把指纹都浮起来。用手掌捂着,恕粘在宣纸上寄给人,一路上专心地想这些。到家,忽然感觉蝶羽在颤,手像触电,惊得很。这羽还在想她的前身吗?我觉得一个孤魂遇上一个野鬼了,不知道怎么办。 11 黄昏的云霞真美,才明白云是云,霞是霞,少女少妇有别。台风过后,天空里晒满了锦衣绣襦,水淋淋地交缠着。我站在后阳台看许久,恕写一篇魔幻的散文,水淋淋的。 12 想人想得厉害时,也是淡淡的。像饿了许多日的人闻到炊烟,但知道不是自家的。 13 面对美而感动,人皆有之:能储藏美的能力,十之八九,能记录美,十之三四,能在记录的过程推衍自己的理则,十之一:,能将这套完整的理则与无缘由涌生的美一样长久的,十之一,或无。 14 为什么人有发现美、审美、储存美、纪录美、演绎美,从而升华灵魂,与美偕行的能力? 我非常非常困惑。 15 如果,审美(广义的美)必须靠学习而得来的话,为什么孩童面对绚霞落日也会发出惊呼?为什么对风吹稻浪觉得欢喜?为什么对炊烟缭绕于翠竹幽篁觉得心旌摇荡?这绝不是后大学习,至少我的经验不是,除吃饱喝足的庄稼事,没有人指引给我那是美我的第一次感动是什么时候?为什么从小我的内心一直向往一个辽阔无边的世界?一无所知的我,面对自然幻化而发出咏叹,进而升起追求美之世界的爱慕,这层层关系如何说? 16 我找不到一条合适的途径解释这止匕。如果接受创世纪的说法,则天地日月山川花树皆是为了人所设,人是主体了,客体存在只作为人的厚生利用。早燎荣枯可视为上帝对人的奖善罚恶。上帝让四季和谐,乃是在它的子民面前显现它的万有、伞能;反之,则是它愤怒地进行惩罚了。如此,人与万物,对等于上帝来看,伞是客体了,只不过人是解谜者,万物的存在乃一连串暗示,终究将这谜底归之于上帝。 我不喜欢这样。 原因之一,如果先前假设万物的存有乃同一目的的一连串连锁暗语,则人推敲它们而获得的结论应该统一;若无法归结同一谜底,则表示万物存有具歧义。 原因之二,若歧义不产生在万物,那么是人的歧义了。一杯同样的水能喝出许多种滋味,同一风景引触不同的心情也可以理解,水与风景是定数的话,人即变数了。 人既具歧义,则“上帝”不惟一,“上帝”不是专有‘名词,是允许复数的普通名词,“上帝”不只一个。 17 但是问题来了,如果“上帝”们各以其形缘造不同的子民,却通过相同的生存法则、普遍的现象存有而终结于各种不同的谜底。 如果冥冥之中没有最高的存在主掌这此和谐,又如何可能? 于是,我的第一层幽惑始终无法解决,换言之,那高超于基督教的上帝、佛教的佛陀……的那一存有是什么? 人的生老病死、四季嬗递、宇宙是空的衍生衍灭……是什么力量让这此能相激相容,是谁规范了美的第一条定律? 18 我无法解释人的存有、万物的存有从俐而来? 这是我的愚昧。 但我想解释人与万物之间“相对”的关系。换言之,我不认为“人”可以大言不惭自居主位,万物也不是永居客观存在之席。在人与万物之问,常有一种相对的、互动的关联,透过此一连续性、永无休止的运动,人从中“照见’相异于人类社群所激进出来的另一种形上流动,原始的美,自此涌生。 人具有眼、耳、鼻、舌、身各种知觉器官,但,眼能纳色,眼非颜色,是故,人对颜色、声音、香闻、软硬、轻重……的最初认知,是得之于自然的启发的。自然具颜色,人能纳色,此为相对存在;必至眼见、耳闻的关系发生之后,人以异于禽兽所具的(禽兽亦具,与人不同而已“意识”活动,记忆、保存、进而在人类生活中进行演绎,而建立另一套同质异相的审美活动,一套比而对自然更复杂的而对人的审美。 19 在她的婚宴上担任司仪,做一个穿针引线人。 酒香、佳肴、华尔兹舞曲、随时引爆的人量的笑声……仿佛不曾黏搭在我的农裳上。 归来,极夜了,路上行走看到夜空仍有游云及微星,我的炊喜与寂然一起袭来,却不打算与人分享。 20 为何要结婚?人。 我不知道婚姻的意义是什么?:想问当初“发明”婚姻制度的那个人,这剑底人道不人道?或者,对于这些所谓“人生必经阶段”我也负气使才起来,想做一名赌徒。 21 我说人生哪,如果赏过一回痛哭淋漓的风景,写一篇杜鹃啼血的文章,与一个赏心悦目的人错肩,也就够了。不要收藏美、钤印美,让美随风而逝,生命最清醉的时候,是将万里长江视为一匹白绢,裂帛。 22 夜半有旧人打电话来,黑暗中踢被而谈,好像闭户织梦的人,闻得叩门声,赶忙寻缝插针,抿发整衫开门。客来只为了道问天气好不顺不?客见不着我的无梦之梦,我倒见着那口赊米问粮的焖锅。也不戳破什么,提个话头问他,天气好不?饭不?就这样逐客了. 23 我的辛苦悄悄整肃了,他的辛苦方才起头。都跳过崖岸的人,怎能再叫头共甘苦?夜半一糟谈,也只能束于听他怨这深渊、怨那口夜涨袭的鱼龙。这人哪,把我的叮咛都听拧了,我还有哪一方援于可借? 只能陪他说一宿话,暂忘水潦之苦。但我早已走得远了,再叫头,只能一箭之遥,一盅茶功夫。 这人,我不说过了吗,我不吃隔夜的饭、不饮隔宿的茶;任凭饥着、渴着. 24 想唱忧伤的小调,雨夜花、白牡丹、月夜叹,..…从前的女子是否一面搽胭脂一而哼着? 青春漂褪的妇人,捍着煤炭画眉时,是不是也这般唱. 阮底青春像花一般水, 阮底旭来挽,花才甘愿开。 开在灶头,开在桌上,开在眠床间。 阮没花盘可以饲,撒在菜园作菜籽, 晴晴偷看花开未? 捡着炭枝画花样, 阮底青春还未b。 ——戏作此曲,安个名字叫它《偷藏花》。 25 阮旭在驶计程,一程驶了义一程 早起出门,半暝三更才倒转。 叫阮煮饭欲煮儿斛? 若是煮多,会臭酸, 若讲煮少,骂我不晓顾三顿。 伊讲驶_午真艰苦, 也不替阮想,最苦的是伊某。 ——戏作之二,叫“煮饭歌: 26 他问:“怎么办?”我也希望所有的答案都在我于上。想起那一个深夜,双于揪住铁窗条,对阒黑的夜空祷告:“天!不要让我阿爸死掉,用我的命去换!叫我残废、聋哑都可以,你让他不要再流血……”那时十二岁,想把窗条扭断却儿乎将臂膀拧折,那时人年轻,风过竹梢娑娑之声及井泉兀『『.尽的吟¨唱,都使我悲从中来;现在矢¨道,那就是无言苍天的答复了,生命怎么来怎么去,白有其平平安安的步伐,爱而不舍的人,只能相送。 争亲的百口未过,隔厝丽花产下她的第一个男婴。我当时恨这些,时间愈久愈忍不住捱到竹摇篮边觑他的睡脸,有时,充满渴切地抱抱他。现在,他也十一二岁了,生就一副朴实酣畅的眉目,见他笑,只觉得天 高地阔,他哭,好像天与地相互推诿一块糖吃。去年回乡,路过丽花家,贪挽含笑、玉兰花,正巧驶车卖米粉羹的小贩经过,每人一碗,与他蹲在江边勺食,闲搭儿句,他竟羞怯地跑开了,我故意喊:“阿文哥,你家有酱油莫?不够咸!”他也拿来了。那一口,我的心情极美。走了一个阳刚不阿的男子,来了个璞玉不凿的小童,这人世还是多情的。 “怎么办?’这一句话不知被问过多少回了?从束于无策到现在与人化偕走,能做的,只有一副不净不垢的心肠。若果事实兀可挽救,他真的必须遭此横逆,让我做他的眼、他的杖,走最后一段不厚不薄的路。 27 今天阅报,才知道梁实秋先生走了。没有太多的惊讶,八十六个寒暑,他已数尽于中该有的口子。在作为人的光阴里,他也尽情地吐哺心中的华彩,所有的心血写成书册留给活着的人参阅,轻盈地跨过生死的关隘。人世值得留恋,因为这儿有爱恋的人;死界值得向往,因为那儿也有爱恋的人。 28 昨晚睡中,两度醒来,一是楼上的人的顿足声,一是被蚂蚁咬醒。还有一种很细微的扑翅声,以为足鸟在卧室内理翼,这自然是寤寐中的错觉,睁开眼睛,昏黑中的白墙壁一无所有,猜想是夜出的小蟑螂贼吧! 醒时犹睡,睡时犹醒不是好事,睡中还贪看现世风景,尤其多心。 29 芦花都抽穗了,半壁黄槐开得热热闹闹的。梦见在稻田巡曳,近的活绿,远一点的开稻花,再远的,转成金黄,有一不知名女人正在刘稻,可是不见稻田缺空,还是完整如初。在梦中,我被稻浪淹没,一阵一阵的浪涛,我还跟人说:“看!这就是稻浪!”可是,我身旁没有人。 30 地摊上堆着各色石材,见到即生炊喜。黑胆石、虎眼石、玛瑙石、紫水晶、贝壳石、木化石、花豹石、砖红石、红点石、白纹石、泰来石……我一直问,他一直答。贩石的年轻人像个落拓文人,也帮人刻印,他拿起厚厚的一叠印谱,说:“都是我刻的,你想好字,来找我!”刻工倒不俗。 街头匆匆,偶尔见到这等朴朴素素换口饭的人,总足有叹,尤其这么一个怀才义不认为不遇的青年。 31 得空去某佛教文物中心浏览,我感到今日佛教被人叹为俗化并非无理。三十来坪的地方虽狭隘,慧心布置仍有可观的,可惜料理无方,经书与文物纷然无致,既不庄严亦不可亲。 现代人想回到文化的盛唐,实在渺若云端。 32 风穿树梢的声音,仿佛有人以簸扬谷,雨沥中疾行车过,义像以利剪划绸。 夜极静了,我的眼睛涩得睁不开,可是笔尖不肯停止,想写到寒蝉把冬天叫热为止。 33 逐渐才明白,在我心目中,文学是高于一切泱泱而立的。超越政治、经济,也超脱宗教、哲学、历史……它比时间更深沉,比空问更绵亘;比喜悦飞得更远,比痛苦更潜藏;它先人而生,后人而灭,人懂得掌握,它便存在,人遗忘之,它亦昂然白处。作为一个作者,只是去发现它、记录它。 34 减然,“意识形态”(Ideology)常源自权力结构、文化系统,使得人自觉必须服膺并执行此一体系,以维系整体之不坠。可是,人当自省,甚至检视其合理性,不是从本身所隶属的结构出发,而是从人之所以为“人”的基础出发。人必须有勇于推翻自己所诞生的城堡,从荒烟漫草中重新砌砖琼楼的勇气。 35 有时,制度对人的控制,像捕蝇纸一样。 它提供足以生存的糖分,可这糖也紧紧黏死苍蝇的脚. 36 忘我的人足以承受最人的痛苦,痛苦来袭时,好像散步街头被人泼水,只知道湿了,不问为什么对他覆盆. 37 那人说,惊讶我能倏然变动,他是学历史的,我告诉他:“变动才能产生历史。” 38 芦苇、芒草把山开成白发苍苍,远远望去,像为了思考一步棋,把少年等成白头的人。 39 进来这屋的人都说喜欢,是一个可以闲下来品茶、嗑牙的所在。他们问我会住多久?我非常茫然,现在已有一些腻了,无法医治的善变。 40 不常下山,一进了台北市区,空气浊了,心也烦了.看不到一张赞叹的脸,我非常惊讶,以前居然能在闹市 41 台北这城市,像一个刚睡醒的女人,昨晚宴会上的妆褪了五分之二;头上的簪花乱成她的建筑。 42 天冷了,关节、膝头无一不疼,像住丰在茅茨上屋内对连夜漏雨发愁。除了迁居另筑之外无法可救了。但那不就是死亡吗? 43 残雪的文字具魔力,见她本人照片倒是清澈婉约,不像带刀带剑之人。非人爱与人恨不能如此,她的清澈,或足另有一颗笼袖旁观之心. 44 过去虽然过去了,可是勒痕永远无法消逝。 45 一丁儿洒,足以释放原始的自己,现在凌晨了,冷冷清清的雨势乍收,我希望洒能取暖,不那么寒。一些事件浮光掠影而过,这屋子如在溪中漂流,四壁晃动起来。我希望漂到无人可及的地方,淹没,如同沉了一支金簪儿。 46 立冬的海边浪涛高不高?明天我会去,留一宿。海让我想哭,天空让我想征服。也许,哭的是,为什么要征服不可征服的? 47 把远处的星光化成近处灯火的人,永远回不去星 48 说好在一个小时内讨论结婚,因为只有一个小时。后来,笑去半个小时,抽烟花了十分钟,吃甜李子舔去十来分,倒茶、喝水又了些。我说:“慢着,念一段很精彩的文章给你听!”余下的,先从不可能的原因开始说起,最后一秒钟,他同意我的说法。 49 刚天的海边,乌沉沉的浪。行过月桃错败的路岸,山蕨卷着舌。品尝秋天的腐叶。流动的车辆划过水洼,风有些刺骨了。海边的别墅在硷雾中生锈,一群热爱游戏的成年人比赛筑沙堡… 我无法理解这些,只记得自己荒谬地行走,想找一家贩卖滚烫咖啡的小店;也许啜饮之间,足以毁灭这一场无望的游戏,或最低限度,中止自己的疲乏。 在海边,我抽着烟,想沸腾这曾经吞噬我的海洋,想与风肉搏。我厌恶俗不可耐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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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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