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菌儿自传我的名称 这一篇文章,是我老老实实的自述,请一位曾直接和我见过几面的人笔记出来的。 我自己不会写字,写出来,就是蚂蚁也看不见。 我也不曾说话,就有一点声音,恐怕苍蝇也听不到。 那么,这位笔记的人,怎样接收我心里所要说的话呢? 那是暂时的一种秘密,恕我不公开吧。 闲话少讲,且说我为什么自称做“菌儿”。 我原想取名为微子,可惜中国的古人,已经用过了这名字,而且我嫌“子”字有点大人气,不如“儿”字谦卑。 自古中国的皇帝,都称为天子。这明明要挟老天爷的声名架子,以号召群众,使小百姓们吓得不敢抬头。古来的圣...

菌儿自传
我的名称 这一篇文章,是我老老实实的自述,请一位曾直接和我见过几面的人笔记出来的。 我自己不会写字,写出来,就是蚂蚁也看不见。 我也不曾说话,就有一点声音,恐怕苍蝇也听不到。 那么,这位笔记的人,怎样接收我心里所要说的话呢? 那是暂时的一种秘密,恕我不公开吧。 闲话少讲,且说我为什么自称做“菌儿”。 我原想取名为微子,可惜中国的古人,已经用过了这名字,而且我嫌“子”字有点大人气,不如“儿”字谦卑。 自古中国的皇帝,都称为天子。这明明要挟老天爷的声名架子,以号召群众,使小百姓们吓得不敢抬头。古来的圣贤名哲,又都好称为子,什么老子、庄子、孔子、孟子……真是“子”字未免太名贵了,太大模大样了,不如“儿”字来得小巧而逼真。 我的身躯,永远是那么幼小。人家由一粒“细胞”出身,能积成几千,几万,几万万。细胞变成一根青草,一把白菜,一株挂满绿叶的大树,或变成一条蝗蚓,一只蜜蜂,一头大狗,大牛,乃至于大象、大鲸,看得见,摸得着。我呢,也是由一粒细胞出身,虽然分得格外快,格外多,但只恨它们不争气,不团结,所以变来变去,总是那般一盘散沙似的,孤单单的,一颗一颗,又短又细又寒酸。惭愧惭愧,因此今日自命做“菌儿”。为“儿”的原因,是因为小。 至于“菌”字的来历,实在很复杂,很渺茫。屈原所作《离骚》中,有这么一句:“杂申椒与菌桂兮,岂维纫夫蕙茝”。这里的“菌”,是指一种香木。这位失意的屈先生,拿它来比喻贤者,以讽刺楚王。我的老祖宗,有没有那样清高,那样香气熏人,也无从查考。 不过,现代科学家都已承认,菌是生物中之一大类。菌族菌种,很多很杂,菌子菌孙,布满地球。你们人类所最熟识者,就是煮菜煮面所用的蘑菇香蕈之类,那些像小纸伞似的东西,黑圆圆的盖,硬短短的柄,实是我们菌族里的大汉。当心呀!勿因味美而忘毒,那大菌,有的很不好惹,会毒死你们贪吃的人呀。 至于我,我是菌族里最小最小,最轻最轻的一种。小得使你们肉眼,看得见灰尘的纷飞,看不见我们也夹在里面飘游。轻得我们好几十万挂在苍蝇脚下,它也不觉着重。真的,我比苍蝇的眼睛还小1000倍,比顶小一粒灰尘还轻100倍哩。 因此,自我的始祖,一直传到现在,在生物界中,混了这几千万年,没有人知道有我。大的生物,都没有看见过我,都不知道我的存在。 不知道也罢,我也乐得过着逍逍遥遥的生活,没有人来搅扰。天晓得,后来,偏有一位 异想天开的人,把我发现了,我的秘密,就渐渐地泄露出来,从此多事了。 这消息一传到众人的耳朵里,大家都惊惶起来,觉得我比黑暗里的影子还可怕。然而始终没有和我对面会见过,仍然是莫明其妙,恐怖中,总带着半疑半信的态度。 “什么‘微生虫’?没有这回事,自己受了风,所以肚子痛了。” “哪里有什么病虫?这都是心火上冲,所以头上脸上生出疖子疔疮来了。” “寄生虫就说有,也没有那么凑巧,就爬到人身上来,我看,你的病总是湿气太重的缘故。” 这是我亲耳听见过三位中医,对于三位病家所说的话。我在旁暗暗地好笑。 他们的传统观念,病不是风生,就是火起,不是火起,就是水涌上来的,而不知冥冥之中还有我在把持活动。 因为冥冥之中,他们看不见我,所以又疑云疑雨地叫道:“有鬼,有鬼!有狐精,有妖怪!” 其实,哪里来的这些魔物,他们所指的,就是指我,而我却不是鬼,也不是狐精,也不是妖怪。我是真真正正、活活现现、明明白白的一种生物,一种最小最小的生物。 既然也是生物,为什么和人类结下这样深的大仇,天天害人生病,时时暗杀人命呢? 说起来也话长,真是我有冤难申,在这一篇自述里面,当然要分辨个明白,那是后文,暂搁不提。 因为一般人,没有亲见过,关于我的身世,都是出于道听途说,传闻失真,对于我未免胡乱地称呼。 虫,虫,虫——寄生虫,病虫,微生虫,都有一个字不对。我根本就不是动物的分文,当不起“虫”字这尊号。 称我为寄生物,为微生物,好吗?太笼统了。配得起这两个名称的,又不止我这一种。 唤我做病毒吗?太没有生气了。我虽小,仍是有生命的啊。 病菌,对不对?那只是我的罪名,病并不是我的职业,只算是我非常时的行动,真是对不起。 是了,是了,微菌是了,细菌是了。那固然是我的正名,却有点科学绅士气,不合于大众的口头语,而且还有点西洋气,把姓名都颠倒了。 菌是我的姓。我是菌中的一族,菌是植物中的一类。 菌字,口之上有草,口之内有禾,十足地 关于同志近三年现实表现材料材料类招标技术评分表图表与交易pdf视力表打印pdf用图表说话 pdf 现出植物中的植物。这是寄生植物的本色。 我是寄生植物中最小的儿子,所以自愿称做菌儿。以后你们如果有机缘和我见面,请不必大惊小怪,从容地和我打一个招呼,叫声菌儿好吧。 我的籍贯 我们姓菌的这一族,多少总不能和植物脱离关系吧。 植物是有地方性的。这也是为着气候的不齐。你们一见了芭蕉、椰子,就知道是从南方来的。荔枝、龙眼的籍贯是广东与福建,谁也不否认。虽然,人们已逐渐能够改造大自然,南方的植物也可以移植到北方去。 我菌儿却是地球通,不论是地球上哪一个角落里,只要有一些儿水气和“有机物”,我就能生存。 我本是一个流浪者。 我又是大地上的清洁工,替大自然清除腐物烂尸,全地球都是我活动的区域。 我随着空气的动荡而上升。有一回,我正在四千米之上的高空飘游,忽而遇见一尊满面胡子的科学家,驾着轻气球上来追寻我的踪迹。那时我身轻不能自主,被他收入一只玻璃瓶子里,带到他的实验室里去受罪了。 我又随着雨水的浸润而深入土中。但时时被大水所冲洗,洗到江河湖沼里面去了。那里的水,我真嫌太淡,不够味,往往不能得一饱。 侥幸我还抱着一个很大的希望:希望有些人们把我连水挑上岸去淘米洗菜,洗碗洗锅,有些人们把我连水一口气喝尽了。希望由各种不同的途径,到你们人类的肠肚里去。 人类的肠肚,是我的天堂。 在那儿,没有干焦冻饿的恐慌, 那儿只有吃不尽的食粮。 然而事情往往不如意料的美满,我也只好怪我自己不大识相了,不安分守己,饱暖之后,又肆意捣毁人家肠肚的墙壁,于是乱子就闹大了。那个人的肚子,觉着一阵阵痛,就要吞服了蓖麻油之类的泻药,或用灌肠的 办法 鲁班奖评选办法下载鲁班奖评选办法下载鲁班奖评选办法下载企业年金办法下载企业年金办法下载 ,不是油滑,便是拉稀,使我立足不定,这么一淀,就泻出肛门之外了。 从此我又颠沛流离,找不到安身之地,幸而不至于饿死,辗转又归到土壤里了。 初回到土壤的时候,一时寻不到食物,就吸收一些空气里的氮气,暂时饱饱肚子。有时又把这些氮气,化成了硝酸盐,直接和豆科之类的植物换取别的营养料。有时遇到了鸟兽或人的尸体,那是我的大造化,够我几个月乃至几年的享用了。 天晓得,20世纪以来微生物学者渐渐注意了伏在土壤中的我。有一次,被他们掘起来, 拿去化验了。 我在化验室里听他们谈论人我的来历。 有些人就说,土壤是我的家乡。 有的以为我是水国里的居民。 有的认为我是空气中的浪子。 又有的称我是他们肚子里的老主顾。 各依各人的实验所得而 报告 软件系统测试报告下载sgs报告如何下载关于路面塌陷情况报告535n,sgs报告怎么下载竣工报告下载 。 其实,不但人类的肚子是我的菜馆,人身上哪一块不干净,哪里一块有裂痕伤口,那一块便是我的酒楼茶店。一切动物的身体,不论是热血或冷血,也都是我求食借宿的地方。只要环境不太干,不太热,我都可以生存下去。 干莫过于沙漠,那里我是不愿去了。埃及金字塔里古代帝王的尸体,所以能保藏至今而不坏,也就是因为我不能进去的缘故。干之外再加以防腐剂,我就万万不敢来临了。 热到摄氏60度以上,我就渐渐没有生气,一到了100度的沸点,我们菌众中的大部分子孙就没有生望了。我最喜欢是热血动物的体温,那是在37度左右吧。 热带的区域,既潮湿,又温暖,所以我在那里最惬意,最恰当。因此又有人认为我的籍贯,大约是在热带吧。 最后,有一们欧洲的科学家站起来说,说我是应属于荷兰籍。 说这话的人的意见以为,在17世纪以前,人类始终没有看见过我,而后来发现我的地方,是在荷兰国德尔夫市政府的一位看门老人的家里。 这事情是发生于公元1675年。 这位看门老人家是制显微镜的能手。他所制的显微镜,都是单用一片镜头磨成,并不象现代的得式显微镜那么笨重而复杂,而他那些镜头的那大能力,却也并不弱。我是亲自尝过这些镜头的滋味的,所以知道得很清楚。 这老人,在空闲的时候,就找些小东西,如蚊子的眼睛、苍蝇的脑袋、臭虫的刺,跳蚤的脚,植物的种子,乃至于自己身上的皮屑之类,放在镜头下聚精会神地看,那时我也杂在里面,有好几番都险些儿被他看出来。 不我,我终于被他发现了。 有一天,是下雨吧,我就在一小滴雨水里面游泳,谁想到这一滴雨水,就被他拿来放在显微镜下仔细地观看了。 他看见了我在水中活动的影子,就惊奇起来,以为我是从天而降的小动物,他看了又看,简直入了迷。 又有一次,他异想天开,把自己的齿垢也刮下一点点来细看,这一看非同小可,我的原形都现于他的眼前了。原来我时时都是躲在人们的齿缝里面。想分吃一点“入口货”,这一次是我的大不幸,竟被他捉住了,使我族几千万年以来的秘密,一朝泄漏于人间。 我在显微镜下,东奔西跳,无处藏身,他的眼睛红了,我的身体也疲乏了,一层大大厚厚的水晶上,映出他那灼灼如火如电的目光,着实可怕。 后来他还将我画影图形,写了一封长长的信,报告给伦敦“英国皇家学会”,不信消息就传遍了全欧洲。所以至今欧洲的人,还都以为我是荷兰藉。这是错把发现我的地点变为是我的发祥地。 老实说,我既是这边住住,那边逛逛,飘飘然而来,渺渺然而去,到处是家,行踪无定,因此籍贯也就不能定了。 然而我民不以此为憾。鲁迅先生笔下的阿Q,那个大模大样的人物,籍贯尚且有些渺茫;何况我这小小的生物,素来不大为人们所注意,又哪里里有记载可寻呢! 不过,我既是自然界的作品之一,生物中的小玲珑,自然也有个根源,不是无中生有,半空中跳出来的。那么,我的籍贯,也许可以从生物的起源这问题上,找出头绪来吧。但这问题并不是一时所能解决的。 最近,科学家利用电子显微镜和其他科学装备,发了原始生物化石。他们在南非洲一带距今31亿年前的太古代地层中,找到一种长约0.5微米的杆状细菌的遗迹,据说这是最古老的细菌化石。那么,我们菌儿的祖先的确是生物界原始宗亲之一了。这样,我的原藉就有证据可查了。 我的家庭生活 我正在水中浮沉,空中飘零, 听着欢腾腾一片生命的呼声, 欢腾腾赞美自然的歌声; 忽然飞起来一阵尘埃, 携着枪箭的人类骤然而来, 生物都如惊弓之鸟四散了! 我于是也落荒而走。 我因为短小精悍,容易逃过人眼,就悄悄地度过了好几万年。虽然在17世纪的末叶, 被发觉过一次,幸而当时欧洲的学者,都当我是科学的小玩意,只是在显微镜上瞪瞪眼,不认真追究我的行踪,也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事了。 又挨过了两个世纪的辰光,法国出了一位怪学究,毫不客气地怀疑我是疾病的元凶,要彻底清查我的罪状。 无奈呀,我终于被囚了!被囚入那无情的玻璃小塔。 我看他那满面又粗又长的胡子,真是又惊又恨,自忖,这是我的末日到了。 也许因为我的种子繁多,不易杀尽;也许因为杀尽了我,断了线索,扫不清我的余党;于是他就把我暂养在试验室的玻璃小塔里。 在玻璃之塔里,气候是和暖的,食物是源源供给的,有这样的便利,一向流浪惯的我,也顿时觉着安定了。从初进塔门到如今,足足混了近百年的光阴,因此这一段的生活,从好处着想,就说是我的家庭生活吧。 然而,这玻璃小塔,对我说来,仿佛笼之于鸟,瓶之于花,真是上了科学先生的当。 虽然上当,毕竟还有一线光明在前面,也许人类和我的误会,就由这里而进于谅解了。 这下班小塔,是亮晶晶、透明明的,一尘不染,强酸不化,烈火不改,水泄不通,薄薄的玻璃造成的。只有塔顶那圆圆的天窗,可以通气,又塞满了一口的棉花。 说也奇怪,这塔口的棉花塞,虽有无数细孔,气体可以来往自如,却象《封神演义》里的天罗地网,《三国演义》里的八阵图,任凭我有何等通天的本领,一冲进里面,就绊倒了,迷了路逃不出去,所以看守我的人,是很放心的。 过惯了户外生活的我,对于实验室中的气温本来觉着很舒适,但有时刚从人畜的身内游历一番,回来就嫌太冷了。于是实验室里的人,又特别为我盖了一间暖房,那房中的温度和人的体温一样,门口装有一支计温的电表,表针一离了摄氏37度的常轨,看守的人,或自动控制装置,就来拨动拨动,调理调理,总怕我受冷。 科学家给我预备的食粮,色样众多。大概他们试探我爱吃什么,就配了什么汤,什么膏,如牛心汤、羊脑汤、糖膏、血膏之类。还有一种海草做成冻胶,叫做“琼脂”是常用做拼盘的,那我是吃不动,摆着做样子,好看一些罢了。 他们又怕不合我的胃口,加了盐又加了酸,煮了又滤,滤了又煮,消毒了又消毒,有时还渗入或红或兰的色料,真是处处周到。 我是著名的吃血小霸王,但我嫌那生血的气焰太旺,死血的质地太硬,我最爱那半生半熟的血。于是试验室里的试验员又将那鲜红的血液加入到不太热的肉汤里去,荡成美丽的巧克力色。这是我最精美的食品。 然而,不料,有一回,他们竟送来了一种又苦又辣的药汤给我吃了。这据说是为了要检 查我身体的化学结构而预备的。那汤药是由各种单纯的、无机和有机的化合物配制而成的,它含有我的细胞所必需喝的十大元素。 那十大元素是一切生物细胞的共有物。 碳为主; 氢、氧、氮次之; 钾、钙、镁、铁又其次; 磷和硫居后。 我的无数菌众里面,各有癖好,有的爱吃有机的碳,如淀粉之类;有的爱吃无机的碳,如二氧化碳、碳酸盐之类;有的爱吃蛋白质的氮,有的爱吃阿摩尼亚的氮,有的爱吃亚硝酸盐的氮;有的爱吃硫;有的爱吃铁。于是科学家各依所好,而酌量增加或减少各元素的成分,因此那药汤也就不大难吃了。 我的呼吸也有些特别。在平时固然尽量地吸收空气中的氧。有时却嫌它的刺激性太大,氧化力太强了,常常躲在低气压的角落里,暂避它的锋芒。在黑暗潮湿的地方我繁殖得最旺盛。所以一件东西将要腐烂,都从底下烂起。又有时我竟完全拒绝氧的输入了,原因是我自己的细胞会从食料中抽取氧的成分,而且来的简便,在外面氧的压力下,反而不能活。生物中不需氧气而能自力生存的,恐怕只有我那一群“厌氧”的孩子吧! 不幸,这又给饲养我的人,添上一件麻烦了。我的食量无限大,一见了可吃的东西,就吃个不停,吃完了才罢休。一头大象或大鲸的尸身,若任我吃,不怕化去五年十载的工夫,也要吃得精光。大地上一切动植物的尸体,都被我这小小的菌儿给收拾干干净净了。 何况这小小玻璃之塔里的食粮,是极有限的。于是又忙了亲爱的科学家,又白金丝挑了我,搬来搬去,又费去了不少的亮晶晶的玻璃小塔,不少的棉花,不少的汤和膏,三天一换,五天一移,只怕我绝食。 最后,他们想了一条妙计,请我到冰箱里去住了,受摄氏4度到冰点以下更冷的寒气包围,我的细胞有时就缩成了一小丸,没有消耗,也无须饮食,可以数年而不饿死,这秘密,不知何时被他们探出了。 在冰箱里,象是我的冬眠。但这不是按四时季节的冬眠,随着他们看守者的高兴,又不是出于我的自愿。他们省了财力,累我受了冻饿,我觉得有点冤屈。 我对于气候寒冷的感觉,和我的年纪也有关系,年纪越轻越怕冷,越老越不怕,这和人类的体质恰恰相反。 从前科学家和他的学生们,都以为我有不老精神,永生的力量。说我每20分钟,就变成两个,8小时之后,就变成亿万个,24小时之后,那子子孙孙就难以形容了,岂不是不久就要占满全地球吗? 现在那位科学家已不在人世,他的后辈们对于我的观感,有些不同了。 他们说:我的生活,也可以分作少、壮、老三期,这是根据营养的盛衰,生死的迟速,身材的大小,结构的繁简而定的。 最近,有人提出我的婚姻问题了。我这小小家庭里面,也有夫妻之别,男女之分吧?这问题,难倒科学家了。有的说,我在无性的分裂生殖以外,还有有性的交合生殖。他们眼都看花了,意见还不一致。我也不便直说了。 科学家的苦心如此,我在他们的娇养之下,无忧无虑,不愁衣食,也“乐不思蜀”了。 但是,他们一翻了脸,要提我去审问。这家庭就宣告破产,而变成牢狱了,唉! 无情的火 我从踏进了玻璃小塔之后,初以为可以安然度日子了。 想不到,从白昼到黑夜又到了白昼,刚刚经过了24小时的拘留,我正吃得饱饱的,懒洋洋地躺在牛肉汁里,由它浸润着;忽然塔身震荡下来,一阵热风冲进塔中,天窗的棉花塞不见了,从屋顶吊下来一条又粗又长,明晃晃的,热烘烘的白金丝,丝端有一圈环子,救生环似的,把我钩到塔外去了。 我真着慌了。我看见那们好面熟的科学家,坐在那长长的黑漆的试验桌旁,五六个穿白衫的青年都围着看,一双双眼睛都盯着我。 他放下了玻璃小塔,提起了一片明净的玻璃片,片上已滴了一滴清水,就将右手握着那白金丝上的我,向这一滴水里一送,轻轻地涂搅,搅得我的身子乱转。 这一滴水就象是我的大游泳池,一刹那,那池水已自干了。于是我的大难临头了。 我看见那酒精灯上的青光,心里已是突突的跳了。果然那狠心的科学家,一下子就把我往火焰上穿过三次,使那冰凉的玻璃片,立时变成热烫热烫的火床了。我身上的油衣都脱化了。烧得我的细胞凝结,死去活来,终于是晕倒不省“菌事”了。 据说,后来他们还用酒洗我,用酸浸我,用碘汁毒我,用色汤灌我,使我披上一层紫衣,又披上一件大红衣。这都是为着便利于检查我的身体,认识我的形态起见,而发明了这些曲曲折折的手续。当时我是热昏了全然不知不觉的,一任他们的摆弄就是了,又有什么法子想呢? 从此以后,每隔一天,乃至一星期,我就要被提出来拷问,来受火的苦刑。 火,无情的火,我一生痛苦的经验,多半都是由于和它碰头。 这又引起我早年的回忆了。 我本是随着生冷的食物而流浪的。这在谈我的籍贯那一章已说得明明白白了。 在太古蛮荒的时代,人类都茹毛饮血,茹的是生毛,饮的是冷血。那时关口的检查不太严,食道可以随意放行,我也自由自在地无阻无碍地,跟着那些生生冷冷的鹿肉呀,羊血呀,到人类的肠肚去了。 也不知多少年前,自从人类熟食以来,我的生机问题,曾经发生过一次极大的恐慌。 后来还亏那时这些人不大认真。炒肉片吧,炒得半生半熟,也满不在乎地吃了。不然就是随随便便地连碗底都没有洗干净就去盛菜,或是留了好几天的菜,味都变了,还舍不得扔,这就给我一个“走私”“偷运”的好机会了。他们竟看不出我仍在碗里活动。 当饭菜热气腾腾的时候,我固然不敢走近;凉风一拂,我就来了。 虽然,我最得力的助手,还是蝇大爷和蝇大娘。 我从肠肚里出来,就遇着蝇大爷。我紧紧地抱着他的腰,牢牢地爬上他的脚。他嗡的一声飞到大菜间里去了。我忍受着菜的热气,欢喜那菜的香味,又有得吃的了。 我吃得很惶惑,抬起头来,听见一位牧师在自言自语地胡说: “上帝呀,我们万能的主啊!你创造了亚当和夏娃,又创造了无数鸟兽鱼虫,花草木菌来陪伴他们,服侍他们,你的工作真是繁忙啊!你的手术是飞快啊!你果真于六天之内都造成了这么我的生物么?你真来得及么?你第七天以后还有新的产品么?…… ”近来有学者对于你怀疑了。怀疑有好些小动物都未必是你的产品,他们都可以看从烂东西里,自然而然地产生出来。就如苍蝇、萤火虫、黄蜂、甲虫之流,乃至于小老鼠,都是如此产生。尤其是苍蝇,苍蝇的公子哥儿的确是自然而然地从茅坑里跳出来啊!……“ 我听了暗暗地好笑。 这是17世纪以前的事。那时的人,都还没有看见过苍蝇大娘的蛋,看见了也不知道是什么。 不久之后,在1688年的夏天,有一回,我跟着苍蝇大娘出游,游到了意大利一位生物学家的书房里。她停落实在一张铁纱网的面上,跳来跳去,四处探望。我闻到一阵阵的肉香,不见一块块的肉影。她更着急了,用这那一双小小脚儿乱踢,把我踢落到那铁纱网的下边去了。原来肉在这里! 这是生物学家的巧计。防得苍蝇,却防不了我。小苍蝇虽不见飞进去,而那一锅的肉却依旧酸了,烂了。 从此苍蝇的秘密被人类发觉了。为着生机问题,于是我更无孔不钻,无缝不入了。 我也不便屡次高攀苍蝇的遗体。这年头,专靠苍蝇大爷和苍蝇大娘谋食,是靠不住的啊!于是我也常常在空气中游荡游荡,独自冒险远行去觅食。 有一回,是1745年的秋天吧,我到了爱尔兰,飞进了一位天主教神父的家里。他正在炽烈的火焰上烧着一大瓶的羊肉汤。我闻着羊肉气,心怦怦地动。又怕那热气太烫,不敢下手。他煮好了,放在桌上,我刚要凑近,陡然的一下,那瓶口又给他紧紧密密地塞上了塞上了木塞子。我四周一看,还有个弯弯的大隙缝,就索性挤进去了。 初到肉汤的第一刻,我还嫌太热,一会儿就温和而凉爽了。一会儿,忽然又热起来了,那肉汤不停地乱滚,滚了好一个时辰,这才歇息了。我一上一下地翻腾,热得要死,望外一看,吓得我没命。原来那位神父在火焰上烧这瓶子了!烧了约莫快到一个小时的光景。 我幸而子孙多,胡点儿耐热的本领,没有全被烧死,逃过了这火关,就痛快得大吃了一顿,把这瓶清清的羊肉汤搅混得不成样子了,仿佛是水中的乱云飞絮飞絮似的上下浮沉,又繁殖起大量的子孙后代。那阔嘴的神父,看了又看,又挑了一滴放在显微镜下再看,看完之后,就大吹大擂起来了。他说: ”我已经烧尽了这瓶子里的生命,怎么又会变出这许多新的小生物来了。这显然是微生物从羊肉汤里自然而然产生出来的呀“! 我听了又气又好笑。 这样胡里胡涂的又过了24年。 到了1769年的冬天,从意大利又发出反对这种”自然发生学说“的呼声,这是一位秃头教士的声音。他说: ”那爱尔兰神父的实验手术不精到,塞没有塞好,烧没有烧透,那木塞子是不中用的,那一点钟是不够用的。要塞,不如密不通风地把瓶口封住了。要烧,就非烧到一小时以上不可。要这样才……“ 我听了这话,吃惊不少,叫苦连天。 一则有绝食的恐慌;二则有灭身的惨祸。 这是关于我的起源的大论战。教士与神父怒目;学者和教授切齿。他们起初都不能决定我的出身何处?起家哪里?从不知道或腐或臭的肉呵、菜呵,都是我吃饱了的成绩。他们却瞎说瞎猜,造出许多谣言来,什么”生长力“哪,什么”氧化作用“哪,一大堆的论文,其实在那暗中活动的就是我,都是我,只有我! 仿佛又象诸葛亮和周瑜定计破曹操似的,这些科学的军师们,一个个的手掌心都不约而同的写着”火“字。他们都用火来攻我;用火来打破这微生物的谜。 火,无情的火,真害得我菌儿好苦也! 这乱子一直闹了一世纪,一直闹到1864年的春天,这才给那位著名的科学家的实验完完全全地解决了。 说起来也话长,这位科学家真有了不起的本事,真是细菌学军营里的姜子牙。我这里也不便细谈他的故事了。 单说有一天吧。我飘到了他的试验室里了。他的试验室我是时常光顾的。这一次却没有被请,而是我独自闲散地飞游而来的。 我看见满桌上排着二三十瓶透明的黄汤,有肉香,有甜味。那每一只的瓶颈,都是鹤儿的颈子一般。细细长长地弯了那么一大弯,又昂起头来,我禁不住的就从一只瓶口扬长地飞进去了。可是,到了瓶颈的半路,碰了玻璃之前壁,又滑又腻的壁,费尽气力也爬不上去,真是苦了我,罢了罢了! 那人一天就跑来看了几十次,看那瓶子里的黄汤仍是清清明明的,阳光把窗影身在上面,显得十二分可爱。他脸容上现出一阵一阵的微笑。 这一着,他可把”自然发生说“的饭碗,给打翻了,为的是我没法到里面去偷吃那肉汤,无论什么可口的汤,就不会坏,就永远都不会坏了。 于是,他疯狂似的,携着几十瓶的肉汤,到处寻找,到巴黎的大街上,到乡村的田地上,到天文台屋顶的空房里,到黑暗的地窖里,到了瑞士,爬上阿尔卑斯山的最高峰去寻我。他发现空气越薄,灰尘越少,我也越稀,越难寻。 寻我也罢,我不怪他。只恨他又拿我去放在瓶子里烧。最恨他烧我又一定要烧到摄氏110度以上,120度以上,乃至170度;用高压力来烧我,用干热来烧我;烧到了一个一个钟头还不肯止咧! 火,无情的火,是我最惨痛的回忆啊! 现在烧我的人虽已不见了,而我却被囚在这玻璃小塔里,历万劫而难逃,那塔顶的棉花网,就是他所想出的倒霉的办法。至于火的势力,哎哟!真是大火的蔓延起来了。 火,无情的火,试验室的火,医院的火,检疫处的火,到处都起了火了。火果真能灭亡了我吗? 我的儿孙布满陆地,大海与天空。 毁灭了大地,毁灭了万物,才能毁灭我的菌群! 水国纪游 试验室的火要烧焦了我,快了。 渴望着水来救济,期待着水来浸洗,我真做了庄周所谓“涸辙之鱼”了。 无情的火处处致我灼伤,有情的水处处使我留恋。世间惟水最多情!这使遭水灾地区的 灾民听了,有些不同意吧? “你看那滔天大水,使我们的田舍荡尽,水哪里里还有情!” 中国的古人曾经写成了一部《水经》,可惜我没有读过;但我料他一定把我这一门水族里最繁盛的生物遗漏了。我是深明水性的生物。 水,我似乎听见你不平的流声,我在昏睡中惊醒! 五月的东风,卷来了一层密密的黑云,遮满了太平洋的天空。 我听见黄河的吼声,扬子江的怒声,珠江的喊声,齐奔大海,击破那翻天的白浪。 这万千的水声,洪亮,悲壮,激昂,打动了我微弱的胞心,鼓起了我疲惫的鞭毛,陡然地增长了我斗争的精神。 水,我对于你,有悠久深远的感情,我原是水国的居民。 水,你是光荣的血露! 地面上的万物都要被你所冲洗。 水,我既爱浊水,也爱清水。 清水里,氧气充足,我虽饿肚皮,却能延长寿命。 浊水里,有那丰富的有机物,供我尽情地享用。 气候暖,腐物多,我就很快能繁殖。 气候热,腐物不足,我吃得太快,那生命就很短促了。 水,什么水?是雨水。把我从飞雾浮尘,带到山洪,溪涧,河流,沟壑。浮尘越多,大雨一过,下界的水满了我的行踪。 我记起了阿比西尼亚雨季的滂沱。法西斯头子莫索里尼併吞不了阿国,也消灭不了那滂沱,更止不住我从土壤中冲进了江河。 雨季连绵下去,雨水已经澄清了天空,扫净了大地。低洼处的我,虽不会再加很多,有时反而被那后降的纯洁的雨水逐散了。然而大江小河,这时已浩浩荡荡满载着我,这将给饮食不慎的人群以相当的不安啊! 水,什么水?是雪水。我曾听到科学家得意洋洋地说过,山巅的积雪里寻不见我。我当然不到那寂寞荒凉的高峰去过活,但将化未化的美雪,仍然是我冬眠的好地方。 雪花飞舞的时候,碰见了不少的灰尘,我又早已伏在灰尘身上了。瑞典的京城,地在寒带而多山,日常饮用的水,都取自高出海面160米的一个大湖。平时湖水还干净,阳春一发,雪块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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