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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暧昧(南飞雁)-小说月报2010年增刊1(中篇小说专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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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暧昧(南飞雁)-小说月报2010年增刊1(中篇小说专号1) ◇暧 昧◇ 南飞雁 1 七厅八处的例会每周一次,时间在周一下午。徐佩蓉到八处第一天就赶上了。例会人不齐,副 处长老陈和副处调聂于川出差未归。老陈倒无所谓,没看见聂于川,她心中多少有些怅惘,连处长 老冯传达文件也听不进去。传达过文件,老冯又通知说三处副处长老周儿子结婚,邀请八处集体出 席。众人一片叹息。老冯笑道真不巧,徐科长是第一天来处里,就得凑份子了。大家都笑起来。处 里的杂务内勤是科员小李。他去年刚毕业,年纪尚轻,吃亏不够,还没学会说话前用脑子过一遍, 就有些没心没肺道,冯处,还是处里收齐了,一并...

10暧昧(南飞雁)-小说月报2010年增刊1(中篇小说专号1)
◇暧 昧◇ 南飞雁 1 七厅八处的例会每周一次,时间在周一下午。徐佩蓉到八处第一天就赶上了。例会人不齐,副 处长老陈和副处调聂于川出差未归。老陈倒无所谓,没看见聂于川,她心中多少有些怅惘,连处长 老冯传达文件也听不进去。传达过文件,老冯又通知说三处副处长老周儿子结婚,邀请八处集体出 席。众人一片叹息。老冯笑道真不巧,徐科长是第一天来处里,就得凑份子了。大家都笑起来。处 里的杂务内勤是科员小李。他去年刚毕业,年纪尚轻,吃亏不够,还没学会说话前用脑子过一遍, 就有些没心没肺道,冯处,还是处里收齐了,一并送去? 此言一出,众人都很生气,心里怪他多嘴。处里这个传统很不好。结婚随礼,应该听凭自愿, 红包里究竟多少谁也不知。一旦处里统一收,就等于公开了,谁多谁少就有了比较。老冯正在上党 校,处里事情又多,实在无心管这些,就拿了 500元交给小李,说就按老规矩办吧。完了又特意 补充说,老孙你辛苦点,小徐刚来,多带带她。 老孙今年五十四,副处调吊了七年,虽说对提拔的渴望从未消弭,但希望毕竟越来越渺茫。不 料原副处长老何一死,机会重现,宛如一声春雷唤醒了冬眠。副处调和副处长虽说都是副处级,但 一个是非领导职务,一个是领导职务,就像伪钞和真币,看上去一样,却经不起揉捏。何况在机关, 人人眼里都有验钞机,真假一看便知。既然知道真假,态度自然不一;既然态度不一,难免有所区 别。即便别人不把区别表露出来,当事人岂能没一点察觉?察觉得多了,蓄在心里如同洪水。老孙 想,省里还能有个泄洪区,自己虽有洪却无处可泄,岂不悲哉。不过老冯今天要他关照徐佩蓉,证 明老同志还是有用处的,多少是个心理安慰。回到办公室,老孙给小李 400 块,说这是我的份子 钱。 老韩拿勺子使劲搅着中药,不以为然道,自我要求这么高,看来是要有好消息了啊。 老韩没能嫁个好老公,却生了个好儿子,在中央某部委当秘书。她临近退休,无欲无求,又在 更年期,看谁都像看昆虫,恨不能一脚踩过去,用力拧几拧。日子一长,大家都习惯了她见谁灭谁。 老孙也不跟她计较,笑着说,就是真提拔也该了,工龄都三十年了,赶上小徐的年龄了。 徐佩蓉正在打文件,闻言不由笑道,孙处,那您得多关照啊。 老孙坦然一笑,弹了弹烟灰,好像在表示关照容易得很,只要他想。老韩继续不以为然,对徐 佩蓉说小聂也是副处调,出差了,就坐在你对桌——你也是省大的,认识他吗?徐佩蓉笑着说,同 校但不同届。老韩问得直接,她说得巧妙。不同届不代表没见过,不认识不等于不熟悉。聂于川读 研期间年轻气盛,办诗社搞辩论,一时风头出尽。徐佩蓉当时还是情窦初开,暗恋过他几年。聂于 川毕业后再未见过,不想在七厅重又聚首。她离婚也三年了,谁知道这是不是上天安排呢? 她微 笑着把文件打印出来,送给老孙审阅。老韩故意叹息说,小聂人不错,可惜了。 因何“可惜”,徐佩蓉并没追问。这让办公室里的其他人感觉很遗憾。其实故事还有下文的, 既然她不问,他们也不好主动说。删节版总不如完整版好看,而删掉的东西,往往都很暧昧。原来 聂夫人不在得并不光彩,是跟单位的一个司机一起死在车里。这倒不出奇,出奇的是两人都没穿衣 服。一肚子话不得泄洪,三人都有些不爽,于是集体失语。徐佩蓉觉得莫名其妙,只好陪着沉默。 一直熬到下午下班,四人先后起身离开。老孙走得最晚。出门之际,他碰见五处的老安。五处管人 事教育,老安跟他同年提的副处调,现在已是副处实职到手。老孙拉他进屋,说知道老弟爱喝茶, 这次回老家特意带了盒特级品。老安当然是连声道谢。老孙趁机道,我们八处新来的小徐—— 老安脸色一凛,习惯性地看看门口,低声说,她可有来头,钟厅长亲自安排的。 老孙手抖了起来。糟糕,下午徐佩蓉让他多关照,他竟信以为真了。看样子,还他妈的指不定 谁关照谁呢。老孙心里发慌,下意识地摸烟。老安继续说,究竟是什么背景,我也不清楚。反正最 近几年厅里进的人,数她跟钟厅长关系最近。老孙狠狠抽了两口烟,苦笑说谢谢老弟,我明白了。 送走老安,他后悔莫及。其实抽屉里还有两盒茶叶,不过给老安的最贵。今天他看见徐佩蓉也喝茶, 早知道留给她了。三百多一盒呢。给老安好茶叶有屁用,提拔又不是他说了算。 第二天徐佩蓉上班,对面的桌子还是空空荡荡。她想了想,公事公办道,韩老师,陈处他们出 差几天?有个文件厅办催得紧。老韩正在看报上的健康讲座,头也不抬,不耐烦地说,不知道。老 孙马上说,今天就回,小徐,厅办虚张声势腆了,别着急。小李也赧颜道,徐科长,这事该我做的, 您就别操心了。昨天我忙昏头了,怎么能让您打文件呢?老孙心中鄙夷地冷笑,臭小子,肯定也知 道消息了,变得这么快! 昨天下午,小李跟厅办小朱一道骑车回家,东拉西扯聊到了徐佩蓉,聊毕,小李后悔得两腿发 木。回到家,心惊胆战地跟女朋友汇报,又被骂得体无完肤。骂过,女朋友忍痛拿出盒东西,让他 找机会送给徐佩蓉,好歹弥补一下今天的怠慢。小李认出那是她姨妈从美国捎来的羊胎素,贵得很, 她一直舍不得用,就感动地说谢谢老婆。女朋友嘤嘤道,你什么时候改一改呢?你看小朱,跟你一 年进的七厅,人家都是副主任科员了。小李自卑至极,不敢再言语。当晚,他主动以身为报,竟然 绵软不举,更平添了一层焦灼。 八处有三间办公室,老冯一间,老何死后老陈独占一间,其余人挤在大的一间。现在徐佩蓉已 成大办公室里的晴雨表,除了老韩,老孙、小李都下意识地勘察她的表情。徐佩蓉心中满满当当, 没意识到下班了,呆坐着不动。老孙、小李见她不走,也不便下班。老韩则无所忌惮,没等到点就 溜了。于是徐佩蓉上网看新闻,老孙装模作样读报,小李埋头发信息,三人谁都不提下班的事。又 磨蹭了一阵,门却开了。聂于川提着行李和电脑包进来,诧异地看着大家,说早下班了,怎么都还 在? 老孙站起,把报纸塞进公文包,说有篇评论写得好,看得忘了时间了,下班下班。小李如蒙大 赦,赶紧走人,只是遗憾没能把羊胎素送出去。聂于川见二人走了,把东西放好,仿佛这才发现办 公室里多了一个会呼吸的生物,惊讶道,你就是小徐? 徐佩蓉笑吟吟站起道,是啊师兄,好久不见了。 师兄?聂于川一愣,你哪一级的? 比师兄低几届,我上本科,你读研一。我大三,你毕业。 聂于川恍然道,好,好。厅里又多了个校友。钟厅长也是咱们校友,你知道吧? 徐佩蓉当然不能说,我太知道了,我就是她安排进的八处,于是笑而不答。聂于川为难说,本 该请师妹吃顿饭的,可我今天刚回来,孩子又发烧了,改天好不好?她失落得厉害,但还是笑着说, 师兄别见外,机会多的是。他抱歉地一笑,居然真的转身走了。徐佩蓉再也无心上网,长长地一声 叹息。 其实徐佩蓉那点底细,聂于川早就知道了。故意不说,是因为他有想法。这次跟老陈一起出差, 没少聊到她。老陈最近要提拔了,去厅属研究院做书记,正处级。因为要离开,信息就可以共享, 至少能留个人情在。聂于川使劲回想,终于想起主编校刊的时候,好像真有一个姓徐的小师妹投过 散文,附了封暧昧的信。时过境迁,当年的小师妹竟跟钟厅长对上号了,幸亏钟厅长也是女的,不 然还真有些暧昧。老陈鼓励他跟徐佩蓉拉关系,搞一搞曲线救国。又说当今有四大铁,一起扛过枪, 一起同过窗,一起嫖过娼,一起分过赃。小聂你跟她毕竟是同窗,跟她搞好关系,钟厅长那里有利 无弊。你看老何不在了,我也要走了,处里少了个副处长,你比老孙强多了,努把力,争取赶上这 次厅里大提拔。聂于川叹气说,同窗又不是同床,再说了,同过床的还信不得呢。老陈知道他又想 起往事,摇头不说话了。回到省城,两人在火车站分手。聂于川没回家,先去了厅里,见办公室里 灯火通明,便暗暗替自己的决定喝彩。而徐佩蓉见到他时的态度,更加坚定了他的信心。至于扭头 就走,那更是精心安排的神来之笔。聂于川不是当年的聂于川了,现在,他是个高手。想到这里,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很内敛,很暧昧。 聂于川原本对暧昧并不在行,也不在意。真正开始练兵还是妻子出事之后。几番试探,出手、 交战和整编,他已然修炼成了暧昧高手。大凡高手都会有底气,他自然也有。处里老冯做了多年正 处,在厅里人气正高,距离厅党组咫尺之遥。老何已死,老陈即将升迁外放,只有老孙能构成威胁。 相比之下,老孙资历老,经验多;他年纪轻,能力强。但是这跟提拔与否关系不大。厅长看好老孙, 他就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看好他,老孙就是年纪太大不堪重用。如今天上掉下个徐妹妹,跟钟厅 长交情莫逆,又曾追求过他,还是离了婚的,内因具备外因有利,只要运作得当,还愁副处长被老 孙抢走?还愁赶不上大提拔的末班车?就算都不提拔,副处长空置,他今年才 36 岁,以时间换空间, 积小胜为大胜,熬也把老孙熬退休了。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当然,这是有前提的。就像一列火 车,时刻表已定,仅需沿着轨道走下去,早晚会到站——只要不出轨。如今妻子已飘居云端,出轨 的基础不复存在。至于玩玩暧昧,并不能和出轨画等号,不但不能画等号,还可以得到意外收获。 以前不懂,恪守什么兔子不吃窝边草。一经解放了思想,才发觉“不吃”完全是对低智商说的。既 然都是草,为何不能吃?难道将窝边之外的草吃尽,只剩下窝前窝后郁郁葱葱的一堆,就不会被猎 人发现了?所以关键是要知道怎么吃。到处都吃一点,自己也饱了,大地依旧绿草如茵,小窝才越 发安全。 聂于川第一个暧昧的对象也是个离婚女人,叫苏一文,比他大了四岁。两人是在工作组认识的。 她在六厅工作,已离婚好几年,独自带着女儿。第一次见面是工作组成立聚餐。酒过三巡,带队领 导安排工作,说小聂你负责写简报,小苏你就负责喝酒。大家都笑起来。苏一文说领导真幽默,弄 反了吧?领导笑道我不打无准备之仗,早咨询过了。你在六厅是有名的“只会喝撑,从不喝蒙”, 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醉。苏一文爽朗地大笑。聂于川自觉酒量尚可,暗中还对她蛮不服气;等到了驻 地,与接待方几次拼酒下来,方知领导法力无边,慧眼如炬。很快到了收官阶段。工作组人心涣散, 都在苦等省里总结大会的通知。一个周末,聂于川安排父母带威威旅游去了,就没回去。晚饭时, 他意外发现苏一文也在。她解释说女儿去了前夫那里,回去也是一个人,索性省了车马劳顿之苦。 饭后是散步。两人散到一家电影院门前。苏一文突然说,敢不敢请我看场电影? 聂于川都记不得上次看电影是什么时候了。好像是个节日,厅工会组织看的,他写的观后感还 得了一等奖,发了条蚕丝被。落座之后,他无意中碰到她的手背,宛如蚕丝般的顺滑。看完一场, 苏一文又要看,于是接二连三,直到子夜过后。他一晚上都恍恍惚惚。三十多年中被灌输的各种理 念、信条、 规范 编程规范下载gsp规范下载钢格栅规范下载警徽规范下载建设厅规范下载 在心里人仰马翻,尸横遍野,再无片刻安然。她倒是平平静静,不时无声地笑笑, 明明是笑给他看,却故意不去瞧他。现在回味起来,她真是一身的高手风范。回到酒店,两人并排 走,到了他房间门口,两人停下脚步。苏一文忽然拉住他的手,步履稳健地走向自己的房间。整个 夜晚,聂于川都感觉钻进了一条柔密滑腻的蚕丝被里,四处都是密不透风的暧昧。 就在不久前,省里办了一个驻村成果展,各厅局都要派人捧场。会展中心里一时人头攒动。聂 于川混迹其间,碰见了不少熟人,亲热地打招呼,仿佛彼此声音越大关系就越近。徐佩蓉恭维道, 聂处人缘真好。他笑了起来,说都是以前喝酒喝出来的。她就垂下头,边摇边笑。两人走到六厅展 区,迎头看见一幅大照片。苏一文头戴草帽,和一群脑满肠肥的人站在一起,旁边一个黑瘦的农民 笑得花团锦簇。底下一行小字注解:全省驻村先进工作者、我厅干部苏一文深入田间地头。几年不 见,苏一文却看不出变化。好像时光专门去抢别人的容颜,却对她手下留情。徐佩蓉见他看得专注, 过来小声说,也是熟人?聂于川惊讶于她能掐会算,就点点头,轻描淡写说以前一起下过工作组。 她看过注解,揶揄道你们组里出干部啊,混到正处级了。他随口道那下回再有机会,把你也推荐去。 她低声说,你去,我就去;你不去,我也不去。 聂于川很自然地岔开话 快递公司问题件快递公司问题件货款处理关于圆的周长面积重点题型关于解方程组的题及答案关于南海问题 ,说你不是有个表弟在某某县吗?苏一文在那儿挂过职,回头我请她 多关照关照。徐佩蓉似乎对他的捉摸不定早已习惯,便轻叹一声,不再说话了。 回到家,聂于川翻出当年的通讯录,找到了苏一文的电话,打过去。不等他说话,她在那边爽 朗地笑道聂处啊,怎么想起老姐姐了?他一窘,忙说恭喜老姐姐提拔啊。苏一文哧哧地笑,毫不客 气地说,虚伪!去年的事了,今天炒什么冷饭。两人聊了几句,他趁机把徐佩蓉表弟的事说了。苏 一文说不就是想吃财政饭吗,应该问题不大。她停顿了一下,又柔声说,弟弟你的电话我一直存着, 手机换了好几个,也一直存着,没删。聂于川沉默了几秒钟,说谢谢老姐姐,回头见面好好聊。放 下电话,他笑了笑,自言自语说,高手啊。只是不知她现在结婚没有,是不是还在跟谁暧昧着。在 暧昧上,男人的杀伤力大而短,女人的杀伤面广而长,自成一派各有千秋。苏一文只是聂于川暧昧 的开始,但就像初恋,总归难以忘怀。以前是靠一场电影,一瞥眼神,一次牵手;现在无非变成了 几句对白,一个电话。而人也总是要成长的。当年的毛头小伙,如今已渐入佳境,开始平静地享受 暧昧带来的一切。回忆过去的自己,就像隔着毛玻璃,面目变得含混,神态变得陌生,想回也回不 去了。因为时过境迁,此消彼长,已是两个世界。 老韩终于找了个机会,向徐佩蓉讲了聂夫人的事迹。徐佩蓉何许人也,当然知道这些典故,却 也不便明说。老韩提到聂于川这两年一心带孩子,没考虑再婚,也没听说跟谁有暧昧关系。这倒是 个意外收获,让徐佩蓉就好感倍增。她离婚,他丧偶,或许原本就没什么差别。都成了单身,而且 配偶都有不忠的经历。前夫虽然花心,但并不想离婚,前公婆至今对她仍很好,是她执意要离的。 究己本心,可能还是根本就没爱过。前夫出轨无非是个再好不过的由头。老韩见徐佩蓉若有所思, 就问她老公在哪里工作。徐佩蓉淡淡一笑,说我前夫出国了。老韩的嘴巴保持着 O形,看得见舌 头和齿间黑色的中药渣滓,像灭蝇灯上星星点点的苍蝇尸体。徐佩蓉当然明白只要老韩知道了,就 等于全厅都知道了。“非典”是需要空气传染的,绯闻当然也需要。老韩就是再好不过的空气。尽 管她并无恶意,只是纯粹出于传播更多信息之目的。徐佩蓉并不在乎闲话,和前夫结婚又离婚,闲 话还少吗? 老孙得知徐佩蓉离过婚,下意识摸烟,内心又慌乱起来。岁月不饶人哪,只恨不能年轻个十岁、 二十岁,那时他还是有两分姿色的,起码比聂于川强些。更可气的,是徐佩蓉当着大家的面问聂于 川今晚有没有时间,说自己初来乍到,想跟厅里的校友们搞个聚会,人已经通知过了。他想也没想 就说好。钟厅长的履历出身全厅路人皆知,以徐佩蓉和她的关系,今晚的聚会肯定要出席。聂于川 又和徐佩蓉一个部门,近水楼台先得月自然少不了。老孙犹豫再三,还是找了个合适的机会,咬咬 牙把两盒茶叶拿出来,送给徐佩蓉。徐佩蓉一连声道谢,可他怎么看都觉得虚伪。 老孙并不是无的放矢。眼下就有个天赐良机。钟厅长半月前从北京回来,在部里要了个大项目, 定为七厅一号工程,光是一期投资就要十几个亿。按厅里惯例,这样的项目要成立筹委会,参与的 不是领导就是骨干。八处是业务核心部门,自然不会缺席。如果老何没死,或者是老陈不走,都不 会轮到老孙或聂于川。偏偏时势造英雄,老何也死了,老陈也要走了,谁能进筹委会,和副处长就 更近一步。老孙自我安慰说老子辛辛苦苦三十年工龄,在八处也十几年了,写的文件汗牛充栋,进 筹委会当然够格。尽管如此,他还是跑到党校,请老冯出来吃了顿饭,巧妙地说起了一号工程,又 巧妙地点明自己经验丰富,能力足够,热情饱满。为了进一步打动老冯,他还提起了当年一同当科 员,一同进八处的老话。老冯也有些感慨万千。到了最后,两人借酒劲竞相奋勇埋单,弄得都挺激 动。可晚饭过后,两人冷静下来,又都觉得刚才更像是一场表演,根本没涉及什么深层次的东西。 老孙骑车回家,发现老冯真是狡猾,自己除了赔上一顿饭钱,一句瓷实话都没得到;而老冯开车回 家,也发现老孙真是可笑,快退休的老朽了,还想跟年轻人争,他要是进了筹委会,年龄最大的都 比他小,成何体统嘛。何况钟厅长在昨天一次会上,公开提到八处有个小聂,在厅里内部刊物上发 了篇论文,很有想法。“很”字还加了重音。 那篇论文是徐佩蓉授意聂于川写的。说授意可能有些刻薄,但事实如此。聂于川聪明得很,熬 了一个通宵写成,看似和一号工程无关,实则等于是工程的实施 方案 气瓶 现场处置方案 .pdf气瓶 现场处置方案 .doc见习基地管理方案.doc关于群访事件的化解方案建筑工地扬尘治理专项方案下载 雏形。他拿着论文,请厅办主 编内刊的老裴喝了顿酒,轻松搞定。有了这篇钟厅长大加赞扬的文章,聂于川顺理成章地进了筹委 会。老孙气得在办公室摔了个茶杯,老韩多情得很,以为他是针对她,撒泼大闹一回,请了半月病 假。又过两天,厅里研究这次提拔人员名单,钟厅长提议加上聂于川。会上也有人说到老孙。钟厅 长避而不谈,转而问管组织人事的厅长老任,小聂副处调的年限够吗?回答是够了。学历符合吗? 回答是符合。八处有副处长空缺吗?回答是有。有更合适的人选吗?老任一笑摇头,算是回答。钟 厅长就不再问。提老孙的人更不好意思再说。一个月后,提拔的文件下来,里面赫然有聂于川的名 字。 既然是提拔了,视野为之一展,空间为之一开,聂于川就得搬离大办公室,到老陈那里去。老 陈这次也提拔了正处级,但设计院的老书记还有三个月才退休,不便立刻就去抢班夺权。老陈笑道, 这是天意啊,咱哥儿俩能再混上仨月。两人都大笑。笑毕,老陈有些忘形,邀功说,老哥我的主意 不错吧,跟小徐搞好关系,有利无弊。聂于川心里恨得发紧,却不便多讲。徐佩蓉来找他,他一副 公事公办的模样,倒显得老陈一肚子小人之心。徐佩蓉也惊讶于他的突然疏远,难过之后,明白了 这是他在撇清。毕竟谁都看不起吃软饭的男人。何况厅里已有议论。不管怎样,徐佩蓉发现自己真 的爱上他了。聂于川比前夫强太多,有能力,有风度,懂珍惜,会生活,简直浑身都是优点。更要 命的是,他也是单身,正需要一个女人。 然而聂于川似乎总也不开窍。在电梯里遇见,他会一如既往地向身旁的人介绍,这是我们处新 来的徐科长,研究生。而徐佩蓉也就温婉一笑。没有其他人的时候也有,但很少。聂于川提拔后不 久,一次上班迟到,他不无狼狈地冲进电梯,蓦地发现只有徐佩蓉一个人,正错愕地看着他。两人 互相点头微笑,竟一时无语。还是她先说,师兄,送孩子了? 聂于川忙说,是啊,你骑车来的? 徐佩蓉倒不说话了,只是点点头,又垂下头去,似乎在忍着笑。聂于川心中一动,不明所以。 进而一想,有些生气。他觉得她有点骄傲了。不错,你有背景,也帮过忙,但沾沾自喜是要不得的, 表现出来更是不妥。这关系到厅里人的看法,也关系到暧昧主动权的得失。两者都不能含糊。于是 他也不说话,盯着闪烁的楼层号码。到了办公室,还没落座就被老冯叫了去。老冯一见他张口便大 笑起来,说小聂你也太随意了,好歹也是副处长,牙上有个补丁都不知道。聂于川顿时大窘,背过 身一抹,可不是一小块韭菜?老冯笑毕,叹气说家里没个女人就是不行,你看你,都成什么样了。 回到办公室,聂于川真想给徐佩蓉打个电话,或者发个信息,却左思右想不知道怎么措辞,只 好作罢。一个上午浑浑噩噩地过去。徐佩蓉垂头忍笑的样子不住地在他脑海里忽隐忽现。像是看着 墙外的人荡秋千,一会儿出现在这头,一会儿出现在那头。看来他有点错怪她了。其实自己提拔后, 厅里的确有人怀疑他曲径通幽,幽自然是钟厅长,这径就是徐佩蓉。为了撇清,他处处小心翼翼, 跟她保持着距离。他当然能推测出她的想法,只是十年不见,他对她了解甚少,她的真实意图一时 不敢确认,也就拿不定主意。一段时间观察下来,徐佩蓉大约是真心的。其实跟一个有背景的单身 女人暧昧一下,似乎也无伤大雅。反正仅是暧昧,发现不妙溜之大吉就是。正巧到了午餐时间,厅 后勤公司的小姑娘送来两个盒饭,聂于川心里一动,说你忙别的处吧,这个就交给我。 聂于川后来向徐佩蓉承认,他的确是别有用心的。厅家属院有两处,近的近在咫尺,远的也有 班车,在厅里吃午餐的要么是加班,要么是单身,要么是占公家便宜。盒饭有两个,处里七个人, 老冯在党校,老陈、老韩、老孙家里都有学生,得回去做饭。符合条件的只有他、小李和徐佩蓉。 不过小李新近谈了恋爱,中午也要抓紧时间缠绵——他一边想,一边推开门——果然只有她。 徐佩蓉站起来,笑吟吟说,聂处师兄亲自送饭,怎么担当得起啊。 聂于川把盒饭放在桌上,叹气说亡羊补牢啊,我得赶紧讨好。不然下次还是不提醒我,害我出 丑。还师兄呢。 徐佩蓉一下子笑得花枝招展,随即垂下头。那一瞬间聂于川更加确认了自己的决定。他有些委 屈地叹气,上前打开盒饭,惊讶说后勤公司不过日子了?居然还有鸡腿。徐佩蓉好容易敛住笑,闻 言又笑起来。她把盒饭推给他,说想吃就拿走,我不喜欢油腻的。聂于川连连摇头,说吃人嘴短, 我是受害者,想一个鸡腿就打发我啊。 徐佩蓉看着他的眼睛。她是鼓起勇气这样做的。来七厅这么久,两人还是第一次四目相对。聂 于川不傻。拜十几年机关生活所赐,他的眼神不但会克隆,还能变异,各种神采招之即来,来之能 战,战之能胜。比如徐佩蓉看他的时候,他就知道她渴望看到什么。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女人,一 个三十露头、离婚久旷的女人,一个可能对爱还有些许幻望的女人,难道不想心猿意马?即使真没 有,也是因为没遇到让她心猿意马的男人。聂于川发挥得很好。他的目光充斥着深邃、平静,不妨 再加些骤然而至的冰冷。这样的鸡尾酒式目光杀伤力很大。他相信,徐佩蓉一定会中招的。 回到办公室,他信心满满地打开盒饭,看着那个一模一样的鸡腿。油汪汪的皮下带着片脂肪, 略带酱色的腿肉,突兀亮泽的关节——多好的一个猎物啊。聂于川想,生活多无趣啊,工作多无聊 啊,有一个暧昧的对象多好。好就好在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好就好在可以不主动,不主动就可 以不拒绝,不拒绝就可以不负责。他吃得精神抖擞。爱情足以让女人容光焕发,而对于男人,则是 暧昧。 门开了。徐佩蓉托着盒饭进来,在他桌边坐下,将一次性筷子倒过来,用筷子屁股把鸡腿拨给 他。她笑着说,我还没动呢!师兄放心,我知道一个鸡腿打发不了师兄。回头我补请,好不好? 整个动作 流程 快递问题件怎么处理流程河南自建厂房流程下载关于规范招聘需求审批流程制作流程表下载邮件下载流程设计 里;聂于川内心愉快外表惊讶地看着她,直到她说完。他有些尴尬地看了看面前 的猎物,又看了看身边的猎物,说,太客气了,其实你帮我不少忙,该我请你的。他的表情又意外 又诚实。徐佩蓉一笑道,那算什么,师兄你才客气呢。聂于川觉得既然环境许可条件成熟,工作力 度就不妨稍大一些。他说干脆你也在这儿吃吧,一个人吃也无聊。 这顿午饭进行得很融洽。徐佩蓉毕竟是初来乍到,一些厅里行政和业务部门还不熟悉。聂于川 就一一讲解,语气很柔和,态度很认真,不时讲两个笑话来调和。比如他说她前途远大,模样绝不 像是恭维,也不必恭维。徐佩蓉愕然看着他,问为什么。他一本正经道,因为你是无知少女。她越 发讶异。他解释说,无,是无党派人士;知,是知识分子;少,是少数民族;女,当然就是女干部 了。小徐你看看,最容易提拔的四大要素,你一人就占了仨,能不是前途远大吗? 吃过饭,聂于川给她削苹果。长长的苹果皮打着卷,垂到桌面。徐佩蓉不由自主地说,想不到 师兄削苹果的水平还这么高。他笑而不答,递给她苹果,开始削第二个。削完了却不吃,仍旧递给 她。她忙推辞。聂于川说,我老家盛产苹果,小时候吃伤了。她说原来如此,看来这刀功也是有渊 源的。他却说哪里有渊源,小时候吃苹果谁削皮?我不爱吃,可我儿子喜欢,这点技术也是这两年 才练成的。为了儿子嘛。 聂于川很清楚,忠诚家庭溺爱子女的男人,很容易获得异性的好感。尤其是婚姻失败的异性。 徐佩蓉的目光一刹那温散开来。她像是自语,也像是感慨,说结婚好几年也没要孩子,离婚了就什 么都没有了。 火力侦察的效果很好。聂于川没有答话,站起来端着两个空饭盒,说纸巾在那儿,我出去一下。 等他扔掉垃圾,抽了根烟回来,徐佩蓉自然已经离开了。桌子上的茶杯里有新沏的茶,水汽袅袅婷 婷。他靠在椅子上,又点了支烟。两种类型的烟雾在房间里交错,苏烟和铁观音的气息在周遭弥漫。 这就开始了?聂于川微微笑起来。 2 聂于川搬走后,老孙的状态一落千丈,老何死后疯狂滋长的野心化为乌有。这也难怪,一个快 五十五岁的老吊,直接提拔正处级的希望如同海市蜃楼,虽就在眼前,却是一片破碎的虚空。老孙 彻底明白了老韩快乐的源头。有容乃大,无欲则刚。老子什么都不图了,谁能奈我何?总不会把副 处调再撤了吧?从此通知开会,心情好就去,心情不好就不去;即便是去了,也不再唯唯诺诺,想 什么说什么,管你爱听不爱听;分管的一摊事,统统推给徐佩蓉,放着年轻人不用,还让老骥跑长 途?老韩再说什么怪话,老孙毫不客气地反击,有时候两人争得面红耳赤。老韩气得三天两头请病 假,老孙泄洪成功,才懒得管她。他想,老子一心向善,厅里偏偏不许,那老子就当回恶人吧。 老孙撂了挑子,徐佩蓉的压力骤增。她刚来不久,遇见难题只有找聂于川。而这段时间,聂于 川也很忙。筹委会不好进,进去了就得好好把握,好好表现。筹委会主任是钟厅长,而她还要主持 全厅工作,不能事必躬亲。几个副厅长都想替她分担一些。常务副厅长老任、副厅长老钱最积极。 筹委会需要撰写的材料浩若烟海,有些是老任分管,有些是老钱负责,周游在两位厅长之间,聂于 川不得不越发小心翼翼。老任管八处,是他的顶头上司,伺候的日子不短了,还算得心应手。而他 跟老钱接触不多,不够了解,便多揣了一份谨慎,一有动静就跑去汇报。次数一多,老钱皱眉说小 聂,别动不动就来请示,这点事用得着吗?聂于川就笑,笑过之后,该请示还是照请示,也没看出 老钱有多讨厌。一次汇报完毕,老钱满意道,对,这事就得这么办,小聂干得不错。聂于川当然说, 这是领导指挥得好。老钱说,这么优秀的同志,提拔得太晚了,就这党组里还有人不同意呢!我当 时就堵回去了,有能力就要破格嘛。你今年也快四十了吧?聂于川赶紧说,三十六了。 按说也不算太晚。可你也知道,在七厅这种单位,有时候错过一次提拔,不知得等多少年才有 机会。像老孙,今年五十五了,也就错过了两次。只两次,十年就过去了。 感谢领导关怀。 老钱挥挥手,说我还是那句话,该提的就要提。不但你,小徐我看也不错。我向钟厅长建议过, 一个女同志,又是研究生,不妨也破格。 聂于川老老实实道,小徐最近很积极,工作压力也大。 是老孙撂挑子了吧?老钱喷出一笑。唉,不说他了。小徐跟你是校友,业务上你得多帮帮她。 你和小徐有什么需要我这边协调的,尽管说。我喜欢跟年轻人打交道,显得自己也不那么老。言毕, 老钱哈哈大笑。聂于川赔笑站起,告辞。回到办公室,他对徐佩蓉简直肃然起敬。老钱是厅里巨头, 连他也向徐佩蓉示好。看来徐佩蓉的底细掌握得还不准确,她肯定不仅仅跟钟厅长关系近,不然老 钱也不会如此说话。难道是关系源自省里?不过他看过她的档案,她父母都是普通的高校教师,那 么就是亲戚?师生?他自失地一笑,反正是裙带关系,至于是裙是带,没有追究的必要。转而一想, 老钱为何点破他和她是校友?又为何通过他来转达关心?对于徐佩蓉的主动,他一直是态度混沌, 既不拒绝也不接受,难道这也被别人看出了?看来,不管他愿不愿意,他与徐佩蓉都成了暧昧的代 名词。他想,无论如何,这次暧昧都有必要开展下去了。何况已经有了精彩的伏笔,不利用太可惜。 如果说第一次共进午餐是意外,第二次是试探,第三次是心照不宣,第四次就成了习惯。而习 惯一旦形成,就很难改变了。只要聂于川中午没有应酬,处里又没第三人在场,徐佩蓉总会端着盒 饭到他那里去。老钱谈话的第二天,赶上厅工会有活动,徐佩蓉代表处里参加,回到办公室已经快 一点了。盒饭安安静静地躺在桌子上。她看着盒饭,心里有些慌乱,想了半天还是打了电话。她有 些不自然地说,谢谢师兄,吃了吗?说过之后,她简直可以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他在那边笑起来, 说没有啊,你进入跳棋决赛啦? 都一点了,你在加班? 他片刻没说话,继而低声说,等你呢。 她想不到他会突然这么直爽。他明明是在暗示她什么,可又无法深究,只怕说穿了彼此都不自 在。她就只好马上说,那我这就过去。 聂于川果然在噼噼啪啪地打字,一堆文件小山似的摊在手边,封面的发文签上密密麻麻全是批 示。徐佩蓉莫名地有些失落。她坐下笑道,以为真在等我呢,原来还是在加班。他说不能这么讲, 应该说真是在等你,顺便加加班。两人一起笑了。徐佩蓉垂头要打开盒饭。聂于川拦住她,说,先 别打开,猜一猜今天是什么菜色,猜错的请对方打球。她抗议说这太不公平了,你肯定早就看过。 聂于川肃容说,我保证没有看过。 两人看着对方,房间里一时很安静。徐佩蓉凑到盒饭前,闻了闻,抢着说这太简单了,一定是 鸡腿,谁不知道后勤公司都成养鸡场了。聂于川笑着摇头,说不对,是西葫芦,不信打开看看?她 微笑着朝他努努嘴。聂于川就打开,得意地看着她。徐佩蓉难以置信地打开自己那份,里面却是两 个鸡腿。她马上明白了,脸颊顿时润红,说你耍赖,明明是你换过了。 你代表处里参加比赛,责任重大啊。多吃一个鸡腿,保证你决赛得第一名。 徐佩蓉忍住笑,说我参加的是跳棋,又不是跳远,再说了,这有联系吗? 小鸡蹦得多快啊。 这几句对话奠定了愉快的气氛。吃完饭,聂于川扔了空饭盒回来,脚步放得很轻。因为他注意 到徐佩蓉没有回去。透过门缝罅隙,他看见徐佩蓉站在饮水机旁,手里端着他的杯子,却不去接水 沏茶,像是在等什么。聂于川只觉一股暖洋洋的气流涌遍四肢百骸,所过之处温畅通泰。中午时分, 大楼里静悄悄的。他见四周无人,便蹑手蹑脚地退后了几步,加重步伐走到门口,推门进去。她果 然已经在给他接水,动作很自然。聂于川惊讶说,不用麻烦,我自己来就行了。 客气什么。你是师兄,又是领导,为领导服务而已。 聂于川接过杯子,说了声谢谢,顺手放在桌上。杯子把上有些滑腻。不知是她手心的汗,还是 淡淡的护手霜。他打开一份文件,浏览、翻动,像是在找着什么。徐佩蓉应该在看着他。那种傻傻 的目光,傻子都能感受得到,可是他却偏偏不去回应。她待了一阵,看见一份杂志,捞到救命稻草 似的拿起,说师兄没落下专业啊,还有小说杂志,借我看看吧。他这才抬头看着她,微笑说没问题, 尽管看。随即又翻着文件。徐佩蓉握着杂志刚刚坐下,猛地发现再也找不到继续待下去的借口,勉 强一笑说那您忙吧,就起身离去。他的冷淡突如其来,没有丝毫征兆,但他也明白,这必不可少。 顺水推舟谁都会,平地波澜才是高手。徐佩蓉出门之际,聂于川瞥见她黑色牛仔裤下精致而轻颤的 臀部,转过头来,啜了口滚烫的茶。暧昧其实并不是一捅就破的窗户纸,而是贴了一层纸的窗玻璃, 想一捅就破那就错了。但也不能让想来捅的人一蹶不振,再不复来。那就不叫暧昧,而是欺骗。何 况徐佩蓉还有比较暧昧的背景?像他这样的高手并不想骗人,却也不愿被人一览无余。好在一切才 刚刚开始,而且都在自己的掌控之间。 由于午饭吃得晚,午睡也不现实了,聂于川索性真的打起了文件。文件是老任要的,说实话真 还挺急。钟厅长对筹委会的前期工作很不满,会上点名说了老任几句。老任有些委屈,又有些得意。 你又没明确究竟是谁负责,怎么板子打到我头上了?反过来一想,这等于是将此事交给自己,既然 变相排除了老钱,就不能说不是好消息。老任精神一振,一上班就召集筹委会的几个骨干开小会。 既然是小会,老钱就不必参加了。小会上,老任让八处赶紧拿个考察方案出来,他再报给钟厅长。 聂于川明白,说是八处起草,老冯贵为处长,肯定不会亲自动笔,老陈忙着落实去设计院,所谓方 案,说到底还是落在自己头上。果然,老任一边给大家发烟,一边对他说,怎么样小聂,有难度吗? 这么大的材料,冯处又在学习,我一个人怕是能力有限。最好是陈处跟我一起搞。 老陈说走就走,帮不上你。老任弹了弹烟灰,笑道你们八处我还不知道,老冯就指望你了。对 了,不是还有个研究生小徐吗? 老冯忙说,小徐才来不久,业务上还不熟悉。 老任皱眉道,都好几个月了,还叫不久?业务也该熟悉了吧?你和小聂得多帮帮她嘛。她是钟 厅长挖来的人才,重点人物,得好好培养。钟厅长说过,我分管的处室,有几个人才,小聂和小徐 都不错。 下楼的时候,老冯的脸色有些难看。聂于川赶紧敬烟,点火。到了办公室,老冯坐下叹道,这 个小徐!几位厅长都夸她,真喜欢,直接调秘书科算了,搁在八处成尊佛了,不敬她不行,不用她 也不行。接着就不说话,抽烟。一开始,聂于川心里也不痛快。大凡下属,都渴望受重用,更渴望 受专用。本来这个狗屁方案并不难,他一人足以搞定,为何加上个徐佩蓉?难道是不信任?可看见 老任忧心忡忡的样子,他又平衡了。人家徐佩蓉原本就有背景,老任也好,老钱也好,各个场合都 表示看好她。老冯都被噎了几句,自己一个刚提拔的小副处长,吃什么醋? 聂于川斟酌着说,我看老任这次明确负责筹委会,也有小徐的因素。钟厅长说八处有人才,他 又分管八处,协调起来方便。 也不尽然。老冯苦笑,小徐再有能力,也是个小科长而已。别的不说了,方案要紧! 那小徐呢? 你就受点委屈,方案你写,上报时就说是你们俩搞的。靠,真他妈的麻烦。 聂于川有点啼笑皆非,搞不懂这是他占徐佩蓉的便宜,还是徐佩蓉占他的便宜。回到办公室, 老陈照旧不在。最近他有些神出鬼没。这也难怪。老陈正处级是有了,但还未上任;既然没上任, 就像美味珍馐送到桌上,却找不着筷子,只能干巴巴看着,而且随时会有变数。聂于川无心管他如 何找筷子,把一号工程的文件摆满一桌,琳琅满目。其实考察方案并不难,有的是以往的模板,加 工组合一下就行。既然心里有了主意,就不急于动笔。写那么快干什么?送上去的时间越早,领导 修改的空间就越多,劳动量就越大。现在不急,可以先上上网,看看新闻,有场球赛错过了,正好 补一补。但两支烟过后,一场球没完,聂于川蓦地惊醒。还是太幼稚。哪个厅长不是宦海风云里过 来的,手下秘书笔杆这点伎俩焉能不知。糊弄领导虽是常事,却不可常为,领导在意的事更是糊弄 不得。就像找领导签字报销,发票里头有没有水分,有多少水分,领导心里清楚得跟明镜似的,却 问也不问就签了。不是领导好糊弄,而是领导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要是不识好歹,非逼领导 把另一只眼也睁开,吃亏的还是自己。在七厅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聂于川总结出一个真理,该应付 的事绝不能认真,该认真的事绝不能应付。看似简单,实则玄奥。瓢泼大雨没听说能淹死人,一口 小井却能要命。 这边一身冷汗未消,那边老冯就来电话,问开始动笔没有。聂于川惊讶于他有透视眼,忙撒谎 说已经开始了。老冯欣慰说,好好干,老陈已经正式办了调动手续,今晚请八处全体聚餐,算是告 别。聂于川说这么快!老陈瞒得真严,我跟他对桌,愣是藏得滴水不漏。老冯笑道这事怨不得老陈, 他不像你年轻,岁数大了机会有限,不敢出岔子。不一会儿老陈到了,笑呵呵地通知他今晚七点, 天鹅阁聚餐。他照例是一番祝贺。筷子到手,尘埃落定,老陈实在是开心,兴奋得直搓手,又出去 通知其他人。聂于川一边翻文件,整思路,一边酸酸地想,老陈也不容易,虽说是个事业单位,毕 竟也算一方诸侯,有了自己的独立王国。他正胡思乱想着,老陈皱眉回来,说八处真是得整顿了。 大白天的,老孙那边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聂于川笑着解释,老韩生病请假,老孙和小李的主业是打乒乓球,小徐去工会参加跳棋比赛了, 哪里还会有人?你有事先去忙,我负责通知。 老陈和他各自点烟,抽着。老陈有一搭没一搭地道,小徐最近挺忙的。 嗯,老孙成了甩手掌柜了。聂于川生怕他又说什么拉近关系有利无弊的话,想把话题转移到老 孙身上。可老陈偏不上当,说小徐是你的贵人呀,她一来,你就提了副处长。开玩笑开玩笑,不过 她的关系挺硬的。 聂于川认真道,你知道她的关系? 老陈看看他,说别瞒我了,你能不知道?你肯定知道。 聂于川说,我是真不知道。 老陈看了看门,低声道,小徐上面有人。 这句很暧昧,也实在是废话。聂于川还是一脸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 老陈说,她在八处,对八处是好事,对你也是好事。你想想,领导们自然喜欢看到她出成绩, 她的成绩还不都是你的成绩?老冯进了党组,就是你管着她嘛。 再别说谁管谁了。他苦笑说,唉,原以为来了个干活儿的,这下谁还敢使唤她。 可不是嘛。老陈诚恳地说,我这一走,八处可就只忙你一个人了。聂于川心里说,你就是不走, 又干过多少?嘴上却道,老兄当一把手去了,可别忘了弟兄们。 老陈连连摆手,幅度很大,像是溺水的人。他低声说,老弟放心,设计院虽说是事业单位,也 算是一级组织吧。处里再有不好消化的账,给我送去。 老陈这话水分不多,真诚的比例很大。八处负责全省的行业管理,设计院也在管理范畴之列。 行政审批就像皮筋。熟人来了,抽根烟讲个笑话的工夫就办了手续;遇见生瓜蛋子,那就是“十五 个工作日”。更倒霉的,随便挑他个毛病,打回重做,再送来还是“十五个工作日”。要不是靠着这 点行政资源,设计院那么臃肿腐朽的老单位,早混不下去了。聂于川见老陈说了交心的话,也肃然 说,老兄见外了吧?从今往后,设计院的事八处上门服务。 老陈哈哈大笑着站起来,叮嘱说,晚上天鹅阁,七点,别忘了! 聂于川送走老陈,又点了支烟。徐佩蓉果然是有背景,而且来头还真不小。这些虽然都料到了, 但一经确认,仍是有些意外。由于暧昧的程度还不到,他没有问过她离婚的缘起,不过无论如何, 看来这次有益无害的暧昧都有必要进行下去。他摁灭烟蒂,看看表已经十点多了,便不敢再偷懒, 扎扎实实地写了起来,直到后勤公司的人来送饭。老冯又打电话来,说中午有饭局,问他能不能过 去。聂于川为难说恐怕去不了,写方案呢。老冯马上说那就回头再说吧,一切以方案为重,等方案 通过了请你吃活海参。聂于川说话的时候,正在把自己盒饭里的鸡腿拨给徐佩蓉那一份,忙忍住了 笑,说谢谢领导关怀。 那两个鸡腿在中午的暧昧里成了重要道具。暧昧已过,下午上班,聂于川就挨个打电话通知晚 上的饭局。大家莫不响应。连老孙也爽快地说要去的要去的,好好沾一沾喜气,看我这个老吊什么 时候也能进步进步。倒是徐佩蓉的话很简短,只是说知道了,一定去。看来中午那点突如其来的冷 淡,留下了一些后遗症。聂于川当然有准备,就说,没事的话你过来一下,有点专业问题咨询咨询。 老陈一走,办公室里就剩下他一个人。空间一大,暧昧的难度系数就小了,不用因有别人在场 而费力斟酌语言。他见徐佩蓉进来,忙站起,把位子让给她。他说请你看一下,你是专业出身,别 让我闹出白脖话来。徐佩蓉显然没想到这个。她稍稍迟疑一下,欠身坐在他的椅子上。聂于川坐在 一旁,看着她身子前倾,翘臀不安地挪动,握鼠标的手指也在微微颤着。他刚刚站起,椅子上应该 还有他的体温。他想,她坐在上面当然要心旌荡漾的。徐佩蓉看了几行,情不自禁说聂处就是聂处, 写得真好哎。 又不是写小说,哪里谈得上好。聂于川苦笑,指不定领导那里怎么修改呢。再说了,今后别叫 我聂处,还是叫师兄吧。 叫聂处,是同事关系;叫师兄,是同学关系。显然后者更适合暧昧的气氛。徐佩蓉刚想说话, 聂于川突然探出手来,伸到她前胸下缘和抽屉间的缝隙里。那个缝隙很小,小得像少女初吻前微张 的双唇。尽管聂于川的手努力在回避,却还是触到了她的衣服。准确地说,是触到了她的胸部。徐 佩蓉本能地朝后退了退。聂于川将半个身子斜过去,几乎碰到了她的大腿,这次她是退无可退了。 徐佩蓉第一次离他这么近,甚至可以看得清他后脑上的根根头发。她的呼吸明显地屏住了。聂于川 顺利地拉开抽屉,拿出里面的一个苹果。 不能让你白忙活,大苹果伺候。 聂于川朝她晃了晃手里的苹果,脸上多了份不常见的调皮。似乎刚才那白驹过隙的一触根本不 存在。即便真的存在,他的脸上、眼睛里也是一尘不染,让她不由得为自己的多情而羞愧。她嘴角 旁边绯红嫣然,说,师兄太客气了。 其实聂于川这一切举动根本谈不上客气,而是高手才有的收放自如。他熟练地削苹果,递给她, 心里说,看你能抵御到什么时候。其实徐佩蓉早已丢盔卸甲,像是手里干干净净的苹果,再无一丝 可以遮掩的东西。她小小地咬了口苹果,顶端有股夹着果香的淡淡的烟草味。她问他,我第一次参 加处里聚餐,大家喝得厉害吗? 老陈是三两的功夫。聂于川擦手,将纸巾团成一团。不过今天他做东,自然要超水平发挥。老 冯半斤八两的酒量,控制得也好。小李呢,前三杯挺唬人,接下去就露馅了。老韩肯定会说她不能 喝。 那你呢? 酒量不行,酒风还可以。 老孙呢? 聂于川皱眉,像是组织语言。徐佩蓉笑着说,难道师兄也总结不出来? 不是总结不出来。聂于川一笑,只是词儿不太文雅。 你就说好了,我会过滤的。再说,我不信师兄还能有多不文雅。 老孙属于——有酒必喝,逢喝必醉,简单地说,是有酒瘾没酒量。 徐佩蓉笑起来,这词儿没什么不文雅啊。对了聂处,老韩好几天没来上班了,说是生病,用不 用去看看? 不用。老韩就是这样,一年里有一多半都请病假。 她挺敢说话的。一现在是老孙更敢说吧? 徐佩蓉一愣,笑起来。聂于川岔开了话题,说快看文件吧,大苹果不能白吃啊。她撇嘴说,真 小气,三句话不离本行。聂于川明白,她已经完全从中午的后遗症里解脱了出来,对他突如其来的 主动惊喜异常。可惜,暧昧高手的主动都是伏笔,而与之呼应的,难免是突如其来的冷淡,就像今 天中午。 天鹅阁离厅里不远不近,是省城极有名的一个饭店。没到下班时间,小李就在办公室里嚷嚷, 说早知道晚上有大餐,中午饭都省了。徐佩蓉愉快地微笑,没有回应。老孙大口抽烟,说那算什么, 等俺老孙也提拔了,请你吃国宴。由于气氛和谐,老韩也没讽刺他痴心妄想。 据老韩说,她是特意从医院过来的。这一点无人有心去考证。六点钟下班,大家有说有笑地下 楼。一个中年人在大门口候着,见了聂于川忙上前,说聂处,我们陈书记让我等着处里领导们,车 在停车场。聂于川认出他是设计院的办公室关主任,就笑着给大家介绍。于是众人啧啧赞叹,说老 陈太客气,就两步路还派车接。又说老陈不忘本,当了书记还惦记着大家。到了停车场,一辆考斯 特冲他们眨眼。关主任请大家上车。车上一个位置前有桌板,一看就是给领导安排的。老冯从党校 直接去饭店,无可争议的人不在,事情就微妙起来。微妙面前,众人都心照不宣地微笑。聂于川看 也不看宝座,大步走到后边。老孙最后一个上来,见众人都望着他笑,便一屁股坐下,扭头说大闹 天宫三十年,一夜回到花果山,今天俺老孙也坐坐玉帝如来的位置,大家没意见吧?大家一起笑, 纷纷说他坐得好,坐得正确。老孙又扭头看着聂于川,说聂大处长也没意见吧?聂于川笑着摇摇手。 徐佩蓉对老孙很鄙夷,但见聂于川开朗地在笑,又想起了中午的那次碰触,脸上不由得一阵发紧。 她忙垂下头,让那一抹绯红藏进脸颊的阴影里。 到了饭店,走近包间,老陈在门口迎接,俨然一派东道主的风采。老陈说老冯打电话了,路上 堵车,得迟到一会儿。大家情绪高涨,大声酝酿着罚老冯酒。主位空下来给老冯,其余人等各找各 座。聂于川和老陈自然分坐主位两旁。老孙挨着老陈坐下,说是要沾沾老陈的喜气,又说老韩坐俺 老孙身边,顺带也沾一点。老韩不客气说,我不要二手的,你要是好心就让我挨着老陈坐。大家都 笑起来。老韩也笑了,还是坐在老孙旁边。徐佩蓉松了口气,大大方方地坐在聂于川一侧。她小声 对他说,今天挺热闹的。 热闹还在后边呢。聂于川也是小声。徐佩蓉会意一笑。他明白,这样的窃窃私语正是她需要的。 老孙对他们大声说,小聂、小徐注意点,今天是老陈大喜的日子,咱们不能开小会。老韩说,眼红 什么,咱俩也说说悄悄话?老陈立刻鼓掌,赞成。包间里笑语喧哗,气氛烘托得很好。关主任来回 伺候,像是个幽灵。需要他的时候必然就在眼前,不需要的时候根本看不见他。不一会儿老冯来了, 大家站起迎接。老冯见还未点菜,连连责怪老陈太见外。老陈把菜单送到老冯手里,说点菜这么大 的事,还是老领导亲自来。老冯也不客气,合上菜单,说不用一个个点了,就你们招牌四宝吧,四 个菜。除了老陈,大家都面面相觑。连聂于川都不明所以。小李沉不住气,说四个菜够不够啊?服 务员捂嘴笑。老冯说小子,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不多时,有厨师推车进来。原来这四宝还是现场做的。服务员鱼贯而入,流水似的上着菜,很 快摆满一桌。大家这才明白说是四个菜,其实是四个主菜,其余都是奉送。小李见连甲鱼龙虾乌鸡 都奉送上来了,有点瞠目结舌,问服务员四个主菜是什么。服务员笑着介绍,我们的招牌四宝,是 东星斑、鳄鱼血米饭、穿山甲熬老参、秘制河豚。大家一时静默无语。老陈说,用什么酒水,老领 导也指示一下。老冯说,菜不便宜,酒水就简单点,52度水井坊吧。老陈颇有底气地说,先拿三 瓶。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大家干过前三杯集体酒,开始轮流过圈敬酒。不多时两瓶酒一滴不剩。 老孙知道这酒也不便宜,喝到的机会不多,一滴都舍不得洒。一开始信誓旦旦“不喝不喝”的老韩 也被灌了几杯。劝酒劝到徐佩蓉这里,聂于川以师兄身份替她挡了几次,遭到一致抨击。众人没见 过徐佩蓉的酒量,却多少知道她的背景,敬酒也敬得坦率真诚,仿佛喝在她嘴里的酒,最后都进了 钟厅长的肚子。老冯控制得很好,微笑着看着大家你来我往。水井坊开到第四瓶,老孙已经撑不住 了,小李扶着他到洗手间。老冯见状对老陈说,今天差不多了,收工吧。老陈朝门口招招手,关主 任鬼魅一般地浮现在他身边,低头欠腰听了几句,转身飘走。大家又等了等,老孙这才回来,吐得 面如土色。老冯看了眼老陈,老陈会意地站起,举杯说,八处是我的根据地,设计院全靠八处支持。 反正各位不来视察,我定期上访就是了。大家纷纷笑起来,随着他一饮而尽。 席终人散,徐佩蓉回到家,洗过澡,躺在床上。本来满腹心绪和酒精掺杂一处,满身周游;现 在酒精蒸发殆尽,剩下心绪无处寄托,只觉阵阵头痛欲裂。聂于川分明看见她也喝了不少,为什么 连个关心的电话都没有。难道在他的心里,她真的一点位置都没有吗?她拿着电话反复摩挲,像燧 人氏钻木取火,居然把电话弄得烫手。打,还是不打?要不然,发个信息? 电话善解人意地响了。竟是他。到家了吗? 睡不着。 聂于川笑起来。答非所问啊,不过,你的酒量不会这么小吧? 心里有事,喝一点都能醉了。你没有跟老陈一起活动活动? 无非是洗洗澡打扑克,本人向来没兴趣。你倒对这一套挺熟悉啊。 我又不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别太小瞧人了。刚才路上,老孙一直唠叨,说不知道你和老陈去哪 儿了。 他见怪不怪地笑了一声。老孙就是这样,生怕我和老陈单独活动,不带他玩。他顿了顿,又说 你快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 徐佩蓉握着电话,忽然有种想哭的情绪。这种情绪瞬间燃烧起来,烧得她沉默下去,像是一截 灰烬。聂于川笑着问,怎么不说话了? 她幽幽说,我在想,如果没有你这个电话,我该有多难过。 他显然没有想到她会这么直接。这个——我很荣幸。不过,我觉得你真的有点多了。别瞎想了, 快睡吧。 徐佩蓉还想说,我怎么睡得着呢?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仿佛刚才那句话已经耗尽了她所有 精力、所有勇气。她知道像聂于川那样的男人,一般都会等着别人先挂电话。他对谁都那么客气, 对谁都那么彬彬有礼,看不出态度,辨不清喜恶。以至于在他面前,她根本感觉不到自己和老孙、 和门卫有什么区别。好久,她才艰难道,好的,你也早点睡。说完就挂了电话,然后垂下头埋在膝 间,哭湿了睡裤。 聂于川检查了儿子的作业,又漫不经心地陪父母亲看了一会儿电视。洗漱之后,他决定再给她 发个信息。他知道她肯定没睡。刚才那个电话貌似关心,实则极富侵略性,应该是把她弄得心神俱 疲。其实暧昧的发展也要讲科学,讲可持续性。不能一味让主动的一方感觉没有回报,有时候回报 也是必需的。对她而言,由于背景特殊,回报不能太吝啬,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她躺在床上,认 真斟酌一番,写了个信息:很后悔没有送你回家,已经很晚了,希望你能睡个好觉。等显示对方已 收到,他便关掉了手机。他想,即便是她幕后推手实力雄厚,即便是她一味主动需要回报,眼下也 仅此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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